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但是那个老爷爷好像也救不了她,摇摇头,问她还有什么家人。
  她说她有姐姐。
  老爷爷问她,那你姐姐去了哪里,怎么还不来呢?
  她握着小拳头说,我姐姐马上就来了。
  但是在姐姐来之前,那个老爷爷就拄着拐杖离开了。
  不过吃了药之后,她身上不痛了,也有力气说话了。
  本来她还没力气说话呢。
  秦槐米说:“姐姐,打雷了……我去找娘亲了。”
  “你要和神仙哥哥,好好在一起……他会保护你的。”
  小姑娘看着她,咧出一个天真的笑,慢慢的,那个笑逐渐消弭了。不知过了多久,再无声息,仿佛睡着了一般。
  闪电划过阴沉的天幕,照亮了隆隆的乌云,云海翻涌着,没多久,雨滴砸落下来,慢慢变大,夹杂着寒意,打在人的身上。
  秦双翎抱着怀里冰冷的小小身体,一言不发地坐了很久。
  直到大雨将她的发丝和衣裳全部淋湿,她才回过神。
  往事一寸寸掠过心头。
  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靠近耳边。
  “姐姐,我也想要隔壁春春姐姐的拨浪鼓。”
  “你乖乖吃饭,姐姐就给你买。”
  “好哦!”
  “姐姐,药好苦好苦,槐米不想吃。”
  “不行,要吃药,不吃药怎么好起来?”
  “好吧……”
  “你是神仙吗?”
  男人的声音淡淡,“不是。”
  “你一定是神仙。”小家伙肯定稚嫩的声音。
  “……我不是。”
  “姐姐,神仙是不是要变成姐夫啊?”
  “……没有,不是,不许胡说。”
  小家伙有些失望,“噢……”但很快又小声道:“没关系,以后也能变成姐夫的!”说完立刻悄悄看她。
  还好还好,姐姐没听见。
  “你妹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秦双翎,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嗯。”
  “你要娶我,也要对我妹妹好。”
  “嗯。”
  “……不许把她带走卖掉!”
  男人皱眉,“我什么时候要把秦槐米卖掉了?”
  “就那回你背着我的时候。”
  “……我要不那么说,你能清醒?”
  “沈昼,你是不是有很多钱啊?”
  “怎么?秦双翎,你看中我是图我的钱?”
  “是啊,怎么啦。”
  “秦双翎。”
  “……我错了我错了!我胡说的。”
  “放心吧,秦槐米的病我会让人医治。”
  “沈昼,以后我们把卢嫂这间屋子买下来,春天养花,种小油菜……你吃不吃西瓜?槐米可喜欢吃西瓜了,我们也种西瓜吧,吃不下的还能拿出去卖……你会不会做木工?到时候做一张小桌子,三张小椅子,我们坐在这儿围雪煮茶……”
  男人沉声道:“好。”、
  那时候她怀揣着憧憬,说得两只眼睛都泛光,看向他时,俏丽眉眼弯出甜甜的弧度,尽是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候她以为,槐米会被治好,他们能长长久久。
  那时候……
  大雨倾盆,掩盖了压抑的痛哭声。
  彼时,辽阔的天幕下,有人自数千精兵中厮杀而出,浑身是血,踉踉跄跄走在山间石路。
  有人跪坐在原野上,抱着怀里的小身体嚎啕大哭。
  彼时,天也低眉,俯瞰凡尘。
  暴雨席卷,拦腰折断枯树,淋湿世人坚骨,动摇明心。
第73章
  天色昏暗, 寒风从窗沿吹进,吹拂珍珠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殿宇飞檐下, 铃铛叮叮当当。
  平栾城门被破开,硝烟散去,城墙内外血流成河,尸体铺满城内外的土地, 四野一片寂静。
  城内的皇宫被重兵里里外外封锁起来,宫殿内的石砖上, 血迹早已干涸。
  祁王带着徐丰兆和闻宗进了宫门,向被软禁的昌顺帝回禀太子起兵叛乱的事情。
  宫殿内,四周点着昏暗的宫灯。昌顺帝站在阴影里,听祁王如实将事情道来,一声不吭,下一刻, 抬手甩了怜贵妃一巴掌,直接将她打翻在地。
  怜贵妃跌坐在地, 苍白娇媚的脸上浮起红肿的掌痕, 她尚未从这惊天的变局中回过神来,连求饶都忘记了。
  昌顺帝看着她,平静道:“俞怜,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儿子。”
  随侍在旁的太监宫女也都对怜贵妃怒目而视,大太监胡吉祥不久前差点被吓破了胆子,此刻跟在昌顺帝身边, 也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地上的怜贵妃。
  “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敢杀, 如此丧尽天良之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昌顺帝道, “他派兵软禁了朕,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弑君了?”
