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的搬运工——林动风轻【完结】
时间:2023-07-08 17:11:46

  想要让珩渠吃不了兜着走,自然得先拥有足够强的修为,凡界便得遭殃——
  魔族有占领优势,先神族一步行动,又接着屠戮凡人,夺取灵力。
  驻守凡界的魔军往往同步出动,手起刀落,凡人的性命,便像是地里的麦子似的一茬茬地被割走。
  这灾祸到底由珩渠而起,珩渠也不想因凡人死绝了,引来息仪降世。
  他可是答应过她了,要给她开后门的,怎能让她看到毫无生机的五州。
  便在事态发展到完全无法挽回之前,珩渠杀入凡界,横扫魔军,宣布称王,统治人族。
  这皇帝一当,便是二十万年余,都不知熬死了其余四州多少个王。
  “嗯,仿佛,是灵力含量一直未达标。”息仪将满嘴的饭菜吞下肚,喝了一口冰镇杨梅汁:“未达标便无法触发任务,我便无法降世。”
  “未达标?”珩渠瞳孔一震。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是希望她快点降世才帮她收集的啊,那些灵力全都被他好好储存在地底,无人能动。
  为什么,到头来,竟成了害得他们分别了二十万年之久的元凶。
  珩渠的心陡一颤,痛得他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你怎么了?”息仪难得很快便发现珩渠的反常,连忙凑过来面露关切地问询。
  “没什么。”珩渠自嘲地嗤笑了一声,沉吟良久,才重新开口问:“那,你这二十万年来,一直在沉睡吗?”
  “没有。”息仪摇头:“我去其他下世做了几次任务。我的辖区很宽广,有很多下世。”
  “其他下世?”珩渠先是一顿,紧接着,眼里翻涌起几近失控的偏执,一把抓住息仪的胳膊,语气里隐隐淬着些恨意,泫然欲泣:“那你在其他下世,也有像我这样的朋友吗?”
  “没有啊。”息仪未能理解珩渠这突如其来的烦闷情绪,只皱着眉摇头:“除了你,没人记得住我。既如此,我又为何要记得他们?既然相互都不认得,如何成为朋友?”
  发颤的身体在听完回话后转即僵住。
  “哦,哦,这样啊,我知道了。”珩渠慌忙收回直勾勾挂在她身上的视线,扫到她被他攥得发红的手,急匆匆为她揉了几下,便迅速收回手,藏到宽大的袖中,不敢再轻易露出来。
  息仪垂眼看了看还留有他指印的手腕,又抬起眼,正对上他闪躲的目光,平静地说:“我很想念你。”
  “想念?”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在瞬间疯狂翻涌。
  珩渠死死盯着息仪:“你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我见识如此广,知识如此渊博,怎会连‘想念’二字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息仪纳罕地皱眉看着珩渠,认真道:“我在那些下世里,冬季落雪时,便会想到与你一起在枯黄的草地上晒太阳。露宿街头时,便会想到你的钱。被人质疑我说话真实性时,便会想到你抱着我跑,才反应过来,喔,原来当时你是在帮我。我做许多事情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你,这不是想念你是什么?”
  “嘁。”珩渠没好气地斜眼瞥了息仪一眼:“分明是惦记我的好,怀念那些白吃白喝有人收拾烂摊子的日子,和想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话是这么说,语气可没半分不悦,说到最后,还没能忍住,扑哧笑了一声。
  “怎么没关系?”息仪不解了,坐正身子盘好腿,把手上的糕点碎渣拍了个干净,严肃地看着珩渠,一副势必要和他理论清楚的架势:“想念是宽泛而丰富的。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不论是你的好还是你的不好,都是想念啊。我就是想念你。”
  “当真?”
  息仪点头:“是的。”
  “很想念?”
  息仪接着点头:“是的。”
  “哦。”珩渠环抱起手,撇着嘴,昂起头,露出一副得意到欠扁的嘴脸:“那可真是不巧,我一点都——不!想!念!你!”
  “你撒谎。”息仪学珩渠,也环抱着手说:“你明明也很想念我,并且还因为我先说了想念你,高兴极了——你的脸、耳朵、脖子都红得跟要滴血了似的,心跳也剧烈得再快上那么几下就要休克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不要口是心非!”
  作者有话要说:
  直球就是撩人利器啊[阴险]
第36章 觉醒
  珩渠咬牙切齿地说:“你好烦人。”
  息仪心平气和地说:“你不烦人。”
  “……”珩渠凶巴巴的目光和那双蜜色的眸子碰撞了没几秒便告破,他又扑哧笑了一声,就往后一倒,大剌剌地躺在凉席上,抬手盖住眼睛,再难遏制地笑了起来。
  他的嘴巴咧开,弯成摄人心弦的漂亮弧度,露出整齐的牙齿,却没有发出丝毫的笑声,肩头不住耸动着,带动散落在他身上乌黑亮丽的长发轻颤。
  那半张笑脸看得息仪有些恍神。
  喔,看起来好开心啊。
  躺着就能这么开心吗?
