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阔步的走近实验室,取出眼镜开始整理实验数据开始预演新的流程,周景川也从空航借来了十多本专业书籍,两个人分好工之后开始工作,实验室静的只剩下翻书的闷声和铅笔拂过纸张的沙沙声。
约莫到了中午的时候,纪眠之被人暴力推开,江凛一脸凝重的走过来,俯身侧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纪眠之神色一凝,放下铅笔,匆匆忙忙把电脑数据保存,然后跟在江凛后面一同到了基地门口。
“你来干什么?”纪眠之冷冷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纪鹤山,径直站在江凛前面,直截了当的发问。
纪鹤山今日倒是比较凌乱,衣冠不整,半分那日初见的仪表堂堂都没有,额发也是随意的形状,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浑身上下甚至可以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
基地门口是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三个人都清楚,江凛折回去开车,留下一道门隔开的叔侄两个,谁也不搭理谁,纪鹤山想想一早上的惊心动魄就脑袋一跳,看见纪眠之甚至被打得那半张脸还隐隐作痛,他顶了顶侧腮,目光阴鸷的盯着纪眠之。
纪眠之毫不落下风,半点不畏惧的瞪回去,江凛摁了声喇叭,把车停在她身边,降下车窗,“上车。”
出基地门后,又在纪鹤山身旁停住。
纪眠之边扯安全带边从后车镜里看他,个人情绪挺严重的,嘟囔了句,“真晦气。”
江凛腾出一只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下午就去洗车,内饰换新的。”
刚跨上车后座还半躬着身子准备落座的纪鹤山气的嘴角又是一歪,咬了咬牙坐下了,一口气憋在胸口顺不下去吐不出来的,就这么一路憋到了悦庭。
期间江凛很警觉的四处注意着周围车辆,迅速不留痕迹的多绕了几圈才把车停住。
客厅,纪鹤山背着手,怒从中来,手掌拍的桌子震天响,满脸铁青,面目狰狞的那个显眼的巴掌印更骇人了些,“你三叔在澳门被人弄走了!今天早上送来了一段视频!”
他边说边抖着手放出视频,视频不长,背景昏暗,纪向亭的脸一闪而过,剩下的全是呜咽声。
纪眠之沉默不语,眼底骤风一片。
江凛兀自轻嘲了一声,把手机轻轻推回去,“你自己的人看不住找她干什么?”
“再说了,这视频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纪鹤山收好手机,脑子里回想了早上的场景仍然是心有余悸,第一个收到视频的人是胡霓,看完后当场被气晕了,现在还在医院养着。
他找了人看过,视频不是合成的,而且也联系不到纪向亭,等他动手去查的时候,消息就跟漏风似的往他耳朵里灌,半个长津城都知道纪家老三在澳门赌,欠下高额赌债,被人给扣了,勒索视频都发到胡老夫人手里了。
他焦头烂额的送了胡霓去医院又手忙脚乱的封消息,等护士通知胡霓醒了的时候他刚进病房迎面就被打了一巴掌,又被提点了几句,混沌了一早上的脑子清醒了大半。
他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京港。
“蒋或雍干的。”他阖了阖眼,难得生出一点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和疲惫,“你就非查不可,你三叔的事就是个警告。”
“你奶奶也被气病了,就算是为了你爸,停手吧,算二叔求你了,你的弟弟妹妹们还要上学还要生活。”
“弟弟妹妹?”纪眠之站起身,眉头皱的很深,口吻讽刺,热水杯被带倒,洒在厚重的毛衣裙上,温热过后是冰凉刺骨的水意,她抬头,字字珠玑,“你们把我爸推出去的时候有想过我和我妈吗?我们不用生活吗?!”
