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凑一起聊到了晚上,分别时,季教授还依依不舍,应嘉慧啐他,“一座城市,又不是见不到了,你做这样子给谁看?”
季教授一想,是这个道理,和程爸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季然先送程诺和程父程母回家,然后来接自家爸妈。
在车上,季教授给季然上眼药,“要合适就把婚结了,不要把人姑娘吊着。”
季然想到季教授之前一心撮合自己和苏柠,他坦诚两人不会在一起后,季教授虽然没说什么,明显有点失望。
他故意打趣,“你都不了解她,对她这么放心?”
季教授语气笃定,“老程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应嘉慧在旁边搭腔,“我看着也挺好,长得漂亮,性格好,又机灵,在婚礼上,她和她表妹唱双簧,我就看出来这孩子脑子转得快,有主见。”
季然觉得万般欣慰,“感谢你没被大姨洗脑,一心想让我找个没主见好拿捏的。”
应嘉慧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谁要跟她一样?”
季教授想起什么。
“对了,刚刚我没好问,程诺姐姐,叫什么来着?是生病去世的吗?”
“不是”,季然犹豫一下,“是车祸。”
“也是个老师,还这么年轻”,应嘉慧知道得多一些,唏嘘不已。
季然默了一会儿。
“小橙子是叶樟的孩子!”
“谁的?”应嘉慧差点惊掉下巴。
“叶樟。”
应嘉慧惊了半天才有反应,“他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吗?”
“知道。”
“那他还?”
季教授叹了口气,“算了,逝者为大。”
应嘉慧忍不住为叶樟鸣不平,“也不全是叶樟的问题,我早说了,雪峰的打压式教育要不得,从小就是,那孩子做什么都得不到一句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想必雪峰也后悔了,上周他找我喝茶,发现他多了很多白头发,两口子关系也不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分居了。”
这事儿应嘉慧也知道。
“我最近有空就叫简心出来坐坐,有一次在咖啡馆看着外面的孩子玩儿轮滑,简心想起叶樟小时候,说叶樟八岁时学轮滑,老师说他很有天分,哪知道被雪峰知道了,劈头盖脸地把孩子骂了一顿,说书不好好念,整天搞歪门邪道。过段时间,换叶柏喜欢上击剑,雪峰不说歪门邪道了,还夸叶柏爱好广泛,以后练得好,说不定能去参加奥运会。”
“简心一说就哭,无论物质上给了多少,从情感上他们都愧对那个孩子。曾经嘴上不肯承认,但他们夫妻心里一直都更偏心叶柏。父母更喜欢谁,孩子怎么会感觉不到?咱俩只生季然一个是对的,一碗水不容易端平,大人不一定意识得到,可怜的还是孩子。”
季然默默开车,没有搭话。
叶樟不仅喜欢过轮滑,他还很喜欢看人打架子鼓。被叶爸爸骂搞歪门邪道那天,叶樟丢掉了他的轮滑鞋,从此再不提自己也喜欢架子鼓。
季教授沉吟半晌。
“你看,后面你能不能组个局,让雪峰和简心也见见小橙子,前提是先征得老程两口子同意。要是能见见孙女,对雪峰和简心也算是一种安慰吧。人走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第82章 结局
程家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空气里都是馥郁的馨香。
晚上,程父剪下几枝栀子花插瓶,泡了一盅茶坐树下纳凉。程诺陪母亲看了会儿电视,也端了杯冰水出来,陪父亲说话。
程父看她眉头深锁,不由关心,“怎么?有心事?”
程诺叹了口气,把父亲手里的蒲扇抢过来扇,“爸爸,我一定要结婚吗?”
她和季然都已经正式拜见过对方父母,结婚这件事成了不得不提上日程的计划。
这个时候,她开始恐婚了。
明明季然才该是恐婚的那一个,可他看起来适应得挺好,不像她,一想起结婚,连觉都睡不好。
“你不想结婚吗?”
“也不是。”程诺不知道该怎么和父亲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实际上,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
知女莫若父,程父点破她恐惧的真相,一针见血。
“你害怕身份升级,结了婚以后,就不得不成为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被迫承担更多的责任?”
程诺愕然。
程父进一步发问,“还是你害怕季然不能和你一起承担,他做不了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程诺一下一下打着扇。
也许父亲说得对,比起担心季然,她更担心自己。
程父又问,“你们商量过没有?想要孩子吗?”
