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扯花瓣边念念有词:“给她睡,不给她睡,给她睡,不给她睡……”
谢砚之额角青筋跳了跳,更为离谱的是,他竟没打断青冥,颇有些在意地盯着那朵正遭摧残的红山茶。
直至最后一片花瓣被扯落,青冥哈欠连天地道:“好了,君上您也不必再纠结了,天意已定,是不给她睡。”
他说完,又直挺挺倒回床上,全然不顾谢砚之冷得几乎能将他冻成冰渣子的目光,睡得忒香。
意识彻底消散前,他好似又听见了谢砚之颇为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睡我,她还想睡谁?”
“她定是想以此为借口来摆脱我,呵,她休想!”
……
关门声响起,与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自言自语一同远去。
被谢砚之折腾了大半宿的青冥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颜嫣也刚从锦羿房中走出。
她走这一遭自是来知会锦羿,告诉他,接下来她所要做的事。
结果正如颜嫣所预料。
锦羿压根不在意她打算睡谁,甚至想让她直接把谢砚之给娶了,好让他脱身。
这不,颜嫣前脚才回房,谢砚之后脚便跟了上来。
木着张脸立于月色下,盯着颜嫣看了好半晌,方才道:“我可以与你双修,但你要取消与锦羿的婚约。”
颜嫣:“……”
“那我还是去找别的男人好了。”
“天大地大,总能找出个不求名分,愿与我双修之人。”
取消婚约是不可能的,这亲一定要成,至于谢砚之,自是用完就得扔。
谢砚之闻言,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已紧攥成拳:“和他的婚约推迟五百年。”
颜嫣稍有些犹豫。
这婚虽说要成,可说实话,她也不敢和谢砚之有染的情况下与锦羿纠缠不清。
谢砚之此人心眼小,醋性大。
当年,谢诀不过是附身在一女子身上教她符,谢砚之便发疯将他丢去血渊禁地送死。
她多少都有些担心自己会拖累到锦羿,便一口应下了。
尔后,笑意盈盈地望着谢砚之:“今晚就可以开始了。”
谢砚之显然没想到竟这般突然,下意识皱眉:“现在?”
颜嫣将谢砚之反应尽收眼底,撩起眼尾看他:“怎么?不愿意?”
很久很久以前颜嫣就发现了,看似凶巴巴的魔尊大人其实是只纸老虎。
第一次牵手,是她主动。第一次亲吻,是她主动。就连第一次欢好,也是她主动。
虽说那次他掉进醋坛子里险些失去理智,是有意羞辱她,最后,却是她起得头,蓄意勾引,趁机把他睡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没什么长进。瞧瞧,这才到哪儿?耳根便已红得能滴出血来。
颜嫣也不急着要答案,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砚之犹豫挣扎。
许久以后,他方才启唇,竟是以不曾提前沐浴为由头拒绝她。
颜嫣险些笑出声来,抬手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咬着他耳朵说。
“明明心里想得要命,装什么假正经?”
谢砚之垂下眼帘,目光沉沉望她一眼。就在他低头的刹那,颜嫣已然仰头,含.住他唇瓣轻吮。
谢砚之双目圆睁,瞳孔倏地放大,手却不自觉搂住颜嫣柔.弱的腰肢,解开发带,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道:“闭上眼睛。”
……
次日清晨,青冥四处寻不到谢砚之,却不想,他竟从颜嫣房中走了出来。
青冥满脸惊恐,踉踉跄跄后退数步,捂着脑袋陷入沉思之中。
莫非……昨晚不是梦?
否则君上又怎会大清早地从颜嫣房中走出,还这般……这般憔悴……?
突然发现这等辛密的青冥本欲偷偷溜走,假装没看见。
哪想,谢砚之眼睛竟这般尖,隔着老远便瞧见了藏在树后的他。
听见谢砚之唤自己名字,青冥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近看,谢砚之愈显憔悴。
青冥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模样。
谢砚之瞥他一眼,回想起昨夜所发生之事,言简意赅道:“她误将采阳补阴之术当做双修功法来练了。”
短短十八个字,所蕴含的信息量极大,听得青冥脑瓜子嗡嗡做响,好半会儿才将这句话彻底消化。
谢砚之没说的是,那采补之法极其凶猛霸道,得亏是他,换做旁的男子,怕是早就被吸干,死在颜嫣床上。
待青冥消化了这个信息,斟酌片刻,方才道:“夫人她,她可知此事?”
谢砚之稍稍思索:“大抵是不知道的。”
青冥:“……”
他甚是无语地道:“那您也不提醒提醒她,就这么让她吸?”
