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驾照。”宋知脱口而出。
陈焰表示:“只在车队的赛道跑,不犯法。”
少年可能没疯,但宋知觉得自己快疯了,她一字一句强调:“我的意思是,我根本,不会开车!”
“所以,”陈焰拿手指点一下她头盔,“我让你穿上了防火防撞的装备。”
许是怕她仍有顾虑,少年又指身后,“万一真出事了,我给你垫背,车队的人也能把你救出去。”
宋知忽然不说话了。
她抬眸,少年乌黑的瞳仁里写满鼓动,他是来真的。
而宋知居然也真动心,她一瞬不瞬望住他问:“‘给我垫背’,是什么意思?”
“是我会保护你的意思。”他不假思索。
“行,那就刺激一把!”
宋知不再犹豫,俯身坐进了跑车的驾驶室,而陈焰同时落座副驾。
她先深吸一口气平息心情,然后才转首道:“领航员,先跟我介绍下这辆车吧。”
陈焰却说:“那多没意思。”
话毕,他朝她斜靠而来,如夏日炽盛的气息侵袭,宋知下意识屏息一瞬。
少年将车钥匙插好便归位,旋即他指挥她:“摁方向盘左边中间的红色按钮。”
宋知照做。
刹那,尾部引擎如狮咆哮。
陈焰又说:“拨方向盘右下的拨片。”
宋知精准找到并拨动,然而车却没任何反应。她正欲侧首询问,少年又发布指令:“脚,踩右边踏板。”
宋知对他言听计从,毫不迟疑下脚,然后——车居然就向前奔跑起来!
超跑的起步非同凡响,女孩没开过车下脚又没轻重,一脚重油,车如离弦之箭般弹射疾驰。
虽行于跑道,但宋知根本不知如何刹车,一种随时要撞车的奔亡感刺激着她。肾线上素狂飙,极度的紧张与亢奋交织碰撞,心脏在嗓子眼跳。
“原来开车这么简单!”少女声线都在颤,因太兴奋。
陈焰手肘撑窗,自在得仿佛全然不担心这个头次碰车的人,弄个车毁人亡。
“是简单,但——”他慢悠悠地提醒道,“你再不松点油门,我们就要上墙了。”
宋知对他全然信任,当即松开油门。
然而,超跑性能太好。车的确降速了,却不明显,他们仍以近九十码的速度在冲行。
“现在怎么办?”宋知临危不惧,无师自通,“要踩刹车吗,是不是左脚边这个?”
少女很聪明,规划的步骤精准又安全。
陈焰目含赞赏,但开口,却给出个反常识甚至是有些疯狂的指令:“不踩,听我口令。”
“双手握盘。”
宋知秒解,将双手稳稳放在方向盘上。
仪表盘的速度降至七十,陈焰这时又道:“向左转动。”
而这时,超跑已在赛道入弯,继续滑行眼看就要冲出赛道直朝墙去。
宋知凝神屏息,仿若化身为一名赛车手,猛转了下方向盘。
轮胎摩擦沥青的声音刺空而起,时光倒流回少年在赛场的大雨中撞车那刻——红色超跑在赛道甩尾漂移,冲出跑道掠过减速草坪,嘭地一声,车屁股在墙壁撞擦而过,又在草里滑行十多米才终于偃息停下。
动静喧天,车队待命的人目睹了全程,无一不瞠目慨叹。
“Fuck!真不愧是风流Chen,400万英镑的限量拉法,直接给这女孩当玩具车开着玩……”
“而且关键的是,这车是他的生日礼物,我的意思是,这是台全新法王!你们能明白吗?”
“明白!我立即去转生重新做人,下辈子,我要生在富豪家!或者——做驾驶室那个女孩也不错!”
车外,围观者艳羡八卦。
而车内,宋知惊心动魄,像在赛场上真正经历了场生死存亡之战一般。
一直到陈焰伸手将车熄火,她都仍惊魂未定。
少女微张嘴,急促呼吸,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掌心浸出层汗。
她定定目视前方,一瞬不瞬,一言不发。
“吓傻了?”陈焰见状在她眼前打个响指。
少女回神,侧首看向他,眼睛亮若灿星:“陈焰,开赛车就是这么刺激吗?”
哪有半点吓到的模样。
陈焰不由一笑,好整以暇问她:“想学啊?”
宋知一如既往地坦荡,含着期待反问:“那,教练肯教我吗?”
“教练当然没问题,就是——”少年回头盯眼车屁股,戏谑道,“不知道这车还能撑多久。”
宋知半点不上套,回敬说:“跑车是不便宜,你心疼啊?”