“我说实话你别骂我。”
“不骂。”
“季然说他无所谓,要不要都行,他欲望不强烈,但也不排斥。我自己的话,其实没那么想要。亲眼见你和我妈带小橙子,感觉养小孩儿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是觉得没有孩子能过得更好,不怕将来后悔,不要也可以,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程诺扬起头来,因为天气炎热,脸颊微微泛红。
“爸,你不会很失望吗?我知道你和我妈都希望我能早点结婚生孩子。”
“我会这么希望,但不会这么要求你。”
顿了顿,程父又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和你姐姐多读书?”
“想要我们通达明理?”
程父摇头,“这只是其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爸爸没本事帮你们行万里路,但可以让你们读万卷书,在书里看到更多的活法,不必再拘泥于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你们得先成为一个自由的自己。”
程诺听得一阵感动,“你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要为妈妈为我们放弃这么多?比起后来的工作,你更喜欢教书做学问不是吗?”
程父年轻时,为了给妻子治病,辞了教书的工作,出来做销售。他性格老实不够圆滑,本不是做销售的料,不想后来遇到一个贵人,看重他的人品与他结交,为他介绍了不少客户。由于做人厚道实诚,反而搏到了客户的好感,业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干就是几十年,再也没能回到教书育人的岗位上去。
程父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无所谓放弃不放弃,有舍有得是自然规律。人活一辈子,不能样样都想得到,什么好事都要轮上,既要又要,就太贪心了。得抓清楚主次,一家人圆圆满满在我心里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
程诺想了想,觉得父亲说的在理。她比父亲幸运,不需要面临理想、家庭二选一的困境,她应该做的,是趁年轻把路拓宽,让未来的自己有更多选择。
踏入下一个阶段,并不意味着丢掉自己、牺牲自我去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即便结了婚,在妻子和母亲这两重身份前,她还是她自己。
她相信季然也会是这个想法。
健康的两性关系,必然是互相成就的。
蒙在心上的雾霾一瞬消散,可程诺心里还有一根刺。趁着这个机会,她决定刺探下父亲的真实想法。
“爸,在你心里,是不是更喜欢姐姐?”
程父挑挑眉毛,茶盅还端在手里,“为什么会觉得我更喜欢你姐姐?”
“因为她打小就聪明,自信,好多人夸她。不像我,打小就不起眼。”
青春期最大的痛苦,总来源于比较。父亲再细心,也无法洞察小女儿心底深处幽微的心思。
那时候的她对姐姐的感情很复杂,一边又敬又爱,一边又在暗地里同姐姐默默较劲。
那口茶程父没能喝成,他把茶盅放回桌上。
“俗语里又称女儿为掌上明珠,明珠的特质在于它罕见且珍贵。在爸爸眼里,你和你姐姐同样珍贵。爸爸发誓,在抚养你们的时候已经努力在平等对待你和你姐姐了,如果还是让你心有落差,证明是爸爸做得不够好,爸爸给你道歉。”
“不”,程诺笑起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比起叶樟,比起大多在童年受到忽视的人,她与程承已经足够幸运。正是父母的珍视让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光,让她在与心上人重逢后,即便看清楚了两人之间的差距,也从未因此看轻自己。
她不是非要和他在一起,但她应该变得越来越好。
那时候她是这样想的。
和父亲的谈话给了程诺莫大的力量,之后,她又约丁念一吃饭,更坚定了自己去体验下个阶段的想法。
三个月后,季然程诺领证,打算婚礼从简。领完证的那天晚上,季然包下一间餐厅,叫上了所有关系亲近的好朋友一起吃饭。
觥筹交错中,有个女孩穿一件BABY蓝衬衣,浅蓝牛仔裤,戴了一对白珍珠耳环,穿一双一字带细高跟,缓缓向程诺走来。
程诺觉得她有点眼熟,等到来到面前,她瞪大眼睛,“天呐鲸鱼,你不是说赶不回来了吗?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从前五颜六色的脏辫,变成黑色的低马尾,妆容干净素淡,不过两年,就彻头彻尾得变了一个人。
“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鲸鱼在她面前转一圈,“是不是漂亮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程诺冲上前抱住她,“可不是,你在发光,你知不知道?”
季然与人说完话,程诺就将他叫了过来,“季然,快看这是谁?”
