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月捣鼓了好几下,铜锁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心里开始有些焦急。越急动作越急躁,一不小心没拿稳,钥匙滑过指尖掉在地上。
叮——
铜片撞击石板的清脆声打破死寂的夜空,响亮异常。
她的心骤然也跟着跳了一下,正要弯腰去捡,一只忽然出现的手率先一步拾起。
熟悉的调笑声在背后响起:“娇娇,这么晚了,是去找我么?”
顾今月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顷刻间直冲天灵感,大脑麻痹到无法思考。
她不敢回头。
声音的主人从背后转到身前,眼神如往常一般温柔,他把钥匙自然地递到顾今月面前,漫不经心道。
“你方向走反了,我在这儿呢。”。
她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低垂着眼眸,急速抖动的睫毛宛如惊惧的雨蝶,扑闪着要逃离。
嬴风的手朝她伸过来,顾今月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梦初醒般往后倒退一步。
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踉跄倒退,直到背抵在门上发出闷响才停下来,眼神警惕地看着嬴风不说话,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外瞥。
“怎么,不认识我了?”嬴风站在原地,黑眸淡淡凝视她,目光所过之处带来无尽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她呼吸一窒。
“我的夫人。”
他嗓音低沉,暗沉着眼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近,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被剥夺。
嬴风停在她身前,手掌砰地一下击在木门上,发出闷响,震得她头皮发麻。他的双手撑在她的左右两侧形成束缚,巨大的阴影笼罩将她完全笼罩,密不透风。
顾今月被困在他双臂之间,全身发软,手不得不放在背后撑住木质大门才堪堪没有滑倒。
他微微低下头刚好与她对视,唇边挂着一丝浅笑,“你怎么不说话?”
“我……”她的牙齿发出咯吱的颤抖声:“我、我……”
他的眼神像一把把冰刃,刺得她皮肤隐隐作痛。手掌冰凉,牙齿也被冻住,所有的话凝固在喉咙里,一张口撕得嗓子生疼。
见她抖得实在厉害,嬴风放下手臂,改为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
他好像一点也不好奇她大晚上为什么会出现这里,摸着她冰凉僵硬的手,他轻轻皱眉责怪她。
“大半夜的出来散心也不知道多穿点,”他搓了搓她的手,放在嘴边呼出一口热气,声音心疼道:“瞧你,冻得手都僵了,还要赏月吗?”
嬴风的掌心很热,但是依旧无法温暖她寒彻透骨的心。
他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今月的思绪渐渐回笼,咬牙问他:“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他应该在皇宫,不该出现在这里。
嬴风垂眸搓热她的手才不紧不慢答,“这里是我的家,办完事就回来了。”
“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嬴风被她眼里的惊讶逗笑了,爽朗的笑声听得顾今月一阵耳鸣,脑子嗡嗡响。
“今天都八月十六了,夫人莫不是睡糊涂,忘记日子了。”
“八月十六……”
刚聚集起来的思考能力被这四个字冲得溃不成军,她苍白无力地不停重复这四个字,忽地意识到什么抬头一看。
冰冷的圆月悬在她头顶,像在嘲笑她的无知。
“是你,是你……”电光石火间她想清楚一切,“你早就知道我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顾今月乌黑的眸中闪着水光,眼底全是藏不住的无措,抬起手指着他,指尖发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嬴风敛了笑容,双眸直勾勾盯着她。
明亮的月光照得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些锐利,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等待着扑上去咬住垂死挣扎的猎物。
忽地他莞尔一笑,眼底翻涌着暗光:“应该是,我让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顾今月怔在原地,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失神间蓦地身体腾空,嬴风将她拦腰抱起往回走,声音低沉悦耳:“今天太晚了,咱们还是早点回房休息,赏月什么时候都可以,好不好?”