陈焰扬眉,似彻底服了:“哪儿能,请大小姐拿去随便玩。”
少女轻快地笑起来,开心抒怀,像已把烦恼事尽数抛却。
她大手一挥,吩咐他:“那你先和我介绍下这些玩意,然后让我再漂一次。”
陈焰三根手指比枪轻点头盔:“遵命。”
于是,连出租车都很少坐的小城女孩,在陈焰的指点下,竟将顶级跑车的驾驶舱摸了个透。
而还没学习该怎样开车的她,却先把危险有难度的漂移给学会了。
这天上午,伦敦的风很轻,云很重,太阳时隐时现。
有一辆红色超跑,在被晒得发烫的黑色沥青跑道上,一遍一遍,歪歪扭扭莽撞冲行,不厌其烦地兜圈漂移。每逢弯道,刹车猛踩后轮打滑,轮胎刺耳尖叫。而每当这时,少女都快意大呼,少年会吹响喝彩的口哨。
他们连午饭也忘记,少女越来越得心应手,到最后,两人彻底玩开。
陈焰摘掉头盔,宋知打开顶棚。
她第一天学会开车,就在直道飙出百码,心脏起舞发丝乱飞,少年陪她在赛道胡作非为。
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打断了这疯狂。
从天而降的雨滴打湿他们的头发,又结成雨丝细细密密地淋透全身。可宋知却始终保持车篷全敞,她更惬意享受,半点不觉狼狈,仿佛将这场雨当做惊喜。
雨势渐大,少年终于开口问她:“大小姐,玩够了吗?”
“好像还差点意思。”宋知意犹未尽,却又似有一点兴致缺缺。
陈焰静默一瞬,突然说:“你停车,我们交换位置。”
宋知猛踩一脚刹车,两个人同时惯性前仰,车停稳了她毫不迟疑下车。
她不再问为什么,对少年无条件信任。
而陈焰也没辜负她,带她归还护具后,载着她回到伦敦市区重新兜起风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兜风。
恰是傍晚归巢之际,沐着濛濛细雨,驾着车身斑驳的跑车不疾不徐漫无目的,专挑车少的小道闲晃。车流尾灯如萤火虫忽闪忽灭,撑伞行人像蒲公英四散,而他们是匆匆过客。
偶遇霓虹,也听见生活的声音。
从疯狂归于宁静,宋知的一颗心被彻底疗愈,那些压抑的人与事也彻底置之脑后。
行至某条河边,她望着窗外,却忽然道:“陈焰,今天谢谢。”
“别客气。”少年的声线也重归平静,他说,“这是场双赢。”
宋知微顿,颇讶异地转首,她这时才发现,陈焰的身上也还穿着昨日的衬衫。
很可能,他与自己一样,遭遇了什么索性彻夜不归。
她也不问具体缘由,只道:“如果你还不尽兴,有什么计划尽管提,我奉陪到底。”
陈焰的注意力,早在清晨狂飙时就已转移。
他本欲摇头,但眼睛眺望到前方半空的一道影,又临时改变主意。
“什么都奉陪?”他问。
宋知予他确切答案:“当然。”
陈焰便一脚重油,眨眼间,将车开到了一幢公寓楼下。
宋知狐疑看他。
不等她发问,陈焰就给她答案:“我家,去不去?”
第21章
“我家, 去不去?”
……?
宋知直接懵了。
既觉他突然的无礼很冒犯,又感到他不至于轻浮至此。周亦婵好歹是幼时故交, 又是他赞助商的女儿, 即便想钓,也不会这样轻率吧?
加之陈焰看着就像爱调谑的人,宋知愣一瞬,全当他在逗自己。
“我说话算话, 哪里都奉陪。”她大方地应允了。
未料, 少年竟真一路畅通地将车开进公寓地库。电梯直升顶层, 再踏出去, 转身, 便是一道房门。
宋知刚听见滴地一声响,门就开了。
陈焰没有讲笑, 竟真引她来到了他家!
宋知总是独来独往, 别说是异性家,就算同性的家里, 她都鲜少拜访。
此刻立在少年家门口, 她不由生出几分踌躇。
陈焰或许看出了她的犹豫,站在玄关问:“怕了?”
