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封情书——月既白【完结】
时间:2023-07-10 14:37:45

  宋纯曾经对何洲渡吐槽:“如果我爸像小学一样接送我,我经过这里肯定闭眼,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世界上的风景总是这么神奇,每一刻有每一刻的殊美,宋纯和凌乔并肩走着,她惊喜发现在地上郁郁的绿中,有不少小白花藏在缝隙里。
  “快看那里!”
  宋纯发现了一块新世界,把单车靠在爬满绿藤的红砖墙上,跑到路边蹲下,扭头冲凌乔微笑,“快过来看。”
  路灯,杏花,绿藤,红砖,宋纯在路边蹲着仰视,凌乔站在墙边低头注目。
  身边多了温暖的气息,宋纯指着地上堆砌的绿,“这一片的野花是紫色的。”
  宋纯有些惋惜:“如果我会画画,一定会把它画下来。”
  凌乔抬眸,有话呼之欲出,内敛的天性却让他羞于开口,抿唇咽了下去。
  宋纯蹲得有些麻了,稍稍活动一下腿部,身体不自觉往凌乔那里靠了些许,凌乔僵住身体不敢乱动。
  宋纯注意力都在地上,借着路灯,她看见地上有蚂蚁聚在一起,乌泱泱的挤在一起,凌乔也发现了,眼睛不眨一下。
  “它们在干什么?”凌乔心里好奇,忍不住问。
  宋纯讶然,指向地上的一小块薯片屑,温声细语:“它们在吃薯片屑。”
  宋纯脑子里忍不住蹦出薯片,味道从脑子蹿到胃部,她没吃晚饭,干瘪的肚子发出激烈抗议。
  “我……”宋纯难以启齿,如果身边的是何洲渡或者程橙,她可以毫无顾忌的拉着人去吃饭,可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是才认识不久的凌乔。
  “我饿了。”
  宋纯猛抬头,略带怀疑的视线扫过去,“你说你饿了?”
  “嗯。”凌乔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晚上没吃饭。”
  宋纯喜笑颜开,拍手决定:“那我们顺便去吃饭吧。”
  凌乔隐有笑意:“好。”
  宋纯心里清楚,凌乔其实是不饿的。
  车轮在地上悠然滚动,凌乔直视前方,宋纯趁他没发现,侧头对他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
  春榆镇的年轻人最爱晚上去路边大排档聚餐,蒸腾的热气把春寒挤出区域,酒气烤肉味和各种说不上的气息混在一起,凌乔双眉浅蹙,在喧嚣的环境里不知道该走哪。
  宋纯看出了他的窘迫,指了指角落的座位,“我们去那里坐吧。”
  宋纯指的位置靠近马路,不过比起其他区域显得安静许多,且鲜少有人注意。
  凌乔点头:“我听你的。”
  粉丝的塑料凳子是廉价品,坐上去是没有家里的凳子舒服,宋纯从小就习惯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凌乔坐得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试探机关。
  服务员把菜单交上来,只是一张塑封红纸印上食材和价格而已,宋纯笑着接下。
  “你以前没吃过路边摊吗?”宋纯瞧凌乔坐立难安。
  凌乔有几秒纠结的神色,宋纯更加困惑,凌乔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没来过,我……我……”
  凌乔突然变得结巴,宋纯知道自己说错了花,连忙补救:“这地方吃多了挺不健康的,你家里人……”
  “我没在老家见过。”凌乔正色出声。
  宋纯微愣,表情有些被打断讲话后的尴尬,“原来是这样。”
  宋纯心里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几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啊!
  “对不起。”凌乔神色懊恼,起身向宋纯鞠躬致歉,“刚才是我冒昧了。”
  “干……干嘛突然鞠躬道歉?刚才是我话太多了,应该我道歉才对。”宋纯被吓到了,有几道视线唰唰望过来,宋纯不擅成为别人的目光中心,脸红得像煮熟的番茄。
  凌乔脸也红了,面色抹上赧然的颜色,“我还没习惯这里的人际相处。”
  全国难道还有地方动不动就要行鞠躬这么大礼的吗?
  宋纯对凌乔更好奇了,不过一直盯着人看算不上好习惯,宋纯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转过视线摆弄书包拉链上的企鹅挂件。
  “还疼吗?”大约一分钟的沉默过后,凌乔关切出声。
  宋纯起先没明白过来:“疼什么?”
  凌乔指了指额角,宋纯这才想起来自己头上被磕出了小伤,她下意识摸了摸,触及到另一个绵软的东西将指腹和伤口隔开。
  “不痛了。”宋纯笑着回答,“小伤而已,本来就没什么感觉。”
  “哦……对了,菜单!”宋纯怕凌乔又问什么,想起来菜单还在自己手上,慌张递过去。
  凌乔的手指碰上宋纯手指的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或许是今夜比起前段时间算不上冷,也或许是凌乔的体感生来比别人高些,一丝暖意沿着凌乔指纹的纹路调皮的涌上宋纯,她整只手臂忍不住抖了一下。
  青春期分泌荷尔蒙时往往不受自己控制,凌乔不知缘由,咽了一下口水,喉结滚动的同时,让他紧张的那根手指逃了出来。
  “服务员。”宋纯朝刚忙完的身影招手。
  服务员一手持本一手握笔走过来,宋纯有选择困难症,干脆把点单的选择权交给了凌乔。
  刚才一瞬间的无措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宋纯一身坦荡,目光和凌乔撞在一起时,凌乔仓惶闪躲。
  “你吃什么?”