  息仪连忙学着他,也随意地仰躺到凉席上。
  喔,确实很舒服。
  息仪偏过头去看他,便对上他一双弯弯的泛着薄薄一层水光的眼。他嘴角的笑意又加重了几分,但很快挪开眼,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
  珩渠深吸了一口气。
  晴天,草地,清香,吃的,息仪。
  和从前一模一样。
  那些想死又不敢死的漫长岁月带给他的煎熬和孤寂,那些想她想到要靠自残陷入沉睡才能熬过去的日日夜夜带给他的折磨和痛苦,那些收集满与她上次带走的等额灵力,便在她可能会降临的地点等候她出现的无数次万念俱灰,在她再度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起,在他再次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起,全都化为了泡影。
  他登时觉得,等待也并非什么会使人发疯发狂的难事,时间过得可真快,你又来了。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珩渠又扭过头去看她。
  她已坐起身,接着安安静静地慢吞吞地吃东西。
  她总是喜欢往嘴里塞进去很多很多东西,等到两颊鼓囊囊的了,才心满意足地细嚼慢咽。
  眼下她莹白的小脸上那两团鼓包一耸一耸的,再配上她吃东西吃得走神的直勾勾眺望着远处的目光,莫名很有喜感。
  珩渠侧过身,用手肘支起身,耐心看着她吃完,才将长手伸过去,拽了拽她的衣摆,轻声唤她,“息仪。”
  息仪扭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吻吻我,就像……”
  “当然不可以!”话还没说完,就被息仪义正言辞地打断。
  “为、为什么!”珩渠愤愤不平地起了身,瞪大眼睛看着她:“从前不是可以吗?这里!”珩渠戳了戳自己的脑门:“我又没让你亲我的脸或是嘴巴!只是额头!”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怎能一并论之!”息仪丝毫不见松口:“那一个吻,是你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向我的求救,希望我能对你有所慰藉,我吻你,是对一个可怜的小孩纯粹的怜悯,又没夹杂别的情绪。可你现在在喜欢我的前提下要我吻你,是占我便宜,是耍流氓!”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说‘想念他’了吗?那这难道不是一点点的喜欢吗?
  为什么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啊!!!!
  啊,好扎心。
  啊,耍流氓失败,好丢人。
  珩渠死死抱住他红成一张猴屁股的脸,痛苦地在凉席上打了几个滚,还是没能缓解丝毫这种苦涩尴尬冰火两重天的折磨,索性滚出凉席,就着草地一点点的坡度,一口气滚到溪边,迅速坐起身,施法切了头顶的一根水杉,攥在手里,狠狠抽进溪水里,抽起层层水花泄愤。
  但很快,那个烦人的跟屁虫也跟着照做了一遍,在他身侧盘腿坐好,也切了一根水杉下来,对着水面歘歘歘地抽起一层又一层的水花,几下就把两人溅成了落汤鸡。
  “喔,好凉快!”还没心没肺地咯咯咯笑着说。
  “好啊,我让你好好凉快凉快,我……”珩渠气得猛然转过身去,两手抓着她细细的胳膊便要把她往溪里扔,却一转头,便瞧见她满头的枯草,花冠已歪向一边,头发即将全部散落下来,逍遥巾也沾满了泥和草汁。
  “都脏了。”珩渠愣了愣,抬手捻去粘在她下巴上的小小一截枯木。
  “喔。”息仪就着溪水照了照,点了个头:“确实。”
  便见水里的那个倒影抬起手,拔了玉冠上的玉簪,摘了花冠与缠在头发上的逍遥巾。
  珩渠呼吸一滞,连忙扭头看去,便见她顺滑的长发尽数披散下来,被一阵突然卷过的狂风猛地一呼,尽数往后拂去。
  她几乎是贴着他坐在旁边,长发不出意外地狠狠扫过珩渠的脸,激起他满身的痒意。
  溪水在她身后蜿蜒而去,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波光嶙峋之中,衬得她是那样的绚烂动人。
  她对这些浑然不知里,只俯下身,将她的逍遥巾侵入水里,随意搓了几下,她的长发随即散落进水里,发尾被很快被打湿。
  珩渠连忙起身蹲到她身后,将她的长发陇紧。
  珩渠沉默地看着那块被息仪抓住一角,其余部分肆意地在水里畅游的逍遥巾,突然说:“我帮你洗头。”
  “喔?”息仪回过身来看他:“那可以用热水吗?”
  “当然。”珩渠笑了起来,两行泪便措不及防地滑落下来。
  “喔,你流眼泪了。”息仪抬手帮他擦了擦:“你在伤心吗?”
