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流转,封星的肃杀之气生生将百里暮雪的手臂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鲜红的血液伴着一丝黑气汩汩流出。
百里暮雪如受惊般收回了手,摸索着自己被划破的大红婚服,好似没看到那被封星所伤后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将破碎的布料边缘拢到一起,再抬起头来,那双眼角已然泛着隐忍的红。
他颤声说道:“阿璃,之前有几次我确实对乐沧态度不好,但那也只是天界琐事上意见不同,我下次不会了……”
在花九璃狐疑的眼光中,他眉眼低垂欲言又止,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不安与窘迫。
“我们婚后一直未曾洞房,也是我不好,我怕我情动时会……”百里暮雪抬眸眼里似装了一池春水,“阿璃,我们会有孩子的。”
听得一头雾水的花九璃眼睛骤然睁大,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终于意识到他是在为休书上提到的“七出”之罪辩解。
清冷如雪的帝君,竟磕磕绊绊地,为这些司命胡乱抄来的罪名辩解。
若不是剜心之痛仿如昨日,花九璃必然要被这高岭之花,沾染红尘的模样给唬住了。如今花九璃反而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位帝君还有些什么花样。
九璃转过身来看着他,他薄唇紧抿,雾色沉沉的眼里全是委屈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控诉。
“之前你下界,我在天界等了你近百天,你都不愿给我传回只言片语。我去找你,你却在下界与别人在南风馆寻欢作乐。”
似是心中不甘与嫉妒无处宣泄,百里暮雪一把将还在发愣回忆的花九璃拉近,双眼泛着薄怒。
“我不过是吓唬了那个凡人一下,你为了他半年不曾理我。你还在一次宴会上醉酒调戏了幽天帝的小徒弟宇珩,把他的法衣都撕碎了,气得幽天帝过来讨说法,还是我把他拦下了。”
百里暮雪看着呆呆的毫无反应的花九璃,眼神更加委屈:“你怎么能……你可想过我有多煎熬?”
花九璃心中冷笑,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一切都是她的错,所以他剜她的心,她就合该受着?
“是我不好……是我善妒,我以后会改的,好不好?阿璃,我都会改的。”
仿佛察觉到花九璃离去的意图,百里暮雪焦急地说道:“我虽近日灵力有损,但好生调养还是能恢复的。还有,你若嫌我话少,我以后一定会学着多说话,讨你欢心的。”
九璃意识到他这是在解释休书上的七出之罪——有恶疾和口寡言。
第3章 为了她,你勾引本帝君
都说百里暮雪清冷得很,平常寡言少语很少与人多费口舌。
花九璃刚开始追他的时候也以为他是寡言之人,后来却慢慢发现这人与自己相处时,话也不少,还爱使小性子,逼着自己去哄他……
想来大概不是他寡言,而是没有人愿意同他说话?司命对他不甚了解,特地把人间休书上的“口多言”改成了“口寡言”,还真是“有心”了。
思绪回拢,花九璃看着他一一解释这“七出之罪”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笑,他莫不是忘了他还欠她一颗心呢?
九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嘲讽的笑,看着他问道:“帝君,窃盗你又如何解释?”
百里暮雪怔楞了一下:“我此生从未有过窃盗之事……”
九璃却抓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神色满是怨恨与癫狂,厉声说道:“帝君真是贵人多忘事,剜了我的心才不过一百年,魂灵咒一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百里暮雪骇然抽回自己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四五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死灰一片,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如何会记得?你怎会记得?”
说完他又状似恍然大悟般,绝望地看着花九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休了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你竟然一直都记得……所以才不要我了?”
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一万年的男人,蓦地,花九璃心口像是被人猛然攥紧了一般,剧烈的绞痛让她额前都沁出了冷汗。
呵,多有趣啊,她没有心了,却还会心痛。
她纤手拉过百里暮雪的胸前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来,额前的碎发划过百里暮雪的耳畔。
她凑近他的泛红的耳旁吐气如兰,带着魅惑和嘲讽:“百里暮雪,淫,你又该如何辩解?”
耳旁的热气似乎瞬间凝成了冰,百里暮雪眸色慌乱地解释道:“阿璃,我从未与其他女人有过任何越距之事,你信……”
“我不信!”花九璃冷然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
花九璃凑近百里暮雪,笑着用手指摸索上了百里暮雪的唇,她感到手下的身躯猛然一僵。
手越发加重了力道,直到将苍白的唇硬生生磨出了血珠,如雪般的容颜上多了一抹靡丽的红。
“帝君莫不是忘了,你那金丝雀,给你留下的红唇印了?”