顾今月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不敢随意接话,像一个木偶被他抱回厢房,直到放在卧榻上才回神。
她下意识就要坐起身被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摁下去,抬眸对上他不变喜怒的脸,一颗心沉到谷底。
“你翻窗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看不出你怀着身孕动作挺灵活的,不过以后还是少做这些危险动作。还有,竹林那条路太黑了,我明儿就叫人在两旁挂满灯,看你差点摔着我真捏了一把汗。”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听得胆战心惊。
“不过还算你聪明,知道收一个火折子在身上,地道里虽没有台阶,到底还是容易磕着碰着,以后没事还是少去。”
他声调不轻不重,好像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她背后的冷汗已然打湿了衣衫。
顾今月此时恐惧到说不出一个字,唯有抓住身侧的被子盖在身上才找回一点安全感。
他知道一切,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他在冷眼旁观她的选择。
“你要是敢离开我,无论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然后找个金笼子锁住你,叫你从此以后除了我谁也别想见,你说好不好?”
她脑子里忽然浮现记起嬴风在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是在警告她。
可惜她当时心里全是离开的念头,完全忽略了他话中深意。
嬴风抬腿上塌,手掀开被子摸进她的衣襟,顾今月打了个寒战,胆怯低吟:“别……”
他不作声,兀自加深动作,顾今月吓得哭着求饶:“我还怀着孩子,你怎么能……”
话还未说完,他从她前襟内掏出一沓纸,在她眼前晃了晃,戏谑道:“我还没那么禽兽。”
说完转身从床头掏出原本放信的锦盒,小心翼翼将这些东西放进去,然后又回过头俯身凑近她。
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指腹轻柔地抹净她眼尾溢出的泪光,柔声哄道:“你折腾一天肯定累了,快睡吧。”
又把头抵在她颈窝小声抱怨,声音透着疲惫:“昨晚忙了一夜没睡,今天又提心吊胆了一天……”
说还没说完,平稳的呼吸打在耳畔。
他是真的睡着了,她却清醒地睁着眼望向头顶无尽的黑暗。
那里没有光。
作者有话说:
顾今月:……这尼玛谁能睡得着。
嬴风:睡好觉明天禽兽给你看。
啊啊啊,你们明天一定准时啊,男女主本书第一次正面刚,三更!
希望不会被S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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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撕破
那叫你‘三弟妹’好不好?
他的话音萦绕在顾今月耳畔久久不散, 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嬴风能让她昏睡一天一夜,肯定早已知晓她的计划。
现在她该怎么办,像他一样装作无事发生还是干脆打破这层假象, 质问他为何如此对自己。
惊惧惶恐和茫然无措交替出现,她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
太诡异了。
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句话,什么叫做“是他让自己恢复记忆的”。
难道她所遭遇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临时改走陆路?
越想越让顾今月毛骨悚然, 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思究竟有多深沉才能如此算无遗策。
她辗转难安, 又不敢轻举妄动。
脖颈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热气均匀地打在微凉的皮肤上, 热气过后是寒气彻骨的冰凉, 激起阵阵颤栗。
不知是不是幻觉, 她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很淡, 但确实存在。
她生生忍住干呕的冲动, 张嘴大口大口地无声呼吸, 宛如一条濒死在岸上的鱼。
脑子里的其他的疑问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来, 不分先后,撞得她脑子突突疼, 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进她的神经。
如今她的计划被他识破,那双儿现在在哪里, 嬴岚的人又在哪里, 她的计划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双儿昨日没有等到她又回到铺子里, 嬴风没有抓住双儿。
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幻想。
顾今月心里没底, 彻夜在揣测嬴风诡谲的心思。
他今晚意料之外的没有发怒, 反而平静得诡异。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窒息。
他到底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顾今月生生挨到天蒙蒙亮才支撑不住闭上眼。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境碎得不成样子,到后来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在梦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半睡半醒间感觉身体忽然悬空,她痛苦地拧着眉,想要睁开眼却发现眼皮黏在一起,怎么也无法扯开。
嬴风醒来后就将人小心地抱进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中。
顾今月眉头紧皱,不舒服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迷途不安的羔羊,惹人怜惜。
