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项思齐眸中升起警惕的怒意，他睁眼看向四周，仍是什么都没有，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切如之前一样平静。
他闭上眼睛，对那声音坚定道：“你不是我，我才是我。”
那声音大笑几声，尔后道：“你是你，你亦是我，我是我，我亦是你。”
这说的是哪门子邪话？
项思齐咬紧牙关，冲着那声音狠狠道：“你不是我，快滚！”
那团黑气不断盘旋着，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的身子，声音幽幽飘散在空气中。
“我是你困在冰牢中产生的心魔，可是冰牢太冷了，我没办法出来陪你啊，好不容易等到你出了冰牢，我却又被那个该死的李漫山封住了。”
项思齐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冲那声音道：“你最好再滚回封印里去。”
那团自称心魔的黑气放慢速度，悠悠围绕着项思齐：“为什么？你我共生了那么多年，我终于得以跑出来见你一面，你这就要赶我走？”
“我不想见到你。”项思齐闭着眼睛，耳朵听着那声音的方向，抬手狠狠打了过去。
那团黑气“倏”地被打散，然而片刻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空灵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荡：“让我看看……嗯……你想要明璃死，对吗？”
项思齐猛然一怔。
那声音又道：“明璃对你下了反噬蛊，即便你找到她，也无法将她杀掉，你若杀她，你也必死无疑……”
项思齐笑着，轻描淡写道：“那我便与她一起死。”
只要能替母亲报仇，替曾经的自己报仇，同明璃一起死了又如何？
“你舍得吗？”
“开玩笑，我怎会舍不得杀她？”
“我是问，你舍得死吗？”
“我无父无母，这世间亦不需要我，死了便死了，一命换一命。”项思齐停顿片刻，语气中满是阴寒之意：“我不会通过杀我自己来让明璃死，我要找到她，亲手将她了结，这仇才算报。”
心魔漫不经心地问他：“你舍得丢下你的小情人？”
项思齐眉间一皱：“你说什么？”
心魔呵呵笑了笑：“梦中与你春风一度的那一个，不是你的小情人么？”
“咳咳……”
“你若是舍不得，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让你在不死的情况下杀死明璃。”
“你说。”
“杀了李漫山，将他的精元吸入体内，你我，都不会死了。”
项思齐立即否决道：“不可能。”
那声音有了一丝怒意：“为什么不可能？你不去做，如何知道可能不可能！”
项思齐盘腿而坐，挺直背脊，努力将邪念逼出脑海：“师尊替我修复了破碎的元神，我不可能杀他。”
心魔大笑几声，尔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真好笑，你以为李漫山在帮你？他帮的是他的徒儿……对于隐山阁，你什么都不是！”
第82章 蜘蛛老窝
昏暗之中，火折子的光亮起，两道身影踩着剑落下。
“棉棉，你没事吧！”
于棉棉死里逃生，见了宋景然与汪沁，如同小鸡仔见了老母鸡，高兴得差点蹿上天：“宋哥哥！沁姐姐！你们终于来了！”
汪沁十分诧异地看向于棉棉的身旁：“项小姐怎么在这里？”
“我……”项画书一时哑然。
宋景然带着警惕飞速将周围扫视了一圈：“先把她们带上去再说吧。”
汪沁点点头，于棉棉迈腿就往宋景然的剑上站，不给项画书占宋景然便宜的机会。
项画书只好踏上了汪沁的剑，一脸怨恨地暗暗瞪着于棉棉。
“略……”于棉棉趁着汪沁和宋景然不注意，笑嘻嘻地朝着项画书做了个鬼脸，尔后扭头过了脑袋。
脚底下的剑发着放射状的亮光，一股力量承托着他们向上飞去，轻而易举地就出了这巨大的土坑，可把于棉棉给羡慕坏了。
她想着，她若是有这本事，出门一定螃蟹似的横着走，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出了干巴人臭臭坑之后，于棉棉遥遥指着底下土坑的方向：“宋哥哥，沁姐姐，你们方才瞧见了没？坑里有好多人，这就是那些消失了的青壮年男子吧。”
这个填着干巴人的大坑虽大，但却隐蔽，从顶上的角度看下去，被周围的山和树木遮得刚刚好。
宋景然也遥遥望去：“应该错不了，这些人看样子皆是被吸干了精气，宁州一定有大妖在。”
汪沁点了点头，提议道：“天色已暗，我们回去了再慢慢商议决策。”
一道回了客栈后，他们暂且安排项画书也住下来。
这大半天来又是取水，又是找于棉棉的，屋子到如今还未打扫。
于棉棉给屋子里头点上了一盏油灯，捏着抹布去找项思齐，却发现他人不在屋内。
天都黑了，他能去哪儿啊？
虽说项思齐很厉害，一般的小妖奈何不了他，可他一消失，于棉棉心头总是有些放不下。