“停手?”她身体起伏的厉害,脸色煞白,坚定的一字一句说出口,“我不是我爸,我没承过你们纪家的恩,我就是要毁了纪家。”
“麻烦纪先生转告胡女士,我要让她亲眼看着纪家是怎么不复存在的。”
纪鹤山没想到这个侄女这么倔,什么法子都行不通,默声半响拂袖走了。
等到沉重的闭门声闪过,纪眠之才垮下肩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力闭了闭眼睛。江凛什么都没说,抱她上楼换了衣服,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然后一路开车去了秦知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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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
一缕白烟飘在半空,蒋或雍把还冒着红光的烟蒂用力碾灭在烟灰缸里,神色不明的听徐成周汇报。
“估计没谈拢,纪鹤山从悦庭出来到机场,一路的电话都没停过,一直在联系我们的人。”
徐成周顿了下,“江凛带着纪眠之去秦知珩那了,秦家那边我们估计插不了手。”
打火机被人攥在掌心里,红蓝的火苗一次一次窜出来,蒋或雍轻点了两下桌子,“秦锋咱们插不了手,他大儿子和那个儿媳妇能。”
“你派人去做,盯死他们,长津那边一丝一毫也不能漏。”
他笑了笑,明明那么儒雅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至于他,找个时间好好跟纪青寺的女儿聊一聊。
*
今年京港的天冷的的格外晚,许是人心惶惶的,连初雪都迟了。
已经进了十二月,纪眠之外出的越来越频繁,距离纪向亭出事已经快半个月了,她收到过胡霓的一次电话,绕来绕去总归是劝她松口,她眼都不眨的把电话挂掉,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
天气越来越冷,她今天要去君合找博昭然办点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出来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有时候是在超市,有时候是在去律所的路上,就感觉有人时时刻刻被盯上了一样,脊背发凉。
地下车库黝黑不见五指,她怕蒋或雍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在公司楼下的停车位停车,乘了一班人最多的电梯拐进博昭然办公室。
工作日博律师依然在加班,自从前一阵的怀孕乌龙水落石出后,工作更拼命了点,加班到深夜,案子一个接一个,都快成了法院常驻嘉宾,一周七天有三天是去检察院查卷宗的。
纪眠之把包随手一放,往靠窗的沙发上懒懒一坐,托着腮搅着咖啡,紧皱着眉头,没什么预兆的问了一句,“你最近感觉到有人跟着你吗?”
话落一瞬,博昭然脸色一凛,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然后坐到她身边,小声问,“也有人跟着你?”
“也”这个字就很灵性,纪眠之扫视办公室一圈,总是觉得哪里不踏实,不敢大声说话,于是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敲字,看过之后就删,两个人就这么无声交换了一下信息。
有人一直在跟着他们,推算一下时间大概就是纪鹤山从京港走后,很警觉的一批人,点到为止,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似乎只是在监视,又或者是一种警告,警告他们不要继续查。
那些证据江凛和秦知珩商议过后直接锁在保险柜里,虽然东西少,但是交上去搞不好会掀起什么波浪,再加上博昭然是涉外律师,国内诉讼涉及的到底还是少,再加上出于安全的思量,难免蒋或雍狗急跳墙,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就像还没有半点踪迹的纪向亭一般,容不得他们半点马虎。
还有蒋家那个大儿子,跟窈窈走的很近,一切都容不得他们有半分闪失,必须万无一失。
日子一天天惶惶的过着,干冷的京港,寒风刺骨,恨不得穿透厚厚的屏障侵入骨髓,把寒冷揉进每一寸骨血。
海啸来临前,海面总是会风平浪静经得起推敲的,比如偶尔艳阳高照的天气和高高悬空的月亮。
危险在倒计时,所有人都在抉择。
秦知珩出事了。
车子被动了点手脚,撞到路拦上了,还好车速不快,人只是受了点外伤,轻微脑震荡。
知道的人不多,整个病房就他们两家人,连秦知聿也不知情。博昭然趴在病床前担忧的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秦知珩,指尖攥着一角床单,骨节泛白,纪眠之一直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安慰几句。
窗边是秦锋和江云嵩还有江凛。
训斥声不大,但是也是抱怨他们这么大的事不往家里说,话里话外却是没怪罪他们两个弄出这么些事来。
秦锋扫了眼还在病床上的儿子,眸光冷了冷,眼都不眨的卡了蒋家负责的两个项目,整改方案送了厚厚两本到蒋或雍的办公室。
晚上,江家。
纪眠之一颗心从听到秦知珩出事就惴惴不安,慌乱的在胸腔里起伏不停,让人难受得劲,她又翻了个身,紧接着叹了口气,“阿凛,我睡不着。”
江凛睁开眼睛,摁亮灯,揉了把毫无困意的脸,有点烦躁,“我也睡不着。”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肩膀上,“江叔和秦叔什么意思?”
“等。”他言简意赅。
“等什么?”