  怜贵妃终于反应过来。她精致繁复的鬓发都散了,头发垂散在耳边,形容狼狈。
  “不,不……皇上,光儿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怜贵妃仰着头,眼泪滑下,拉住昌顺帝的龙袍,“他一定是被逼的,他是被逼的皇上。”
  昌顺帝颔首道:“被逼的吗?那你说说,是谁逼的他?是没死的无昼,是赶来救驾的铭川,还是朕?”
  外面有人进来,跪在殿前道,“禀皇上,太子的人马已尽数伏诛。”
  怜贵妃听见这一声,知道他们这一局惨败,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绝望顷刻间涌上心头。
  “皇上,绕过臣妾吧。”怜贵妃泪流满面,娇美的脸上满是哀求,“就算看在棠姐姐的面上,绕过臣妾吧……棠姐姐若还活着,也不忍心看您和臣妾走到今天这一步。”
  昌顺帝却被这话激怒了,竟抛却了皇帝的威严,冷冷扯起她的衣襟,“你还敢提以棠?你有什么脸提她?朕被你蒙蔽了双眼,直到今天才看清你们母子二人的嘴脸,当年无昼假死,恐怕也是你做的手脚吧?”
  怜贵妃说不出话,只能哭着摇头。
  昌顺帝道:“你差点害死朕的儿子,而你的好儿子还要清君侧,弑君夺位?俞怜,朕真是被你骗了好多年啊。”
  祁王站在旁边,淡淡瞥了眼怜贵妃,不带感情道:“父皇,儿臣了解到,当年棠妃的事情可能也和怜贵妃有关系。”
  昌顺帝身体僵住,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回怜贵妃身上,怒火过后,更是难以置信的暴怒。
  “是这样吗,怜贵妃?”
  怜贵妃匆忙摇头,“不是的,臣妾没有……”
  昌顺帝松开了她,怜贵妃得脱,往前跪行几步,拉住昌顺帝的衣摆,“皇上,臣妾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侍奉您,二十多年,臣妾从未对您有过二心啊……您当年不是说永远都不会伤害臣妾吗?”
  女人的模样狼狈极了,发钗掉落,鬓发皆散,妆容哭花了,眼泪糊了满脸。
  昌顺帝看着她,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似是隔着女人眼尾彰显岁月流逝的微微细纹,看见了更久远的画面。
  怜贵妃的宫女跪了一地,不住磕头求饶。
  昌顺帝一瞬间竟似苍老了许多,踉跄退后一步,从怜贵妃手中挣脱开,闭上眼睛,“把她拖下去的,关进鸾凤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踏出一步,也不许她接触外人。”
  怜贵妃扯唇笑了下,一动不动地被宫人带了下去。
  宫殿高高的大门敞开着,外面的血腥味被风吹进来。
  不久前两军交战的厮杀声已经逐渐归于平静。
  祁王的兵马正在清理残局,太子胸口中箭,生死不明,已经被严密关押看守。
  太子中箭昏迷后,没了主心骨的军队直接被击溃,毫无迎战的士气,一路被追着攻打进平栾城。
  祁王带兵进宫救驾,而,韫王……
  昌顺帝老态尽显地跌坐在龙座下,想到什么,期待地抬起眼睛,“铭川,你七哥呢,你七哥在哪里?无昼他回来了,怎么还不来见朕?”
  祁王一怔,想起不久前看见的那一幕,神色复杂。
  “七哥他……暂时来不了,父皇先行休息吧。”
  昌顺帝道:“无昼怎么了?”
  祁王垂下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
  纠结半晌,只道:“七哥现在正和秦姑娘在一起,秦姑娘她……”
  昌顺帝听不明白,依旧皱着眉头,闻宗适时上前,将城楼下的事情仔细地回禀给昌顺帝听。
  昌顺帝神情震然,“什么?”
  祁王颔首,低声道:“父皇,秦姑娘现在……生死不明。”
  其实,说生死不明都委婉了。
  秦姑娘伤得很重,不亚于太子。
  当他们在平栾城外看见秦如眉跌下城墙的那一刻,别说他们,身后千军都沉寂如无人之境。
  其实在秦如眉和太子一同站在城楼上时,他们即便含怒以对,心中却依旧残存着一丝希冀。
  他们知道秦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会毫无预兆地投靠太子,更别说她如此痛恨太子。
  太子是她的仇人,他们都知道。
  可当衔青那一箭破空而去,洞穿那道单薄的身影、射中太子的一刻,他们仍是忍不住心底巨大的惊骇。
  他们曾经试想过,秦姑娘的投靠可能是反间计。
  只是他们从未想过,她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那一刻,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七哥的眼中出现那样的情绪。
  那是什么呢?
