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幕布猛然拉上,她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在混沌中失去了意识。
“薛楹!”
第55章
他们热恋的时候,江霁晗也休过一次长假,和她一起出行散心。冬日里,两个人一同去了北方,去给从来没见过雪的薛楹圆一场梦。
一直待在南方从没见过雪的薛楹像个好奇宝宝,对所有食物都很新奇。她拿着照相机,跑得比谁都快,在各个摊位转来转去。她江霁晗只是跟在她身后,帮她提着采买的各项小吃,不放心地紧盯着她的身影。
薛楹抬起手,想要拍下街角落雪的松柏。人潮拥挤,来往的行人自觉绕开她的身影。即便在陌生的城市,薛楹也很安心,她知道背后有一个人一直注视着她。
没一会儿,薛楹就又回到江霁晗身边,可怜巴巴地举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好冷啊,手都冻麻了。”
他把所有袋子归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握住她红彤彤的手指,那里冰凉一片,像冻结的石块一样。他的脸上是宠溺的笑,又带着几分无奈,“让你带手套,你偏不带。”
薛楹把手塞进他的口袋里,凑进他怀里,“可是带了手套好臃肿,我就没办法拍照了。”
“那你拍完了吗?”江霁晗的手心温暖,她的手指很快在他掌心化冻,暖洋洋的。
摇摇头,翻看着刚刚拍下的照片,薛楹忽而眼眸流转,眉尾扬起,笑着把照相机递给他手里,“我的手好冷,你帮我拍吧。”
“我哪里会?”江霁晗嘴上虽然这样说,手上却老实地接过了她的相机,研究着按键功能。
她的小手都冻成这样了,还是他来拍吧。
“你要好好拍哦。”薛楹大概教了一下基础功能,“这可是要放进我新发表的文章里的,你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江霁晗虽然并不擅长,可依然耐心听取她的要求拍照。
薛楹看着一张张构图精巧的风景照,不可置信的嘟嘴,“你这也叫不会?那大概就没谁是会的了。”翻来覆去地看,吐了吐舌头,“怎么办?我觉得你比我拍得好看哎。”
“这大概就是天赋吧。”江霁晗看她冻红的小耳朵,把她的羽绒服帽子扣上,“拍完了吗?那我们走吧,去吃饭吧。”
薛楹一歪头,抓住他的手指不放。阵雪连绵,漫天的雪粒落下,是她从没见过的景象,她想要定格下这新奇的一幕,和她的爱人。
“江霁晗,我们合照一张吧。”
江霁晗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对薛楹一直是百般宠溺。薛楹找了一位路人,帮他们拍合照。
伴随着三二一的倒数声,原本乖巧地窝在江霁晗怀里的薛楹,突然一踮脚,吻上他的侧脸。
一朵冰花绽放在心间。
薛楹只记得他悄悄红了的耳廓,还有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落雪纷飞,有关于雪的第一场记忆是和江霁晗有关的。
曾经她无数次凝视那张照片,都没办法下定决心将其删除。那张照片至今还留在她的相机里,上次不小心被阿黛拉翻看,掀开可以遮掩的记忆一角,才发现所有细节依然那么清晰。
清晰得让她想笑,又想哭。
明暗交替,场景变换,从冰天雪地的北方换到她那间四季温度适宜的咖啡厅。
“工业风”已经打烊了,江霁晗说要来接她,忙碌了一天的薛楹等了许久,周身疲惫,在吧台上趴着便不小心睡着了。杨怀安骑着自行车回来,隔着玻璃就看到了睡着的薛楹,他的步子放得极轻,缓缓走近,嘴角不由弯曲,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想要给她披上。
江霁晗姗姗来迟,推门的声音有些重,风铃叮叮作响,杨怀安耳廓一动,已然知道来人是谁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不知该收起还是落下。
“不好意思,来晚了。谢谢你照顾楹楹了。”江霁晗将那一幕纳入眼底,眉梢微动,大踏步过来,绕到薛楹身后,取下身上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哦,不客气。”杨怀安脸色有些僵硬。
“也感谢你平时陪着楹楹了,咖啡厅事务繁杂,多亏有你帮忙。楹楹常跟我说,你平时也很辛苦,学业和店里工作都兼顾。”江霁晗温温地笑,“正巧我朋友给我带了一盒虫草,一会儿拿给你,好好保养一下身体。”
杨怀安脸色一僵,收回手插在口袋中,冷声道,“不用了,还是就给你们自己吃吧。”
“没关系,我们家里还有,主要是想要感谢你平时对楹楹的支持和照顾,你是楹楹的学弟,我们之间就别客气了。”
杨怀安忍了好久,才把那股无名火咽下去,僵硬地挤出两个字,“不用了。”他拉上衣服拉链,转身就向外走,“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学校了,拜拜。”
杨怀安走得很快,东西也没来得及拿,跨上自行车就走,等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到,江霁晗才说:“还装睡呢?”
