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难道不可以吗?!”小心思居然被她用这种带着几分见怪不怪的语气戳破,珩渠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他一面大步往后退,随时准备跑路,逃离这个令人尴尬得只想就地钻地缝躲起来的表白失败场面,一面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窘迫,瞬间便拔高了音量,使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丝毫不慌,却引得周围的人唰一下全看了过来,便害得他脸更红了。
“没有什么明确规定说不可以。所以理论上来说,可以。”息仪摇摇头,朝珩渠走来:“但接连两次栽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你真可怜。”
“……”这个明明应该是出于安慰目的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欠揍。
“而且……”
“而且什么!”遭受失恋重创的珩渠可以说是有点反应过激了,一听到居然还有后话就完全不记得‘而且’这俩字不代表任何转折,不由分说就重燃希望,急冲冲地打断。
“你没有姻缘线。”息仪指了指珩渠的手:“你从遁入轮回开始便没有姻缘线——你一直在孤独终老,甚至都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性关系,自给自足都没有。总结下来,你很珍惜自己的身体——相当之保守了。”
“……”每天都有百八十个人想锤死她不是没有原因的,珩渠先是暗暗咬了咬牙,又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一直没有?”
说完又怕息仪理解错,连忙补了一句:“姻缘线?”
“是的。”息仪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珩渠便傻笑了两声。
“喔,你笑什么?”
“我在想,兴许是这根姻缘线很特殊呢。”
“喔,你不会是以为,是我和你的姻缘还不到显灵的时候吧?”
“……”想捂她的嘴,不想再听她的那张破嘴说出任何一个字。
息仪朝珩渠露出礼貌一笑,并竖了个大拇指:“你想象力真好。”
“息仪!”
作者有话要说:
息仪身高176,再加上一个白玉花冠,个子就180+了,珩渠189,发型和小说封面上那个差不多,就是随便扎着一点,主打一个慵懒风。走在大街上确实俩巨人。
第33章 陛下
春夏交替之际,原野攀上翠绿,微风裹着清凉,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
息仪难得能在这个时间段降世,便在任务地附近的一个草坡上找了颗超大的核桃往树荫处一躺,把身体摊成个大字,看头顶摇摇晃晃的绿叶,看晴空里淡淡几缕云丝。
喔,久违的昏昏欲睡。
上次降世,珩渠总是喜欢拉着她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说睡草地晒太阳总比睡桥洞要好。
不过那时候是冬季,树是秃的,他往往会解下他那件宽大的黑袍悬在她上空,帮她滤掉大部分阳光,让暖意维持在最舒服的状态。
她每次都会睡着。
这次的气候和景色就都将将好了。
喔,若是这次又能遇见他,得邀请他找个地方野炊一下。但愿他和上次一样有权有势,她就能蹭吃蹭喝了。
直至晌午饭点的时候,息仪才缓缓起了身,慢悠悠进了最近的一座小镇找吃的。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片富饶太平的景象——但在神魔界,这很反常。
神魔界的凡人,是一等无神界到五等神权界这五个有人的世界里,被神权奴役得最惨的。
他们要么是被虚伪的神族洗脑束缚,要么是被残暴的魔族烧杀劫掠,除了起到祭祀作用的都城会宽松一些,好让凡人发展发展经济和文化,有钱去维持祭坛经常改造的华丽装潢外,凡界的其他地州大多是贫穷闭塞的村寨,绝不会出现像这个小镇一样的,欣欣向荣的景象。
是谁在改变规则?
——珩渠。
息仪目光微沉。
怎么会。
他是魔,生性暴戾嗜杀,即便拿到了那些炁,成为仙王,也只会是一个会仙术的魔头,怎会放任凡人恣意壮大。
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息仪思忖着,加快脚步——却刚走没几步,又倒转回来。
“张照。”息仪在一个破败的巷口站定,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环抱着手阖着眼,懒懒靠着即将倒塌的木门晒太阳的乞丐。
乞丐的一身玄衣虽看起来还算干净,但已破烂不堪。光着脚。长发胡乱用一个木簪盘在头顶,到处都散着碎发。嘴周长了一圈细密的胡茬,裸露在外的皮肤却白得发光——便是邋遢穷酸成了这副样子,光看脖子以上,那张脸却仍旧英隽疏朗得令人惊叹。
几乎是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乞丐便骤然睁开了眼,却迟迟没有转过头来。
息仪在原处站了一阵,见他只是睁开眼却不看过来,便想着兴许他这一世是失聪了,便快步走过去,在他面前盘腿坐下,“珩渠?”
息仪的身影落入乞丐黑沉沉的视线里的时候,他的眸子便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在息仪喊了第二声‘珩渠’后又猛然一滞,立马扭头看向右侧。
息仪这才反应过来——咦,他这是在生气?
