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见花九璃毫无头绪,身下之人缓缓开口“好心”提醒道:“南风馆,封星斩。”
说罢还嗤笑一声:“都说‘封星万刀斩,六界无生魂’,小僧觉得也不过如此吧。”
“你是伴月妖僧?”花九璃眸底一刹那阴晦,此人早在两百年前就死在她的刀下。
“果然封星万刀不斩无名鬼,劳烦帝君还打听了一下小僧的法号。”
伴月妖僧邪邪笑着,掰开脖颈上的手,抬头凑近花九璃耳边:“我这份大礼,九璃帝君可喜欢?”
“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
“帝君那日害得小僧差点魂飞魄散,小僧寄生在你这小情郎身上,汲取一点深海灵脉不过分吧?”
“下界上万人,也是你杀的?”花九璃阖眸按下了内心滔天的杀意。
这人用的是池子予的身体,可他的神魂却像是隐形了一样,无处可寻。
伴月妖僧闻言舔了舔嘴唇,似是回味:“滋补之余还能陷害你的小情郎,小僧何乐而不为?”
花九璃暴戾之气冲天而起,一道银光猝然袭上池子予的额前,想要强行进入他的灵府。
“给我滚出来!”
她想强行进入池子予灵府,让她揪住哪怕一丝伴月妖僧的元神,她都能让他无处遁逃。
可没等她进入,那股阴冷的气息却突然散去。
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响彻在她识海里。
“帝君别急,我不滚,难道等九天雷罚把我劈死?这东海太子的残躯,如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噗……
面前的池子予突然吐出一口血来,眸中的猩红荡然无存,惨白着脸栽倒在花九璃怀里。
那温热的血流淌在花九璃的手臂上,没有引起花九璃神魂的任何躁动与不安。
这本是正常,但发生在花九璃跟池子予身上,却是如此反常。
当初在南风馆地下,她屠伴月,救千妖。
事后,正是因为发现了与池子予血脉神魂的联系,才将他带走。
那时,正值伴月妖僧灰飞烟灭之际。
原来,从那天开始池子予便不仅仅是池子予了。
跟她有血脉神魂牵连的人,一直都是寄生在池子予身上的伴月妖僧。
这伴月妖僧到底是何人?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花九璃阖眸放出强大的神识,开始在九重天一寸寸搜寻伴月妖僧的神魂。
此人若逃脱,池子予便永远无法自证清白了。
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魭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即便速度再快,这一瞬间,伴月妖僧也不可能飞出九重天去。
可花九璃放出神识,将九重天一寸寸搜遍,依旧没有寻到他的一丝气息。
如同他寄生在池子予身上上百年,她却毫无察觉一样。
伴月妖僧又“隐身”了。
当花九璃准备搜第三遍时,哪怕她的神识再强大,此刻也是强弩之末。
加之,不久前她的灵力被伴月妖僧吞噬大半,至今还未恢复。
此刻的她,甚至虚弱到了哪怕是一阵大风刮来,都可能将她刮倒的地步。
就在此时,一袭赤红身影,携冰雪冷松之气,出现在牢房门口。
“花九璃,你在干什么!”
百里暮雪望着虚弱到不堪一击的花九璃,眼神如同腊月寒冰。
花九璃抬眸看了看眼前怒不可遏的百里暮雪,毫不在意地继续散开神识。
“收回神识,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花九璃此刻已将神识散到下界,骤然收回极易反伤自身。
百里暮雪就这样凉凉地看着她,一点点将神识收回来。
当神识全部收回时,已过了半个时辰。
花九璃阖眸良久,再起身时,看向在空中像破布娃娃一样,昏迷着的池子予,对百里暮雪说道:“将他还给我。”
她将一只手伸向不远处的池子予,执着又冷静。
百里暮雪只觉得,她那只伸向别人的手,却像荆棘一样,密不透风地缠在他的心上,狠狠一攥,便能让他痛不欲生,鲜血淋漓。
他着了魔一样地去拉她伸过来的手,待将那莹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时,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阿璃,你神识与灵力损耗过大,再不收手,恐伤本元。”百里暮雪开口道。
“百里帝君,是不是忘了你心心念念的姑娘,还在我手里?”
花九璃笑得凉薄:“帝君想听听她在我的陨星盒里,痛苦尖叫的声音吗?”
