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跟二叔果然是一家人,上来就开始指责江若宁。
“你有没有良心,这么多年都不出现,一出现就把我爸气病了?!他有什么好歹你担待得起吗?!”
江若宁平静道,“是二叔自己来找我的。”
堂姐也是个爆脾气,“我爸这些年为了你们家这点破事,出了多少力,你怎么一点都不感恩,还这么对他!”
“他可以不管。”江若宁依旧麻木。
这些年,她跟父亲这边的人,几乎没有联系,对这些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自然是无感的。
堂姐很是激动,“要不是念着跟你爸的兄弟情谊,你以为他会管吗?!现在还把我拉下水!”
“二叔是为了他自己,”江若宁有理有据地反驳,“这是上一辈的事情,不关我们的事,再退一步说,这是我跟二叔的事情,你也管不着。”
“行,我懒得管,”堂姐气乎乎地说,“但我爸都住院了,你敢说你不用负责?”
“负责?”江若宁抬眼看她,眼眸透着怒意,但她语气依旧是心如死灰般冷静。
“我们家已经对你们负责得够多的了,爷爷奶奶,你爸你妈,还有姑姑家,不是通通都趴在我爸身上吸他的血吗?有钱了就是亲人,没钱了就不来往,负责得够多了。”
“你把二叔带走吧,希望我们不会再见。”
堂姐被她这番话气得青筋暴起,抬起手来猛地扇了江若宁一巴掌。
“你爸死了,你妈扔下你了,江若宁,你这种人,就该孤家寡人,冷漠至死。”堂姐扔下这句话,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江若宁呆坐在位置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怕待会有人进来,看到脸上的掌印,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带上。
眼里掉下一滴眼泪,原来破碎过的心,依旧还是会很疼的。
但她不会后悔,这次,她也决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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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和花园。
江若宁身心疲惫地回到家。
她连晚餐都没力气吃了,直接换了鞋往房间走去。
经过祁迹房间的时候,居然看到祁迹的行李箱扔在门边。
下一秒,她就被人从背后一搂,直接抱起进了祁迹房间。
是他身上熟悉的檀木气息,他回来了。
祁迹抱着她,在床边坐下。
这几天所有的思念化为一个紧密的拥抱,他紧紧把江若宁搂在怀里。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江若宁轻声问他。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了,”祁迹唇角带着笑,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因为我想你想得不得了,才提前回来的啊。”
江若宁低眉笑笑。
“怎么在家还带着口罩?”祁迹疑惑,想上手帮她摘下来。
江若宁立刻阻止他。
“我……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祁迹笑,“我不怕。”
他凑上去想亲她。
江若宁推了推他,“刚回来,你先收拾一下吧,我喉咙痒,想去喝杯水。”
祁迹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松了手,“嗯,去吧。”
江若宁进了厨房,祁迹寸步不离跟着她。
他整个人倚在厨房门的门边,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江若宁被他盯得心虚,说了句,“你干嘛呢?”
祁迹理直气壮,“好几天没见我女朋友,看会儿不行吗?”
江若宁没接话,手上拿着倒好的水,却不喝,脸上口罩依旧不摘下来。
祁迹盯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啊?”
“…没有啊。”江若宁避开他的视线。
“听说你们家亲戚住院了?”他云淡风轻开口。
江若宁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祁迹叹了口气,“果然,非得我问才肯说。”
他接着说,“有个小学同学在你们医院当麻醉师。”
江若宁:“……”
倒是忘了,云城本来就是祁迹老巢,到处都是他的熟人。
“本来是别人来向我打听我女朋友的八卦,变成了我跟他打听我女朋友的事情,”祁迹眼神幽怨,“他如果不说,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告诉我了?”
江若宁愣了愣。
被他猜中了,她确实不想告诉祁迹。
她们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她不想牵扯到祁迹。如果祁迹被二叔纠缠上,江若宁可能会比现在崩溃一万倍。
这么多年,祁迹为了她,已经做得够多的了,这些事情,江若宁决定要自己面对和解决。
她稳了稳心绪,跟祁迹解释:“就是我叔叔住院了,平时也不太来往的,刚好这次碰上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祁迹看她,眼眸漆黑深邃。
“就这么简单?”
