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王妃瞥了她一眼,道:“也没见过谁家的未婚夫爬墙头的,沈落枝,他不知礼,你还不知礼么?”
她这个女儿,现下是越发被养野了,去了一趟西疆之后,主意大的不行,旁人谁都管不了。
沈落枝被南康王妃冷眼一扫,立马怂了,哼哼唧唧的又抱着狼崽子走了。
耶律枭走的那一日,沈落枝以灼华公主的身份去送了,但也只能远远的望一眼,人太多了,他们没办法凑在一起说话。
送耶律枭走的队伍分外庞大,顺德帝亲自来相送,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加上太监丫鬟和一些金吾卫,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快有上千人了,沈落枝是还未曾出嫁的姑娘,自然不能过去送,只能在马车里瞧着。
那一日正是六月中,京城已经热起来了,沈落枝在京城外面,远远地看着耶律枭带着百人队伍离开。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变成很小很小的一点,然后便与漫天风沙融在一起,怎么都瞧不见了。
沈落枝远远地瞧着他的背影离开,然后放下了马车帘。
日后总会再相见的,他来一趟,她便会再去一趟。
纵然他们相隔万里,但只要想到对方,便会觉得脚下的每一步路都充满希望。
——
大奉十八年六月夏,因大奉公主出嫁,举国修建沿途驿站,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有专门供给公主休息的驿站,公主所到之处,所有官员都要出来迎接。
这是顺德帝给的补偿,这条路既然一定要走,那便让公主走的舒坦一点。
六月底,南康王携南康王妃先西行,奔向西疆而去,先走马上任。
待到了七月,沈落枝便该走了。
她在京中也没有什么玩伴,临走之前,只与时雨见了面。
时雨之前以为她要回江南,没想到短短几天,沈落枝便摇身一变,从郡主升成了公主,要嫁去西疆了,时雨分外舍不得,临时在卖话本的书墨街抢购了五十大箱子的话本,搬空了好几家书斋。
这些东西不贵,但都是心意,沈落枝日后去了西疆,可没有这么多有趣的话本子看。
她又神神秘秘的塞给了沈落枝一个小箱子,叮嘱沈落枝以后偷偷看。
沈落枝拿到了那个小箱子,隐约间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所以姑娘出嫁的时候,都会被塞这么一箱子的!
沈落枝临时要走之前,还接到了白公子写的一封信。
信上字字泣血,说的就是他当初慢了一手,没有打过耶律枭,导致现在沈落枝要远嫁西疆,白公子分外不舍,他觉得,沈落枝一定是迫于权势威压,才被迫嫁给耶律枭的,所以他准备半夜带沈落枝私奔。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他喜爱的女孩遭受这种委屈!
所以,白公子邀约沈落枝今天晚上在城门口汇合。
沈落枝盯着这封信瞧了一会儿,让人把这封信送还到白府去,顺带提笔一封,写了一封婉转的拒绝信。
但沈落枝没想到,她这封信没有送到白府里,而是被蹲守的刘姑娘给截住了。
刘姑娘一直觉得白公子贼心不死,她跟白公子一起长大,多了解白公子呀!果不其然,就截到了这么两封信。
刘姑娘打算给白公子一个教训,所以她没有把信交还给白公子,而是自己扣下了,悄咪咪的交给了白公子的母亲。
等着白公子当天晚上背着包袱,毅然决然的翻出墙壁时,便瞧见自己的父母带着家丁,举着火把,站在墙角下,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白公子后背的皮都跟着紧了。
当天晚上,白公子喜提一顿暴打。
白父是当代太子太傅,负责教授太子的,对朝中政事十分敏锐,每日分析这个分析那个,没想到有一日,竟然能分析到自己儿子头上!
这要真让白公子把沈落枝给带走了,他们白家人就是千古罪人,白玉树是能跑了,剩下的白家人都得死!
