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他要让她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要让她心中的那个“夫君”有具体的对应,而不是只是“夫君”而已。
即便失忆,他也要在她心里刻下他的痕迹。
“我叫什么名字?”奚无昼低低道。
“夫君……”
“不是,”奚无昼不放过她,“是我的名字,我叫什么?”
秦如眉被男人灼灼的视线看得心虚,做错事情一般垂了眼,委屈撅嘴,好半晌,才道:“不知道。”
她只知道别人叫他韫王殿下……
噢,不对,她好像还听过平妲叫他的名字,是……叫什么来着?奚……什么昼?
奚无昼看出了女子的逃避。
看来她失忆了,却还是没改当初的狡黠。
现在,她看似被他追问得害怕,实则是摆出这副委屈模样,让他心软,顺便转移他的注意力。
真聪明。
但可惜被他看出来了。
奚无昼倒也毫不怜香惜玉,将她埋低的脸抬起来,迫她直视着自己。
继而,他注视着她,缓缓道:“我曾有三个名字。认识你时,我叫沈昼,第二次见你,我用了别人的假名,付玉宵,现在,我才是用回我自己的真名,奚无昼。”
“记下了吗?”
秦如眉眨了眨眼睛,脸蛋挣脱回来,低头玩他的头发。
她小小声道:“记住了……”
应该记住了吧。
管他呢,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她都没听清楚。
奚无昼看穿了她的敷衍,心中恼怒,反而笑了,“那你说说,我叫什么?”
“说错一次,罚亲一次。”顿了顿,他微笑道,“反正你都记住了,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秦如眉哪料到他来真的,刹那间睁大了眼睛,懵懂的。
“你、你叫……”
奚无昼淡淡看她。
秦如眉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额头沁出了汗。他叫什么来着?她方才听得不认真,只听到好几个昼。
“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次?”她试探地道。
“不能。”
秦如眉委屈地瘪嘴,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试探道:“奚昼昼?”
“……”
男人低沉的嗓音冷漠,“错了。”
秦如眉像只炸了毛的兔子,察觉到危险,立刻就想从他腿上下去,可是已经晚了,奚无昼将她扯到面前,扣着她便亲了下来。
一吻结束,秦如眉晕晕乎乎,眼冒金星。
她被亲得身上都没力气了,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脑袋倚着他的肩膀,平复呼吸。
半晌,秦如眉眼泪汪汪地一瘪嘴,恼怒道:“你欺负人。”
她嘴巴都肿了。
奚无昼不语,只淡淡道:“我叫什么名字?”
秦如眉知道他会来真的,这下子也不敢耍滑头了,怯怯地抓住他的衣襟,看着他道:“我没听清楚,夫君……你再给我说一遍。”
这句话,她说得和撒娇似的。
奚无昼没有立刻回答,却忽然道:“再说一遍,是有代价的。”
秦如眉想也不想便说道:“什么代价都可以。”
“今晚你要和我一起睡觉。”
秦如眉懵然地睁圆了下眼,须臾,小声问道:“是哪种睡觉?”她现在已经进步了,知道睡觉有两种意思。不知道他说的是哪种。
奚无昼笑了声,“你想的那种。”
她想的那种?
啊,不要!
秦如眉害怕了,眉眼蹙成小小的八字,扒拉着他的衣襟道:“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奚无昼明知故问,顺着她的话说。
秦如眉努力想理由,“因为……因为你下午已经和我睡过了。”
奚无昼却笑了起来,“是么。可我还没说是哪种睡觉……原来你心里希望的是这种么?也可以,既然你希望是这种睡觉,我满足你。”
秦如眉的反应慢,过了好久,才愣愣地抬头看他。
她好像进了一个圈套,但是她反应不过来。
最开始,他不是跟她说代价么,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她想要那种睡觉了……
奚无昼看着怀中女子迟钝的模样,再忍不住,胸膛震动笑了起来。
到此时,他才愿意暂时放她一马,毕竟她都答应他晚上睡觉了。
他抬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开,重复了一遍方才自己说的话。
末了,他问道:“这回记住了吗?”
秦如眉吃了一次亏,这回听得特别清楚,用力点头道:“记住了,你叫沈昼。”
“……”
奚无昼停顿片刻,忽然低了嗓音,“你希望我是沈昼吗?”
什么希望不希望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如眉云里雾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顺着点点头。
奚无昼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你希望我只是沈昼,我也可以只做沈昼。”
这句话的分量无人能知,更别说如今的秦如眉失去了记忆。对她来说,这句话兴许连听都听不懂。
秦如眉果然听不懂。她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没说什么。
他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
她只关心一件事情,小幅度仰头看他,追问道:“我回答正确了吗?”
