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去就看见女同学曼妮在消毒区边消毒边哭,哭的很小声,极力克制着。
出什么事了?
李弥走了过去,戴上手套和防护也走进消毒区,没有看曼妮,却隔着口罩低低问她:“你需要帮忙吗?”
曼妮没想到李弥会和她说话,愣了一下,看向他,镜片后的眼睛又红又湿润,正掉着眼泪,摇摇头说:“没事,我没什么事。”又故作镇定的和李弥说:“你不是该休息了吗?怎么又来了?快去吃饭休息吧,你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我刚刚吃过了。”李弥说,也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哭,他想她不说就是不想说。
两个人消完毒,曼妮推着医疗车去了尽头一个用白色帘布隔开的病床旁,在帘布后轻轻深呼吸一下,掀开进去笑着对里面的小孩子说:“嗨,晚上好莎莎。”
床上坐着一个正在吃面包的瘦小孩子,大半张脸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缠过着纱布,这个孩子才七岁多一点,父母死在战争里,只有她被压在父母尸体下活着。
曼妮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常,她知道身为医护人员该有的心理素质,可每次给这个小孩儿换药她都会觉得崩溃,她还那么小,没有人陪着,可她乖的从来不会喊疼,会用沙俄语叫曼妮:“姐姐”……
上帝,上帝……
曼妮低头去拿消毒棉,一只手拨开了帘布。
“我来吧。”李弥走进来,在口罩后对她说:“12床的孩子需要注射,你比我擅长,麻烦你帮我去给她注射,这里我来。”
曼妮站在那里很清楚,李弥是为她找了一个很合理的借口。
他在善意的帮她。
她看着李弥站在床边,低头替莎莎小心翼翼的拆纱布,时不时用简单的沙俄语对莎莎说:“会痛,我会尽量小心。”
莎莎抬起头看着李弥,像是认出来他了说:“你是那个会吹口琴的哥哥。”
李弥会吹口琴吗?
曼妮从来不知道,李弥像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她也是这两天才记住他的名字,他居然会吹口琴?莎莎也听过?
“你可以教我吗?”莎莎疼的斯了一声。
李弥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尽量用只学了一点的沙俄话说:“我只会那一首曲子,学了很久很久,我很笨。”
“很好听。”莎莎说:“是什么曲子?它有名字吗?”
李弥手指一圈圈卷着纱布说:“Speak softly love,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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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真到云京是深夜,大半夜只有哥哥和况盛等在机场接她。
这不对劲,往常再晚爷爷也会来接她。
她快步朝孟舒云过去,被他抱了个满怀,“爷爷呢?”
孟舒云抚摸着她的背说:“你别着急,爷爷下午血压突然升高昏倒了。”他立刻说:“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别急,我没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你在飞机上怕你着急。”
他害怕她一个人的时候又出现不好的状况。
“是什么状况?现在在医院?”可孟真的心还是沉了,她知道哥哥不会骗她,但她没有见到爷爷很难安心。
孟舒云一面托起她的脸看她脖子上的伤口,一面说:“放心吧,现在在军区医院,一切指标都正常了,再观察几天就能回家了。”
军区医院?
孟真看向了况盛,是他送去的吗?
况盛才开口说:“别担心,老爷子经常锻炼,恢复的很快,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看他。”
军区医院在上洲,从云京的机场开车过去要三四个小时。
况盛却把孟真和孟舒云直接带上了另一架直升飞机,从云京的机场直往军区医院。
坐上直升机孟真才了解了状况,下午爷爷血压升高昏倒时况盛正好在场,是况盛用直升机将爷爷送去了军区医院,找了国内外最顶尖的心血管教授,很快爷爷就苏醒了过来。
云京在孟真的脚下缩小、缩小,她渐渐意识到,不只是况家的资源全部向况盛倾斜,而是国家的资源向华胜、向这样庞大的功勋家族倾斜。
孟家不是没有飞机,不是请不来顶尖医生,只是在国内可飞的航线有限,更不可能直接这样降落在军区医院的停机坪。
况家能够比她更迅速的获得顶级资源,毕竟这些是况家祖辈用一代代的牺牲和努力换来的。
孟真的心情很复杂,却也顾不上去理清。
很快,直升机就降落在了军区医院的停机坪之上。
孟真和哥哥被扶下直升机,看见了况盛的父亲况明远在远处,见她和哥哥过去,况明远就快步迎了上来,和她握手说:“这一趟辛苦你了,别着急别担心,你爷爷我们况家一定替你照顾好。”
“多谢。”孟真没想到况明远会亲自过来。
况明远带着她们一块去病房。
况盛低着头给孟真发了一条微信。
孟真边走边点开,看见他发了一句:[我还没说明我们的关系,怕你不喜欢公开。我父亲过来是因为你帮了华胜的大忙,他觉得你爷爷出事他有责任替你照顾。]
她按灭了手机,看了一眼况盛,某种意义上他和他的父亲都有很正直的品性。
这里的病房人并不多,她爷爷被安排在vip病房里。
孟真快步推门进去,看见了病床上靠着枕头坐着的爷爷,和病床旁的况韫。
连况盛的姐姐也来了,她正坐在病床旁给爷爷削水果,看见孟真和孟舒云马上就笑了,和孟云开说:“您瞧瞧,我就说用不了一个钟头准能回来。”
“爷爷。”孟真三两步到病床边,一颗心突突乱跳,握着他的手又看他的脸:“你怎么样?你感觉好点吗?怎么会突然高血压昏倒的?是不是没吃药?”