“没。”他这么说,宋知所有的疑虑反而打消, “就是不太习惯到别人家。”
少年似笑了声,极轻,她没有听清,只隐隐一句呢喃传入耳中:“这点倒和以前一样。”
宋知立刻明白他在说周亦婵,无声扬唇, 跟着走进屋里,顺手还关上了门。
陈焰走在前面, 半侧头告诉她:“不用换鞋,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好奇心在涌动,宋知正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让他这么突兀地邀自己前来。忽听阵阵清脆鸟鸣,探头一看,有只小鸟在窗外急切地扑棱。
陈焰打开窗,小鸟便立即飞到他身边。
巴掌大的一只雀,灰背绿尾,胸前的橙色羽毛十分吸睛,黑眼睛仿佛会说话。肥啾啾的一团,绕着少年不停飞舞,同时嘴巴更叽叽喳喳,宛如在诉说着些什么。
“行了行了。”
却听陈焰忽然对雀鸟开口认错:“怪我,上次赶比赛走太急忘记开窗。Dion,让你淋雨,我很抱歉。”
他话音刚落,小鸟啾一声,落在了他肩上。
宋知这才走向他,满面新奇地盯着小雀:“你叫我上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啊?”
“差不多。”陈焰说,“每次下雨,她就会来我这躲雨。偶尔我在家,她也会过来陪我吃饭。”
宋知朝小雀又靠近了些:“它叫Dion么?”
陈焰嗯一声。
宋知又问:“它是什么品种啊,你怎么会想养一只鸟?”
“英国顶流知更鸟。至于为什么养她,”陈焰拿食指摸摸雀鸟头顶的毛,“纯粹是她自来熟。”
“嗯?”
“有天夜里我嫌派对太吵躲到这窗边,恰好她停在窗缘,我给她尝了口酒,她就讹上我了。”
少年刚解释完毕,Dion立马拿鸟喙啄他的脸,抗议似的。
宋知被逗笑,不知不觉靠陈焰更近,为了看小雀,她的下巴几乎要挨住他手臂。
偏她一无所觉,还抬眸问:“我能摸摸它吗?”
少女微仰头,纯粹的眼睛里是期待,然而她发丝未干正往下滴水,像极了烈烈夏日里汽水瓶上的水雾。
喉结不自觉一滚,陈焰别开眼:“她脾气不好,你小心。”
言毕,小鸟啾啾啾地骂他,旋即更是主动飞停到宋知抬起的手指上,还傲娇地挺起了胸脯。
“她好可爱!”宋知终于扛不住,满心满眼都只剩Dion这只小雀。
陈焰正好借此走开。
再回来时,他换了身休闲连帽卫衣,还给宋知拿来条绿裙子,以及毛巾和吹风机。
他说:“都是全新的,你换上吧,免得被雨淋坏了。”
宋知一怔,有些惊讶于他的周到。
淋得通身湿透的确是不太舒服,也不方便这幅模样回庄园。但,在一个半熟的异性家洗澡,会不会太暧昧危险,太过头?
要拒绝吗?可似乎将更欲盖弥彰。
宋知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接过来道谢,在陈焰的指引下不动声色去了浴室。
磨砂玻璃门合上,她看见少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微绷的心弦骤然放松。但好像又不是那种在异性家宽衣的担忧,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奇怪紧张,她此前从未有过。
宋知正剖析自己的情绪,陈焰却去而复返。
颀长的一道影子映在门外,隐约能看出是背对着浴室,他在外面告诉她:“忘记说了,左边是热水,转动花洒可以调水压。”
她默了瞬才应他:“嗯,谢谢。”
少年彻底离去,宋知拧开花洒,温水雨一样兜头淋下。
她却没因此而变清醒,反而陷入更深的迷惘。
陈焰这个人,太奇怪。
从拍卖会以百万英镑纵容她戏耍江舒月,再到今天无条件带自己恣肆玩乐,乃至此刻在他家逗鸟沐浴,少年分明朝她释放了暧昧信号。
然而,他刚刚去而复返,却又细心且极有分寸地背朝自己。
相处时煽诱撩拨,真暧昧时又克制坦荡,时近时远的,就好像那些越界的狎昵都是她的错觉。
宋知因此对其琢磨不透,陷入一种怪异的疑惑之中。
余光瞥见那条绿裙子,她忽然又想起了银石赛道那天。其实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些许暧昧的逗趣自己,还故意给下次的联系埋伏笔。
她甚至想起初见陈焰那个傍晚,他抬手抹脸上口红印的样子。
会不会,这其实就是少年与异性的相处之道?他本就是个多情浪子,所以家里会备有全新的裙子,所以常常令人误生错觉。
那,周亦婵就是这样爱上他的吗?
此念刚起,浴室里倏然一黑,旋即淋在身上的水也变得冰凉。
骤暗的环境叫人紧张,透冷的水又浇在皮肤上,激得宋知一声惊呼。
“周亦婵,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