奚无昼嗯了一声。
她登时欢喜起来,兀自雀跃了会儿,又问道:“那我说对了,是不是就不用和你一起睡觉了?”
那种睡觉好累好累的。她才不要呢。
正当秦如眉眉眼俱笑时,男人淡淡的声音传来,无情戳破了她的幻想。
“不是。”
“……”
第82章
缈缈山脚下的山庄不大, 说是山庄,也不过寥寥几间阁楼屋子,并不奢华。
屋脊瑞兽卧, 檐下覆白雪。
奚无昼选择此处暂居几日,是因这里风景甚好,视野开阔,站在山庄之中抬头看去, 一面是雪山,一面是原野。
今日下山, 秦如眉穿着暖和的狐裘斗篷,浑身上下雪白,除了一张俏丽的芙蓉面,站在雪里,几乎和白雪化为一体。
早上起来时,平妲大着胆子提出给要给她打扮, 奚无昼脸色才沉,怕她把秦如眉当玩偶小人玩, 下一刻, 秦如眉自己便兴致勃勃地冲去了平妲面前,主动要平妲给她打扮。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记得,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像个孩子。
奚无昼面无表情在外面等候,不知等了多久,平妲带秦如眉进去, 出来的时候, 带着一个脸上五彩斑斓的女子。
“……”
奚无昼转头看见,脸色陡黑, “乌雅平妲。”
平妲被他吓得直往秦如眉身后躲,梗着脖子道:“不好看吗?”
阿偌站在旁边,噗的一声捂住嘴巴,转过身去笑。
平妲一头雾水,撅着嘴。
她觉得嫂嫂底子很好,不带粉黛便很好看了,寻常妆容压根儿配不上嫂嫂,所以她自创了一种――有多少颜色就往嫂嫂脸上抹,至于效果……她预计大家应该很惊艳才是,为何这副表情?
秦如眉眨了下眼睛,走到奚无昼面前,把脸凑到他视线底下,嗓音娇气,“夫君,我好看吗?”
她的脸上足足能凑出十几种颜色。
奚无昼盯着她半晌,嘴角扯动,“好看。”
阿偌憋得内伤,衔青从旁边走过来,给阿偌后脑勺盖了一巴掌,阿偌马上老实了,一边用余光偷偷瞥衔青。
衔青原本没看见秦如眉,只是听见声音走过来给秦如眉讨公道。此时,衔青抬头看了秦如眉一眼,也愣住,神情变化了下,然后低头,保持沉默。
秦如眉得了夸奖,满心欢喜,小声扯着奚无昼的衣袖道:“那夫君,我们下山吧。”
平妲洋洋得意地摸着下巴,旁边,阿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就、就这样下山?就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去山庄里?这颜色简直把秦姑娘原本的五官都盖住了!
衔青犹豫片刻,出声道:“秦姑娘是否要洗把脸再去?”
奚无昼看着秦如眉。
是询问。
秦如眉红唇一撅,撒娇似的,唯一没有被污染过的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夫君,你不是说我好看吗?为什么要洗脸?”
奚无昼不再思索,遂了她的意,“好,那就不洗。”
秦如眉欢喜起来。
他们此刻站在台阶最上方,秦如眉抱着手里的暖炉,眉眼汪着娇气,对奚无昼道:“夫君,你背我下山。”她不想走路。
此话一处,众人都愣了下。
这山势陡峭……台阶高,下山不容易,一人慢慢走已是费力,秦姑娘却要韫王殿下背……
奚无昼却没有犹豫,在秦如眉面前蹲下身,“上来。”
秦如眉熟络地趴上他的肩背,随即,奚无昼的手放在她的膝弯,让她不会掉下去。
随即,在平妲一众人惊愕怔然的注视中,奚无昼就这样带着她,一步步慢慢下山去了。
白雪千层阶,茫茫霭霭,他们的身影一步步远去,没入山下的白雪中。
秦如眉趴在他的肩膀上,嗅着他身上让人心静的龙涎香,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没头没脑问道:“夫君,以前你是不是背过我?”
“嗯。”奚无昼淡淡道,“背过。”
“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吗?”
“没有下雪,不过也很冷。”
“你当时为什么要背我啊?也是我让你背我的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们两个都受了重伤,不过你受的伤更重些,走不动,我就背你了。”
“夫君,为什么我们会受重伤啊?”
“因为我们摔下了山崖。”
“我们为什么会摔下山崖啊?”