说罢,她偏着头想了下,盯着百里暮雪的胸前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帝君胸前还有她指甲留下的划痕,想必是情动时不能自已呢。”
说完她疯了似地笑着,只觉眼睛酸涩却再也流不下泪来,她的泪一百年前就流光了吧。
百里暮雪眼眶瞬间泛起了水气,他突然将花九璃牢牢圈在怀里,死死地禁锢住,仿佛下一刻这人就会永远消失,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就这样砸在花九璃的脖颈处,迸溅开打湿了花九璃颈处的一段红绳,红绳似乎有感应般,因这泪水泛起了珍珠般莹润的光。
“阿璃,我没有……我没有!一切我都可以解释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好不好?”百里暮雪紧紧抱着花九璃,像绝望的野兽一般。
花九璃嗤笑一声:“哦?帝君打算如何解释?因你那金丝雀没有心,便谋划万年,夺我花九璃的心?真是委屈了一对有情人了。”
一百年了,她重回九重天,不愿再陪他演下去了。
突然,封星铮然出鞘,直奔百里暮雪心脉而去,在刀尖入体的前一刻,百里暮雪不得不松开了禁锢着花九璃的手。
砰然一声巨响,百里暮雪的弑神鞭如银蛇一般卷上了封星。
就在这一瞬间,封星刀身一化为二,斩魂刀自刀身而出,毫不留情地斩向百里暮雪的灵府。
“斩!”花九璃一声暴喝,黑色的刀身上,金色符文爆发出绚烂的光芒,天地为之一震。
百里暮雪眸色微冷,俯身堪堪避过,他双手干脆利落地掐了一个印诀,水气凝结成无数霜花,携着漫天肃杀之意向花九璃袭去。
一片霜花,便如无数利剑,能杀人于无形。
百里暮雪这招“落霜吟”一旦见血,寒意便能将对方侵蚀,自内而外化成冰雕,直至融化成无色无味的雪水。
如今,他用万千霜花袭向花九璃,显然是起了杀心。
原来她竟然都记得啊……
百里暮雪低头轻轻地笑着,似乎停不下来般,笑到最后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擦了,再抬起头来,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眼里没有了一丝温度。
花九璃看着那铺天盖地,闪着漂亮晶光的霜花,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看来,他想悄无声息地杀了自己。
九璃手持封星双刀,刀身悍然相撞,蔚蓝业火随着刀身摩擦,一路从刀尖燃到刀柄,她在空中旋身而起,挥出一道蔚蓝色的光幕,如惊鸿照影。
蔚蓝业火所到之处,竟被无数霜花染上了霜白,逐渐冷却,直到封星都开始布满寒霜。
寒霜要侵到花九璃指尖时,封星突然煞气暴涨,业火冲天而起,于空中形成了一把硕大的刀身。
战刀火焰雄浑,遮天蔽日,朝千万霜花化的利剑斩去,无数霜花难抗业火之力,纷纷融化。
巨大的力量相撞,甚至让空间都扭曲了一瞬。无数神君在自己的殿中,都被这力量冲了个趔趄。
九重天震荡,百里暮雪一击未成,悄然收了杀意。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帝君不想再装痴情夫君了?这么着急想灭口啊。”
花九璃脸上,又恢复那了桀骜的神色,红唇一笑勾出好看的弧度。
百里暮雪也恢复了他冷然的模样,不过,眼神阴沉得骇人,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阿璃,你记起来了又怎样?魂灵咒依旧在你身上,你永远也无法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秘密。”
他摸着腰间的弑神鞭,漫不经心地说道:“以歌她没有心,阻了她的修行。你生来已是仙帝境,有心没心,于你而言,有何差别?”
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花九璃笑得几乎弯了腰,眼角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所以,百里帝君就牺牲自己,勾引本帝君,只是为了给你那小情人偷一颗心?真是感人肺腑呢。”
第4章 放你们双宿双飞
听到她的话后,他有些气急败坏,急道:“什么勾引?明明是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是啊,是她不知死活地追了他上万年,丢了一颗心。
花九璃看向朱天的方向,漠然说道:“哦对了,百里帝君最近,可有去见你那小金丝雀?”
话毕,百里暮雪瞬间变了神色,他看了一眼朱天的方向,沉着脸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花九璃看了下远处,她与百里暮雪动手,九重天为之一震。不少神君听到动静,都纷纷朝此处赶来。
她能感觉到胥音跟乐沧的气息,越来越近。
“百里暮雪,今夜子时,圣台处我们做个了断。”
花九璃一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想起了还在青水镇等自己回去的池子予。
不知道他今日是否有好好吃饭,他养的小鸡崽是否又长大了一点。
他是否数着日子,盼着她回去?
谁能想到,那个曾经在南风馆,被她摔碎了一身傲骨的东海废太子,在她最绝望的时候,陪了她百年呢?
