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他知道自己死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小鱼哥哥都要死了，小花姐姐还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她不是最疼小鱼哥哥的吗，小花姐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他？
小石头的父母本是渔民，前些年莫名在海上消失后，他便以砍柴、卖柴为生。
他瘦骨嶙峋的身上，总是套着一身过小的破衣服。
菜市场的小花姐姐跟小鱼哥哥，总是给他鱼吃，还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可惜，他只穿过一次，以后也再没有机会穿了。
小石头哭着道：“小花姐姐，你救救小鱼哥哥！你救救他啊！”
花九璃寸步未动，看着那团光晕问道：“小石头，谁杀了你？”
那团光晕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可见他的死亡对他的神魂伤害有多深。
良久，小石头才道：“不是他，不是小鱼哥哥，是别人。那人很可怕，像恶鬼……”
不远处的酆都皱了下眉头，这个殿内唯一一个鬼就是他。小鬼头！你说话注意点好吗！
小石头见花九璃，依旧毫无反应，哭着说道：“真的不是小鱼哥哥！那个人真的是别人！小鱼哥哥出现了不到一瞬，就被他‘吃了’！”
花九璃蹙眉，池子予屠镇时，整个人的确判若两人。
就因为这，小石头就觉得杀他的人，不是池子予？显然这是站不住脚的。
万千死灵指认，他如何逃脱得了罪责？
小石头笨笨的，不太会表达，翻来覆去，说的就是他见到的人不是池子予。
大殿里的人，也耐着性子听了个大概。
池子予说道：“小孩，你是说他要杀你时，有一瞬间挣扎，但是转而又把你杀了是吗。”
这小屁孩心太软了吧，就因为凶手内心挣扎了一下，他就给人说好话？
“我认得小鱼哥哥的眼神！”光晕越来越淡的小石头急忙道，“我不会看错的！他被那个像恶鬼的人‘吃了’！”
酆都大帝：……恶鬼招你惹你了？他手下的人可安分得很。
五方鬼帝死了四个以后，附庸的那些个小鬼也都投奔到他麾下了，最近哪个不夹着尾巴做鬼？
谁敢出去闹事？
池子予歪倒在血泊里，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一根手指来。
他指着几乎透明的小石头，气若游丝地说道：“救，救他……”
他目光哀求地看向花九璃，小石头本就孱弱，神魂破碎被酆都大帝勉强修补好后，也比其他亡魂弱上很多。
小石头刚刚还耗费精力，想要帮他缓解伤痛。
花九璃心中一痛，想起第一次见池子予时的情景。
那时，他在铁笼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看到她后第一句话，也是让她救一个孩子。
“小花，救他……是小石头啊。”
池子予见花九璃无动于衷，生生又呕出一口血来，污血沾在了他紧贴地面的耳朵跟发丝上。
花九璃一阵风似的到了池子予眼前，蹲下来看着他。
“你说实话，我便救他。”
池子予定定地看着花九璃，眼里多了一丝疏离。
良久，他阖眸道：“不是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花九璃眼神未离开池子予半分，一手朝那团要消失的光晕，渡了数道精纯的灵力。
星星荧光，也比其他亡灵更加耀眼夺目。
“啧啧~”酆都大帝颇为不满地说道，“天地自有法则，九璃帝君你这是作弊。”
他一个冥界之主，站在这里，随时准备为她花九璃服务。
他敢保证自己吹一口气，就能让这小亡灵重新活蹦乱跳的。
可人家压根不用他啊，这小亡灵得了她那么多灵力，转世重生时还不得惊天动地啊？
这娃以后要是想修行，那不得碾压一片，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池子予看向小石头那团强大了不少的光晕，终于露出一个笑来。
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落了下去，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昏了过去。
花九璃看向池子予，心中一紧，不顾他满身血污，便上前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揽在了怀里，开始为他渡灵力。
一道轻嗤响起：“劝九璃帝君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死了倒便宜他了，不用受那千道九天雷劫了。”百里暮雪似笑非笑地看着花九璃。
花九璃指尖发颤，恶狠狠地看着百里暮雪。
她竟不知，清冷如雪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宴都！”乐沧一招手，宴都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乐沧身后。
“属下在！”
“扔到执法堂的天牢里，明日午时，千道九天雷劫劈完前，他都不能给我咽气。”乐沧脸色铁青地说道。