季然和鲸鱼太熟了,很快就认了出来。
“出去一圈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鲸鱼俏皮得努努鼻子,“肯定是比从前更好了。”
季然附和,“那是自然。”
程诺总感觉有人在看这边,抬起眼皮,看到人群中的江聿,他感应到她的视线,冲她扬了扬酒杯。
程诺收回目光,看向鲸鱼,鲸鱼无知无觉,并没有感应到江聿在看她。
到了十点,鲸鱼来和季然程诺告别,“你们慢慢玩儿,我先走了。”
季然要安排车送鲸鱼,鲸鱼眨了个WINK,“不用了,我有帅哥来接。”
鲸鱼走后,程诺看到江聿追了出去。
她摇了摇季然的手,“你说他们会不会和好?”
季然也不是很确定,“随他们去吧!”
“鲸鱼!”
听到有人唤自己,鲸鱼回头。
江聿跑到她身边。
“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鲸鱼深深看了他两眼,摇摇头,“不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江聿脸上血色尽失,“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
一道突兀的喇叭声响起,路旁停了一辆迈巴赫。
“我该走了。”
曾经无比亲近的两个人,曾有过一段不是恋人但胜似恋人的好时光,在一起时有很多话可以聊,而现在,只剩下这四个字。
江聿就一直在后面看着她离去,看着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曾经有人问鲸鱼为什么不学人穿高跟鞋,她说穿高跟鞋是女人变成熟的标志,她还是个宝宝呢!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穿上高跟鞋的那一天,就是彻底离开他的时候。
当他以为她还在赌气时,她早已从中脱身,去到了更高处。
她变得如此耀眼,衬得他如此黯淡。
他永远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鲸鱼从后视镜里看江聿。
主驾的男人问,“你喜欢过他!”
肯定的语气。
鲸鱼笑着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怎么?你吃醋啊?”
男人笑笑,“是啊!除非你再亲一口。”
鲸鱼又亲了一口,男人认真开车,她回到座位上坐好,瞥一眼后视镜,江聿的身影已经变成一条难以分辨的黑影。
那么的不起眼。
可曾经,他是她的整个世界。
那晚,江聿喝了很多酒,季然让司机先把程诺送回家,他送江聿。
程诺洗完澡,吹干头发,玩了会儿手机,季然才回来。
“丢他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没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喝得这么醉。”
程诺感叹,“他肯定恨死我了,我一直撺掇鲸鱼跟他划清界限。”
刚刚她收到一条消息。
鲸鱼说,她去到了更高处,遇到了很好的人。放弃他,离开他,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不怪你,是他自作自受。”
季然晚上被灌了不少酒,过去一把搂住程诺按在怀里揉,“看他们灌我也不知道帮我挡两杯。”
“我看你喝得挺高兴的,不好扰你雅兴……诶……你先去洗澡。”
程诺抵挡着他的毛手毛脚。
“一起洗。”在酒精的催化下,季然无比情动,在她脖子上吮出一道草莓印。
程诺皱眉推他,“要死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这样我怎么见人。”
“新婚夫妻身上没点儿爱的印记证明感情不好。”季然抱起她往浴室走去。
今晚可是新婚之夜。
程诺挣扎,“我洗过了,你自己洗。”
后来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被他逼着又洗了一遍澡。
郑苇如批了程诺十天的婚假,休假的前一天,程诺安排好工作,接待了休假前的最后一个客户。
送客户出来时,季然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程诺今天穿一件白色雪纺衫,搭配一条纯黑色的伞裙。
他看着她落落大方地和客户攀谈,身姿挺拔,如同一枝风致楚楚的白玫瑰。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他的车,踩着一双细高跟,款款而来。
他其实早就记不清高中时她的模样,对酒吧后巷发生里的那段记忆也很模糊。那也没关系,他已经拥有了现在和未来的她,若是还奢求连过去也要拥有,就太贪心了。
程诺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季然探身过去,为她系上安全带,呼吸相闻间,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今天真漂亮。”
旁边有人经过,程诺赶紧推开他。
“不止今天,每天都很漂亮。”
车子融入车流,排队等待上高架。
傍晚,沸腾的云霞烧红了天际。
程诺一偏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
酒吧巷口,目送着心上人渐去渐远的女孩忽然回头,隔着十二年的时光,与现在的自己对视。
程诺笑了笑。
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可以堂堂正正站到他身边去。
高中时有人告诉她,和太耀眼的人站在一起,自己的光就会变暗。如果能够穿越回十六岁那年,她要告诉那个女孩儿,不要相信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