女子的声音娇气稚嫩。
秦如眉一边问,一边躺在他的肩膀上,看道旁的松树。那松树的树枝都被雪压弯了,颤颤巍巍的随时会砸落一g白雪。可是夫君的肩背很踏实,很安全,在他的背上,她一点也不害怕。
她一直问为什么,像是一个无底洞,奚无昼却也没有不耐烦,她问一句,他就回答一句。
不管她问的问题有多无厘头,他都耐心地给她说。
秦如眉昏昏欲睡,逐渐睡着了。
等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手上,秦如眉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是山庄的大门,上面牌匾四个大字,“藏雪山庄。”
她还是有些困,看了一眼,又埋下了头继续趴着。
山庄的主人知道他们要来,早早便候在大门口迎接。
看见奚无昼前来,沈庄主笑容满面,“韫王殿下。”
见奚无昼侧头看背上的女子,沈庄主也看过去。
但他看不见那女子的脸,宽大的雪白毛绒兜帽将她整个脑袋都盖住了,只能看身形,依稀是个秀气的姑娘。
沈庄主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震撼无比――韫王殿下竟屈尊背着一个女子。
看样子,是背着她下山的吗?
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知道这座山险峻,还有机关四伏,要下山谈何容易,更别说身上带着一个人。
沈庄主问道:“这位是?”
奚无昼道:“我娘子。”
沈庄主正为这答案所惊,奚无昼肩膀上的斗篷一动,那女子嘀咕道,“夫君,我要下来。”
奚无昼把她放下来,秦如眉在雪地里站稳了,这才抬起头。
借着天光,沈庄主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却仿若雷劈,直接僵住。
沈庄主僵硬地笑道:“好、好一位美得独特的……的姑娘……”
秦如眉更自信了,仰起头看奚无昼,“夫君,他夸我好看。”
奚无昼垂眼看她红红绿绿的脸,嗯了一声。
秦如眉见沈庄主和他身后的小厮丫鬟都在看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躲到了奚无昼身后。奚无昼感受着背后抵着的柔软,心也软了。
沈庄主带他们进去,在一间阁楼安置下来。
阁楼外面有空旷的院子,有泥土,不过已经落满了白雪。
秦如眉对这些很感兴趣,奚无昼便让人买了小铲子和耐寒的植物,给她种植。
杜黎依旧在暗处保护秦如眉,另外,沈庄主那边也拨了一个丫鬟跟着她。这几日,秦如眉除了吃饭睡觉吃药养伤,就是在院子里挖土。
有一次她蹲在花圃边,忽然念叨着要种槐树,杜黎站在阴影里,听出了浑身冷汗。那丫鬟不知实情,一头雾水地说现在哪里还有槐树,来年春天才能种呢。
这一幕勾起了一些不大好的往事,杜黎心惊肉跳,脸色都变了,正要飞快过去转移秦如眉的注意力,可才走几步,却听见秦如眉自个儿小声念叨:
“好吧,现在种不了,那就来年种吧,等春风吹来,槐花就能开了。”
杜黎脚步一顿,松了口气,退了回去。
这几日,奚无昼时常会出去,朝中的事情,他不想让秦如眉牵扯进来。好在现在大多都是清除太子旧党羽的势力,和以前举步维艰的困境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奚无昼晚上回来,看见秦如眉还带着兜帽坐在泥土里,笨拙地铲土,他起了怒意,正要向下人问罪。
这时候,秦如眉却又跑过来,脏兮兮的两只小手,将两个东西捧到了他的面前。
她的手被冻得很红,“夫君你看……好不好看,像你吗?”
她捏了一个他,还捏了一个她自己。
奚无昼满腔的怒火,在看见她手里的两个东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刺绣很好,手工却很笨。
捏出的泥人除了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什么都没有,丑得要命。
但奚无昼道:“好看,像我。”
秦如眉更开心了,“那以后摆在你的书房。”这样他就能日日看见这两个好看的泥人了。
衔青站在奚无昼身后,神情复杂又尴尬。
韫王殿下的书房高雅……这东西……这东西虽然是秦姑娘亲手做的,可是,可是实在……
实在丑得出奇。
不搭啊。
奚无昼却看着秦如眉道:“好。”
衔青接过了那两个泥人,秦如眉伸出两只脏兮兮的手,抱住了奚无昼,仰起头看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夫君,我们吃晚饭。”
奚无昼道:“嗯,吃完晚饭,你再喝药。”
这段时间,颜舒一直在给她配制调理身体的药方。
之前狄灵救她,用的药剂量很猛,虽然确实非常有用,把她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可副作用却是她失去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