花九璃双眸骤然睁大，抱着池子予的手都颤了颤：“乐沧！别……”
不料，她又被一脸寒霜的百里暮雪打断。
“敖斩弑父叛逃，东海寻他已久。”百里暮雪勾了勾唇，“明日不如将东海龙王请来，一起观刑？”
第12章 他要活到雷罚之后
花九璃猛地抬头看向百里暮雪，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眼前的百里暮雪，让她遍体生寒！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东海龙王亲手抽了儿子的龙筋，剖了他的内丹。
如今，他还要让东海龙王来观刑？百里暮雪分明是在折辱池子予。
乐沧看着花九璃像护着宝贝一样，护着这个龙族之人，埋藏心底已久的担忧，逐渐放大。
他向来不喜龙族，不过是为了稳定天地秩序，才放任四海龙王呼风唤雨。
先不论这东海太子出现在花九璃身边，是不是巧合。
就凭龙族之人，敢把主意打到花九璃身上，把她扯入这场纷争之中，他就不会让他们好看。
乐沧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东海龙王自然要请，其他三海的龙王也一起请来。”
这下不仅花九璃楞在当场，连百里暮雪都有些猝不及防。
百里暮雪本来也只是想气气花九璃，毕竟天帝向来宠花九璃，应是不会同意的。
不料，天帝却给他来了个“买一赠三”？
乐沧警告性地看了胥音一眼：“没什么不妥，明天昭告九重天，众神皆可来观刑。”
说完，乐沧又看了看怔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的花九璃，似是解释道：“他屠杀人界上万人，本帝要给六界一个交代。”
不等花九璃反应，乐沧便拂袖走出了大殿。
酆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殿内剑拔弩张的众人，伸手将空中小石头的亡灵收在了袖中。
这亡灵虽然强大了不少，但若要再回到花灯之内，不到一瞬便能让其他亡灵一起撕碎。
那些亡灵恨不得将凶手吃肉啖血，唯独这个小崽子唱反调，这不是找死吗？
“放我回花灯，我爹娘在那里！”袖上一声闷闷的声音传到酆都耳中。
酆都歪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彼岸花上多了一粒微不可查的星光，像露珠一般挂在花蕊上，莹莹发亮。
那声音便是从这星光上传来的，酆都饶有兴致地逗起了小孩。“哦？那你爹娘可还认得你？”
那些亡灵中，的确有两个跟他气息相似，但是死亡时间太长了，死的时候魂魄残缺不全。
因为死前记忆最为痛苦，他们能记得害自己身死的人就不错了，哪还能记得其他人。
袖上的星光顿了顿，说道：“不记得，我，我跟他们再讲讲之前的事情，爹娘定会记起来的！”
酆都屈指弹了弹那朵彼岸花，将那粒星光弹得在花蕊上左右摇晃。
“小鬼头，刚刚攻击你的，不也有你爹娘？”
小石头贴在彼岸花芯上，闷闷地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酆都见他没说话，又道：“他们不是不爱你了，他们本是残魂，死后不得往生。魂魄逐渐消散，记忆早就被时间腐蚀殆尽了。”
“嗯……”袖上传来隐忍的哭声。
酆都轻拂衣袖，收了花灯，朝殿内众人告别。
这天界乱得很，还是他的幽冥地府好……
花九璃不停地给池子予输送着灵力，可她的灵力到了池子予体内，像是石沉大海般，激不起一滴水花。
池子予身上的血止不住，已经将她的一身玄衣都浸透了。
他满脸错综的伤痕，皮翻肉绽、狰狞可怖。
他向来爱美，若知道自己变成这幅模样，该有多难受。
花九璃本以为，事后她为他输点灵力，他便能快速好起来，所以一直不曾制止刚刚亡灵对他的伤害。
这次为何不管用？为何？
花九璃慌乱地往他体内输送了更多的灵力，她奔涌不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朝池子予送去，却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深渊吞噬了。
时间一长，花九璃额前冷汗森森，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花九璃！你住手！”百里暮雪噙着怒火，来拉她的手。
不料，她虽灵力耗损严重，对上百里暮雪却仍不手软。
百里暮雪躲避着她的攻击，并不回手，略显狼狈地退避在远处。
“胥音！你若不想她死，就制止她！”百里暮雪吼道。
胥音也忙按住花九璃的手，满眼怒气道：“灵力于他无用了！别再做无用之事！宴都去请司寇舟了，她会有办法！”
毕竟，天帝可是下令，这人要挨完一千道九天雷罚后，才能死。
花九璃有些恍惚地收了手，低头抱着池子予，喃喃地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他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那个男人屠杀上万生灵，害她灵力耗损至此，她竟然还对他说“对不起”。
“既然明天要处死，为何今日还要浪费我的药？”
殿门外，传来司寇舟不满的声音。
她身边除了宴都，还有一个背着药箱的侍从。
