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猜测,这应该是陈西川所赠。
难道谢俞梦和陈西川已经结婚了吗?不,应该没有。
她想起下午的新闻,没有一条提及陈西川的妻子。既然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出现在了新闻里,倘若他与谢俞梦结婚了,尤其他才刚22岁该是新婚,那新闻不可能完全不提及此事。
就算是订婚,也该有只言片语会提及。
这样华美的钻戒,她只能想到一个解释——求婚。
宋知思忖半晌,忽的为自己倒半杯酒,一口全干。
旋即她直视谢俞梦的眼睛,致歉:“俞梦姐姐,对不起,是我太狭隘了!我明知道,那时西川哥哥已经向你求婚,你怎么可能——”
在这种时候还试探,宋知也觉自己无耻。
可她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在哪,所以话到此处,她又喝了半杯酒真心赔罪:“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俞梦闻声,也跟着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好半晌,她深呼吸,说:“没关系。谁叫他刚求完婚就离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当然有可能爱上别人。”
她对宋知笑笑:“我原谅你,因为这不怪你。”
刚求完婚就离开?
宋知一时错愕。难不成……竟刚好是在那场事故前不久求的婚吗?是求完婚才会去旅行,亦或者,那根本就是一场求婚之旅?
她不由再次试探:“对不起,无论如何我不该勾起姐姐的伤心事。要是……当初没选那里就好了。”
“是啊。”谢俞梦垂目,眼里都是懊悔,“早知会这样,我当初应该告诉他我喜欢在家里,在一个清晨被求婚。”
陈西川竟然真的是在求婚旅行中意外身故。
宋知得到答案,却又陷入更深迷茫。
故事的主角根本都不是周亦婵,那为什么她会降罪于自己?难道……求婚的地点是她提供的吗?
宋知隐隐记得,在江舒月发给自己的日记碎片中,曾有那么一句“因为我他才会去那里,是我害死了他”。
可即便如此,她又能有什么私心?况且,求婚是陈西川自己的决定,事故也是意外,又何谈“害死”?
距离真相越近,宋知好像却反而越困惑。
想继续探听,却又不知还能问些什么。而且,谢俞梦毕竟也是那场事故的受伤者,她今日还是好心来劝诫自己的。
纷繁而杂乱的情绪裹挟着宋知,令她久久无言。
直到谢俞梦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说:“好了,别放心上,我们说开就好。”她举杯道,“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意思,那今晚就陪我喝个不醉不归。”
“好。”宋知这次毫不犹豫答应。
两个女人便真开始推杯换盏。
谢俞梦话很多,但大部分都与陈西川相关。她告诉宋知,陈西川向她求婚的细节,她告诉宋知曾与陈西川在伦敦的约会地点,怂恿她跟陈焰一起去。
每说几句,就要邀酒一杯,宋知来者不拒。
夜渐深,外面的气温低下来,可喝High了的两个女人却浑然不觉。
宋知从没试过这种感觉:灌到走直路都难,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大脑仿佛转不动了,却又维持着清醒。
比微醺浓又浅于酩酊大醉,如果一定要形容,她觉得像摔入了洒满夕阳的泰晤士河。人浮在上面,夕照是摇晃她的舟。
两个女人后来又叫了好几瓶酒,虽没到不醉不归,但归去时,也已在飘飘然。
谢俞梦喝得更多些,临别时,她站在白色“宫殿”门口对宋知大喊:“少女,勇敢地去恋爱吧!”
酒精烧得宋知脸通红,像害羞,她的手一直维持着OK的形态。
每上几步台阶,她都把OK给谢俞梦看。
以至于——
当她走错方向来到走廊另一边,门冷不丁从内打开,撞见陈焰熟悉的眼时,她手上都仍傻气地比着个OK。
第26章
门磁不断提示错误之时, 陈焰正在隔壁套间做体能锻炼。
身为赛车手,他健身的器材和方式都异于常人, 反正庄园算自家的, 干脆就在他的预留房里安排了全套。
陈焰刚举着杠铃跳完最后一下,连串的房门“报警”便一迭连声响起。
以为是哪位顾客走错,他本不欲管。
但屋外的人像听不懂这错误提示,整整半分钟过去, 都仍坚持不懈地在试着门卡。
这严重影响陈焰的专注与反应训练, 他心生不爽, 一脸躁意拉开门。
岂料, 下一瞬, 撞入眼帘的不是陌生马大哈,而是某位熟悉的大小姐。
少女满身酒香, 仰面目光怔怔地望着他, 粉透的面颊像那种只裹一层透明薄膜的爆汁糖果。是浓郁玫瑰味的,更似甜美蜜桃。
也不知她方才做了什么, 此刻一手持房卡, 另一只竟比着个“OK”,看向他的眼睛里也携满天真傻气。
“陈焰?你怎么又来了?”未等他开口,她倒先质问上了。
说着, 女孩还伸手将他往里推:“快进去,别害我再被公开处刑!”