他把衣服披在她身上的时候,薛楹已经悠悠转醒,只是后来两个人的对话实在不适合她插嘴。
薛楹睁开眼,拉了一下肩膀上的外套,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跟他说话怪里怪气的?”
江霁晗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为什么跟他怪里怪气,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清楚什么呀?”薛楹嘟囔着。
杨怀安的暗恋藏得那么深,几乎没表现过分毫逾距的行为,之前她哪能猜到的。
江霁晗敲了她个栗子,“他天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跟我说你不清楚?”
不疼,但薛楹装腔作势地扑进他怀里,“疼死了。”一扁嘴,又说,“你不也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吗?”
她的食指抬高,去戳他的脸,“这叫什么?这叫大哥不用说二哥。”
江霁晗又敲她一个栗子,“我看你呀,你就是故意的。”
薛楹可以发誓她真的是无辜的,在江霁晗没出现之前,她和杨怀安的相处就是正常的学姐学弟。他时常会来问她一些专业性的问题,薛楹耐心解答,再就是时不时有关店里事务的讨论,他们的聊天仅止于此。从她谈恋爱开始,杨怀安就开始阴阳怪气了,不针对其他,只是针对于江霁晗这个人。
如果她再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我每天都反驳他维护你的形象了。”薛楹举着手,“我发誓,是真的。”
江霁晗本就没想和她计较,他不想把所有事情都留给薛楹自己处理,今晚和杨怀安的这次见面后,他大概会消停一段时间。
薛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霁晗,我好累,今天真的好忙。今天这边开了一个经济会议,隔一会儿就有公司来下订单,一天都没停过。”
江霁晗揉捏着她的后颈,“薛老板,生意兴隆。”
“兴隆是兴隆了,就是人快累死了。”她舒服地瘫在他怀里,享受着他专业的按摩。
“那快回家吧,回家洗澡睡觉好好休息。”
“好啊。”薛楹从他怀里仰起头,伸出手,“那你背我。”
江霁晗满眼柔光,“果然挣大钱的就是不一样,出入还得有人背。”
话是这么说,但却任劳任怨地把她稳稳背起。龙洞寒月,隆冬寒夜,薛楹的脸埋在他肩上,气息扑在他的耳畔,歪着头看他线条顺畅的侧脸,“江医生,你今天的服务态度极好,给你一个特权,我来满足你的愿望。”
江霁晗被她逗笑,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如果真的需要什么特权,他只喜欢这一刻可以永恒。
虽然他同样忙碌了一整天,但所有疲惫在看到薛楹时已然烟消云散。像房间里的白炽灯,打开家门的钥匙,舒适整洁的床铺,无一不在牵引着他回家的念头。
有人和他一同回家,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最简单也最幸福的理想生活。
画面消退,再转场已经是他们共同生活过许久的那套房子。
薛楹店里多招了几个人,她难得享受一天属于自己的空暇时光。
美好的一天,从在江霁晗怀中醒来开始。他醒得一向早,一手被她枕着,另一手拿着一份最新刊登的学术文章,正在聚精会神地研读。
薛楹头脑还未清醒,身体先向他滚过去,被他抱了个满怀。
“你在看什么啊?”声音还有些迷茫,眼睛干涩不想睁眼。
“国外新发表的一篇文章,上面有一些学术论点很值得思考。”
薛楹慢慢睁开眼,凑过去看了一眼,满眼的专业名词,又缩了回来,“休息日,也不忘了工作,今年医院不给你办法一个最佳员工奖就太说不过去了。”
“别胡说。”江霁晗点了点她的眉心,从床头拿过来一瓶眼药水,薛楹最近因过度疲劳,有轻微的干眼症,“滴了眼药水再去洗漱,我先做做早餐。”
刚掀开被子,就被薛楹揪住睡衣,她手里捏着眼药水,冲他挑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薛楹点了点自己的粉唇,瞪他,“我的早安吻呢?”
江霁晗忍不住笑,“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起床了,都忘记了。”低过头,在她唇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平时他总是起得比她早,常常他准备出门时,她还在睡着,只是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
时隔很久的一同起床,一同早餐。
正要起身,被薛楹抓住衣领,一把拉下,加深那个吻。
从浅尝辄止,变成情难自禁。勾缠的唇舌,搅动的柔软,翻腾的情潮,将清晨的安静打破。
再起身时,薛楹缩进了被子里,耳根微红,推他,“我饿了,快去做早餐,我要滴眼药水了。”
江霁晗没动,只是抿了抿被她咬了个小口子的唇角。
薛楹望天望地,就是不往他唇上看,“你没刷牙,我也没刷牙。”她梗着脖子,“我们谁也别嫌弃谁哦。”
江霁晗拇指拭去她唇上的晶莹,眼神很深,明晃晃地摆明态度,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薛楹视线从他唇上一丝血痕上飞快地略过,尴尬地想要把自己埋起来,可又觉得自己有些委屈,“谁让你大清早手就不老实的,我吓了一跳就咬了一口嘛。”
“好像是你非要拉着我不让我走的吧?”江霁晗若有其事地舌尖舔过那道伤口。
薛楹感觉自己脸皮一阵阵地发烫,“那我现在让你走了,你快去做早饭。”
“那吃完早餐呢?”
