他脸色比上次看到时还憔悴,身形比之前还单薄,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他生了场大病。
他漆黑的眸子里淌着红血丝,整个瞳仁都是红的,眼尾也泛着红,冷不丁看过触目惊心般的骇人。
须臾,嘶哑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他唤道:“阿黎。”
江黎未言,何玉卿下意识挡在了江黎身前,谨慎问道:“谢云舟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云舟没理会何玉卿的话,眸光都落在江黎身上,几日未见,她脸色为何这般不好,人看着更清瘦了。
心痛来的毫无征兆,几乎在对视的瞬间便涌了上来,他慢慢走过来,“阿黎,你生病了吗?”
曾经的谢云舟才不会管江黎死活,她的一切都同他没有关系,即便是看到她病着,他也不会问什么,或许会问,只是无关痛痒的问一句,随后理也不理直接离开。
眼下这种痴缠的眼神,以前也从未有过,谢大将军眼里有家国有百姓,但不会有她。
他逼近。
何玉卿伸手挡着,警告道:“谢云舟你同阿黎已经和离了,你莫要乱来。”
谢云舟睨着江黎,目光炙热,“阿黎,我想你了。”
到底是多么厚的脸皮,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想和离的妻子,这人怕不是疯了也是癫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江黎神色立马变暗,冷声道:“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我想同你说说话。”谢云舟语气里含着乞求,“可以吗?”
“不可以。”江黎沉声道:“我没有什么要同你讲的。”
“那你听着,我讲。”谢云舟喉结轻滚,“你什么也不必说,听我讲便好。”
他有太多话想同她讲了,那些朝思暮想,那些心心念念,那些梦而不得,那些心碎,那些爱意,他都想告知她,让她知晓,他变了,他不是曾经那个冷血无情的谢云舟了。
他喜欢她。
他爱她。
他想同她共度一生,她若是能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刀山火海,他也去。
他只求,他能原谅她。
“阿黎……”又是痴缠一声轻唤。
江黎没怎么样,何玉卿先受不了了,这人怎么回事啊,真疯了不成,她护着江黎回走,边走边道:“谢云舟,阿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黎了,她也是有人护的。”
谢云舟岂能不知,她有江昭护着,也有荀衍护着,可他…也想护她。
他若是应允,他可以……
“谢云舟你到底要纠缠到几时。”江黎从何玉卿怀里走出来,直直锁着谢云舟的眸,眼底无波无澜,看他犹如看陌生人,“说,你到底要纠缠到几时。”
谢云舟端详着她,看着她熟悉的脸庞,缓缓伸出手,他好想碰触一下她,像之前那样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指尖隐隐颤抖,在即将碰触上时,被江黎厉声制止,“谢云舟,你敢。”
女子的声音刚硬,再也没了昔日的柔声细语,眼神里淌着恨意,似乎他要是碰触上,她同他便真的无回旋之地了。
谢云舟瞬间清醒,收回了手,低声道歉:“阿黎,对不起,我我不是……”
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谢云舟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清冷自持的大将军了,此时慌乱的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若是被谢老夫人看到这幕,八成真会被气死了,她的儿子何须这样低三下四。
但谢云舟就是低三下四了,可饶是这样,依然没换回江黎一个温柔的注视,她睨着他,神色冰冷。
他做的这些同她这些年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说几句好话便叫低三下四了,那她这些年的低三下四又怎么讲。
她在谢府过的连下人都不如时,他又做了什么。
江黎不愿回想过去,因为那张只会叫她更气,“别挡路,我们要出去。”
她沉声道。
“我陪你。”谢云舟说道,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下拳,看着有些许无措,应该是怕被拒绝。
“不需要。”江黎还是拒绝了,而且很干脆,“不熟,不方便。”
不熟?
不方便。
曾经的江黎最喜欢同他在一起了,现在最讨厌的也是他,谢云舟的心像是被这两句话劈开,疼的无法自已。
“阿黎,求你。”他道。
江黎回视着他,没有半分心软,“够了谢云舟,你若是不想江家同谢家撕破脸,最好适可而止。”
“我兄长脾气不好,难不成你想再挨一次打。”
她沉声提醒,倒不是关心谢云舟,而是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何玉卿也在一旁搭腔,“对啊,你若是再这样,给阿昭哥知晓了,他没准会拆了你的将军府。”
“阿卿,咱们走。”江黎扯了何玉卿一下。
“好。”何玉卿护住她顺着台阶朝下走去,马车在前方上了马车便都好。
何玉卿扶着江黎坐进马车,跟着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夫挥舞着鞭子,刚要走,谢云舟几步跑了过来,挡在马车前。
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阿黎,那年我患病照顾我的不是江藴,是你对不对?”