  绝望、怆然、震怒……太复杂了。
  秦姑娘用了一个最极端的方式杀了太子,替他们提前打赢了这场胜负难料的战役。
  原本他们的兵马和太子对起来,最多只能险胜。
  但太子死后,战局扭转,他们直接攻破了城门,花了半天时间,一路杀进平栾,剿灭太子所有的人马,夺下了这座城池。
  他很感谢秦姑娘,也为她的举动而震撼。
  但方才一路而来,他的心中一直有挥之不去的担忧和阴影。
  ――七哥。
  祁王摒弃了心中杂念,先派人护送昌顺帝回寝殿休息,让徐丰兆下去指挥战后收拾残局的士兵,他自己则带着闻宗走出了宫殿。
  头顶月明星稀,一轮弯月悬挂在天边。
  战事开始在早上,折腾到现在,却已经过了傍晚,天黑了。
  祁王一路走出了宫门,在宫人的带领下去找奚无昼。
  奚无昼抱着秦如眉进了平栾的城门,此刻,正在一处偏殿里。
  其他人也都在那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祁王想着,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匆匆走向那座偏殿。
  宫人将祁王带到宫殿外,只见菱格花窗里透出明亮的灯火,宫女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外,不敢造次,宫殿外面,衔青跪在空地上。
  少年的身影被黑夜吞没,只有发丝微微飘扬。
  祁王看见衔青,脚步慢了下来,看了这个青衫少年片刻,叹了口气,徐徐走到他面前。
  “衔青,起来吧。”祁王看着他道,“是秦姑娘让你这么做的,是吗?”
  衔青低垂着眼睛,一声不吭。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祁王了然,道:“既然是秦姑娘让你这么做的,你不是有意,错不在你,不用跪着,起来吧。”
  衔青慢慢抬起头,看向他。
  祁王对上少年布着血丝通红的眼睛,心头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衔青哑声道:“王爷,衔青杀了秦姑娘。”
  祁王看着衔青,缓缓皱眉。
  闻宗也忙劝说道:“衔青,王爷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你快起来。”他和衔青平素交情甚好,此刻怎看得了衔青如此颓废的模样。
  闻宗过去搀扶衔青,衔青却一动不动,没有起来的意思。
  祁王看出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衔青,秦姑娘是七哥的人,你应该知道。”
  闻宗愣愣道,“啊?那不会是韫王殿下让衔青跪着的吧?”
  祁王满脸黑线,给闻宗脑袋来了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闻宗摸摸头,赶紧捂住嘴巴。
  片刻,闻宗尴尬地嘀咕道:“好吧,是我多想了,韫王殿下现在一心都在秦姑娘那儿,恐怕没心思管别的……”
  所以衔青是自己跪在这儿的。
  祁王看着衔青,见他久久不说话,声音不免也沉了,“衔青,你是七哥最看重的人,不要辜负七哥对你的期望!”
  衔青抬头看向祁王,沉默着。
  他看懂了祁王没说出口的话,终于垂下眼,“奴才明白。”
  祁王最后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向宫殿。
  殿门半掩着,里面很安静。
  守在门边的宫女看见是祁王,不敢阻拦,推开了门。
  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鼻而来,这座宫殿虽然偏僻,但是也很华丽,南海进贡的鲛纱微微拂动,四周点着许多盏灯火,莹莹的光跳动着。
  何落妹和卢明石坐在最外面的桌子旁,一声不吭缄默着,失魂落魄。
  再往里走去,平妲站在菱格花窗旁边,低头看着地毯,一动不动,阿偌也安静地站在平妲身后。
  看见祁王回来,平妲抬起眼睛看看他,没说什么,又低下了头。
  众人目光所至,垂帘的床榻里躺着一道无声无息的身影,颜舒跪在地上,正在给秦如眉扎针。
  再往旁边一点,漆金衣袍的身影跃入眼帘。
  光是看着他的衣摆,便可感觉到浓重的森冷和肃杀。
  说不清男人此刻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殿中若隐若现的压迫,此刻没人敢出声。
  祁王站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七哥,父皇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空气重新归于平静。
  祁王想问秦如眉的情况怎么样了,但见颜舒紧皱着眉,额头沁出汗珠,神情焦急的模样,便知道情况不妙,遂也不打扰,站在一旁安静等着。
  终于,颜舒收了手,身体跌坐在地。
  奚无昼平静道:“她怎么样?”
  颜舒脸色有些白,转而跪在奚无昼面前,道:“殿下,秦姑娘身体本就虚弱,右胸又中了一箭,加上高空坠下,五脏六腑都收到冲击,颜舒、颜舒……”
  说到最后,颜舒的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继续说。”
  “颜舒拼劲平生所学,也只能暂时吊着秦姑娘的最后一口气,但若要救回秦姑娘……”颜舒咬了咬牙,悲痛地闭上眼睛,额头猛地磕在地上,“颜舒无能!”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平妲捂住嘴巴,脸上血色尽褪。
  “嫂嫂……救不回来了吗?”平妲喃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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