那侍从虽然比司寇舟高了一个头，但长了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的，有些水灵。
“天帝想要他，受尽千道九天雷罚之苦。”宴都铁锈般的嗓子回道。
司寇舟看到花九璃怀里的血人，眉头跳了跳，转头去看百里暮雪。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干的？
百里暮雪环抱双手，冷冷地转过头去，懒得去看殿内之人。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离开这大殿。
“怀青，忘霖水，冰魄针。”
司寇舟看着血人，头也不抬地朝身边的侍从伸出手去。
侍从将一个细白的瓷瓶，放在司寇舟手上，又蹲下身子来，打开了一包长短不一泛着寒光的冰魄针。
司寇舟先粗暴地将池子予的嘴掰开，将一整瓶忘霖水灌了进去，才止住了他快要流干的血。
接着她一手探向他的脉息，不待人看清动作，手中的冰魄针便扎向了池子予身上的各处大穴。
只听池子予昏迷中闷哼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花九璃忙用衣袖去擦他嘴角的血，司寇舟又是颇为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
司寇舟细细给池子予诊脉，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先不论这人满身的伤，此人体内有一条灵脉正在快速燃尽。
不用等九天雷罚来，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死翘翘了。
第13章 你如此爱他的脸？
没有灵脉相护，池子予正在快速衰老，他胳膊上的皮肤皱皱巴巴，毫无光泽，甚至还长出了老年斑。
司寇舟慵懒的眼神，看向这人沾满污血的满头白发，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一头银发。
除了颜色跟光泽不太一样，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司寇舟觉得，这人虽然伤得没了人样，但这一头白发倒是跟她的一样——光彩夺目，好看得很！
“清霜丹。”
司寇舟转头看了眼手中的一颗丹药，无奈地对侍从说道：“一瓶。”
怀青拿着丹药瓶的手往回缩了缩，道：“这丹药金贵，百年才炼出一颗……”
何况，这人明天就要被九天雷罚劈死了，还要浪费他这一瓶丹药做什么。
司寇舟看怀青的神情，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沉下脸又说了一次：“一瓶。”
怀青才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将一整瓶丹药放在了司寇舟手里。
司寇舟又粗鲁地将池子予的嘴掰开，抖着手将满满一瓶丹药给他倒了下去。
谁说只有怀青心疼，她也心疼啊！乐沧这个天杀的！
花九璃看到池子予被满满一瓶丹药噎到窒息，浑身都开始抽搐起来。
忙焦急地去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司寇舟。
“司寇舟！他要噎死了！”
司寇舟忙回过神来，一手暗施灵力，从他喉口将药用灵力化开，引导药力逐渐游走了全身。
这药要单救人的话，能让此人多活一年都不成问题。
可要是明天，这人要受九天雷罚的话，也就堪堪能撑到雷罚后了。
天帝的“无理要求”，她司寇舟也算完成了。
于是她理了理一头顺滑的银发，起身跟怀青说道：“走。”
除了在殿外听她心疼药的时候，多说了几个字，这司寇舟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等等！”花九璃忙喊道，“他的脸，可有办法……”
哪怕池子予明日要死，花九璃想，他也不希望自己死得如此狼狈。
司寇舟漂亮慵懒的眸子，难得睁大了一瞬。
这花九璃果然如此“好色”？这人明天就要死了，她还在乎他的脸？
司寇舟表示大为震惊，又朝自己身边的侍从，伸过手去。
怀青又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朝她手里放了一粒焕颜丹。
司寇舟随手朝花九璃抛去，难得开口多说了几个字。
“他在快速变老，会折损此丹效力。”
她身边的怀青，小声嘟哝着：“浪费！”
此丹若用在正常凡人身上，可保其百年容颜不变；用到这个人身上，死前脸上的伤都不一定能好。
花九璃明白司寇舟的意思，道了声：“多谢！”
司寇舟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体内有东西。”
“是深海灵脉？”花九璃道。
深海灵脉耗尽，她输送的灵力如石沉大海，不见回响。
司寇舟蹙了下眉：“不知，或许是。”
等司寇舟带着怀青离去时，“背景板”百里暮雪又凉凉地开了口，语气满是讥讽。
“九璃帝君，如此爱他的脸？呵呵，可惜这六界第一美男，如今竟是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花九璃今日才知，向来清冷如雪的他，竟还有如此“毒舌”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