  凌乔果然利落,不到半分钟就点完了,他问宋纯,宋纯一下子泄气,“我也不知道,和你的一样就好。”
  服务员笑着记下,临走时略有深意得看了他俩一眼。
  这家大排档经营的是烧烤,老板是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人,他正坐在路口休息,红火的生意显然让他十分开心,从宋纯过来到现在就没见他嘴角下去过。
  “女娃。”老板十分健谈,自然而然的坐在凌乔旁边,凌乔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给他腾地方,老板笑呵呵的问宋纯,“咋不见经常和你过来的那个小帅哥?”
  宋纯不知该怎么回答,创可贴冒了无形的火,把宋纯的伤口烧得血肉翻绽。
  “他今天累了。”凌乔替宋纯解围,“先回家了。”
  “年轻人怎么这么容易累?”
  老板相信了凌乔的说辞,仔细盯着凌乔看了几眼,嘿嘿笑道:“不敢还别说,小帅哥你和我这小本经营还真是融不进去。”
  宋纯也赞同老板的说法,凌乔像个童话书里飞出来的精灵,别说是在喧闹简陋的大排档,就算是他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会十分违和。
  也许只有西双版纳的雨林,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园,圣托里尼的海岸最适合他。
  凌乔不擅长应付这种褒奖的场面话,宋纯转移话题:“老板,你不打算研发新产品吗?”
  老板果然顺着宋纯的话题往下说,大手一摆,“我就是混口饭,哪来的本事学人家精英人士搞创新?”
  这家店的技术是真的没话说,价格也公道,服务员还没把烧烤端过来,离几步路的距离宋纯就闻出来了。
  “凌乔,咱们的烧烤到了。”
  老板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笑声爽朗:“女娃,你这鼻子比我家养的小狗都灵。”
  宋纯:“……”
  把烧烤端上桌的服务员听到这句话用力憋笑,宋纯讪讪的对老板说:“也不知道您这是不是在夸我。”
  老板说完也反应过来有点像骂人的,笑声因为心虚憨厚不少,挠着光秃秃的头害羞起来。
  “今天这顿就不用付钱了,我请了。”老板今晚和客人聊的很开心,宋纯占了便宜,“就当给女娃你赔罪。”
  宋纯喜笑颜开:“谢谢老板!祝老板生意兴隆。”
  烧烤里有金针菇,宋纯苦恼开口:“要是能把金针菇去到只有菌盖就好了。”
  “要是只有菌盖就好了。”
  宋纯和凌乔几乎是同时出声,话落,齐齐看向彼此。
  宋纯惊喜道:“原来你也喜欢吃金针菇只吃菌盖!”
  “没想到我能碰到和我一样的人,还是你。”凌乔也十分惊讶,喃喃自语。
  宋纯咬下一串金针菇的菌盖,皱着眉把菌柄也吃了,“我妈说不准浪费粮食,所以每次我都只能全吃了。”
  宋纯艰难咽完一整串,虚掩起嘴往一边吐舌头表达自己对菌柄的不满。
  “我也不喜欢浪费粮食。”凌乔很赞同,抽出一张纸巾裹住竹签下端才上手,金针菇洒满孜然等调料,他语气遗憾,“要是能洒其他东西就好了。”
  “比如番茄酱!”宋纯顺势借口,语调一转万分惋惜,“不过你肯定接受不了,他们都说我口味奇怪。”
  凌乔默然下来,缓缓放下手里的金针菇,“我觉得……”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无比清晰,“很好。”
  宋纯停下去拿竹签的手,怔怔望着对面的凌乔。
  “你也喜欢这样吃吗?”
