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她才不会告诉他,这些原文中都有写。
故而,她在蚀骨深渊底下看到那具被铁链锁起来的骨架时,便已知晓这位上古大妖青冥的存在。
青冥在原文中是个非常重要的角色,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
他与御剑公子同为“颜嫣”这个大反派的金大腿,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二人共同成就了她这个大BOSS。
思及至此,颜嫣嘴角翘得愈发高。
“晚辈不但知道前辈您的存在,还知道您如今急需一具合适的肉.身。
说到这里,她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而晚辈这儿恰巧又有个分外合适的人选。”
上古大妖青冥肉.身被困近十万余年而神魂未灭。
而今被迫寄生于一只小跳蚤身上,可谓是相当之憋屈。
颜嫣之所以没在蚀骨深渊下戳穿他。
一是因为那时忙着爬上去,没精力拉拢他。
二嘛,则是她比谁都清楚,若不展现出一定的实力,青冥绝不会轻易选择她。
反正她也只有一条路可选――爬上去。
既如此,待爬上去再与青冥合作,岂不是更有底气?
果然,青冥一听这话,立马就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着:“谁?”
颜嫣垂下眼睫,一字一顿道。
“魔尊,谢砚之。”
谢砚之这个名字没听过。
不过青冥对“魔尊”这身份还是稍稍有些感兴趣,听上去还挺威风的样子。
他却没一口应下来,只道:“总不能你说行就行,还得老子亲自来验货才知道好不好。”
尾音才落,青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警惕地盯着颜嫣。
“不对,你们人族素来狡诈,你这么献殷勤究竟有何目的?”
青冥此妖虽不擅钻营,可他到底不是个傻子,早在蚀骨深渊底下就看出来了,这姑娘不简单。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憋这么久都不出声?
颜嫣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与他道:“我的目的是,想让前辈与我结契,为我效力。”
好家伙,有够贪心的。
他堂堂上古大妖何至于沦落到跟一个活死人结契?
青冥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颜嫣也不恼,面上笑意不减,微微眯起眼,开始威逼。
“让我猜猜~前辈为何如此憋屈,只能委身于一只小跳蚤体内?”
她嗓音愈发轻柔,手中动作却半点都不含糊,快,准,狠,地掐住那只小跳蚤。
“我若一指头碾下去,你那弱到不堪一击的神魂究竟还能撑多久?”
“一息?两息?亦或者是三息?这点时间够不够让前辈重新夺舍呢?”
“前辈怕是连一线生机都无罢?”
十万年的禁锢早已耗干了青冥身上所有灵力,而今的他,弱到不堪一击。
若找不到一具合适的肉.身,他的神魂也将湮灭。
颜嫣就是吃准了青冥式微不敢反抗,行事才敢这般霸道。
换句话来说,除了与她结契,如今的青冥根本别无他选。
被颜嫣拿捏住的青冥紧张归紧张,他心中自也有一番考量。
他之所以迟迟不现身,还不是为了等个绝佳的时机,找个自己能拿捏得住的人,或是想办法夺舍,又或是哄着那人去给自己办事,替他养好神魂,再觅得一具合适的肉.身。
总之,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人族威逼利诱,而无转圜的余地。
事已至此,青冥心里觉得再憋屈也于事无补,谁让他错失了先机?
然,活了这么多年,他又岂会不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更何况,这女人对自己都这么狠。
他完全能相信,自己若是敢说一个“不”字,下一刻就得被她碾成肉泥。
纵是如此,青冥仍忍不住问了句。
“你让老子夺那魔尊谢什么之的舍究竟是为了什么?”
颜嫣垂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指:“报复社会,扰乱六界。”
青冥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女人……好可怕的样子。
颜嫣又慢悠悠掀起眼帘,朝他莞尔一笑:“逗你玩的。”
“我跟魔尊谢砚之有仇,与我结契的你若能夺了他的舍,那我岂不是就能对他的肉.身为所欲为了?”
青冥:???
怎么感觉……更可怕了!