绵绵无力的掌落在陈焰身上,像挠痒痒,却更痒。
难得见到她率真又迷糊的一面,陈焰觉得有趣, 手往门框上一撑,不仅不动还拦住了入口。
他没点破真相, 反而勾着坏反问她:“大小姐,我带你越狱你不肯,跟谁喝酒了?”
少女一笑,直勾勾盯着他道:“当然是魅力更大的人。”
陈焰扬眉不语,忽而靠近她一步。
宋知自以为没醉,但其实脑袋很钝,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回答。就仿佛,是直觉操纵了大脑,引领她讲出了这句话。
直到少年欺身而来,她方觉哪里不对,好像……有些越界的暧昧。
“你——”
正欲提醒少年靠得太近,不料,刚张口,陈焰忽然捉住她手腕,猛地将她往屋内一拉。
少女被带得贴在玄关墙角,而陈焰左手将她握紧右手搭门,是将之圈禁的姿态。
房门合上前那刻,宋知隐约看见长廊的尽头有道熟悉的身影,但只一瞬视野就受限了,她并没看得太真切。
而且,腕上滚烫的温度,与少年几要贴身的距离,也令她无暇再去注意其他任何事情。
宋知第一次与一个人贴得这样近。
不止握住手腕的掌,少年周身的体温都在刹那侵袭,宛若正午最烈的那束日光将她包裹起来。少年好像刚运动过,茶色短发微潮,灰色T恤晕湿一片。整个人汗津津的,像从潮热的盛夏中走来一般。
近在咫尺的一双狼眼,如诱人坠扑的火光。宋知莫名不敢多看,视线不自觉逃开,却最后落在男生手臂凸起的青色血管。
适得其反。
目光逃开后,心却鼓躁更甚,好像浑身存留的酒精都在这刻燃烧起来。
耳边跳起砰砰雷点,有力却紊乱。
宋知重新抬眸,直视男生的眼,炙热也在她眼底燃起:“陈焰,你做什么?”
少年却没答,仍凝着她,只渐重的鼻息泄露了他的一丝心迹。
陈焰的状态并不比宋知轻松。
裹着酒香的少女,被控于掌中毫不挣扎,微挑惑人的凤眼似在勇敢邀约。混惯了风月场合的他,此刻竟无端涌出股邪念。
呼吸相缠间,陈焰喉结轻滚,俯身离她更近,几欲吻上她的额尖。
是否踏出原则的底线,只在一念之间。
两个人维持着最后一线的安全距离,默契屏息,似都在挣扎。
但最后——
陈焰在少女头顶轻笑,松开她不盈一握的细腕说:“难到你没看见?你爸刚好从楼梯转角经过。”
宋知陡然惊醒。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她后背竟也浸出层薄汗,脑中那根弦崩得比周衍审问时更紧。
酒精作祟,即便已与少年拉出距离,她也心绪难平。
宋知干脆又伸手推他,往露台的方向:“那你赶紧走,蜘蛛侠陈!”
陈焰并不反抗,任由她推行,只须臾,少女便自己发现不对劲。
宋知忽而猛地驻足,双手撑在少年背上,眼睛却在打量所处的这间房。与她清新浪漫的法式套间不同,眼前的这间房更现代朋克,极具男性气息。
“难道……”终于意识到:“这是你的房间?”
“Bingo!”陈焰转身,幽幽调侃她,“恭喜你,终于战胜了部分酒精。”
宋知:……
即便思维再迟钝,此刻也该意识到自己是走错了房间。
宋知从未犯过这样的蠢,耳尖红得似要淌出火来。
她转身片刻,要开溜。行至门口想起什么,垫脚透过猫眼往外看一眼,下一秒,她又灰溜溜转身。
周衍还在转角处和人聊天。
酒精令人失态,宋知立在房中央,开始旁若无人地一圈接一圈踱步起来。
周衍交代的检讨书还没上交,他聊完天不会就上门收稿吧?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回房才行。
她一会蹙眉像在思索对策,一会眼眸发亮如豁然开朗,然而转眼复又拧眉……如此往复,整整三分钟。
陈焰终于上前,伸手摁住女孩肩膀,真诚道:“停!你再转下去,我都要吐了。”
“赛车手这么不堪一击吗?”宋知脱口质疑,但旋即她挥手表示这不是重点。
女孩眼睛骤亮,激动地告诉他:“我想到办法了!”