  凌乔眼底有一丝奇异的,美妙的情绪闪过,晶软清澄,他轻细又认真的回答:“我很喜欢。”
  凌乔眉目舒展,嘴角勾翘得不甚明显,宋纯不大能确定他是不是在开心,直到听到他上扬的语调:“今天我要谢谢你。”
  宋纯记起来,在滕文书店的那天晚上,凌乔也是不明所以的向她道谢。
  那晚宋纯没得到凌乔的答案,今晚却得到了,凌乔语气温和清朗:“谢谢你,我很开心。”
  再没心没肺的也不能做到轻松袒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凌乔这类把自我和外界隔离的人把心理直白的剖析给别人可能性几乎是0%。
  凌乔鼓足勇气,紧张的眼眸里映出宋纯的脸。
  “谢谢你让我今天见到你,谢谢你和我走了一路,谢谢你今晚陪我。”
第20章 未来
  开学了,每周六周日上午的小提琴课也跟着开始了。
  经过一周的课程,宋纯已经从春节的懒散里抽身,背上小提琴盒的刹那,肩膀被压得塌下去,沉得像有座大山压在身上。
  她独自坐在公交车内,头靠玻璃窗,早上的第一班车没什么人,安静的车厢内,只有偶尔的电子女声提示音。
  孤单是会习惯的,宋纯拎起放在脚边的琴盒抱在怀里,思绪在后退的建筑中放空。
  没什么可怕的,你那么有天赋,只是短暂的遇到瓶颈了而已。
  宋纯呼吸比平常粗重了些,捂住怦怦跳动的心脏企图让它稳定下来,《丰收渔歌》的音调在眼前跳起舞来,明明宋纯已经闭眼,它们仍然像摆脱不掉的梦魇。
  心跳声和音符节拍组成了巧妙绝伦的节奏,宋纯在这段音乐中几近被围囿致死。
  “停。”
  刘老师把手搭在宋纯头顶,像抚摸自己女儿一样爱怜地揉了两圈,宋纯凝住呼吸,觉得自己像刀板上的鱼肉,时刻要忍受被刀刃凌迟的痛苦。
  “纯纯,你还是没拉好。”刘老师低叹一口气,“你拉得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老师。”
  宋纯把小提琴从肩头放下,挫败地低下头,双手发出惊惧地颤抖,小提琴和琴弓险些掉下。
  越想做好越是无能为力,厌恶将会转为恐惧,宋纯听到了桀桀地怪笑声。
  “谁在笑?!”
  宋纯忍无可忍,乐声骤然停止,她对着墙厉声大呵,回应她的只有无声的空荡。
  窗外橘红的阳光撒下地板,宋纯才想起来今天的课早就结束了,刘老师也走了,宋纯僵直的背一下子软了,无力地把琴放在桌上向墙角推远。
  桌上摆着《丰收渔歌》的琴谱,恍恍惚惚地,宋纯拿起来看。
  她早已经对这张琴谱倒背如流了,现在再看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她像个门外汉,盯着蝌蚪一样的黑色音符,什么也看不懂。
  莫名的烦躁自心底滋生,她手上的力气加重,单薄的琴谱被她攥出褶皱,心里有道阴森的声音引诱她:撕了它。
  撕了它,就现在,不要犹豫!
  宋纯眼神多了层纱似的恨,琴谱一角被往里翻折了些,将要撕扯时突然回神的理智占了上风。
  琴谱悠悠落地,宋纯连步后撤,眼神惊恐,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今天是她第一百次演奏失败。
  就算她已经拉得行云流水,就算她已经把乐谱背得烂熟于心,她还是没达到刘老师的预期。
  小提琴被宋纯慌张收拾进琴盒,她跑得太急,膝盖撞到了桌角,浑然不觉疼痛。
  “你……”
  前台老师见到宋纯想打声招呼,宋纯像失了魂魄,直冲冲逃出去,连按三下电梯键。
  小提琴从一开始就是宋纯自己选的路,六岁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动画片,看得正忘我时突然插播广告,小孩子虽然没什么时间观念,但也耐不住急躁,只觉得广告播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宋纯等不及,按下遥控器调换频道。
  命运大多数源自于巧合,她随意调着,瞌睡虫突然冒出头,她迷迷糊糊地乱按,似乎是过了十几分钟,也或许不过十几秒,宋纯听到电视里的悠扬乐声。
  那时她不认识除了儿童频道以外的其他频道,只看见金碧辉煌的建筑像童话里气派的宫殿,穿着燕尾服的西方人不知道在拉什么乐器,教人移不开眼睛。
  “你怎么不看动画片?”刘翠云给她端了杯水。
  宋纯扑在母亲怀里,指着电视里的乐器,“他在干什么?”
  “拉小提琴啊。”刘翠云回头看了眼电视,刮了刮宋纯的鼻尖和她开玩笑,“纯纯也想学?”
  “想 。”宋纯不管是不是玩笑,她认真点头,“我也要和他一样站在那里。”
  宋纯小时候艺考在小地方还没那么普及,家长对培养孩子的特长也没那么看重,不过好在她的父母一向主张尊重孩子的想法,哪怕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六岁小姑娘。
  刘翠云去找宋炳平,两个人关起门来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带宋纯进城找老师。
  刘老师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教宋纯。
  “她很有天赋。”
  教了两节课后,刘老师是这么说的。
  再开明的家长内心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某一领域的天才,潜意识都祈求老天爷眷顾,在家长聚会时自己会面上有光。
  比起宋元,宋纯显然做不到。
  她没有宋元聪明,成绩永远比不过同期时的哥哥;她没有宋元坚强,碰到事情总爱哭鼻子:她没有宋元有志向,比起在外闯荡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小小的春榆镇。
  世界上能想到的所有事她都比不过宋元,现在连艺术她也要必须承认,她比不上会弹吉他的宋元。
  人的成长就是接受自己从不平凡到平凡的过程。
  客厅灯光敞亮,刘翠云坐在沙发上,宋纯见到她,顿时红了眼睛。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刘翠云看着宋纯微笑。
  “妈,我做不到了。”宋纯对刘翠云笑,眼泪蓄在眼眶中,“真的做不到了。”
  刘翠云向她张开双臂,“来妈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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