谢砚之对此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许快慰:“她既想要修为,给她便是。”
他这么做,自是有私心。
放眼六界,试问又有几人能经得起颜嫣这般折腾?她既折腾不到别人,自是只能回来,继续折腾他。
青冥:“嗬……”
简直叹为观止,搁他,谁若敢这么吸他修为,他非得将那人挫骨扬灰不可。
主仆二人边走边聊,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倒是颜嫣,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转醒。
浅金色阳光洒落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她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悠悠醒来。
很是惊喜地发现,自己竟涨了近百年的修为。
这是什么概念呢?
在此之前,她只有十来年修为,只比寻常人家的姑娘矫健上那么一点点,勉强能与凡间普通男子打成平手。
而今,她凭空多出百年修为,终于像只正儿八经的妖了,徒手打趴十个猛男不在话下。
颜嫣越想越开心,由衷感叹,谢砚之果真是个宝,早知如此,就该早些去找他双修。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还管什么脸面?什么旧怨?涨修为才是王道。
她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正打算清洗身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很是清爽干净,想来是谢砚之替她清理过了。
更令颜嫣感到满意的是,谢砚之很是自觉,办完事就走,没赖在她洞府中。
实际上颜嫣误会了。
谢砚之分明就很想赖在她这里,这不是头一回被人当做炉鼎吸,没经验,怕被颜嫣嫌弃他虚么?
将来积攒够经验可就不好说了,怕是赶都赶不走。
被蒙在鼓里的颜嫣只觉谢砚之未免也忒好用了,尝到甜头的她决定去找谢砚之再试上一次。
却不想,甫一进屋,便瞧见谢砚之病殃殃地歪在床上。
颜嫣怔了片刻,当即与他说明自己的来意。她以为谢砚之会答应。
哪知,他竟找各种理由来搪塞。
还一副看上去被人采补过度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想歪。
颜嫣默默在心中想。
她不在的这十六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突然就变得这般不堪用了?
当年可都是她哭着求饶。
谢砚之将颜嫣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真真是有苦不能言。
两眼一闭,翻过身去,不理她了。
虚就虚吧,短时间内再被吸一次,怕是真得晕在她床上。
颜嫣看着他那高大虚弱且气呼呼的背影,暗自在心中嘀咕。
你虚你还有脸跟我生气?
也罢,贪多嚼不烂,静下心来好好巩固新得的那百年修为才是正事。
可谁都不曾想到,谢砚之倒是调理好了,颜嫣却忙得压根抽不出空。
转瞬间,凛冬将至,本就不算清闲的颜嫣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除却山中大小事宜与日常修炼,她还在着手准备另一件事。
――派人四处寻找那些隐世的大妖。
奈何一直都无果。
除却那些大妖行踪难觅,还与人族战乱不断有一定的关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人看得上位置偏远且还“水深火热”的十万大山。
是以,十万大山及周遭城镇尚还算得上是安稳平和。
可颜嫣知道,这只是假象。
战火仍在不断蔓延,迟早会波及到这里。届时,以她之力定然守不住偌大一个妖界,还得将那些隐世的大妖统统都请出山,方才能保全妖界。
谢砚之知颜嫣在到处派人寻找那些隐世的大妖,又见她每日忙得像个陀螺似的,压根抽不出空来搭理自己。
只能见缝插针地跑去颜嫣眼前瞎晃悠。
今日,他又一大早便蹲守在门前。
辰时刚到,颜嫣便顶着两个略为明显的眼圈推门走了出来。
谢砚之当即上前,柔声道:“听闻你在寻那些隐世的大妖?”
颜嫣抬头瞥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是呀,都找了两个多月了,仍未觅得他们的踪迹。”
谢砚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唇角悄然上扬,瞧那神情,只差在头上顶着一行字――‘来找我帮忙呀。’
青冥亦见机行事,连忙冲上去对颜嫣说:“说起这个……我家公子兴许能帮得上忙。”
颜嫣扭头看了眼满脸期待的谢砚之一眼,又将目光移至嘴角都快裂到耳根的青冥脸上,扯了扯嘴角:“哦。”
尔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什么事都能找谢砚之帮忙,唯独此事不行,必须得靠自身的力量去收服那些大妖。
没办法,这就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若能入得谢砚之麾下,谁还愿意跟着她这么个寂寂无名的小妖混?
所以,她绝不能让谢砚之插手此事。
谢砚之又怎知颜嫣心中所想?
