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白月光是要火葬场的——九祥锦【完结】
时间:2023-07-09 14:33:09

  直至破晓天明,风雨停歇,这场堪称酷刑的修为转移方才结束。
  谢砚之徒手撕裂虚空,带颜嫣回到魔域时,一次转走自己半身修为的他面色白得近乎透明,虚弱到几乎都要站不稳。
  纵是如此,安置好颜嫣后,他仍毫不犹豫地割断那被魔息所侵染的筋脉。
  可而今的他,已然连匕首都要握不稳。
  只闻“哐当”一声响,染血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晚一步赶来栖梧的青冥见之,连忙冲上前,捡起那把匕首,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谢砚之:“君上……您这是……”
  谢砚之目光尤为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我修为受损,快要控制不住它们了,我不想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怪物。”
  “那您又何必直接传给她一半修为?”说这话时青冥几乎是用吼的。
  “您想用自己的死来成就她,助她成为新一代妖皇,那也得她肯领情!”
  “她为了摆脱你,连爱魄都抽了,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
  谢砚之以指腹拭去再次溢出唇角的血丝,无悲亦无喜:“既无法再爱,那便恨。我爱她,她恨我,我们之间怎会没有感情?”
  青冥哑然,彻底失语。
  终只是发出一声长叹。
  他扭头望向堆满铅云的天幕,魔域的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月都不曾停歇,此刻,似又落大了些。
  而谢砚之,目光越过半敞着的窗,落在颜嫣熟睡的面容上。
  一寸一寸用眼睛去描摹她的眉眼,她的轮廓,许久许久,方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般地呢喃。
  “阿颜,我们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第87章
  ◎穿心一剑◎
  颜嫣再次睁开眼, 已是三日之后的事。那些在她体内乱窜的修为与灵力早已被谢砚之理顺,与她融为一体。
  她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熟悉的水色帷幔, 眸中一片死寂。
  她知谢砚之正坐于床畔看着自己,仍是一动不动。
  谢砚之的声音却毫无预兆自头顶传来:“醒了?”
  颜嫣依旧没动,下一刻,被谢砚之捏住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
  窗外雨声淅沥, 他整个人笼在一层难言的静谧之中, 令人琢磨不透。
  许久, 她听见他的声音传入耳中, 似隔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幕, 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真切感。
  “玩个游戏。”
  “你何时能在我手中接过十招, 我便放了你。”
  “我已渡你半身修为, 可你记住了, 你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尾音才落, 他将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塞入她手中:“接下来, 我会教你用剑。”
  至此, 颜嫣才终于有了反应。
  她瞳孔剧烈震荡,嗓音骤然拔高:“谢砚之!你又打算发哪门子的疯?”
  谢砚之攥住她下颌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指腹轻轻碾压着她微微开启的唇:“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语罢, 收回捏住她下颌的手。
  侧目望向身后:“替夫人梳洗, 半个时辰后带她来演武场。”
  颜嫣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谢砚之究竟要作甚,她胡乱纷飞的思绪是被一把熟悉的女声给唤回来的。
  听到“夫人”二字的颜嫣猛地一抬头。
  恰恰好对上阿梧那双哭得红彤彤的眼眸。
  她满目惊愕:“阿梧, 怎么是你?”
  阿梧抹了把脸, 嗓音里犹带着哭腔:“尊上说你回来了, 不习惯别的宫人来伺候,便又将我接了回来。”
  颜嫣神色变得尤为复杂,瞬间明白谢砚之的用意。他定然是故意的,故意将早已恢复自由身的阿梧抓回来威胁她……
  既如此,她又该怎么办?
  颜嫣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
  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
  此事定有解决之法,先顺着他说得去做,再想旁的法子去找到他的破绽。
  .
  与此同时,雍州池家。
  闭关十余载的池峻恰逢今日出关。
  于池家而言,今日本该是个好日子,突破瓶颈、成功晋级化神的池峻却一巴掌扇在了池川白脸上。
  “孽障!我不过闭关十余载,池家都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池川白扭正被池峻一巴掌扇歪的脸,神色淡然地抹去渗出嘴角的血迹。
  不答反问:“何为折腾?如今池家一家独大又有何不好?”
  池峻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
  “你可知你口中的‘一家独大’让整个修仙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连苍梧仙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都不知,怎敢与他合作?”
  池川白不屑地嗤笑着:“他能有什么目的?无外乎就是搅乱六界。”
  “可我不在乎,池家也无需在乎这等小事,就算不是因为我,那些孱弱之辈亦会死于其他人手中,弱肉强食本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既如此,我又何须在意这些?”
