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只觉浑身威压,骤然减轻,这位叫初锋的神君,刚刚竟是为了帮他。
可即便是帮他,也不能……流霜只觉得自己现在整个耳朵都在发烫。
初锋抬头朝花九璃一笑:“九璃帝君还没回答小神的问题呢~帝君可是日日夜夜与那敖斩在一起?”
花九璃咬牙道:“是,这百年,本帝君日日夜夜与他在一起!”
“花九璃!!!”百里暮雪猩红着眼,那神情几乎要将她打碎骨头吃了。
初锋绽开一个轻佻至极的笑:“九璃帝君的风流韵事,小神多有耳闻。没想到帝君如此生猛,小神甘拜下风。”
初锋此人虽为南海龙王,但生性暴虐荒淫,帐下有五位侍君不说,平日里兴致来了,被弄到她床上折腾死的神君也不在少数。
她当着花九璃的面,说“甘拜下风”,实在是……
不料,她还没完,又恍然大悟般继续道:“哦~想必这便是两位帝君‘和离’的原因了?”
虽然她将“休夫”说成了“和离”,一句话仍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惹得变了神色。
池子予也骤然抬起头来看向花九璃,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百里暮雪垂眸冷笑,将弑神鞭一挥带出阵阵电光道:“初锋,你当真以为顶着南海龙王之名,我便杀不得你了?”
流霜闻言,竟不自量力地挡在了初锋面前,大山一样的身躯,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初锋看着眼前的魁梧的身影,有一瞬间怔楞。他竟以血肉之躯,挡在九重天五大帝君之首百里暮雪面前。
他知不知道,百里暮雪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花九璃难得“夫唱妇随”了起来,哦不对~是前夫君了。
“南海龙王初锋,追杀邪魔至青水镇,不料对方实力过强,初锋拼死相抗,最后与邪魔同归于尽。”花九璃眸中寒意森森道,“实乃感人至深。”
流霜神色剧变,她贵为南海之主,平日嚣张跋扈惯了。还从未有什么人敢逆着她的性子来,敖斩便是一个。
她曾赠十条灵脉,只为换他一笑;又曾以百条灵脉为聘,想要抱得美人归。
可是,敖斩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如今,她馋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当着她的面,跟花九璃卿卿我我,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她今日本来不仅要将敖斩带走,还要让他在她床上求死不得!不料,却被九重天上下来的两位帝君搅了局。
她言语无状,本以为会激得百里暮雪出手对上花九璃,好让她坐收渔翁之利。
怎会料到,这二人都和离了还沆瀣一气!
如今,她常年不上九重天,对两位帝君的敬畏之意并不多。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两人的实力!
九重天上法度严明,他们怎敢在此抹杀她?
思忖之间,已有上万把封星将初锋包围。
封星万刀斩,六界无生魂。她今日要此刀下飞灰湮灭,不留任何痕迹。
初锋忙从流霜身后走出,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道:“帝君饶命!小神知错!”
花九璃冷冷启唇:“晚了。”
百里暮雪如雪中腊梅,立在祭台上,仿佛对一切视若无睹。
花九璃双手结印,封星之火将黑夜烧得一片蔚蓝,几乎与远处的海水融为一体。
万把封星,争鸣待发,远处的海水都被激起了数十丈浪花。
却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自九天之上传来。
暗夜苍穹被一道金光撕开一隅,瞬间如烈日般撒向大地。
遮天蔽月的乌鸦在这金光下,来不及惨叫便化作飞灰。青水镇近五千惨死的镇民,连同祭台上的白骨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朝天空飞去。
荧光星星点点最终汇聚到了一盏灯里,提灯之人一身暗黑锦袍,绣着艳丽诡异的彼岸花,腰间束着白骨制成的腰带。
来人竟是幽冥地府的掌权者——酆都大帝
他身边,还立着一位被帷帽盖住了半边脸的飞云阁阁主——宴都
酆都大帝暗黑锦袍无风自动,衣袖间一朵含苞怒放的彼岸花,像突然活了过来似的,快速舒展枝叶,悄然绽放开来。
酆都将那支本来绣在衣袖上的彼岸花,摘了下来,随手朝下一抛。
漫天花瓣如细雨般纷落而下,触地即化于无形,绵延百里只留芳香遍地。
将青水镇久久不散的血腥戾气全部冲刷了干净,本如人间地狱的小镇,瞬间变得风清月明,生机勃勃。
九天之上,那浑厚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九,速回。”
花九璃抬向天空,将池子予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百里暮雪深深看了她一眼,化作红光消失于苍穹之上。
“九璃帝君,请归位。”宴都铁锈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第8章 救他,你我两清
“走吧姑娘,天帝都被你气疯了。”酆都大帝一手提灯,锐利的眼眸斜斜朝下看来。
花九璃一手揽上池子予的腰,朝九重天飞去。
南海龙王初锋,单膝跪地,看着金光所在之处,眸色晦暗。
流霜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情复杂至极。修仙之人此生所求不过是飞升成神,他如今却误入了一场牵扯天界的漩涡之中。
他不仅见到了南海龙王,还见到了九重天两位至尊,甚至可能见到了酆都大帝,听到了九重天天帝的声音。
可他不知道梵山派师弟们的性命,跟青水镇近五千余人的性命,在这些神眼里,到底有没有重量?