陈焰:“嗯?”
宋知牵起少年的手,一路飞奔至露台。
她伸手指楼下,眸光闪闪提议:“蜘蛛侠,你带我走其他的路离开不就行了。”
陈焰的房间也在二楼,与宋知的刚好在走廊相反的两侧。确实不算高,但关键是——他这儿可没刚巧有一棵能叫人飞檐走壁的树!
虽说底下是松软的草地,他从边缘踏墙借力跳下去很简单,可,身边这人行吗?
仿若猜到了少年所想,宋知说:“你先跳下去,我跟随你的路径就行。要实在不行,”她不经思索,讲得坦然,“你也可以在下面接住我嘛!”
女孩的状态比刚进门时要更亢奋些,陈焰认为是受酒精的影响。
这很危险,各种意义上的危险。
但——
宋知紧接着盯一眼他手臂,似激将似撒娇道:“二楼的高度而已,赛车手的臂力我应该能相信吧?”
“行。”陈焰与她一起抛弃理智,“大小姐想疯,我奉陪。”
宋知满意一笑,眼神示意他开始行动。
少年回她“OK”,干脆利落翻出露台栏杆,而后竟蹲身缓缓以手代脚,凭借臂力吊着露台边缘往墙角方向移动。最后,他脚往右侧墙壁一踩,轻松缓冲落地。
宋知看呆了。
她知道,这个路径自己复刻不了。
少年立在楼下,仰面笑吟吟问:“你跳下来,还是我去帮你引开你爸。”
若是平时,宋知肯定选后者,但此刻她被酒精操控。
她抬脚将金色高跟鞋脱下,洒脱地往下面草地一扔,以行动做答。
雪白的足探出来,离经叛道的少女攀在露台边缘,风将她的绿裙子吹得像一片拥有生命力的叶在起舞。
陈焰仰头竟看失了神。
“陈焰,准备好了吗?”还是一声轻喊将他唤回。
他张开双臂回应,而少女缓缓蹲身,她目光熠熠像一轮欲坠的明月。
她好像非常信任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灵动的,温暖的,叫人心跳加速的月光落他满怀。
少年的体温极速升起来,宋知却无所觉。
她单手环住他脖颈,在他坚实的臂弯中用右手比个赞:“不愧是准F1赛车手!”
全然是享受冒险的兴奋感。
陈焰笑一声,将她放下。
蹲身时正好拎上少女的高跟鞋,再起来,他忽然牵起她狂奔。
猝不及防,宋知边跟他奔跑,边快意地笑着问:“怎么了怎么了?后面有谁发现干坏事的我们了吗?”
其实根本没有。
但陈焰恐吓她:“你再不跑快点,今晚的深夜八卦又是我俩。”
“哈哈哈!”宋知无所畏惧地大笑起来,“那我们的绯闻岂不是得坐实了?”
急奔中,陈焰看向她:“你希望坐实?”
宋知猛地驻足,陈焰一瞬不瞬,等待着她的答案。
“当然——”却听少女扑哧,“不希望啦!”
话毕,她今夜第三次推他,“到站了,快点行动起来,带我回家。”
陈焰举目一看,原来他们已经穿越花园,来到了女孩的房间楼下。
这一次,因为有树的依托,宋知全程都从善如流跟在少年身后。
只在跳向露台里时,陈焰伸手拉她一把。
成功落地的瞬间,她撞上少年坚硬的胸膛,一瞬的时光倒流,好像又回到刚才被他拉入房内。
然而来不及催生遐思,楼下不远处蓦地射来刺目车灯,几乎是本能的,宋知立时拽住少年一起蹲下。
露台之上,共犯的两人,眸光都亮得出奇。他们盯着彼此,陡生一种类似偷情的刺激感。
最后一缕酒精也直冲大脑,宋知问:“原来做坏小孩这么痛快吗?”
陈焰扬眉:“这就算坏小孩了?果真还是个乖乖女。”
“你不懂!”宋知反驳他,“《诺丁山》里面,茱莉亚罗伯茨带乖乖男主翻墙,而我今天‘跳楼上树’,约等于世界级的干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