她提着抹布走到了宋景然与汪沁房间边，两头来回探着脑袋：“宋哥哥沁姐姐，思齐去哪儿了？你们见着他了吗？”
于棉棉这么一问，他们二人打扫房间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思齐没有回来吗？”汪沁放下手中的抹布，提起一盏油灯去看，项思齐不在屋内。
宋景然也走了过来，眉头轻蹙：“天都暗下来了，他会去哪里……”
他说着转身走回屋内，摸出了一张通讯符：“思齐你在哪里？我们已经找到棉棉了，你快回来吧。”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讯。
宋景然与汪沁背上剑就准备出门，于棉棉扔下抹布，急急忙忙也要跟上。
项画书一把拉住了宋景然的手臂：“景然哥哥，你留在这儿陪我吧。”
“这……”男菩萨宋景然想了想，若是项画书有什么差池，他无法向故去的老夫人交代，也无法向项家老二爷交代，更无法谅自己。
是该有个人留下来看着她的。
“那我就留在这儿吧。”
他这句话刚说出口，汪沁也懒得再多废话，她冷着脸一转身就走出了客栈。
“哎哎哎！沁姐姐等等我啊！”于棉棉小蜜蜂似的嗡嗡着跟了上去。
入了山谷，汪沁手臂向后一抬，她背后的剑寒光一闪飞了出来，稳稳躺在了地上。
她往上一踏，对于棉棉说：“上来。”
于棉棉提着裙子乖乖踩了上去。
汪沁道：“抓紧了。”
说罢她手腕在空气中一经翻飞，脚下的剑边便向前稳稳游了去，在山谷上方畅通无阻地飞着。
于棉棉既害怕又感到新鲜，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新鲜有趣：“沁姐姐，之前你和宋哥哥说你们不会御剑飞行，我差点就当真了。”
第83章 蜘蛛老窝(二)
喷涌而出的暗绿色液体气势之大，几乎要把山洞入口给瞬间冲垮似的。
一些体型较小的蜘蛛，直接给这些粘液拍得无法动弹，在原地打转抽搐，还有一些体型较大的蜘蛛，仍然勇敢地迈着四对步足，风雨无阻地向内涌去。
即使被汪沁向一边拉了一把，于棉棉的身上，仍然不可避免，被溅上了一些荧光绿的星子。
于棉棉的脸瞬间皱得像个包子，十分嫌弃地捏起衣袖处：“咦……好恶心，这是蜘蛛身体里的东西吗？”
汪沁点头：“是，这些粘液来自蜘蛛腹部，这洞中有人在与蜘蛛打斗。”
“谁这么变态啊？跑到这里来杀蜘蛛。”于棉棉一脸的感慨：“不会是比这些蜘蛛还恐怖的妖怪吧？”
“噗——哗啦——”
山洞入口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吐出大把鲜血，只不过这鲜血是绿色的。
于棉棉拉了拉汪沁的袖口：“沁姐姐，我们去找思齐吧。”
她可不想被这种绿油油的东西浇个满身，宁州城现在这幅鬼样子，要吃的没有，要水也没有，到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
汪沁道：“若是这里面，有比这种蜘蛛修为更高的妖物，怕是思齐也会有危险。”
“啊……他也会有危险的吗？”于棉棉被汪沁说得也有些心慌了，原书中项思齐不是很厉害的么。
于棉棉对着地上那一大滩绿色，望而却步：“那个……沁姐姐，思齐说不定不在里面呢。”
汪沁观察着山洞入口，准备逮准时机冲进去：“他应该在里面。”
“沁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呀？”于棉棉摸不着头脑。
汪沁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感觉。”
于棉棉几乎要倒地。
难不成汪沁和项思齐之间，还有什么神秘的心电感应不成？
若是女主和男二，连心电感应这种玄乎的东西都有，那还有她这个女配什么事？她于棉棉还混什么混？
“我……我怎么没感觉呢？”于棉棉的语气里，有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
汪沁如实回答：“因为你没有修为，听不见里面的打斗声。”
于棉棉：“……”
果然麻瓜是很难跟他们一起混的。
“走！”
汪沁算准了时机，一把抓着于棉棉的手臂，拔腿就向那山洞入口冲了过去。
于棉棉感觉人已经跟着汪沁跑了，魂还落在后面没跟上来，“呃啊啊啊！慢点儿！”
汪沁行事是利索惯了的，哪里管得着她。
于棉棉只得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跑。
虽说，虞棉的这具身体，经过于棉棉每日晨练操的不懈锻炼，已经比先前耐造了许多，但还是比不得汪沁这样的修炼之人。
奔到入口处，于棉棉被汪沁拉着一头扎进了山洞。
山洞里的世界，却不是于棉棉预想中的那样漆黑。
相反，被凿开的山体内部，墙壁两旁对称排列着许多壁灯，壁灯内泛着的是绿色的幽幽烛火，长长的拱形通道内，每隔开一段距离，就有两盏这样的灯。
“哗啦——”