待花九璃没入幽深的苍穹,那道浑厚的声音又响彻在了青水镇上空。
“本帝会给人界一个交代。”
话毕,金光渐渐褪去,酆都转身离去之时,身形却突然顿了一下。
他颇为苦恼地说道:“哎,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活人……”
他看着地上的流霜,从衣袖绣着的彼岸花上,扯了一片叶子,屈指一弹。
那绿叶破空而来,直朝流霜识海刺去。流霜还没有来得及抵挡,他如小山般的身影便顷刻间砸到了地上,溅起的尘土扑了还跪着的初锋一脸。
九重天上,中央钧天的议事殿大门紧闭,乐沧一脸阴沉地坐在上首,看着殿下的花九璃,宴都像影子一样站在乐沧身后。
一道铁锈般的声音从乐沧身后传来:“东海龙王敖戎之子敖斩,二百年前弑父失败,叛逃人间。今又屠杀无辜民众上万人,按律当受千道天雷,毁其神魂,永世不得超生。”
花九璃心中一惊,拉着池子予防备性地后退了一步。
乐沧见状,轻轻抬手两指往前一倾,殿内殿外瞬间便被天帝亲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是我杀的。”池子予苍白无力地辩驳道,“人不是我杀的……”
他发梢的白发,逐渐往上蔓延,乌发几乎有三分之一变白了,整个人透出一股诡异的美。
乐沧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来人,送到执法堂,告诉东海龙王,不必来收尸了。”
“乐沧!他本性纯良,绝不会做如此违背天道之事!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查……”
花九璃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冷笑打断了,百里暮雪凤眸微抬道:“哦?多纯良之人才会弑父叛逃?”
花九璃知她与百里暮雪撕破脸面后,这人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而这殿上之人也都想让池子予灰飞烟灭。
一条弑父叛逃,被抽筋剖丹的废龙,于他们而言,无足轻重。随便杀了,便能对所有人都有了交代。
可对她花九璃而言,池子予是她心死如灰的百年里,唯一的温暖。
花九璃第一次感到了穷途末路般的绝望,这殿内之人,若是单打独斗她或许还有机会带池子予逃出生天。
可如今定天军将大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殿内之人若联手将她擒下,根本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
哪怕他们不动手,就这样两相对峙下去,距池子予体内灵脉燃尽也没剩多长时间了。
花九璃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来,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池子予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转头对她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来。
花九璃眼底一酸,往日他饭量大,时常吃不饱,她攒够钱带他去酒楼吃大餐时,他经常会扬起一个满足的笑。
不知他今日可曾吃饭,现在是不是饿得很。可她却没有能力,带他去吃好吃的了。
这时,酆都大帝抿了口清露,轻轻放下杯盏道:“九璃帝君若想查明真相,倒也不是难事。”
花九璃一双眼睛蓦地朝酆都看了过去,染上了些许希冀。
酆都大帝极富磁性的声音说道:“死人,总不会撒谎。”
说罢,他手上出现了一盏漂亮的花灯,灯身四面都绣着彼岸花,莹莹星光流转于花灯之内。
花九璃差点忘了,魂魄往生之前,可被“招魂”。
花九璃刚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酆都又幽幽地补充道:“可惜啊,这青水镇的魂魄都被撕成了碎片,无法招魂。”
花九璃的脸毫无疑问地又沉了下去,酆都像是逗她逗上了瘾,又开口道:“可本尊也不是普通人,想要还原当时情景,也不是没有办法。”
“酆都大帝”花九璃深吸一口气,闭眼压下了心里的怒火,道,“烦请您出手相助。”
如今青水镇的残魂在他手里,花九璃别无他法。酆都闻言斜斜地朝座椅扶手靠去,勾出一丝侵略性十足的笑来。
“今日我本就受天帝所托,渡残魂往生,修补残魂颇费心神。九璃帝君,如何忍心……”
话毕,天帝乐沧跟帝君百里暮雪,都冷冷地朝酆都看了过去。
“酆都大帝,想要我花九璃做什么,不妨直言。”
这酆都本就是鬼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色,今日笑起来,更是让花九璃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只见他从座上起身,幽幽地朝花九璃走来,到她身边时,低头在她耳边传音入密。
花九璃猝然睁大了一双眸子,对上了酆都眼里的幽芒。
她没想到,酆都的要求竟是这样简单。
他说:“之前在幽冥地府与帝君一见如故,他日若有时间还请帝君赏脸,来我幽冥地府做客。”
百里暮雪看着殿内耳语的两人,还有花九璃的神情,有些心浮气躁地端起桌上的清露,喝了一口。
“好,我答应你。”花九璃清亮的声音响起,百里暮雪的手颤了颤,杯中清露溅了些许出来。
此时紧闭的殿门外却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间或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
“胥音帝君您不能进去,天帝有要事在议!”