九重天的圣台悬浮空中,呈八角星形,圣台周边围绕着81座擎天之柱,耸立云霄之间。
那是他们举行大婚典礼的地方,她想在那里为二人做个了结。
花九璃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无痛无觉,只剩麻木。
她想,对一个人心死如灰,大概就是这样吧。
“花九璃!发生何事?”
远处传来了胥音焦急的声音,随后而来的,还有眸色沉沉的乐沧以及一众神君。
花九璃伸出手,俏皮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道:“抱歉,出关之后,小试身手,惊扰各位了哈哈哈哈。”
……小试身手,就搞得九重天震荡?
众神无不敢怒不敢言,暗道这小祖宗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乐沧将视线移到她手腕的玉镯上,那是很久之前,他送她的护身法器。
如今她身上只剩一只,还是一只滴了血的玉镯。
这种玉镯,对如今的花九璃而言,作用并不大。
看来,她是将另一只送人了,还以血为媒,将两只玉镯连接到了一起。
是谁让她如此上心?乐沧皱了皱眉,对花九璃的“多情”颇感头疼。
众神腹诽着悄然散去,乐沧深深看了眼花九璃道:“想试试身手,不如去阴骨渊。”
花九璃一听“阴骨渊”三个字,立刻将脑袋耷拉下来了。
天界人人都知道,花九璃是天帝乐沧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挂在他腿上撒着娇长大的。
他们却不知道,花九璃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被乐沧一脚踢到阴骨渊里去,为了活命,终日厮杀。
那时的她,想吃块糖都是奢望。
随着她修为越来越强,她在阴骨渊厮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直到有一次她跳下阴骨渊时,阴骨渊下以煞气为食的妖魔鬼煞们,见了她就像见了阎王爷一样。
慢慢地,敢来此处的妖魔鬼煞越来越少,阴骨渊只剩下难以消散的滔天煞气。
煞气不同于妖魔鬼煞,它不死不灭,只涨不消。纵使花九璃修为再高,也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奈何不了这煞气。
子时已至,万物静籁,圣台阵法悄然开启,无数符咒在阵内悄然浮动。
81根擎天之柱,像无言的审判官一样,安静地注视着圣台内的两人。
花九璃一身玄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一束黑金飞龙腰带,将她劲瘦的腰身,衬得恰到好处。
她高高的马尾无风自动,几缕碎发拢在耳侧,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里,没有半丝多余的感情。
颜以歌双目盈泪,飞樱点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朝远处一身赤红的百里暮雪深深地望了过去。
百里暮雪脸上有一丝病态的苍白,周身气息冰冷寒冽,他环视了一下圣台四周的阵法,以及阵眼处泛着幽幽蓝光的封星。
“以睚眦之骨,逆转圣台护天大阵,设此诛天阵。阿璃,真是有心了。”
百里暮雪幽幽地朝花九璃看过来。“百里帝君筹谋万年”花九璃笑道,“我今日所做,不及帝君之万一。”
说罢她隔空朝地上的女子一抓,阵内响起一声惨叫,花九璃五指如刀伸进了颜以歌的胸膛。
“花九璃!!!”那赤红的身影一脸惊怒之色,朝花九璃飞来。
无奈还未近身,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狠狠地弹了出去。
花九璃早就在这圣台处,布了诛天大阵,请君入瓮,百里暮雪如今便如她的瓮中之鳖。
哪怕阵内掀起滔天风浪,也不会惊动阵外的任何人。
百里暮雪稳住身形之后,干脆利落地擦掉了嘴角的血,怒道:“花九璃!你有什么手段冲我来!”
“嘘……”花九璃伸出食指,放在嫣红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将头轻轻地靠在颜以歌的脖颈处,似是侧耳倾听着什么。
剧痛中的颜以歌,被她这动作,吓得浑身发抖。
她豆大的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求救般地看向百里暮雪。
“帝君,救我!”
五指突然收紧,颜以歌猝然吐出一口血来,连那双盈盈的眸子都染上了血色。
“说了不要吵。”花九璃道,“你听,砰、砰、砰……可真好听啊哈哈哈哈哈。”
那是她心跳的声音,不过却是从别人的身上传来的。
“花九璃,你想要我怎么样?”百里暮雪眼底泛上慌乱之色。
“百里暮雪,我本不想对你二人的龌龊事,多做计较。”九璃厉色道,“可你不该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百里暮雪眼眸微颤,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开口道:“这颗心于你无用,别动她,我任你处置,如何?”
又一声惨叫过后,颜以歌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落在地上。
花九璃从容地抽出满是鲜血的手,一脸嫌恶地拿出手绢,擦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