  池峻满脸震惊地盯视着池川白,像是头一回认识自己的孩子。
  不过短短十余载,他怎就成了这副模样。
  池川白却十分不以为然:“爹,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每当做了让你失望的事,你总会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从小到大,我好似就没做过一件让你满意的事。”
  “可你扪心自问,当真是我不够好吗?”
  “还是说,是你把被迫娶了所憎之人的恨通通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所以,我不论做什么都是错。”
  “你永远都不会对我满意。”
  “因为我的存在于光风霁月的你而言,分明就是溅在白纸上的那块污点。”
  “是你欲拔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池峻闭了闭眼,失望之色愈发浓厚:“你竟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
  “去思过崖抄经,何时醒悟何时出来,若一辈子都醒不来,在那里抄一辈子经也罢!我便当没你这个儿子!”
  既已心生执念,又怎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醒悟过来?只会越陷越深。
  思过崖中天寒地冻,稍不注意,连眼珠子都能被冻住,更别说是那砚台里的墨汁。被关在此处抄经,不可谓之曰酷刑。
  池川白已在思过崖中被关整整一个月。今日砚台里的墨汁已是今日第八次被加热,亦是第八次凝结成冰。
  池川白握住笔杆的金属假肢不过稍稍用力,那支紫檀制成的狼毫便“咔”地一声断做两截。
  他本就不算平静的面容变得分外阴郁,不断喃喃自语。
  “我没做错……我从头到尾没做错任何事……”
  是了,错从来就不在他。
  爹之所以不喜欢他,只因娘逼死了他的心上人,与她腹中的孩儿。
  阿颜之所以不选他,不过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永远都居谢砚之之下。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不能去争取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凭什么他要把旁人的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他越想神色越阴郁,直至午时临近,有婢子来给他送膳。
  今日来送膳的,是个池川白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将食盒放在固定的位置,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与那人目光相撞之时,池川白愣了愣,已然看出他是有备而来。
  至于究竟是何人派来的,尚不得而知。
  待那人一走,池川白连忙倒尽碗中菜肴。
  果真,在汤碗中发现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
  油纸中包着可自由通行思过崖与魔宫的密匙,还有一封寥寥数语的信。
  信中说,谢砚之剜心给颜嫣,如今是靠着外力在续命,已是强弩之末,何不如趁此机会杀了他?
  .
  魔域的雨仍在落个不停,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倾倒于这场大雨之中。
  颜嫣攥紧手中剑,瘫坐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谢砚之天天如此将她逼入绝境,不榨干她最后一丝气力,绝不罢休。
  这厢,他仍在朝她大步逼近。
  阴影兜头罩来,彻彻底底遮挡住悬在檐角下的八角宫灯所散发出的光芒。
  逆光而来的他轮廓隐在一片黑暗中,眼眸深不见底,辨不出情绪。
  唯有那只捏紧她下颌的手分外冰凉,似某种冷血动物。
  他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太弱了,阿颜,你还是太弱了。”
  不堪折磨的颜嫣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谢砚之,你到底要做什么?”
  尾音才落,一柄泛着寒芒的匕首打斜刺里袭来,直逼谢砚之命门。
  谢砚之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柄匕首已然被他夹住,于顷刻间断做两截。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擦拭掉她的泪:“你出刀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记住了,眼泪只对在乎你之人有效,迷惑不到敌人。”
  谢砚之说这话时,气血翻涌而上,喉间泛起腥甜,他不动声色咽下淤血。
  冷冷注视着颜嫣:“再练。”
  就这么短短两个字,淤血又要顺着唇角流出来了,他即刻转身,拂袖而去。
  在颜嫣看不见的角落呕出大滩血。这次,是墨一般的浓黑。
  他仰头望着灰扑扑的天,任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原来,他所剩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
  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侧目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青冥:“事情办得怎样?”
  青冥神色一如既往地麻木。
  “他已经偷偷摸来魔宫了,想来再过不久,便能与您见面。”
  青冥以为只要对谢砚之不闻不问,便能麻痹自己,可到头来还是高估了自己。他颤声道:“一定要如此吗?”