然而,他还真被这阴晴不定的女人给镇住了,只能乖乖与她结契。
捕获一个小弟,颜嫣心情大好,决定亲自出趟门,买身干净衣裳来穿穿。
在蚀骨深渊下待了这么多年,她身上那套衣裙早已破得不像话,只勉强能用来蔽体,若不是小白亲自送她来客栈,怕是早被店家当做叫花子给轰了出去。
边陲小镇,既无明媚的风光,也无称心如意的衣裳。
颜嫣随手买了两身素净衣裙,正准备回客栈换洗,趴在她肩上的青冥突然蹦了起来,不停地张望。
就在刚刚,他嗅到了一股子极为熟悉的气息。
具体是什么东西的气息,一时无法判断,总之,就是很熟悉,熟悉到他被关近十万年都忘不了的程度。
眼看颜嫣要往相反的方向走,青冥顿时就急了,正要喊住颜嫣。
下一刻,便见她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浑身绷紧,连瞳孔都在剧烈震荡。
青冥见之,不由在心中暗道:晴天白日的,她紧张成这个样子做甚?莫不是见鬼了?
颜嫣若能听到他的心声,怕是得跟着附和句:鬼算什么?鬼若有那厮一半可怕,早该称霸六界了。
然而,她听不到。
死活得不到答案,且又无比好奇的青冥便只能扯长了脖子,顺着颜嫣的视线望去。
原本闹哄哄的街不知怎得,突然就静了下来。
青冥这一眼望去,首先映入它眼帘的,是一片烈焰般灼目的红。
那一面面纷飞的旗帜,犹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火焰”之下,两列身披重甲的骑兵手握长戟直指青天,护着一辆兽车缓缓驶来。
长风拂过,甲胄上泛着寒芒的铁片随风舞动,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交织成一片。
无边无际的压迫感自四面八方涌来,连大地都在震荡。
在场之人无不胆颤。
青冥看得啧啧称奇,全然忘了,自己上一刻还在找人。
已然开始在心中嘀咕: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且不说用来拉车的那九条六爪金龙,就连两旁军士胯.下坐骑都是穷奇、饕餮这等上古凶兽。
他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嚣张。
青冥还想等那兽车走近,找机会去看看里面坐得究竟是何方神圣。
岂知,缓过神来的颜嫣竟拔腿就跑。
衣衫褴褛挤在人群中的她原本并不显眼,可寻常百姓与普通修士哪儿见过压迫感这么强的军队?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在这趋近静止的画面里,突然跑起来的颜嫣显得格外扎眼。
颜嫣她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正欲停下来,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自兽车中掠来,牢牢锁定住她。
颜嫣背脊一麻,顿时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察觉到她异常之处的青冥大为不解,扯着嗓子在她脑海中嚷嚷:“呦呵~光天化日的,你还真见鬼啦?”
岂止是见鬼?简直是见活阎王了好嘛!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等情况下再遇谢砚之的颜嫣紧咬下唇,干脆把心一横,继续向前冲。
她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仍牢牢钉在自己背上。
风扬起垂落在窗外的帷幕,隐隐绰绰现出个人影。
那人斜倚在车内软垫上,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扣扣扣……”
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原本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与金铁相扣之音骤然止住。
霎时间,颜嫣能感受到无数道带着凛冽杀意的目光直直向她投来。
颜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不能继续往向前跑,更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停下来。
她必须得为自己这一系列反常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
否则,一定会被谢砚之发现。
她虽不知谢砚之当年为何要杀自己,可如今的她,一定不能过早地暴露在谢砚之视线范围内。
颜嫣心中思绪万千,目光不经意落在不远处的烂菜堆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索性来个急刹车,扒开乌泱泱的人群,趴在地上,捡起一个发霉的馒头,就要往嘴里塞。
饥饿本身就是最强烈的恐惧,能让人不顾一切。
饥肠辘辘的乞儿看见馒头,做出这番举动,也算是合情合理。
更何况,她也曾是饿过肚子的人,自是知晓,饥肠辘辘的乞儿在吃食面前该如何表现。
眼看那发霉的馒头就要碰到颜嫣的唇,她手腕却赫然被人握住。
那是一双枯瘦且粗糙的手。
从颜嫣这个角度望去,能清楚地看到藏在那人袖中的淤青。
触目惊心一大片,很醒目。
不像是磕磕碰碰撞出来的,更像是遭人殴打所致。
颜嫣手中动作一顿,呆呆愣愣地望着握住她手腕的妇人。
妇人此番正怜悯地望着她:“孩子,馒头都发霉了,吃不得。”
颜嫣没即刻接话,她仍在用眼角余光去感受落在她背后的目光。
至此,那一道道锐利如箭的目光才终于挪开。
马蹄声再次响起,与“哗啦啦”的铁片相撞之音混淆在一起,逐渐远去。
颜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好在她衣服够烂,头发够乱,装起叫花子来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她收回眼角余光,目光重新落在妇人身上,视线掠过她的脸,一路下移,最后,定在她肩颈上。
果不其然,在她耳后发现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
妇人见颜嫣半晌不吭声,只拿一双猫儿似的大眼固执地看着自己。
又轻声叹了口气:“平日里只我一个人在家吃饭,今日还剩了不少菜,你若不嫌弃,就跟我走一趟罢。”
颜嫣眨了眨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笑容很甜。
“好呢,谢谢姐姐。”
全程懵逼脸的青冥着实不懂颜嫣这波操作是为那般。
然而,他如今是在给人当小弟,尚无插嘴的余地,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颜嫣折腾。
巧得是,妇人家就在颜嫣今日下榻的客栈隔壁。
颜嫣乖巧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等着妇人来给她端菜。
不消多时,饭菜就被端上了桌。
有荤有素,一看便是精心挑拣过的。
颜嫣非但不饿,如今的她更是连嗅觉与味觉都已失去,纵是如此,她仍一口气吃完了这碗剩饭。
而后,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灵石,仰头望着妇人,笑容一如既往地甜。
“姐姐,你手艺真好,我能在你这儿住上几日吗?”