“让开!花九璃在哪?”
殿外又是一阵打斗的声音响起,只听一声利器相撞的刺耳声,又有一人身影从天而降,与胥音正面相抗,打斗掀起的巨浪让殿内都颤了颤。
那人声音粗犷:“胥音帝君,是要造反吗?”
“尉迟亭,不想死就滚开!”胥音单手横琴正要拨弦,殿门却突然打开了。
胥音和尉迟亭齐齐收了兵器,朝天帝施礼道:“拜见天帝!”
胥音抬头后忙去找花九璃的身影,待看到她时才松了一口气。
尉迟亭手持一把大斧,松松垮垮地穿了一件灰色衣衫,一头杂草似的头发像是几百年没有梳过似的。
加上他满脸络腮胡子,整张脸也就只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完完整整地漏在外面了。
此人便是天帝亲军定天军的统帅——尉迟亭,他与飞云阁阁主宴都一样,只听天帝号令。
天帝单指抵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沉着脸看着胥音:“你这是想把我大殿拆了?”
“胥音不敢,听说花九璃在这,想来找她喝酒罢了。”
胥音自行进了殿内,走到了花九璃身边,将她扫了一圈后,又看了眼她手里紧紧牵着的男子。
那男子一张脸似如鬼斧神工般精心雕琢而成,可谓是美到了极致,艳到了极致。
他心中暗道,他之前竟然猜错了,搞半天压根没有幽天帝的小徒弟什么事啊!
这小美人不是美人榜的榜首——东海太子敖斩吗?胥音在美人榜上位列第三,自然对谁抢了他的风头十分上心。
他朝天帝施礼道:“劳烦诸位等一个时辰。”话毕化作一缕黑雾,离开了殿内。
花九璃朝胥音扯出一丝苦笑,道:“胥音,我饿了,你找我喝酒,不会没带吃的吧?”
胥音嘴角一僵,这花九璃又不是不知道,刚刚不过是他随口扯的谎。
他此行来得着急,除了自己啥也没带。再说她一个仙帝境的神,口口声声说饿了,骗鬼呢。
上首的乐沧没好气地看着她训道:“身为帝君,耽于口腹之欲,成何体统?”
坐在一旁的百里暮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开口道:“我去……我让人去准备些吃食。”
百里暮雪走后,殿门重新关上。尉迟亭扛着斧头,跟门神似的守在了门口。
花九璃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拉着池子予找了两处座位落座了。
胥音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挨着花九璃坐下来了。
天帝黑着脸起身,带着宴都去了殿后相连的书房。
没过多久,百里暮雪拎着一个食盒又出现在了大殿内,他将菜一一摆到花九璃面前,衣衫上都粘上了丝丝烟火气。
西红柿炒蛋、水煮大虾、小炒肉、红烧鱼,此外竟然还有一支用木签插着的粉红色的糖。那支糖有半个手掌大小,像一个薄薄的小圆饼。
将糖放在桌上的时候,百里暮雪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所作所为的不妥之处。
他差点忘了,他早就被花九璃“休夫”了,两人不久前还是“你死我活”的状态。
他为她做了百年菜,如今竟然习惯性地……
百里暮雪放糖的手僵了一瞬,刚要抽回来,却被一双如玉般莹白的手握住了。
他呼吸一窒,抬眸看向花九璃。
对方传音入秘,道:“你救他一命,我便放了你的金丝雀,如何?”
百里暮雪的手颤了颤,随后想要用力将手抽回来,不料却又被对方死死地拉住了。
他紧抿着薄唇,看向花九璃,眼角都泛着红。
花九璃不知为何,胸口一痛,旋即又自嘲地想,他惯会做这幅委屈的模样,逼着自己哄他。如今,还当她花九璃傻吗?
“我的心也给她,你我自此两清,如何?”花九璃又做出了让步。
百里暮雪骤然一愣,猛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力道太大,他后退几步才踉跄地稳住身形。
只见他薄唇紧抿,袖下的手似乎都气得发抖,一双眼里泛着冷怒,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似是忍无可忍般,百里暮雪大步走向殿门,在开门的那一刻却又顿了顿,自行折返了回来,重新落了座。
胥音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反应,眼睛都眯了起来。花九璃跟他说了什么,将这位冷情冷性的帝君,气得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