她越问眼眶越红。
“爷爷没事,好的很。”孟云开也跟着眼眶发红,摸摸真真的脸,又看她的脖子:“怎么这么长的口子?”
“是为了保护车上的物资。”况盛抱歉的赧颜道:“也是为了保护我。”
况明远问他:“找医生看过了吗?”
“看过了。”况盛说。
况韫挺着个大肚子站起来看孟真的伤口,是真的替她肉痛,皱着眉说:“这么长……再找咱们的医生来看看吧,别留下疤才好。”
“没事,马上就好了。”孟真这伤口还没有肯尼的枪伤一半厉害,她看着况韫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伸手扶她,不好意思的说:“还劳烦况姐姐这么晚了来照顾,你该在家好好休息才是。”
况韫握着她的手笑说:“我怀孕没那么娇气,平时在家也跑来跑去,再说小盛一个大男人不懂怎么照顾病人,还是我来更放心。”
“实在麻烦你们了。”孟舒云说:“真真回来了,我和真真照顾爷爷就好,况小姐还是得回去休息才是。”
太晚了,让一个孕妇熬夜陪护,他过意不去。
况韫看了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就和孟老爷子告辞,又和孟真说:“我明天炖点汤过来,你这几天瘦了,和老爷子一起尝尝我的手艺。”
况明远也点点头,表示明天再来看他。
况盛要送况韫回去,况韫摆摆手说:“你姐夫来接我了,用不上你,你今晚就留下陪真真和舒云照顾老爷子吧,万一有个事也有人跑前跑后。”
孟真刚想拒绝,况韫就说:“让他留下吧,他少睡一晚也没事,倒是你和你哥哥轮流睡觉,一定得休息。”
孟真就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和况盛一起把况韫和况明远送下了楼。
果然,况韫老公宋修竹的车子刚好停下,来接她了。
宋修竹下车礼貌的问过老爷子的状况,就扶着况韫上了车。
“快上去吧,外面怪冷的。”况韫对他们挥挥手。
孟真点了点头,等车子从眼前开走,和况盛一起转身回大楼里。
况盛伸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孟真的肩上,只轻轻说了一句:“别担心,这里有最好的医生。”
孟真扭头看他,抓了抓西服外套的衣襟:“谢谢你。”
她踏上脚下的台阶,看见医院门口还有站岗的士兵。
这里确实有最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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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里,况韫远远的还回头看孟真和况盛,忍不住抿嘴笑道:“多般配的两个人,要是能在一起我就不愁了。”
“谁?”宋修竹不明所以的问,顺着她的目光看,“你是说小盛和小孟总?”
“是啊,你不觉得吗?小盛和孟真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况韫笑着说:“家世般配,样貌般配,连性格也很合,我看就找不到像真真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了。”她越想越希望撮合他们俩,小盛要是真能跟孟真在一起,他们全况家都会双手支持。
“小孟总是很优秀。”宋修竹点头赞同,但还是说:“可她是当孟家继承人培养的,小小年纪就迎回国宝文物,这种厉害的女孩子,小盛能驾驭的了吗?”
况韫皱眉:“你这是什么大男人思想,两个人互相喜欢在一起,怎么非要一头压一头?驾驭什么驾驭,互相尊重不行吗?”
“你看,你又来了,我随便一句话而已。”宋修竹不想惹她生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说:“不说了,不说了,小盛要是真能追到小孟总那可要成为全民公敌了,我看光是陆景和周慕也都能恨死他。”
孟真啊,太优秀了,年纪又小,盯上她的人况韫是不知道有多少,况盛真喜欢她可有的飞醋吃了。
病房里,孟真抱着爷爷的胳膊躺在他身边,本想哄着他睡觉,没想到两个人一前一后都睡着了。
孟舒云看着抱着爷爷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孟真,轻轻笑了,还和小时候一样,生了病、不舒服就格外粘人,要挨着抱着。
他过去轻手轻脚的把爷爷的手臂拉出来,把真真抱了起来,抱到隔壁的那张小床上。
她睡眼惺忪的醒了醒,看见他,梦呓一般叫了一声:“哥哥。”有挨在他手臂上安心的闭眼去睡了。
孟舒云没忍心把手臂抽出来,让她靠着睡着,又去看她的脖子。
伤口这么大,还说一点小擦伤。
他轻轻捂了捂,问她:“疼不疼?”