  谢砚之只是弯了弯唇:“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栖梧宫的另一侧,稍稍恢复些许气力的颜嫣终于扶着墙根站了起来。
  方才那一击,已然用尽她全部的力气,而今莫说是继续练剑,连迈动步子都分外艰难。
  她扶着墙角,一步步往栖梧宫所在的方向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只是,她才走不到两步,双腿已然开始发颤,眼看就要摔倒,突然被一股巨力拉住,她跌入了一人怀中。
  一个不算陌生的怀抱。
  只是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分外冰凉,颜嫣下意识垂眸望去。
  只见一只不属于人类的手,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般突然地闯入她视野,说不出的诡谲。
  颜嫣愣了愣,旋即猛地一抬头,恰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来者竟是小白!
  颜嫣正欲张嘴说话,池川白便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拽入茂密的灌木丛后,方才压低嗓音道:“阿颜,我是来救你的。”
  颜嫣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没用的,只要谢砚之仍活着,不论再逃多少次,我仍会被他抓回来。”
  况且,阿梧如今还在谢砚之手上,她绝不能连累她。
  颜嫣已然表明态度,池川白却像听不懂人话似的,仍搂紧她的腰不肯放。
  颜嫣见状,拧紧眉头,直言道:“恐怕你今日前来,不仅仅是为了‘救我’。”
  她特意将重音压在最后两个字上,讽刺意味溢于言表。
  池川白亦没打算要隐瞒,满脸歉意地朝她笑笑:“谢砚之他必须死,故而,只能先委屈你了,阿颜。”
  说话间,庭中穿过一列身披重甲的金吾卫,他们的藏身之地无所遁形。
  顿时间,无数双眼睛朝他们看来。
  颜嫣索性把心一横,抽出把匕首递给池川白:“来,把它架我脖子上。”
  事发突然,池川白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又闻颜嫣道:“还在犹豫什么?”
  “你来此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么?”
  “你想让谢砚之死,而我,也盼着他死,倒不如趁此机会豁出去拼一把。”
  ……
  不断翻涌的乌云堆积在天幕上,苍穹低得仿佛触手可及。
  雷鸣滚滚,摧枯拉朽般压迫着人间。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炸响,大雨磅礴,连成一线,模糊所有人的视野。
  谢砚之立于这场夜雨中,看命运的轨迹重叠。
  高高的宫墙上,颜嫣被池川白搂在怀里,泛着寒芒的匕首抵在她喉间。
  她白皙的脖颈染红一线,已有鲜血顺着刀刃淌下,融入雨中。
  可这次,谢砚之并未即刻说出那句在梦中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
  直至确认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不是梦,皆为真实,方才启唇,神色麻木地复述着同一句话。
  ――“放开她。”
  池川白闻言,扬起唇角讥笑道:“我为何要放开她?”
  “况且,魔尊大人您难道就不想知道,前些时日还想着要娶她的我怎突然就变心了?”
  “被关在思过崖的这些时日,倒是叫我想通了许多从前想不通的事。”
  “江掌门说得对,我对阿颜分明就算不得爱,不过是执念在作祟。”
  “比起得到她,我想,我更盼着你死。”
  他特意将重音压在最后半句话上。
  与此同时,还不忘加重手中力道,刀刃又往颜嫣肌理中刺进几分。
  颜嫣疼得直皱眉头,心中暗骂:好你个小白,下手竟这般没轻重。
  她倒也不敢在这等关键时刻给池川白传音,无他,怕影响他发挥演技。
  她脖颈上那线红逐渐晕染开,将匕首染成明艳的胭脂红,面色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苍白。
  谢砚之下颌紧绷,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却始终隐忍不发。
  目光死死定在池川白身上:“你想要我怎样?”
  这是他首次在除颜嫣以外的人面前以“我”字自称。
  池川白终于拿开抵在颜嫣脖颈上的匕首,露出玩味的表情。并隔空将一早便备好的散灵液送至谢砚之手中。
  “此物名唤散灵液,魔尊大人你该明白喝下它会发生什么,纵是如你这般修为高深的大能,亦会在三息内散尽修为,十二个时辰后方才能恢复。”
  池川白尾音才落,不着痕迹地瞥颜嫣一眼。示意她开口,哄谢砚之服下聚灵液。
  颜嫣有着一瞬间的懵怔,虽说她的确在与池川白联手给谢砚之下套,可事发突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着实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方才能让谢砚之心甘情愿喝下散灵液。
  都已走到这一步,她与他之间究竟算是什么?仇人?恋人?夫妻?
  时不待人,颜嫣摒除脑中杂念,以最快的速度挤出两行泪,并用最柔美的姿态让它们从自己面颊上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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