第16章 我才是你夫君
颜以歌自从被花九璃抓到后,便收在了陨星盒里。
陨星盒乃花九璃随身法宝,盒内阵法繁复,入盒越久,所受的酷刑越久。
若不及时出来,最后只能化作一抔灵水,去当浇花的养料。
“也不知道你那金丝雀娇嫩的皮肤,现在是不是都快化成水了。”
花九璃拽着百里暮雪的手,猛地将人往身前一拉:“你救我的人,我便放了你的人,怎样?”
“你的人?”百里暮雪声如碎冰,“我才是你夫君。”
“前夫君!”花九璃冷笑。
“你清醒一点,花九璃!”百里暮雪怒道,“他屠了上万人!”
“不是他,是伴月妖僧。”花九璃紧紧盯着百里暮雪的眸子,想看看他的反应。
不料对方低头嗤笑一声,道:“伴月妖僧?花九璃你为了救他,这种谎都扯?伴月妖僧二百年前就被你杀了!”
虽是意料之中,但花九璃还是生出一种无力感。
她知道真相又怎样,不会有人信她。没有证据,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在徇私。
或许,等着她的困局,还有更多……
百里暮雪凌空将池子予扔到了牢房内的稻草上,将人摔得又吐出血腥子来。
花九璃眉头骤沉,袖下素手轻动,一声凄惨的女声便响彻天牢,只可惜这声惨叫却被结界与外界隔绝了。
百里暮雪剑眉微蹙,这声惨叫是在陨星盒里的颜以歌发出来的。
呵,花九璃怪他摔了那条废龙,就拿颜以歌警告他……
百里暮雪又扫了一眼昏迷的池子予,二百年前他见到这人时,还是在南风馆。
这人当时也是一身的伤,却难掩绝色风华。
百里暮雪亲眼看到,他将花九璃抵在浴池边上,满眼欲色。
当时他还以为,是馆里哪个不要命的小侍。
如今,他满脸疤痕,形容枯槁得不像样子,花九璃却还这般护着他。
他又看了眼池子予身上的衣服,那件染血的月白色锦袍早就被一身玄衣换下。
难言的酸楚千丝万缕般缠了上来,百里暮雪薄唇紧抿,扭过头去。
她,给那个男人换了衣衫。
他知道他们在人界隐居百年,她还说过,那个男人身上的每一处她都爱。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她对别人做如此亲密的事,又是一回事。
一股消散不了的酸胀,在百里暮雪心里横冲直撞,逼得他眼睫都沾上了水雾。
他涩声道:“他隐居人界二百年,这二百年,你们……你们是不是……”
他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南风馆分开后,就一直藕断丝连。
“可是二百年前,你就嫁给我了。”百里暮雪声音几乎低到尘埃里,“你怎么能……”
她怎么能见一个爱一个,怎么能在抱着他的时候,想着别的男人?
好家伙,花九璃心道,这男人现在还想把他们分开的责任,推到她花九璃身上。
她将他捉奸在床,却因魂灵咒的原因无法宣扬。
他非要给她花九璃,安上一个“红杏出墙”的罪名?
让她,成为这场情感闹剧的众矢之的,成为九重天上众神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想得美!
花九璃敢做敢当,没做过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认!
“百里暮雪,追着你跑的这上万年,婚后的一百年,我花九璃就差将一颗心捧到你面前了。”
说罢,花九璃又想了想,似笑非笑道:“哦,差点忘了,我没捧到你面前,你倒是将我的心,亲手剜了。”
百里暮雪身形一颤,垂了眼眸,本就瘦削的身影,看着像是更单薄了几分。
“我花九璃,跟你百里暮雪在一起时,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花九璃凑近他耳边低语,“倒是你,脏得很。”
百里暮雪猛地后退几步,被花九璃口中的三个字,击得几乎摇摇欲坠。
她说他,脏得很。
百里暮雪被自己设的套,逼到了死局。
如今,他百口莫辩。
他却不甘心,颤声解释道:“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花九璃将刚刚捏着他下巴的手,往衣衫上擦了擦,仿佛那手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百里帝君哪天死的时候,就怕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只有嘴是硬的。”
花九璃下了逐客令:“要么同意我的条件,要么滚。”
赤红的身影消失,天牢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花九璃又尝试着用灵力给池子予疗伤,这次灵力虽然没有石沉大海之感,却依旧抵不过他体内在快速燃尽的深海灵脉。
看着池子予脸色逐渐红润了起来,花九璃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伸手抚上了池子予疤痕交错的脸,轻轻道:“别怕,十几日之后就会好的。”
终究是她花九璃,害他至此。
若不是伴月妖僧复仇,池子予现在可能捕完鱼,在沙滩上晒太阳吧……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屋檐。
死气沉沉的天牢,便开始躁动了起来。
花九璃向房未要了一桌大餐,在牢房内摆了满桌。
香气四溢,引得天牢内的其他囚犯都垂涎欲滴。
“为什么他们就有好吃的,我们天天连口水都喝不到?”