等待回话的过程是漫长的,谢云舟前所未有的紧张。
许久后,车里传来声音,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年?记不得了,兴许有或许没有。”
“不过若真有的话,若可以重回那年,你放心,我会让你自身自灭。”
“因为,你,真的不配。”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出去玩,只能更六千了,明天继续日九千。
来给大哥鼓鼓掌,大哥升官了,有营养液的老婆们记得给大哥上点,算是份子钱了哈。
呜呜,再次恭喜大哥,阿黎有靠山了。
后面的虐狗子会有更那啥的(狗血的),老婆们别养肥我,一定要陪着我哈。(笔芯)
第34章
跪了
这席话落在谢云舟耳中, 便是这番意思,江黎后悔救他了,若是可以重回到那日, 她万不会救他,任他死去。
谢云舟怀里揣着来时买的燕城枣糕, 他隐约记得江黎喜欢吃,原本打算等说开后把枣糕给她。
他甚至还想, 若是江黎因为他记起这事能少生他的气, 那与他来说, 算是最好的。
当然, 她若是愿意坐下与他好好谈谈, 他更为乐意,毕竟唯有解开心结他们才会有重新再一起的机会。
只是未曾料想, 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她恨他,即便听到他说记起了,也未曾开心半分。
似乎,比之前还恨。
他的阿黎, 真的不打算再原谅他了吗?
“阿黎,我……”谢云舟道歉的话刚到嘴边, 马车里再度传来江黎的声音, “谢将军, 还不让开吗?”
那声“谢将军”像是一道沟壑生生把两人的关系分开得更远了,谢云舟刚刚缝补上的心就这样一拉一扯撕裂开,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抬起, 想碰触下布帘后那张绝美的脸。
想触摸下她的手, 想把人揽在怀里, 求她不要这样对他。
他指尖伸到半空,虚虚的颤动了一下,感受到的只有那冻彻心扉的凉意,风很冷,落在指尖仿若冰刀,还夹杂着重重的痛意。
连谢云舟自己都不知晓到底是手指在痛,还是心在痛,亦或者是全身上下都在痛。
大抵是后者吧。
“阿黎,你可还记得那年我们一同放纸鸢,你说最喜欢我做的猫儿纸鸢,不若我现在做给你可好?”
那年春日,他们一行人郊外踏青,纸鸢迎风飞到高处,江黎仰头看着,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浮现笑意。
江藴问她:“笑什么?”
她回:“纸鸢很漂亮。”
江藴浅笑道:“是阿舟做的。”
江黎想说她知道,话还未开口,她听到江藴问她:“阿黎喜欢吗?”
她轻点了下头,“喜欢。”
那日江黎一起外出游玩都是个意外,原本她不被允许出府的,因前一日江藴犯错,她再次为江藴担下,惹怒了父亲,父亲罚她在房内抄书,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她听着庭院里传来的咯咯笑声很是羡慕,金珠银珠为她抱打不平,凭什么大小姐做错了事,老爷罚她不许出门。
她道,算了,既然担下了,那只好一担到底。
后面不知何故,父亲又允了她外出。
再后来,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是谢云舟为她求了情,故此父亲才应允的。
江黎很感激谢云舟,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分,拿着亲手做的糕点去找他时,听到了他浅浅的话语声。
是江昭在问他,“你一向不插手别人的事,怎的今日会向我父亲求情允江黎出来?”
江黎躲在拐角处,唇角轻勾,细细听去。
她听到他说:“是江藴央求的。”
江昭问道:“若是阿藴不求呢?”
谢云舟道:“你家的家事,她若不求,我不会插手。”
马车内的江黎回过神,唇角扬起露出自嘲的浅笑,笑自己那时的痴傻,明明亲耳听到了,还是不相信。
以为江藴说的才是真的。
以为他也是有那么一星半点是在乎她的。
以为他每次投过来的眸光是在看她。
“纸鸢?”布帘掀起,露出江黎清冷的眸,“谢云舟你还以为我如当年那般好骗吗,嗯?”
