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区等待电梯上升的时候,他还是怀揣着希望的。
他认为简末一定是太伤心了,他只要赶过去陪在她身边,陪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就好了,他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见到简末,他想好好抱抱她,好好安慰她。
电梯门一开,顾肆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在简末家门口停住脚步。
他按了按门铃,里面没人应他。
他实在等不及了,开始使劲的敲门,边敲边叫着“简末”的名字,但是始终没等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来给他开门。
顾肆冷静了一点,摸出手机又开始不停的给简末打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给林卉,给顾甜,给所有他知道的简末认识的人都打了电话,可是没人知道简末去了哪里。
林卉也急坏了,在电话里已经嚷嚷着要来南宜市了,然而顾肆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她了。
他靠着墙壁无力的滑倒在地上,喃喃道:“简末,你去哪儿了。”
顾肆一直在简末家门口坐了几个小时,他想着自己就一直守在这,总能等到的。
半夜的时候是莫丽和顾庭一起来把顾肆接回家的,两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只看见简末家门口有的一团黑影,顾肆就那么蹲在那儿,黑暗中莫丽看不清他的表情,走近了些莫丽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抽泣的声音。
顾肆抬头看过来,望着莫丽满脸的委屈,然后说道:“妈,我找不到简末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莫丽又何时见过顾肆这么委屈的样子,满脸的心疼,伸手去扶顾肆:“妈妈都知道了,但是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顾肆赖着不动,好半天才说:“外婆走了,我想等她回来,她一个人会害怕的吧。”
莫丽看着儿子,问他:“你真这么喜欢简末。”
“嗯,很喜欢。”顾肆回答她:“如果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一定会放弃编程大赛的,毕竟比赛还有很多,但是简末只有这一个不是吗,妈妈。”
莫丽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啊想事情不要这么悲观,说不定简末只是太伤心了,她现在或许只是找了个地方想让自己缓一缓,你非要找到她,揭开她的伤口吗?走吧,我们先回家了,明天妈妈想办法帮你找人好吗?”
闻言顾肆抬手擦了擦眼泪,没了刚刚那副委屈的眼神,有些期待的问她:“简末真的没事吧,妈。”
“没事的,她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她缓一缓,会好的,你们都还年轻,她会知道她的外婆不是她的全部,她还有更多的未来。”
听了莫丽的话顾肆像是松了口气,他想着简末答应过他的,他们要一起考上宜大的,想着简末答应过他以后只考虑让他做男朋友的,他们有这么多的约定,简末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肆听了莫丽的话跟着父母回了家。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顾肆刚到学校就去找了蒋颜,他想简末这么多天都没上课,肯定要和蒋颜请假的。
“简末啊,她前几天是跟我请了假,她外婆好像出事了,当时请了7天假,但是她昨天给我打了电话,有人帮她办了转学。”
“谁给她办的转学?她为什么转学啊?她转学去哪儿了?”顾肆问出了心里一连串的问题。
蒋颜摇了摇头:“简末是很优秀的学生,我也不希望她离开我们学校,但是她转学确实是有原因的,我不好阻拦,具体什么原因,我不能告诉你。”
“蒋老师,你知道的我和简末关系一直很好的,我想知道她转学去哪里了。”顾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我知道你担心简末,但是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告诉你,这也是简末自己的意思。”蒋颜无奈的说道。
顾肆无精打采从办公室里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匆匆扫了手机屏幕一眼,发现是林卉打来的,他有些惊喜的接了电话:“喂林卉,你是不是找到简末了,他在哪儿啊?”
“没有,但是阿末今早给我打了电话了,她说她没事让我别担心了,我想着给你也说一声。”林卉在电话那头说着。
顾肆心里刚刚燃起希望的火苗一下就被熄灭了,他恍惚的走到座位上,简末的桌子空着,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的东西看起来孤零零的,他的心好像空掉了一样。
回到教室,顾甜也跑过来问他简末的事。
顾肆无力的摇了摇头,他觉得头疼的厉害,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但是也睡不着,脑子里思索着简末可能会去的地方。
下午放学他又去了简末家里,他敲了敲门本来没报什么希望,但是很快他听见了屋里传来了开门声。
顾肆站得笔直,在心里计划着见到简末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请问找谁?”是一个陌生女人开的门,女人开口问她。
顾肆刚才还闪着光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
他愣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开门的人又问他:“请问有事吗?”