江若宁低声,“嗯。”
祁迹眼神意味不明,向前两步站定,手慢慢扶上她的腰。
突然用力伸手一搂,她被紧紧禁锢在他的怀里。
“如果你不是戴着口罩跟我说这些,我可能会被你骗倒。”
江若宁内心煎熬,眼睛有些发酸。
祁迹的手抚到她脸上,江若宁被紧紧扣住,挣扎不得。
口罩摘下,她白皙的脸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祁迹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内心升起一股怒火。
“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第39章 深渊与美好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祁迹和江若宁坐在客厅沙发上,屋里的灯没开。
“谁打的?”祁迹语气冷了几分,“你是要自己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问。”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江若宁如实交代,“我堂姐打的。”
“住院的亲戚,是我二叔,他女儿打的我。”
祁迹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心疼,“怎么回事儿?”
江若宁无奈叹了口气,“二叔要给我爸迁坟,他要求我必须出席,我拒绝了,他就赖在医院不走。”
“祁迹,我不想让你跟这些麻烦扯到一起,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
祁迹摸了摸她还在发红的脸颊,有些生气道,“你都被打了,让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江若宁:“我......”
她撒娇地冲他笑笑,“我会找机会打回来,给她一个大耳光,好不?”
祁迹还是冷着脸,不吃她这一套。
他看着江若宁,满脸担忧,又像是哄她说出来,“就算我相信你,你也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我怎么放心。”
江若宁避开他的眼神,扯过沙发边的一张毯子,盖在了腿上。
“事情挺乱的,不想你掺和。”
祁迹:“那就慢慢说,随便说,我有耐心听。”
他态度很是坚决,其他的事祁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眼见她受到伤害,他不可能就这么当做没看见。
江若宁想了想,觉得还是拗不过他。
她试着开始整理那些回忆,尽量简单地讲清楚这些事情。
“高中搬来北沙之前,我爸和二叔在京州一起合伙开公司。我爸负责业务,二叔负责管钱,后来经营不善破产了。”
“我爸生前,对二叔很好,也很信任他,死前两个月还被他诓着借钱去炒股。我爸死了之后,二叔大概心中有愧,想拉着我一起赎罪。”
祁迹不解,“为什么要拉上你?”
江若宁沉默几秒,像是在思考如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因为他觉得,我爸的死,跟我们母女有关。”
祁迹皱眉,“他有病?”
江若宁看着祁迹的眼睛,她眼眸在黑夜中漆黑而透亮,低声说了句,“确实有关。”
祁迹怔了一下。
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要复杂。
江若宁叹了口气,都讲到这儿了,看来今晚不说清楚,他们俩都睡不着觉。
她看着窗外的夜色,开始说起这些年深深存在她脑海中的这段往事。
“高二那年,家里生意破产之后,我们举家搬来北沙。我爸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接受不了这种失败,开始自暴自弃,慢慢地开始酗酒、赌钱,以及家暴。”
听到这,祁迹的心抽了一下,握了握江若宁的手。
江若宁表情看起来却十分平静。
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不保持冷静,她根本没办法将这些事讲出口,而且是在祁迹的面前。
“我妈为了保护我,默默忍受了一切。直到有一天,爸爸要卖掉我的钢琴,去填他炒股的亏空。”
“我当然不愿意,跟他产生了冲突,他推了我一把,我的后脑勺磕在了钢琴上,血流不止,我妈哭喊着送我去医院。”
江若宁顿了一下,伸手到自己后脑勺处摸了摸,“这道疤,估计会跟我一辈子了。”
祁迹伸手抚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江若宁继续说了下去,“钢琴没有卖,但这件事,多少跟我爸爸的离世有关系……”
那天下午,江若宁放学回家。
进门看到爸爸躺在她的钢琴边,痛苦地捂着心脏,妈妈在不远处,捏着他的药呆坐着,无论地上的人怎么痛苦呼救,她始终漠然地流着眼泪,一动不动。
江若宁吓坏了,第一反应是要去救爸爸,却被妈妈拉住了……
她十分震惊,回头听到妈妈口中反复念着,“是他逼我的,不要伤害我女儿……”
那一刻,江若宁知道了,大概钢琴的那件事,激起了妈妈对她的保护欲。妈妈自己遭受什么,她都可以忍,但她不能忍受任何人动她的女儿。
江若宁被死死控制在妈妈怀里,母女俩就那样坐在那儿,天慢慢地黑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亲密的人,在自己面前没有了呼吸。
“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讲到这里,江若宁极力压制的情绪,有些不受控了。她眼眶泛红,声音有些哽咽。
祁迹将她搂进怀里。他此刻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能将她抱得更紧。
无论是江若宁,还是她妈妈,都是受害者。她妈妈当时想的是,那个人的离开能让他们母女俩活下去,但她没有想到,这种阴影可能会伴随她们终生,难以释怀。
祁迹温声说了句:“记住,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错。”
江若宁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祁迹扯了扯她身上的毯子,问了句,“冷吗?”