“对啊,你们天界真是看人下菜碟!”
房未冷眼看着叽叽喳喳的囚犯,开口道:“他吃完了要受九天雷罚,你们谁还想吃,这就可以安排。”
天牢顿时一片死寂,待房未走后,只听到有几声轻轻的议论。
“这人什么来头,都用上九天雷罚了?这得作了多大的死?”
“嘘,你没看到他身边的女人是谁吗?那可是镇远军的头头,帝君花九璃。”
“嗯,有所耳闻,据说此人作死一直是一把好手。”
“这阵仗,怕不是夺权篡位吧?她莫不是觊觎天帝之位,不然天帝舍得将她打入天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自己的推理毫无破绽,相互了然地点了点头。
个个觉得,天界秘闻,他们又不小心窥探了一二。
花九璃看着眼前低头乖乖吃菜的池子予,眸子一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饭量大得吓人,吃起东西来,却总是优雅又认真。
“多吃点肉……”花九璃给池子予夹了一个鸡腿。
池子予拿筷子的手一顿。
第17章 你们要造反啊?
池子予拿筷子的手一顿,也不抬头,闷声道:“你以前,都让我多吃青菜。”
“你受了伤,要好好补补。”
说着,花九璃又给他夹了块糖醋鱼,他最爱吃酸甜的东西了。
可池子予知道,他午时就要受雷罚了。
吃饭不吃饭,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不怕死,却怕花九璃厌弃他。
他埋头将那糖醋鱼吃了,又小心翼翼地夹起鸡腿来吃,可酱汁还是蹭到了嘴角外。
池子予刚要去擦,一根白玉般的手指便到了近前,将那酱汁轻轻一拭。
池子予忘了低头遮掩自己满脸的伤痕,猛地抬头看向花九璃,眼里揉进了一丝晨光。
“九璃,今日行刑,你别去观刑好不好?”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死前有多狼狈。
沉默良久,花九璃开口:“天界,将四海龙王都请来了。”
包括那个抽他龙筋,剖他神丹的亲爹——东海龙王敖戎。
池子予顿了顿,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淡淡回道:“嗯。”
“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我昨天见过他了。”花九璃思索着开口。
池子予双眸骤然睁大,因她这句话反应了好久,最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明媚的笑。
哪怕他满脸伤疤,这笑也宛如一股清泉,甜甜的、凉凉的,安抚了花九璃躁动不安的心。
“你不问我那人是谁?也不问我,为何知道真凶,却依旧让你受九天雷罚?”
“只要你相信我,我死又何妨?”池子予高兴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花九璃,此刻看着他的模样,却想哭。
花九璃深吸一口气:“那人是二百年前,本该死在南风馆的伴月妖僧。他寄生在你身上二百年。”
啪得一声,池子予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他几乎在一瞬间弹了起来,跳到了离花九璃最远的角落里。
他心里荡起惊涛骇浪,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他在……我的身体里?”
哪怕是现在,池子予第一反应竟是他要离花九璃远一点,有个恶魔在他身体里。
“现在消失了,我找不到他,救不了你。”
花九璃上前将池子予牵回饭桌,又递了一双筷子给他。
池子予拿过筷子,缓了一盏茶的时间,开口道:“之后……你若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去寻他。”
他知道依花九璃的个性,哪怕把六界翻个底朝天,也会将那伴月妖僧找出来。
她会为青水镇的父老乡亲复仇,为他复仇。
可是,此人既然能在九重天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实力定不容小觑,他不愿她有一丝危险。
花九璃知道池子予说的“之后”是什么,是他“死了”之后。
“再吃点菜。”花九璃不接话,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池子予又认认真真地吃了起来。
他将满满一桌菜全部吃完时,午时也快到了,房未已经带着一众天兵,在牢房外面等着提人了。
别难过,也别自责……
花九璃为他整了整衣衫,拿发带将他一头白发绑了起来。
轻声道:“别怕,不疼的。”
池子予笑着应道:“嗯。”
昨天她还跟自己说,九天雷罚会让他痛到后悔出生在这世间,比抽筋剖丹还要痛上百倍不止。
今天,却哄他说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