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见他看着自己, 心虚地把手藏了起来, “那个……我们进去吧?你要冻僵了。”
奚无昼嗯了一声,依旧注视着她。
秦如眉舒了口气, 牵着他的手,往宫殿里走。快走快走,冻坏她了。
可她才拉着他往里走了一步,掌心里冰凉的手忽然脱落开,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响,秦如眉转身,脸色霎时间白了。
*
原本秦如眉安置的地方是狄灵住的,既然她已经醒了,颜舒便和给平妲、衔青一样,给她和奚无昼安置了一间宫殿。
宫殿中很温暖,烛台明亮,熠熠火光轻轻摇曳。
颜舒给奚无昼诊治完,退了下去,顺便,也把外面扒拉着门框好奇探头的平妲也一并带了出去。
平妲依依不舍地伸着脖子,被拉走了还想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嫂子……”
正襟危坐的阿偌立刻道:
“公主,人家夫妻相处,咱们不能打扰人家。”
颜舒也说:“没错。”平妲摸摸鼻子,哼了一声,委屈作罢。
里间,秦如眉搬了一条松木杌子,坐在床榻边,撑着下巴歪头看昏睡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
她原来有一个这样俊俏的夫君。
秦如眉认真地看了他半晌,很快便不满足只看着,犹豫了下,伸出手,试探地摸上他的眉毛,紧接着往下,是他的眼睛、鼻梁、嘴唇……
她的动作很轻,流水一样划过他的脸,却很仔细,带着满满的好奇,像个第一次拥有心爱之物的稚儿。
颜舒告诉她,她是生了一场病,还没恢复,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过颜舒又安慰她,总有一日她会想起来的。
现在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奚无昼对她来说自然只是个陌生人。
不过,是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秦如眉的视线,随手往下移动,当她的手碰到他的喉结,目光一掠,忽然停在他衣襟里。
她蹙了蹙眉,被吸引了注意,想把他的衣裳扯开一探究竟。
但她脸皮薄,不大好意思,先朝奚无昼看了一眼,见他依旧没醒,这才放心,趴在他身上,悄悄把他的衣襟扯开了些。
看清衣裳下的伤痕,秦如眉眼中的好奇,慢慢化为怔然。
他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看着都疼。
秦如眉看着看着便出了神,蹙眉盯着那些伤痕发呆,眼中流露出浅浅的心疼。
她看得认真,也便放松了力道,趴在了他的身上,因此,也便没感觉到身下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们说你是我的夫君,可是,你不会是坏人吧……这么多伤,是哪里来的呢?”秦如眉小声嘀咕。
“是你给我的。”
男人淡然的声音响起。
秦如眉了然地点点头,末了,忽然察觉哪里不对,猛地抬起头。
她对上奚无昼注视她的目光。
秦如眉脑子轰然一声,脸颊红了,立刻从他身上下去,“我不是故意……故意扒你衣裳的,不是的。”说完,她很紧张地又把他的衣襟合上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坐回松木杌子上,看着他。
奚无昼道:“故意的也没关系。”
什么叫故意的也没关系……这话说得,她又不是什么爱乘人之危的女子。秦如眉闹了个红脸,觉得脸颊滚烫滚烫,用手背贴上脸。
女子俏丽含羞,眉如远山清浅,原本因病初醒而苍白的脸浮起了动人的薄红,蜷长的眼睫颤动着,半遮住无措的眼眸。
和两年多前,她在他面前时的模样一模一样。
不……
兴许更含羞些。
在她还是秦双翎的那些日子,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有喜欢,却夹杂着其他的情绪。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怕他,将他当成了夫君,全心全意地对他。他们之间什么隔阂都没有。
奚无昼咳嗽起来,秦如眉见他眉眼压着不适,吓了一跳,想要帮他缓解,可自己什么都不会,赶紧去找颜舒。
奚无昼把她手腕握住,秦如眉动弹不得,怯怯回头看他,“我去给你叫颜舒大夫。”
“不用。”
秦如眉犹豫好久,懊恼道:“可是我不会看病。”
“你留着就行了。”
秦如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把手腕扯回来,移开视线,无措道:“你怎么这样看我啊……”她会不好意思的。
奚无昼忽然问道:“我是谁?”