顾肆颓然地回过神,恍惚的问道:“之前这里的租户呢,应该是个17岁的女学生。”
“哦你说上一个租户啊,她已经退房了,好像她外婆去世了,今早刚把东西搬走,我是房东来打扫房间的。”说完女人关上了门。
顾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简末搬走了,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儿再找她了。
很快他面前的门又开了,房东拿出了一本画册递给他:“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估计那姑娘忘记带了,还包着皮,用这种透明袋子装着的应该不想扔吧,你既然认识这姑娘就帮我交给她吧。”
顾肆拿着刚刚房东给他的画册,呆呆的站在门口。
他拉开外面的袋子,取出画册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打球的他,认真做题的他,奔跑的他,盯着电脑的他……最后一张是自己的背影,应该是他参加比赛前走的那天下午,那天他留给了简末一个背影。
顾肆很少哭,他记得莫丽说他小时候不管是受伤了还是摔倒了都没哭过,就像他的性格一样好像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从不肯低人一头。
他怕被人看见,只能用手盖住眼睛,可是还是有泪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溢出,这应该是顾肆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他以为没人看见的。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楼梯间藏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在陪着自己一起难过。
简末今天一大早就求着苏北柠陪她来收拾东西,时间比较仓促,她只来得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回去之后才发现那本关于顾肆的画册没拿,准备回来拿,刚刚出电梯就看见了他拿着画册出神的看着。
简末只来得及拉着苏北柠躲进楼梯间,透过门缝,她看见顾肆流泪的样子,听见他压抑的哭声,她心疼极了,可是不能,她不能让顾肆看见这样的自己。
那天回去后顾肆就发了高热,连夜被送到了医院,医生只说他是因为前段时间训练太过疲惫,这几天又受了刺激才生病的。
顾肆老老实实的在医院待了两天,又回家彻彻底底的休息了几天,才算恢复了过来。
重新回到学校上课的那天,顾肆看着那个依旧空荡荡的桌子,他知道自己可能弄丢了他爱的女孩。
可是他想赌一赌。
他赌简末也同样爱自己。
他赌简末记得他们的约定。
他赌简末会重新来找他。
第39章 孤岛
这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伴随着冰消雪融的除了绿草抽芽、万物复苏,还有简末那复发的病情。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她自己太过压抑自己。
这次答应入院治疗以后,她的病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因为住院了苏北柠终于肯给她开足量的安眠药了,靠着药物简末每天能勉强入睡,但是也因为安眠药的原因她经常白天也是浑浑噩噩的。
简末时常感觉自己醒不过来了。
她明明睁着眼睛,可她仿佛被某种无色无形的壳包裹起来,与全世界隔离,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活在一个孤独的地方。
她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她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何月何日,她的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无限制的飞逝,她跟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好像被切断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的人生会是这样?
她当初就应该跟着母亲一起离开的,哪怕生命就在那一刻消亡,也好过现在这地狱般的痛!
渐渐的,她眼前出现了一些面孔,苏北柠,其他的医生,护士,他们在对她说话,她好像听见了,但又听不懂,她也不想懂。
她每天都被那些医生护士围着,可她始终感觉自己还在那个壳里,她不想离开,她怕自己一旦离开,就要回到那个没有外婆,没有亲人的世界里,她不想接受那个宣判外婆已经死了的世界,那个世界太冷了,太苦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她变得很虚弱,似乎很久没吃东西了,却感觉不到饿,她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大概会死,可她好像也不在乎。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度过今天、明天,以及以后的每一天……
简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苏北柠不得已联系了林家夫妇。
这天林卉请了假跟着父母来了南宜市,一直到精神病医院简末其实都还有一些恍惚,她还依稀记得当年简末生病时的样子。
她清楚的知道当初的简末是怎样艰难的一点一点好起来的,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吗?
没有了外婆简末还能熬过来吗?