孟真半梦半醒的“嗯”了一声,抱住了他的手臂。
孟舒云早就看见了她的钻戒,这个时候况盛不在,他才问:“你和况盛在一起了?”
手臂里的真真睁开了眼,望着他眨了眨,点点头。
孟舒云不意外,况盛回来之后表现的太积极了,他猜到了况盛在追求真真,他没有问真真是不是喜欢况盛,她既然答应了在一起,就是有些喜欢的,无论是喜欢他的人,还是他带来的一些什么。
他只是拿着她的手指看了看戒指说:“很漂亮。”
但他不认为真真会喜欢况盛很久,况盛很优秀,但他的优秀带着生下来就拥有的特权,而真真是因为打破了“特权”才成为了今天的真真。
真真像是有什么话想和他说。
他看她,听见她更小声的说:“哥哥,我见到了李弥。”
她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对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前五十发红包~明天会继续加更!
况盛这段会伴随着真真看清一些事情,接近特权,看透特权,打破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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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怎么还分心呢?◎
她一直记着李弥。
孟舒云突然意识到, 哪怕真真在“李丹死后”从未再提起过他,也从未忘记过他。
李弥确实转学去了沙俄。
孟舒云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巧,冥冥之中真真和他好像总是会遇到, 孟舒云想了想问真真:“你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吗?”
孟真望着孟舒云顿了顿, 哥哥果然是有李弥联系方式的, 她点了一下头。
外面穿进来了护士脚步的声音。
况盛也拎了宵夜回到了病房里,他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放下宵夜, 低声对坐着的孟真说:“饿了吧?坐了一天飞机, 回来也没吃东西,这是医院食堂做的猪油馄饨。”
盖子打开, 孟真闻到很浓郁的油香、肉香还混杂着小香葱的味道,是小摊上才会有的香味, 在冰冷的夜里从鼻腔冲进胃里。
竟然是闻饿了。
“小时候陪母亲住院, 最爱吃这个。”况盛难得有了温暖的笑意:“后来上学偶尔也会跑来吃。”
他没给孟真用一次性筷子, 从沙发旁的包里取出了一套放在盒子里的餐具, 筷子、勺子,抬头问孟真和孟舒云:“尝尝吗?”
“好啊。”孟真对吃的从来不浪费,“哥哥吃吗?”她问孟舒云:“你今晚吃药了没?”
“吃了,你别操心我。”孟舒云陪着她坐到了沙发旁,接过的况盛递来的筷子:“谢谢。”已经是半夜一两点了, 食堂还会煮馄饨, 军区医院的食堂是24小时有人,这里的病人全是况盛这样
家境的。
“这餐具是……”孟真看见况盛自己用了一次性的筷子, 她和哥哥用的餐具是没见过的, 白色的瓷器筷子和勺子。
“是我姐姐来的时候带来的。”况盛指了一下沙发旁的包, “里面是一些住院可能会用到的, 是新的”
孟真翻了一下,包里齐全的令她惊叹,餐具、毯子、小枕头、消毒湿巾、甚至还有吸管,是预防需要吃流食时用:“况姐姐好细心啊。”
“是啊,她从小就比我细心。”况盛问她:“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孟真什么都吃,她低头喝了一口汤,热热的汤浓郁的猪油香,真是又罪恶又好喝,她把头发挽到耳后,低头认真的吃馄饨。
况盛忍不住看她,她吃饭认真又斯文,既不挑食也不节食,好像很享受每一口吃的,看起来吃的很香。
他也喝了一口汤,觉得这次的馄饨格外好吃。
只有孟舒云吃了两三个就不吃了,他听况盛在和真真低低讲小时候的事。
况盛说小时候军区医院后面还放着一架废弃的坦克,他和陆景几个经常钻进去玩。
说他的爷爷唯一一次揍他,他奶奶吓坏了。
很多很多小时候让人会心一笑的事,况盛很会讲故事,真真有时候会听的笑一笑。
孟舒云望着真真,她还好年轻,才19岁,理所当然的会被一些没见过的风景吸引,况盛无疑是非常优秀的选项,但他私心没有太希望真真和况盛走的长久,况盛是一个被照顾的太好的男人,他的奶奶、母亲、姐姐都很好的照顾着他,他并不觉得况韫大着肚子准备一包住院会用到的东西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