秦如眉愣愣地看向他,顺着他的话回答:“你是……我的夫君。”
“嗯。”他道,“所以,不仅看你,我还可以亲你,还可以和你一起睡觉。”
什么睡觉?秦如眉捂住滚烫的脸,羞恼道:“我不要。”
女子不好意思的模样落入奚无昼的眼里,他眼底也带上几分笑意,“不要也没用。”
他是她的夫君,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他们之间除了一场明媒正娶的婚礼,什么都经历过了,什么都做过了。
他们曾同寝缠绵,也曾交换过心意,世间再没有比这个还要亲密的关系了。
秦如眉哼了一声,张口就道,“那我和你和离。”
她看着他这般模样,不知为何就看不顺眼。
奚无昼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她。
秦如眉被他的视线看着,心底又腾起些害怕,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望着他。
她忽然有些懊恼。
她一时嘴快都说了什么……醒来的这些时间,她知道,她受了重伤,是他不惜千里跋涉来到这里求医,还在雪里站了那么久。
她现在却这样和他说。
他一定很伤心。
秦如眉咬唇小声道:“你不要生气,我不和你和离,也不和你分开。”
奚无昼不语。
秦如眉见他神情恢复冷淡,心中慌乱不少,怕他真的生自己的气,趴到他身上,重复了一遍,“你不要生气。”
奚无昼这才抬眼看她。
秦如眉小心翼翼地揣摩他的心思。
她很笨,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实际上心里想的什么都表露在脸上。
奚无昼淡淡道:“我生气了。”
“啊,不行。”秦如眉着急地捧住他的脸,命令道,“不许生气。”
女子柔软丰盈的身体贴着他,趴在他的身上,勾起他的绮思,他想籍她的体温慰一慰相思,但他忽然发觉,不够。
这样不够。
奚无昼道:“要让你夫君不生气,你总得做什么?”
秦如眉茫然了一瞬,进了圈套,顺着他的话问:“那我要做什么?”
“亲我一口。”奚无昼盯着她道。
秦如眉又开始不好意思,在他的目光下显出局促,但很快,她鼓起勇气,捧着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她立刻就躲了回去,警惕地看着他。
奚无昼嗤笑,“你觉得是这里吗?”
秦如眉迷糊道:“不是这里,是哪里?”
奚无昼不语,只看着她。
秦如眉思索片刻,指着自己的嘴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是这里吗?”
她白皙的脸浮起火烧云般的霞色,娇美动人。
奚无昼嗯了一声。
他应得平静,秦如眉更不好意思了,打起了退堂鼓,“我已经、我已经亲了,这里就不要了吧。”
奚无昼的神情冷淡下去,“那你走吧。”
话音落下,秦如眉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睁圆了眼睛看他。
很快她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道:“不走,不走。”
可男人依旧无动于衷。
秦如眉急了,一咬牙豁出去了,凑过去,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她的动作迅速又快,想要退回来和他说话。
可没来得及,奚无昼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回吻住她。
她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他握着她的身体,她便动弹不得,更别说他的手还在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向了他。
秦如眉尚且懵然着,奚无昼已经撬开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同她纠缠在一起。
他沉重地呼吸着,每一次都和胸膛里的心跳共振,同一频率,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是她身体本能的反应。
她对他很熟悉。
秦如眉趴在他的胸膛上,因为还没能反应过来,她的眼睛还睁开着。
视野里,是他近在咫尺的眉眼。
她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难过和迷惘,本能的,想从他身上下去。
只是,她的意图太明显,她在他面前似乎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下一刻,奚无昼压着她调转了方向,躺在床上的人就变成了她。
男人的索吻不重,宛如春风化雨,缱绻又绵长,能看得出已在压抑。
兴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奚无昼沉沉呼吸着,睁开眼。
秦如眉立刻闭上眼睛,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笑声,因为距离很近,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饶是她闭着眼睛,脸颊也再次滚烫起来。
他笑话她?
他居然笑话她……他是不是觉得她胆子很小?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秦如眉有些不服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鼓起勇气,气势汹汹睁眼道:“你不许……唔!”