她既不让他帮忙,还整日冷落他,谢砚之只当她是个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女。
数次找她讨说法无果,索性化身牛皮糖,日日抱着胖成球的一坨,木着张脸,不停歇地在她眼前晃悠。
起先颜嫣还能做到视若无睹,时间一长,着实遭不住了。
他整日阴魂不散地缠着她也就算了,那副嘴脸……可真别提,鬼都没他怨气大。
颜嫣揉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道:“你真的好粘人啊,你知道自己如今多大年纪了吗?就没点自己的生活?非得围着我转?”
虽说谢砚之这半年来早被颜嫣气习惯了,可这次不同,是她先说要与他双修,却用完就丢,全然不顾他的感受。
颜嫣说完,看着谢砚之渐渐冷下来的目光,颇有些后怕。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把事做太绝,百年修为于她而言远远不够,将来定还得靠他来涨修为。
便耐着性子来哄他。
“我不是不要你,可你看,这些日子我都忙成什么样了?待我忙完,咱们再多来几次便是。”
谢砚之横她一眼,把手从她掌心抽出,不发一言地走了。
颜嫣也懒得追,由着他去,只要稳住他,别乱发疯就行。
谢砚之还能去哪儿?
自是又去了须萸山那片废墟上挖坑种树,这次,他简直想把颜嫣也给埋进去。
好一个‘再与他多来几次便是’。
把他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妓?还是说,她以为他就只是图她身子?
青冥胆战心惊地在一旁看着。
弱弱说道:“别挖了,别挖了,这都要挖到别的山头去了,他们若是跑到夫人面前告状,您又得挨……”
“哎呀!完了!真挖出界了!”
……
半盏茶工夫后。
颜嫣终于批完最后一封公文,正准备回房睡觉,前脚才踏出书房门,隔壁山头那牛高马大的黑熊山主便寻上门来告状了。
虽说谢砚之是被他用绳子捆着“押”来讨说法的,可怎么看怎么觉着,他才像是被“押”的那个。
明明身高两米三,比身形颀长的谢砚之还要高出一大截,却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那庞大的身躯抖如筛糠,也就罢了,放狠话时连舌头都捋不直。
“你,你你给我看好你的人!”
“若,若若敢再让他到处乱挖!俺老熊非得扒了他的皮!挂在城门口当旗帜飘!”
黑熊山主放完这通狠话,拔腿就跑,是半刻都不想在这哀牢山上多停留,奈何那两条腿软得像油条似的,左边拐一下,右边拐一下,险些绊倒自己。
他好歹也是只活了数千年的大妖,什么风什么浪没见过?唯独没见过像谢砚之这般有病的。
黑熊精瞬间跑得没影了。
谢砚之就这般不言不语地立于颜嫣面前,瞧他那表情,似乎还挺嚣张?
明晃晃在脸上写着:再敢晾着我,我便挖遍十万大山,叫你一刻都不得安生。
颜嫣:“……”
她揉了揉额角,看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谢砚之,你好幼稚啊。”
谢砚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理不直气也壮:“是又怎样?”
颜嫣:“……”她竟无言以对。
忙碌一整天,颜嫣累得都快散架了,是真抽不出空来搭理他,扭头便走。
谢砚之像把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有气无处撒,愈发懊恼。
奈何此刻的颜嫣满脑子只有睡觉,始终都未搭理他。
本就沉默寡言的谢砚之边生着闷气,边亦步亦趋地跟在颜嫣身后走,既没说话,也没看她。
不论颜嫣走得是快是慢,他总与她隔着不到一步的距离。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可不论怎样,他都在这里,只要她回头,便能看见。
走完那条开满山茶的小道,颜嫣终于回到自己洞府,正要关上门,好好睡上一觉,门却被谢砚之扣住。
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门框上,高大的身躯遮挡住身后的月亮,半明半昧的脸浸泡在银白月光中,欲说还说。
颜嫣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径直走向床,门也懒得关了。
他爱替人守门,那便由着他去守。
“咔――”
清越的关门声响起,脚步声逼近,床垫明显向下陷了陷,颜嫣能清楚地感觉到谢砚之躺在了自己身边。
她懒得与他吵架,眼睛像黏了浆糊,脑子已然困作一团,压根转不动。
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忙,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睡觉。
念及此,她下意识往里面挪了挪。
拉开她与谢砚之之间距离的同时,也算是给他让出了半张床,以防他继续作妖。
这张床其实也称不上多宽敞。
她与他之间分明只隔着一臂宽的距离,谢砚之却觉得,她突然又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让他再也抓不住。
他屏息凝神,偷偷往颜嫣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半睡半醒的颜嫣似有所察觉,无意识地扭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