息仪连忙把身子偏向她的左侧,歪着头看他。
他就立马把头扭向左侧。
息仪紧跟着把身子偏向她的右侧,接着歪着头看他。
“啧。”乞丐的脸上总算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烦躁地蹙起眉,闭上眼。
“你这一次过得不太好哦。”
“与你……”
“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不要!”一听到她要离开,珩渠伸手便要捉她,指尖却只碰到稍纵即逝的金光。
珩渠的手生生顿住。
他随之僵滞的目光在顷刻间便暗淡残败了下去,被一片水雾包裹,眼尾转即洇红。
在那瞬间挺立而起的背也有气无力地塌了下去,重重地落回摇摇欲坠的木门上,看着从墙角砖缝里冒出来的青苔,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吗……”
“如假包换。”息仪的声音随即响起。
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只有那双桃花眼在触及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后便倏地活转了过来,内里沸腾起的剧烈情绪在眨眼之间便消灭了理智,珩渠几乎是像一道闪电一样腾地暴起,一块硕大的破抹布似的盖到息仪身上,将她死死裹进怀里。
“息仪……”珩渠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宛若一只被吓到应激的小猫。
“欸。我在呢。”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阳光味,息仪才后知后觉——这个珩渠,还是上一次的珩渠。
他已经活了二十余万年。
二十余万年,何其漫长。
即便是永生的际神,99.9%的时候也都是在沉睡。
想来,他早就厌烦了。
才这副样子,在街头游荡。
听到确定的答案,他的情绪又尽数收敛,迅速松开人,起了身。
喔,学会控制情绪了啊。
“我方才按照你上次教我的,去接了一笔驱邪的生意。”息仪也跟着起了身,将她小巧的右掌摊开,亮出攥在手里的一块银元宝:“我请你吃饭。”
上次珩渠说,际神的神权虽然没有利己性,但完全可以做能够获取回报的利他行为。
比如,在神族统管时期的神魔界,人族便有各式各样的付费驱邪需求。
反正在息仪选择出力之前,对方提供报酬是既定结果,不为息仪的行为所干涉,这就不违反‘际神神权不利己’这一规则。
息仪当时听完,立马就理解了——是喔,在无神界的末世不就是这样吗?她解救幸存者,幸存者便给予她住处和食物,这和给予金钱回报是等同的。
息仪记下了,但因为那时候的珩渠有的是钱,便轮不到息仪去驱邪贴补用度。
“你……”珩渠的目光在那块银元宝上停顿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用他闪烁着道不清是什么光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点了个头:“好。”
“那走吧。”
息仪攥住珩渠的胳膊,带着他瞬行到了这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前,正要迈上台阶,却被守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小二急吼吼地狂奔而来,伸长手拦住。
“二位二位,且慢且慢。”店小二清瘦的脸上浮起淡淡一笑,各在息仪和珩渠身上扫了一圈,又将目光放回息仪身上:“还望这位神女海涵,夏季室内闷热,为照顾店内顾客用餐环境,您身旁这位恕不能进,免得他身上的馊味散开影响其余人胃口,抱歉抱歉。”
“馊味?”息仪皱着眉拽过珩渠的胳膊,把脸埋进他的衣袖里深深吸了一口,正色道:“没有啊,分明是香喷喷的阳光味。”
“神女,星灵镇地广人稀,本店全凭回头客照顾生意,总不能自砸招牌吧?”店小二虽笑着,眼里的不耐烦却一点一点蔓开:“还望体谅。”
“哦。”息仪点了个头:“那独我一人能进吗?”
没想到竟会这么问——通常这种情况,不都是气冲冲地与他对骂上两句,便觉得瞧不起人自尊受挫,不稀得进,换别的地方吃了吗?真是个怪人。但这身行头仿佛来头不小,既然都这么问了,各自退一步便好了。店小二便连忙堆笑:“这是自然。”
“哦。好。”息仪便转头看朝珩渠,“这个镇上也就这家酒楼的菜新鲜些,味道也还算凑合。我去买几道菜,打包带出来。方才我进镇之前,看到城西郊外有一条漂亮清澈的小溪,小溪两侧长了两大片翠绿的青草,四周环着茂密的水杉,特别适合野炊。我们去那吃,好吗?”