用吻碾平她的额头,他温柔低喃道:“睡吧,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顾今月闻见熟悉的气息,挣扎着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阳光经历千难万险才穿透云层落在一辆华丽马车顶部,反射出黄橙橙刺眼的光。
它从宫外缓缓驶入东宫时不少人认出那是太子鲜少使用的仪仗座驾,一时间纷纷好奇,消息不过半天便传遍大内。
自然也传到了景越宫内。
嬴风坐在马车里,肩上靠着昏沉的顾今月,他时不时用手扶正她的身体,调整位置,时刻保持对她的掌控。
他面无表情凝视怀中人,眸底藏着得逞的笑意,那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
顾今月这一觉睡得很累,直到一声惊雷将她从梦魇中救出来。
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而华丽的床帐,将四周封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像被关在里面似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明黄色的帐幔上绣了几条栩栩如生盘龙,泛着微微金色的光芒,身上盖的也是同样颜色的被褥,独特的熏香隐隐弥漫在空中,是嬴风身上的专属味道。
记忆中她小时候常常见到这样的图案,乃是皇家独有。
意识渐渐回笼,她立即猜到这是哪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的人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密不透风的帐帘被忽地掀开,熟悉的婢女此时穿着整齐的宫装恭敬地向她行礼。
“夫人您醒了,这里是东宫,太子殿下正处理政务,一会儿就回来。”
顾今月瞳孔微震,心里猜测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他居然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进了皇宫。
视线绕过婢女落在前方,这是一个很大的内殿,最醒目的是四根合抱粗的雕花漆柱,它们像无声的巨人撑起这一方天地。
寝殿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仅有一扇红檀木山水浮雕屏风,几幅挂在墙壁上意境雅致的画和自己身下这张大得过分的架子床。
顾今月气恼又难堪,他如何敢明晃晃地昭告天下所有人自己强占了亲弟弟曾经的未婚妻。
宮婢见她脸色不愉,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可有不适,要不要奴婢去请太医。”
顾今月坐在榻上垂眸不言不语,她还在想对策,她决不能让顾家的声誉毁在她手上。
婢女看她面色苍白,手捂住肚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使眼色给旁边人去请太子殿下和太医过来。
直到听见一声声“太子殿下千岁”她才如梦初醒,心砰砰跳得飞快,双手紧张地攥紧被角。
嬴风来的很快,快到顾今月还没想清楚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
“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非常自然而然地坐在床榻上,将她的手抓出来放在自己掌心,语调一转变得阴冷:“还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了什么舌根。”
顾今月被他语气中的狠厉吓得打了个颤。
嬴风感觉到她的害怕,长臂一览拥她入怀,手顺着放在小腹上,轻轻摸了一下。
她抖得更厉害,甚至想用力推开他。
但她不敢,强忍着排斥钉在原地。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嬴风轻声慢语,生怕惊着什么似的:“小心动了胎气。”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她敏感脆弱的神经,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和出乎意料让她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心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只要嬴风轻轻一推就能叫她跌入万丈深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她压抑住颤抖的哭腔,终究忍不住开口。
嬴风叹了口气,把人放开了些,无奈道:“我就想要你安心养胎,别胡思乱想。”
“你……”顾今月不可置信抬头看他,“你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嗯……”嬴风弯了弯眼睛,啧了一声:“你以后不要跳窗,很危险。”
顾今月心头一梗,本已经做好被他厉声质问的准备,谁料他竟关注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这让她一肚子的话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你还精通马术,等你生完孩子,我带你去打猎好不好?”嬴风揪住她鬓边落下的一小簇额发捏住手里把玩,轻笑道:“到时候我的坐骑给你试试,它脾气很好,会喜欢你的。”
双儿果真在他手上,顾今月瞬间抓到他话里隐藏的信息。
祖父认为骑马容易摔伤,不赞同她去学,她和双儿就偷溜出去练习。她从未在人前骑过马,这件事只有双儿知道。
“双儿呢,你把她怎么了?”顾今月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激动道:“不要伤害她。”
“你好好养胎,她就会没事。”嬴风淡淡道,“不然,她一定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顾今月听出他在威胁,委屈和愤怒一时间压过害怕,她一时冲动:“你凭什么抓她!”
“凭、什、么。”嬴风一字一顿,脸色蓦地阴森:“凭她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个理由够不够。”
黑色瞳仁中泛着比水还凉的光,唇边未散的笑意透着一股残忍,“我没有把她立即凌迟处死已然是看在她伺候你多年的份上。”
凌迟处死。
这四个字嬴风说得云淡风轻,可眼中的认真表明他是真的动过这个念头。
他平静陈述一个事实:“任何想要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我一定会亲自砍下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