她的声音又被堵住了。
这一次,奚无昼的亲吻来势汹汹,和方才的温柔完全不同,他一直抑制的情绪,在第一次温和的试探过后,不再压抑。
他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行走了很久的旅人,终于看见一方清澈的湖泊。
渴望无法遏制。
第78章
不知过了多久, 平妲端着药碗,欢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嫂子, 我来给你们送药啦……”
秦如眉立刻僵住,想也不想地把奚无昼推开,坐起身,手足无措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襟, 想掩饰方才发生了的事情。
她脸红心跳。还好平妲打断了,不然她真要晕了头, 让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秦如眉愈发离男人远了些,贴了贴滚烫的脸,小小吐出一口气。
平妲端着药飞快推门进来,笑嘻嘻道:“嫂子,我替颜舒送药来了。”
阿偌跟在后面,尴尬地左顾右盼。
秦如眉忙下了床, 穿好鞋袜,走到平妲面前接过漆盘, “麻烦你了。”
她许是想遮掩自己的不自在, 愈发睁大了眼看着平妲,殊不知自己这个模样更奇怪。
平妲瞧着她,忽然发现了什么, “嫂子,你嘴巴肿了!”
见她不好意思,平妲咧嘴笑起来, 笑着笑着, 笑到一半,转头对上另一道目光, 平妲的笑容僵住了。
奚无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平妲不敢笑了,唇角往下一垮,若无其事道:“那药我送到了,我走了啊。”
秦如眉搁下漆盘,送平妲到门口。
送完平妲,她本想折身回去,却忽然萌生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他都醒了,能自己喝药的吧?那她走了,应当也没事的?
想到这儿,秦如眉抿唇一笑,悄悄迈出门槛,也想跟着平妲和阿偌一起逃跑。
可是,她才走出一步,里面男人的声音无波无澜传来,“回来,不然之后别想下床。”
平妲还没走,听得睁大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哇地捂住嘴,看向秦如眉。
秦如眉几乎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红着脸飞快扭头回去,顺带把门也带上了。
她回到床边,嗔怒看着床上的男人,“你胡说什么。”
奚无昼却只靠在床上,看着她,唇边噙着微微弧度。
他衣襟微微松了,露出一小片肌理分明带着伤痕的胸膛。
秦如眉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心跳加快,蹙眉咬唇,转移话题,“你……你喝药!”
奚无昼道:“我是伤患。”
她不解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我喂你……”
奚无昼懒懒一笑,“不可以吗?”
他是她的夫君,又因她而受伤。
秦如眉无声哼一声,在床边坐下,端过药碗。她看似不情不愿,却认真吹凉了药汁,舀了一勺到他唇边,“张嘴。”
奚无昼喝了。
却在她舀下一口时,又开口道:“太苦。”
“……”
秦如眉愣愣地看他半晌,生气了,“你要求怎么那么多。”
面对她的恼怒,奚无昼却只望着她不说话,沉默的模样,让人想起不久前他的执拗。
秦如眉的脾气忽然发不出来了。
他在雪里站了那么久……不久前,他几乎被冻成雪人了,睫毛上都是雪花,眨一下眼睛,都会簌簌落雪。
可是药苦,她也没有办法呀。
秦如眉低头看了看碗,柔软了声音,和他打商量,“那你喝完了,我给你去找蜜饯。”
奚无昼却盯着她的嘴唇,唇边弧度微微,“你喂我。”
秦如眉蹙眉,觉得这个人很不可理喻,她明明就在喂他。“我现在就在喂你。”
话音落下,她忽然反应过来,脑中轰的一声,又红了脸道:“不喝算了,谁爱喝谁喝。”
奚无昼道:“你不心疼你的夫君了吗?”
她似也纠结,难为情地低下头,声音小了,“可是不能这么喂……”
“你猜猜你昏迷时,药是怎么喝进去的?”
秦如眉一愣,慢慢看向他。
“我昏迷的时候?”她记不得了,犹豫一瞬,轻声问道。
奚无昼注视着她,“你昏迷了将近半月。”
自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坠下城楼,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他不知是如何度过来的。偶尔他抱着几乎没有呼吸的她,也会想,若是她醒不过来,他会怎么办。
没有她,他得到的一切似乎不再有意义。
秦如眉愣怔地回视着他。从男人的话语中,她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复杂、痛苦和燥郁。那是情意吗?
她垂下眼睫,感觉自己心中似乎生了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他亲吻她时,她也没有感受到的。
他方才亲吻她,她虽然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可也柔顺乖巧地接受了,因为他是她的夫君,他们的亲密理所应当。
可现在,他只这样看着她,她却觉得心中的感觉不一样了。
胸口里的心多跳动了一下。
那她……那她就依他的意思吧。
秦如眉踌躇片刻,还是舀了一勺自己喝了。
药汁苦涩,她被苦得小脸皱成一团,看向了奚无昼,却见他一动不动,只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