“阿黎,我不是。”谢云舟怕她误会什么,开口解释,“没有觉得你好骗,我也从未想过骗你。”
他不知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误会,但还是想解释,“阿黎,你信我,我真没有。”
“够了。”江黎不愿同他多纠缠,问道,“话说完了吗?说完请让开。”
谢云舟有种他只要今日让了,便不能再见她的感觉,从怀里取出那包糕点,他之所以放怀里是怕糕点冷掉。
曾经的谢云舟可是从来不会做这些事的,不会哄她,不会道歉,更不会投其所好买她喜欢的任何东西。
在他眼里,他可以哄任何人,但唯独不会哄江黎。
他可以为了任何人做任何事,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江黎。
成亲前的江黎不必他费心思,成亲后的她更是如此,她好与不好,他都不在意。
然,他错了,今生唯有她值得。
悔意像是浪潮般涌来,这些年他做的有多过分,便有多后悔,谢云舟后悔当初没对江黎好些,后悔没有关心过她。
后悔在她生病时没有只言片语的轻哄。
后悔在她离开谢府时,没有认清自己的真心把人留住。
悔恨交织在一起,他心空空如也,像是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了,只想着讨好眼前的人。
“还热着呢。”谢云舟抬脚朝前走两步,“你尝尝可好?”
“站住。”江黎端倪着他,眸光依然没有任何暖意,“谢云舟你到底要如何?”
“我,”谢云舟喉结轻滚,目光灼灼,“想你原谅我。”
江黎眼尾轻挑,有什么一闪而逝,回答的很敷衍,“好,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在意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漠视,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你心心念念,可我对你的示好毫无感觉,你要我原谅你,唯一要求,你消失。
江黎甚至都没看谢云舟听到这句话后的表情,松手放下车帘,对着车夫交待道:“走。”
车夫挥着马鞭子朝前驶去,谢云舟愣在那,看着手中的糕点想起什么,几步追上交给了车夫,“给你家小姐。”
他甚至还未曾离开,便听到江黎说道:“扔了。”
随后糕点掉到地上,滚落到稍远的地方,不知从哪里来的黄毛狗,叼起糕点朝一处跑出。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云舟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了地上的碎渣,被风一吹,碎渣也没了。
他的心意就这样被无视了,他站在那里,衣衫纷飞,心跟着一点一点冷下来,脚像是生了根,动不得也挪不得。
外人眼里,他似乎一切都安好,可只有他自知晓,心流血的感觉有多么疼,呼吸不畅的感觉有多么痛苦。
被痛意灼噬的夜晚,有多么难捱。
-
车上何玉卿问她:“谢云舟那样讲你不感动吗?”
江黎斜倚着软榻,身上盖着裘被,外面很冷,但马车里很暖,垂眸间她看到了她的手指,语气淡淡道:“若是你试过在冰水里洗碗,洗衣服,手上生着冻疮还要在厨房忙碌,偏偏那个你最亲近的人看到了这一切,你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实则他只是冷眼看着,看着你的苦看着你的痛,任何只言片语都没有。”
她顿了下道,“你便会明白,他现在再多的忏悔都是无用的,过期不候便是如此,过期的忏悔也不会有用。”
“那你说的原谅?”
“我同他没有原谅这一说。”
何玉卿轻笑,“我还以为你真不在意了呢?”
江黎换个姿势,淡声道:“伤都在肉里,心里,除非肉没,心没,不然怎么可能。”
肉没,心没,那人估计也没了。
言下之意,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
何玉卿终于放心了,戳了下她手臂,“我就是怕你会轻易原谅他。”
“才不会。”原谅没有,江黎只是不想同他继续纠缠下去。
这日去买首饰时还发生了一件事,正巧遇到了做完事情折返的荀衍,江黎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迎上去。
荀衍倒是也没说什么,同她们一起进了店铺,有荀衍在,事情变得更方便了些。
荀衍要给钱,江黎很不好意思,推拒道:“衍哥哥不可。”
荀衍自有一套说服人的方法,“阿黎是嫌弃我?”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江黎含笑道,“是我给未出世的侄儿买东西,怎可用你的钱。”
“你和我何必要分的如此清楚?”荀衍给了侍从阿川一个眼色,“怎么我也要送的,不若一起。”
江黎还要推拒,他又道:“要不这样,你若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多做几次饭好了。”
荀衍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这是给自己再次去别苑的理由。
“吃饭可以,”江黎道,“但买首饰的银两我要自己付。”
“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执拗。”荀衍像是料定她会坚持,摇摇头,柔声道,“好,听你的总成了吧。”
阿川从里间走出,对着荀衍轻点下头。
然后掌柜也从里间走出,笑着迎上来,故意把价格说低了很多,这大概是江黎买过的最满意且最便宜的首饰。
离开时,何玉卿回看了店里一眼,只见荀衍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交给了店掌柜。
掌柜躬身收下,态度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