珩渠愣了愣,点了点他受宠若惊到木讷的头:“好。”
“嗯。”息仪便快步进了酒楼。
却待她一跨上台阶,被店小二肆无忌惮地鄙夷着的珩渠周身拂起一道白光。
店小二目光一滞,心底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白光迅速散去,眼前的乞丐骤然变为了一个身着玄色道袍,没有任何花纹的黢黑发冠高高束起垂髻,身姿高大英挺,样貌英俊到令人叹服的青年。*
青年眉头微微蹙起,店小二几乎是在瞬间便被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砸得喘不过气来——眼前此人,他隐约记得在哪见过。
他惨白的脸随即渗出涔涔的汗珠,像一面回南天的墙。神志在清醒和恍惚之间横跳了数次后,他隐约想起什么,惊恐的目光机械地一点一点往下移,最终定在青年右手食指上那块电光闪闪的充满紫黑色魔气的透明扳指上。
“陛、陛下!!!”愚钝的店小二厉声尖叫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对着珩渠不停磕头。
这个在二十万年前,在魔族几乎屠戮完凡人的时候突然现身的魔神,在一天之内取了当时的玉帝、魔王、鬼王的首级扔进都城的祭台,连人头带祭台一并砸了个粉碎并自立为人族的王宣布建国,准允凡人效仿其他几州,创造文字,整合文化,开市贸易,耕种自足,取消赋税——在人族心中,早已是超神的存在。
但他却是出了名的古怪和暴躁。
一建成国家的官制,从一众大臣里选出个人代理朝政后,便销声匿迹,待到其余四洲来袭或者有人以为他死了想要篡位,便又突然出现,大杀四方荡平危难了,便又立马隐遁不见。
传闻,他消失的时候,便是游走在民间,惩奸除恶。
那他这样狗眼看人低的货色不就是自己往陛下刀口子上撞了吗?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店小二凄厉的求饶声一声比一声大:“是草民有眼无珠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我人族无不对陛下顶礼膜拜奉若神明,日月可鉴!草民亦无二致,如有瞒骗,草民不得好死!”
店小二要吆喝揽客,声音本来就大,再加上眼下是命悬一线奋力一搏了,自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叫唤,很快,一整条街的人都被他招了过来,然后也跟着扑通跪下,但齐声喊的是:“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喔。”不一久,进酒楼买饭的息仪也出来了。
踏出酒楼,她才发现酒楼居然被人设了屏蔽结界——难怪她在楼内丝毫没有听见街上居然在山呼万岁。
“掩盖的很好。”息仪快步走来,在他身前站定:“我都未能瞧出你施法了。”
珩渠当然知道息仪并未探出来。因为他知道,她完全信任他,看到他是什么样的,便认为他是什么样的,而不是动用她那滔天的法力试探,破获他的伪装。
“走吧。”珩渠唇角深深勾起,笑得眉眼弯弯:“城西郊外,林荫草地,漂亮清澈的小溪,我们去野炊。”
作者有话要说:
*垂髻:马尾。
第34章 公主
艳阳下的绿色格外浓郁。
到处都是青草的甜香味。
天气好得叫人心旷神怡。
不过息仪没太注意这些。
她忙着干饭,一落到草地上,步伐便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进入有树荫的区域才停下,然后腿一屈就要一屁股坐下。
珩渠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在她屁股着地之前,在她身下化了块凉席。
“喔?”息仪开食盒的手一顿,看看还在远处慢悠悠地走来的珩渠,又看看身下的凉席,朝珩渠抛去一个颇是赞许的目光,“不错。讲究。”
“夏季又不比冬季,且在溪边,草长得如此茂密,肯定潮湿。”珩渠带着些嫌弃的声音随着他瞬行到息仪身侧。
随手拿起一块荷花酥,珩渠接着道:“你便这么坐下去,衣服必然得湿了。”
“喔,确实。没想到。”息仪嘴里塞满了吃的,声音嗡嗡哝哝的,都听不太真切。
哪是没想到。分明是不会想。
可她刚刚不是都主动去捉妖了么?是他意会错了吗?
珩渠垂下眼,目光骤然黯淡了几分,捏着荷花酥的手指蜷了蜷,慢慢地把嘴里的小半块荷花酥嚼完吞下肚,才突然沉声问,“你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
上次息仪离开得很准时。
说三个月,便三个月,一天不差。
在她离开前那夜,珩渠彻夜未眠,天一亮便起了床想出去透口气,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预感了,但还是心存侥幸。
毕竟她的聚灵瓶在昨夜与她分开回房就寝前,还是一成不变的半瓶。说不定还可以多待几天。
但一拉开门,息仪便已站在房门外。
珩渠的身体剧烈一抖,精气神在瞬间就被抖散了一般,整个人变得木讷迟钝。
缓了缓,他连忙垂头看去。聚灵瓶果然已经满了。
她也笑着说,“珩渠,我要走了。”
“那,那我去给你买些你爱吃的……”珩渠拔腿便往外走,却不知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似的,‘砰’一下撞到门,紧接着又被低矮的门槛绊得朝前一踉跄,险些摔趴到地上,还好被息仪接住,扶着他站好。
“别折腾了。”息仪温声说,“除了灵力,我什么都带不走的。”
“好,好。我不折腾,我不折腾。”珩渠试图镇定下来,但他的视线根本没办法聚焦到一个点上,他急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