林卉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
但是很显然她找不到答案,她想大概简末也未必能回答她。
纵然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林卉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是再次看见简末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流泪。
因为吃了药简末迷迷糊糊的睡在床上,她厌食太久,不得已医生给她插了胃管,每天靠着营养液提供营养,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最终穿透简末心底的那层壳,把她抓回现实的声音,来自林卉。
她就像是长眠之人被唤醒,瞬间从一个虚幻的境地回到了现实,周围所有的声音、画面、温度、感知都在一刹那像涨潮一般将她淹没。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带泪的面孔,仅仅是睁大眼睛的这个动作,似乎就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
“阿末……”林卉哭泣不止。
简末张了张嘴,发出猫一样细小的声音:“阿卉!”
林卉的情绪瞬间起伏得更加强烈,她紧紧揪住了简末的衣袖,想责备她,但也只剩满眼的心疼。
长梦乍醒,简末艰涩地开口:“我没事。”
林卉捂住了嘴唇,眼泪唰唰地掉。
“真的没事。”简末红着眼圈,又说了一遍。
林卉摇了摇头,眼泪还是不停的掉。
简末抬起无力的手,捂住了眼睛,小声呢喃道:“我就是有点想外婆了,我真的好想她啊。”
林卉摸了摸她因为住院已经剪短的头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外婆葬礼后没有坚持带简末回容城,或者哪怕留在南宜市多陪陪她也好啊。
她轻轻抱住了简末,手掌不时摩擦着简末的头发,她想把自己的温暖和安慰都带给简末,让她明白这世上还有在乎她的人。
简末侧身回抱住了她,被压抑的哽咽逐渐释放开来,她痛哭出声,冲破那个虚无的壳,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个,没有亲人,没有外婆的世界。
这个让她肝肠寸断的世界。
林卉出现后,长达一个星期靠营养液过活的简末,开始摄入流食。
林家父女和苏北柠轮流看护她,但简末看起来,也仅仅是还活着,却没有半点生气。
简末的病情没有明显的好转,但是林卉的学业已经耽误不起了,在林卉母亲的催促下,林卉只在医院陪了简末两周,离开南宜市回了容城。
林卉走后简末的病情没有明显的恶化也没有明显的好转。
虽然着急,但是苏北柠也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重度抑郁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治好的呢。
至少林卉来了一趟,简末可以主动进食了,这是一种进步。
开始进食后,简末慢慢的能下床走动了,有一天洗脸的时候,她偶然发现镜中的自己,头发被剪成了齐耳的短发,脸庞削瘦,面孔苍白到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灰白的像死水。
她的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顾肆意气风发的模样,编程大赛上的,考场上的,篮球赛上的……
不管哪一个,顾肆都是那么的耀眼夺目。
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其实她早就失去站在顾肆身边的资格了吧。
她想起那天在楼梯间苏北柠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和他道个别,让他等等你,给他一个期望,也给自己多些希望。”
那天,简末摇了摇头,看着顾肆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她说:“万一我好不了了呢,又为什么要给他无谓的希望。”
就像外婆说的,她的未来她的人生不只有外婆,顾肆的未来就应该只有她简末吗?
不,当然不,顾肆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怎么可以被她的一句“等我”给牵绊住。
那天的回忆戛然而止,简末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好不了了。
她环视一圈,又一次想要找出个什么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医生早就把可以用来自杀的东西清理干净了。
简末看着厕所的墙壁伸手碰了一下,然后她一头撞了上去。
一瞬间,她感觉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不停的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感觉很疼,但她知道她还活着,还没能死去。
简末手撑着地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再一次撞上去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冲了进来,将她双手双脚都按在了地上,她拼命挣扎,一切阻止她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仿佛都是敌人!
“放开我。”简末无力的喊了一声。
尖利的针管刺进了她的皮肤,一阵困倦袭来,她的视线再次模糊了……
她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次昏迷简末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中,外婆,外公还有母亲都陪在她的身边,那是一个除夕的夜晚,她乖巧的坐钢琴前面,给外公外婆表演着她新学的曲子,母亲也毫不吝啬的夸奖她,梦里的她被所有人疼爱着。
可是一转眼,眼前的这一切就都消失了,她的眼前一个个闪过那些可怕的画面,母亲割腕时的,跳楼时的,还有外婆离开时的……
画面一转她好像又来到了一座孤岛上,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就好像失去了远航的帆船,冰冷的海水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她能做的只有等死。
就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岛上,温暖着岛上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