薛楹脸皮更烫了,“那就吃完饭再说。”
她记得江霁晗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记得自己偷偷翘起的嘴角。
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像被打上了马赛克,那一个个碎片式的方块渐渐重叠放大,最近隐于一片白寂。
她再看不到任何场景,只有捕捉到的细微声响,唤起她沉睡的神经。
“薛楹……”
“楹楹……”
白色褪去,现实重归。
第56章
眼球微微转动,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运转更快,鼻尖嗅到的柠檬淡香,还有手掌下面料熟悉舒适的床单,和男人轻声的叹息。
“你醒了?”
薛楹缓缓睁开眼,神智归位,痛觉也归位。
抬起松软的手臂,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胀痛的额角,手指被江霁晗一把抓住,“别碰了,我已经给你包扎好了。”
她的眼睛缓慢地移向他,眨了又眨,瞳孔聚焦,视线逐渐清晰。
环顾四周,她躺在江霁晗的宿舍床上,窗帘遮住所有光线,昏暗的卧室,皮肤细节都被模糊,但她依然可以看清他每一个面部表情。
聚拢的眉头,深邃的黑眸,挺拔的鼻子,还有抿紧的唇角,和其中夹杂着压抑的情绪。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低声询问。
薛楹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靠在床头,“有些头疼。”手肘撑床,微微挪动身体,细眉紧皱,“手也疼,腿也疼。”
“骨头没有事,只是皮外伤,我已经帮你处理过了。”江霁晗帮她把枕头垫好,“胳膊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手腕处可能有软组织挫伤,背部肌肉也有拉伤。”
薛楹眨了眨眼,表示已经知晓,她的脖子一动就疼,眼睛转向他,偷偷瞥过去一眼,江霁晗意味不明的脸色印在她的瞳孔中,和她梦中那副温柔的面孔相差很大。薛楹闭了闭眼,重新记起昏迷前的事情,几分后怕。
“头呢?有脑震荡吗?”方才刚苏醒时,额头上一阵阵的闷重让她冷汗频出。稍微回了点神,靠着床头有所着力,薛楹依然晕晕沉沉的,无法聚神思考。
江霁晗脸色又难看了些,眉头紧蹙,“眼睛能聚焦吗?能看清我的手指吗?这是几?”
他竖出三个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薛楹一把握住。
“别晃,我头晕。”
江霁晗有些紧张,跪坐在床上,拿起手电筒,要翻她的眼皮。
“别照,更晕了。”
薛楹紧紧闭着眼,偏过头不配合他的检查。江霁晗脸色沉下去,薛楹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面色惨白如纸,连唇瓣也失去了血色,黯淡一片。
“楹楹,除了头晕还有什么症状?”江霁晗的手放在她的脖子后面,轻轻揉捏她的后颈,这样会让她舒服一点,“有没有想吐?有心慌吗?刚刚视线有受阻吗?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薛楹睁开眼,在他焦急的脸上定了片刻,这张脸和她梦里的脸再度重合,是她熟悉的那份温润关怀的面孔。她想思索些什么,可又头疼地什么都想不了,索性又闭上了眼,“你问题真的好多。”
他以前话不多,更多的是无言的行动。那时她还问过薛杨,为什么他总是少说多做,要让我仔细去观察才知道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呢。那时薛杨刚从陈茵给他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给出一段过来人的箴言。
“如何理性看待一个男人,要从他做了什么来逆向分析。若是他只说不做,那是花言巧语。既说又做,总有讨喜之嫌。这中间的度很难把握,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做到呢。”
薛楹只是悻悻作罢,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动,后来也只能把这当做他们之间的情趣。一个默默无言地去做,另一个悄悄寻找他的细节用心之处。
只是这样单纯的猜测,总会有腻的一天,尤其是发现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原本他没有那种想法,可她却自动多情的时候。无法抑制的失望,可又无从诉说,毕竟他确实什么都没说,一切只是她多想。
如今,在非洲的他们又是另一种样子。
这样说太多的江霁晗,她又不习惯了。笨拙地说着甜言蜜语,僵硬地讨好她的喜恶,呆板地祈求她的回头,这样的江霁晗她很陌生。
她更习惯的是那场梦里的,会对着她笑,默默帮她做很多事,可以背着她走很远的江霁晗。
“这样舒服一点了吗?”他还在不停地帮她放松肩颈。
点点头,再度睁开眼,好像还是那个他,会在意她每一个不适点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