“合适的时机。”江凛的眸内毫无波动,只是搂着纪眠之肩膀的手力道中了些,“最近你在这呆着,别出门,我怕他们对你下手。”
“好。”
江凛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等他孤身一人回基地的时候,忧心忡忡的纪眠之收到两条短信。
【你爸比你识时务。】
【半小时后,xxx茶馆见。】
想都不用想,蒋或雍发来的消息。
不过也挺神奇的,蒋或雍这阵子明里暗里的小动作让她困扰失眠,等到这一刻真的收到蒋或雍联系她的消息,她反而定了下来。
她一早就猜到他会找她。
茶馆,纪眠之被服务员引着往最里面一处走,周围都是一个个隔断的包间,隔音很好,什么都听不到,她捏着包带的手紧了紧,继续跟着往前走。
穿过茶馆最后,来到一处院子,中间有一方水池,里面养了些稀奇玩意儿,角落处有一个大笼子,里面有一只巨型藏獒,眼珠黝黑,攻击性很强,旁边有人在喂它,整盆的鲜肉。
服务员带着她走进去,在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然后门打开,他弯腰伸手,“纪小姐请,蒋先生在等您。”
第44章
这间屋子用价值千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目之所及的书架,办公桌,乃至一旁置物架上摆的各种装饰品, 单是那个花瓶, 八位数不止。
跟门相对的那面墙是一面玻璃, 旁边有一个茶桌, 热气缭绕,满室茶香,蒋或雍招招手,“坐。”
一杯澄澈浓郁的红茶推到她面前, 蒋或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轻啜了一口, “纪小姐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
“茶不错,尝尝。”
纪眠之低眉看了眼前的茶水,“不知道蒋先生大费周章的请我来一趟是为什么?”
蒋或雍摇摇头, 似乎是叹她沉不住气,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省时间, 他意有所指的问了句,“听说纪小姐和法国的新锐设计师是好朋友?”
他加重了尾音,似笑非笑的说出口, 语调平淡。几乎是瞬间, 纪眠之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如今把秦知珩和博昭然牵扯进来已经是愧疚的不得了, 苗观乘千万不能出事,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多了解一下苗先生, 毕竟你的弱点太难找。”蒋或雍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难得划过一丝复杂,纪青寺留下的这个女儿倒是有趣,疼爱自己的父亲豁出性命保住的纪家,她眼都不眨的看它一点点腐烂,甚至还不知道递了多少次刀子,他朝纪家捅的每一刀,刀柄上都有纪眠之的指纹。
他继续说,“不像你父亲,身后有个那么大的纪家,轻而易举就能钻了空子,更何况你还有个行事乖张的母亲,把柄太多,他可比你听话多了。”
“胡霓不过掉了两滴泪,我又拿出点徐家的东西,你父亲妥协的太快了。”
“不过当年留了一个你,倒是大意了,江家的小子倒是对你一往情深,这两年明里暗里黄了我不少事。”
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面上,滚烫的热水从茶壶中飞出一滴落到蒋或雍的手背上,立刻通红,他仿佛是感受不到一般,轻轻用手绢擦掉,认真的问,“我能问纪小姐一个问题吗?”
纪眠之挺直腰背望回去,沉默。
“当初既然为了让你父亲安心和不波及江凛离开,如今怎么面对秦知珩出事这么平静?”话头突然转了个弯,多了一丝玩味,也多了一丝狠厉晦暗,射出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看透,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慢条斯理的把纪眠之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填满。
“是在忍还是你早就算到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蒋或雍的话,转而端起茶杯,轻轻沾了下干燥的唇瓣,目光落在庭院里那只黑色藏獒上,那只疯狗在咬人,地上淋漓的全是血迹,不多,但是光天化日下的场面难免有点血腥,房间隔音很好,连地上痛苦□□的声都听不见分毫,只能从发白的面容窥见蒋或雍的几分恶毒。
他故意做戏给她看呢。
她没什么起伏的放下茶杯,“一半一半吧。”
阿珩受伤不止她一个人再忍,早就算到是因为那么多人天天跟着他们,几乎全天监控,纪向亭就是个例子。
蒋或雍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快,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那你猜猜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是秦家的小儿子,还是齐家的?还是说陈家?不过在眼皮子底下做事总归风险太大束手束脚的,不如国外自由,枪响几声就能解决的事。纪小姐怎么看?”
她捏紧手指,后颌嘣的死紧,从进来到现在那些所谓的平静被尖针似的话语一下下扎开裂缝,淬骨的寒意仿佛要把她揉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活生生带血的逼出几个零星的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江凛停手,只有你能做到,要不然我保证不了他是不是和秦知珩一样幸运。”
“你简直丧心病狂!你不怕江叔叔报复你吗!”纪眠之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她看着蒋或雍那张虚伪的脸就恶心,她起身向外走,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也没拦她,只是当她要跨步出去的时候,蒋或雍的声音又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