江若宁摇头,语气恢复镇静,继续讲了下去。
“爸爸离开之后,我妈的情绪就开始崩溃了。没过多久,也就是你约我去海边小卖部见面的那天,妈妈坚持要连夜带我离开北沙。”
讲到这儿,江若宁内心的愧疚更甚。
“祁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失约的,我在车上看见你了,可是那个情形下,我没有别的选择。”
江若宁紧紧抓着祁迹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句对不起,这个解释,她欠了他太久了。
祁迹紧握着她的手,神色严肃。
这么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但他没想到,背后是这么复杂的背景,和悲伤的原因。
他曾经疑惑,责怪,不甘,但现在的一切,都变成了释怀和心疼。
原来江若宁承受了比失约还难过一百倍的种种,亲人的离世,母亲的崩溃……
他还有什么立场去要求那时的她,在面临家庭支离破碎的情况,还有时间回应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儿女情长呢。
祁迹帮她擦了擦眼泪,双手捧起她的脸,正对着自己。
“都过去了,我还在,我永远都会在。”他亲了一下江若宁额头,将她环抱在怀里,眼泪湿润了他胸前的衣衫。
祁迹给时间她平复,“如果不想说下去,那就不说了。”
江若宁摇头,“还是说完吧,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我能再有今天这样的勇气和耐心了。”
也是,这些回忆,每次回想都是剜心般的疼痛,长痛不如短痛。
江若宁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
“妈妈带着我连夜离开了北沙,她那时候疯狂地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我们去了隔壁市的一个小县城......”
讲到这儿,江若宁觉得周身发冷。她扯了扯盖在腿上的毯子,搭到肩膀处,用毯子将自己全身都包裹起来。
她记得,那个地儿叫东山县,一个贫穷和落后的十八线小县城,即使是现在,也是全省治安最差的地方。
江若宁跟着妈妈,为了安顿下来,租了一个很破的天台棚房。
妈妈从到那儿之后就一直在生病,也不肯去医院.
江若宁每天出门买药和买吃的,并且想办法联系舅舅和外公外婆。但那会儿他们刚好搬家了,通讯断了,江若宁一时联系不到。
在东山县的一个月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江若宁如常买完东西,走回棚房。
经过楼下的一家居民房,她看到那户人家的窗台边,有一盆黄色的雏菊,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虽然花盆已经烂得只剩一半,但那一朵朵蓬勃的小花,开得很灿烂。
妈妈是最喜欢花的,以前家里也栽了很多她精心打理的盆栽。
要是能带一盆回去,说不定她心情能好一些。
江若宁驻足看得入了神。
甚至没察觉到,这家屋子的门开了。
一个看起来约莫有六十岁的老男人站在门边,驼背黑脸。
“你喜欢这花?”
他突然开口,把江若宁吓了一跳。
“送给你,”老男人开口,“进来拿吧。”
他的眼神犀利,带有寒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猎物。
江若宁摇头,立刻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那老男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往屋里面扯。江若宁惊恐,大声呼救,但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力气悬殊,江若宁没几下就被他拽进了屋里。
门被他迅速锁上了,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恐惧将江若宁包围。
老男人朝她扑了过来,江若宁躲闪,摔倒在屋内的桌子旁,刚好瞥见桌上有把水果刀。
她立刻撰起了那把小刀,不管不顾地往前划了几下,老男人立刻痛苦叫喊,他的脸被划,血流如注,痛苦地倒在地上。
江若宁趁机爬起来,开了门逃离地狱。
她奔跑着回到棚房,看到门外围了一圈人。
是舅舅他们找到这儿了。
妈妈晕倒了,舅舅他们正手忙脚乱地张罗着送妈妈去医院。
刚从噩梦中逃脱出来的江若宁,顾不得任何,只能跟着去了医院。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办法再喜欢花了。”江若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