听小白说,这镇子附近有不少小型灵矿与秘境,每年开春,都会有不少修士前来历练。
镇上客栈不够用的时候,每门每户都会空出一两间房,敞开大门来做修士的生意。
故而,颜嫣这请求倒也合情合理。
妇人闻言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眼前这小乞丐竟是个有灵石的主。
然,她在修真界待了这么多年,再离谱的事都见过,自也没将这等小事放心上,收下灵石,便开始替颜嫣安排住处,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妇人前脚刚走,青冥后脚就蹦了出来,一脸莫名地盯着颜嫣。
“你到底要做什么?”
颜嫣笑得一脸狡黠:“你猜呀。”
青冥:“……”
猜你个锤子!这女人可真是烦死了!
.
半个时辰后。
颜嫣终于洗完了这五十年来的第一个澡,搓了足足八盆黑水,小白能一眼认出她,实属奇迹。
换上新衣裳的颜嫣刚推开浴室门,便迎面撞上个灰袍男子。
男子怔了怔,直勾勾盯着她的脸,显然没料到会在家中看见这么个小美人儿。
妇人恰好抱着刚浆洗好的衣衫来到院子里晾晒,见到那男子,连忙丢下衣篓,赶了过来,挡在颜嫣身前,替她隔开那男子的目光。
笑吟吟地道:“顾郎,你怎么回来了?”
被称作顾郎的男子目光仍黏在颜嫣身上,自上而下地将她打量了个遍,方才转过身,压低嗓音与那妇人道:“这凡女是怎么一回事?”
妇人微微侧目,悄悄朝颜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走。
末了,将顾郎拉至一旁,一五一十说起了她与颜嫣的相识过程。
颜嫣便趁这个空档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她拧干头发,敞开双臂,大喇喇地仰躺在床上。
不知跑去哪儿溜达的青冥又冒了出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颜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她在听墙外的声音。
死过一次的她失去了味觉与嗅觉,听觉倒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她却仍能听见墙外那妇人忐忑又有些许期待的声音。
“顾郎,我这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了,你,你可有挑好日子?何时去我家下聘呀?”
围墙外的顾郎沉默片刻,旋即大发雷霆:“你如今是什么身份?还妄想嫁给我?”
“若不是念在你我自幼相识的份上,我会花这么大价钱把你从鼎炉楼里赎出来?”
“总之,你现在就在这儿乖乖把我儿子给生下来,生完儿子,还完你的赎身钱,你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墙那头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
顾郎的声音还在继续:“哭?哭什么哭?我对你这破鞋已是仁至义尽,利息钱和伙食费都还没找你算,你倒给我哭上了?”
……
颜嫣偷听的姿势已从躺在床上变作倚在窗上。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里,她便理清了妇人与那顾郎之间的关系。
他们二人自幼相识,十几岁的时候,也曾相互喜欢过。
后来顾郎成了仙门弟子,再无音讯。
多年后,二人再相遇,却是在鼎炉楼中。
顾郎成了妇人开.苞夜的恩客,却不想,一次就让她怀上了。
恰巧那段时间顾郎手头上宽裕,便咬牙将她赎了出来,养在这间院子里。
妇人还傻傻地以为他要把自己娶回家,一直都在等他开口提亲,直至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想空手套她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