  珩渠便只摇头,起身化出一条垫着柔软裘皮的长椅,在长椅一端化出一个热气腾腾的木盆,示意息仪躺上去。
  “好的!”息仪兴高采烈地拎起逍遥巾甩了甩,随手挂到水杉树上,便迅速平躺下,手里搂紧花冠和玉簪,看着头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水杉,乖乖让珩渠为她洗头。
  珩渠在木盆旁蹲下,从怀里掏出一柄木梳,一点一点地替她将头发上的枯草梳下,将她的发尾放入木盆里,拱起手,捧起水,一点一点浇在她的头上。
  水顺着她浓密的长发一小股一小股的蔓延而下,珩渠的头越埋越低,无声的眼泪越流越多,与他指缝间滴落的水一起,落入木盆里。
  她说她不是人,所以不需要人/权。
  既如此,为什么她知道开心的时候要笑,什么东西好吃,晒太阳会舒服,要关心帮助朋友,男女有别不能随意亲吻。
  这些,难道不是人/权吗?
  分明,是怕她发现她其实本就拥有一切,只要她想,唾手可得。
  珩渠抬头,看着碧空如洗的天。
  那个什么造物主,是怕被息仪夺走它拥有的一切吗?
  “轰隆隆!”天边响起闷雷,乌云从远处层层逼近,将天色一点点地侵吞为压抑的黑色。
  天刑又被触发。
  珩渠又猜对了。
  但,天道而已。
  几乎是在太阳被骤然腾起的乌云遮蔽的瞬间,刚刚驶出云层的天雷便被一道无形的光圈震碎。
  天道再次讪讪然溜回了上清天。
  目空一切如造物主有没有发觉,这个世界,已经有生物无法被天道压制了?
  “珩渠?”
  息仪的声音冷不丁冒了出来,吓了珩渠一跳,“怎,怎么了?”
  “方才你打散天道那一招,我感知到了。”息仪平静地说,“我还发现,此世七成的灵力均为你所有。你是要做孤神吗?”
  息仪也是在此刻才明白,这次的神魔界周期会如此之短的原因——灵力的存量已经达到了铸造孤神界的额度,但因为是私有,不在计量范围内,才显示一直未达标,一点点收走灵力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必须升级世界损耗远远高于正常阈值的灵力,才能阻止此世崩塌。
  同时,还要处理珩渠这个导致运行周期严重紊乱的罪魁祸首。
  珩渠往息仪头上抹皂角的手一顿,“孤神?”
  “不要做。”息仪急忙说,“且不说,我的任务是要在此次神魔大战后,将玉帝和魔王中的胜者封为孤神,你并不在备选孤神的范畴内无法成为孤神。更重要的是,孤神修为固定,会在封神的瞬间便达到设定好的等级,再无半点精进。然后孤身一人,无所事事地枯坐无边仙界几十万年甚至百万年,直至再也无法承受寂寞孤独,想要破开壁垒杀人泄愤,被天道截获击杀,或者自杀。这便是孤神。从未有过善终。所以,不要做孤神。”
  孤神界。
  又是一个没听说过的世界。
  “我不做孤神。”珩渠目光沉了沉,还因为方才忍着声哭了许久,鼻音很重,“我要做际神。”
  “际神?”息仪的眉头深深皱起:“为什么?”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若是能成为同类,最起码,可以从她的角度想问题,便可以知道她到底需不需要本我意识,需不需要爱。
  “我……”
  却被息仪厉声打断:“你知道成为际神意味着什么吗!”
  声音里还夹带着些愠怒。
  珩渠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如此明显的情绪。
  珩渠手上动作一顿,她便要起来,便被珩渠按回原位:“先把头洗完。”
  “哦。”息仪木愣愣地点点头,剧烈的情绪瞬间便被平复。
  息仪平静的语气里藏着微不可察的感伤:“珩渠,你知道际神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不知道。”
  “那我让你看看。”
  话语一落,珩渠眼前陡然一变,从晴空草地,绿荫环绕,变成了……由各种颜色的沙子堆叠成的世界。
  珩渠能感受到他还是停在原位,脚底是草地,四周是水杉林,溪水还在身畔潺潺流过。但身前的长椅上,息仪已不见踪迹,伸手去摸,也只能触碰到绵软的裘皮。
  这些事物,也并不像他原本所见的那样有着清晰完整的轮廓,甚至可以说,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清晰的分界。
  他听到身后有风吹过的声音,水杉林的叶子也被吹得哗哗作响,回身看去,便见数不尽的绿色尘点被视野中最多的灰色挤得漫天飞舞,待灰色沉静下去,又汇聚在一起,构成轮廓相较于被灰色挤压时较为明显的‘树’的形状。
  “沙子。”息仪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们称呼下世万物为沙子,是因为,他们在我们眼里就是沙子。你去过海边么?见过小孩蹲在沙滩上,用沙子捏出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吗?下世在造物主眼里,便是那样,他们没生和死的区别,甚至没有个体的区别。当遭受外力冲击时,堆叠起来的东西便被冲击成了一团散沙,然后分不同颜色捡起来,重新捏成型就好了。所以,造物主为什么要珍视生命?他们都不过是黑白青黄红五种原色堆叠而成的沙子而已。”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