视线的尽头，一阵绿色的浪潮，再次如猛兽一般奔腾着，朝着她们袭来。
汪沁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凝聚出了一道光点。
她拖那道光点，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于棉棉看不懂的符，随即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在她们面前展开，如同一把雨伞的伞罩一般，将滔滔涌来的绿液挡在了外面。
在于棉棉的夸张表情中，汪沁一手顶着屏障，一把捞过她的手臂，像雨燕朝前冲去了。
于棉棉只得踏着脚下潮湿滑腻的地面，呼哧呼哧地被汪沁拖着向前跑。
看来她每天需要练的不是老年晨练操，而是八百米小长跑。
第84章 蜘蛛老窝(三)
带着一脸无害的神情，巨蛛洞内，项思齐黑润润的眸子盯住汪沁。
他轻描淡写地微微笑着，深渊般的黑眸深处，渗出阵阵刺骨的寒意，“什么才是滥杀无辜呢？”
滥杀无辜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轻轻被念出的一瞬间，似是已粉身碎骨了。
汪沁被他这般模样吓到，表面虽还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冷静，实则已经起了警惕之心。
她盯着他眼睛，慢慢向后退了两小步。
微乎其微。
然而这向后退的两小步，却似两盆灭火之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了项思齐的心上。
项思齐毕竟是在极北坐过冰牢的生灵，汪沁唯恐他忽然间又着了什么魔，浑身的毛孔中都填满了警惕。
她一手别在后背，摸着背上的那把剑才算安心一些。
“杀掉那些未曾危害人间，未曾危及人类性命的精怪，便是滥杀无辜。”她停顿一下，还是尽可能地放柔了语气：“思齐，这些你都是学过的不是么，这次便罢了，往后切记不可如此莽撞了。”
“危及人类性命的精怪，才有正当理由处理掉，是么？”项思齐还是浅浅笑着，唇角勾起，眼睛弯弯：“在你心里，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人类吧？”
他不愿意相信，但他不得不相信，汪沁是对他心存芥蒂的。
自从汪沁救下他到如今……这两年多以来，他一直把她当成最信任的人，然而她呢？
她进了巨蛛洞第一件事，居然是责怪他滥杀无辜。
她为什么不问问他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一上来就是满口大道理，认为一定是他的错？
这难道不足以说明，汪沁下意识地认为，他就是那种杀起生灵来难以自控的恶魔么？
就连刚认识一个月的于棉棉，她都知道提醒他身后的蜘蛛偷袭，汪沁呢？
她心疼世间万物，为何不能心疼一下他？
汪沁微微仰着头，看着项思齐满脸乖顺的表情之下，眸中居然透出无尽薄凉。
她知道，此刻也更加确信，她终究还是如两年前一样，无法自然地亲近他。
“思齐，不是这样的，我……”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了。
不远处观望着的于棉棉见气氛愈发不妙，双手提着裙子，脚踩着底下湿滑的黏液，往他们二人那儿走去。
她边走边朝他们喊：“沁姐姐，思齐，我们先从这儿出去吧。”
走到项思齐与汪沁跟前，于棉棉堵在他们中间，如同亲切的老大娘一般，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勾住了他们的臂弯便往外边拉。
她语重心长道：“时候也不早啦，回去洗洗睡吧。”
于棉棉抓着两个一声不吭的人走出了山洞，正寻思着回客栈的方向呢，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前边几位大侠，奴家在这山中迷路了，可否带一带路？”
几人闻声看向山洞口，借着手中火折子与山洞内的光亮，能看清那是一位衣着整齐干净的妇人。
于棉棉悄声道：“咦，都这么晚了，这山中怎么还会有妇人？”
第85章 独处山中
汪沁只是淡然道：“兴许她是真的迷路了呢？”
倒不是因为她智商下线了，只是作为收妖人嘛，就算是有妖物在面前，也不可退缩啊。
于棉棉恐有危险，拉住了汪沁的衣袖：“这宁州没一个人身上是干净的，你瞧瞧她。”
“棉棉你不用担心，我上前去看看。”
汪沁说罢走到了那妇人的面前，妇人道：“我腿脚不便，姑娘你能否扶我一下？”
“可以，你小心些。”
汪沁向她伸出手的一瞬间，那妇人忽然像气球似的破碎了，尔后立在原地的，是一只约莫有四人高的巨型蜘蛛。
这一只，比他们先前在山洞内看到的任何一只蜘蛛都要大。
“糟了!”
“嘶——”
“嘶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