株连九族都不过分。
这狗东西,自小被白家人娇惯长大,竟然娇惯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白父当场把人拎回祠堂里家法伺候,打的比耶律枭还狠。
那一声声哀嚎在祠堂内蔓延,如泣如诉,一声声“爹”震耳欲聋。
没一个月,白玉树是下不了床了。
沈落枝最开始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后来还是时雨来学给她的。
白公子可怜见得呀,只能趴在床上啦。
——
待到了七月初,沈落枝大婚的各种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司天监请了个好日子,沈落枝便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她没让时雨来送行,她怕瞧见了人便都舍不得,便只让时雨自己在家待着,在京中,她也没有旁的牵挂,便潇洒的上了马车。
唯一让她有些震惊的,是白公子来了。
白公子的屁股还没好呢,由四个他的好友一路将他从府里偷出来,放在担架上,一路亲自抬过来,给沈落枝送行的。
“沈姑娘!沈大姑娘!都怪我不好啊!”
白公子嚎着嚎着,竟然哭起来了:“都怪我爹啊!我爹打我打的太狠了!沈大姑娘啊!”
沈落枝被他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白公子趴在担架上,一边哭一边嚎,气急败坏的刘小姐追在后面,那画面简直不忍直看。
这真是人生中最好的四位朋友了,沈落枝想,但凡感情差一点儿,都不可能陪着白公子干这么蠢的事儿。
眼看着白公子真要被抬过来了,沈落枝赶忙落下了马车帘子,催促外面的人道:“快些走。”
过了今天晚上,估计白公子和他的朋友们又要挨一顿打了。
沈落枝靠在摇晃的马车壁上,想,也好,西疆是很好的地方,京城也是很好的地方,她在这里见过很多人,瞧见很多事,那就不算白来。
等到了七老八十,她也可以给她的儿女们讲一讲京中的事情。
彼时正是初夏清晨,日头还没那么毒辣,清风拂面,颇有几分嫩绿盎然之意,白公子在哭诉,朋友们或者安抚,或者叹息,刘姑娘终于追上来了,指着躺在担架上的白公子就是一阵唾骂。
虽然没有时雨来送行,但这也足够热闹了,沈落枝想,她这一趟走,估计也会留下不少热闹瞧,未来的半个月,京中都不会缺少谈资了。
马车渐渐远去,京城的人和京城的物便都被留在了身后,沈落枝走向了新的方向。
从京中到西疆这条路,她其实上次就走过了一次,上次她从江南去西疆,便是途径了江南的,两次都是为了出嫁,却是嫁给不同的人。
日月盈亏,时光荏苒,沈落枝的队伍浩浩荡荡,耗时近两个月,终于在九月时,抵达了三元城。
她上一次来三元城的时候,还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此次再来,算是故地重游。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枕间怜娇》时雨时大姑娘的文八月开~
第59章 洞房!
洞房啦!
三元城去岁被踏破的城墙早已被重新修补好了, 三元城的县令早得知沈落枝要来,早早地守在城墙下迎沈落枝。
公主临驾,规格极高, 需开门洒扫,全城人于城门口跪拜。
这与之前郡主出嫁就完全不同了。
公主入城后, 由官员一路护送到之前早已准备下的官驿中。
顺德帝下了圣旨, 自京城至西疆内,每个地方都必须有让公主下榻的官驿,供给公主使用。
这与皇帝出行也没多大差别了,由此可见顺德帝圣宠隆恩。
沈落枝入官驿后,自有官员接见。
她问了昔日那位县令, 近日来三元城状况如何。
“托公主的福气。”三元城县令格外感激:“自从公主要和亲的消息传来, 现在金蛮人已经不打大奉城池了。”
金蛮人开始北上打漠北, 南下打南蛮西行打赤金了!
反正打天打地,打不到大奉人头上啦!他们三元城这些时日人人都胖了些,不少人都敢出去走生意了, 还有好几户添丁,可真是可喜可贺啊!
提起来此事,三元城县令是越发的敬佩沈落枝。
大奉与金蛮积怨已久,双方没有大规模地打仗, 但边关侵扰多年不休, 每年大奉边疆的一半城池都会因为战乱而被攻破, 死伤无数, 大奉的民众痛苦不堪, 他们这些当官的看着心焦, 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一日复一日的被折磨着。
但是自从金蛮王与灼华公主订婚了以后, 金蛮人便都会避开大奉城池,昔日里的战争骤然消失,带给大奉边疆人的则是无尽的安稳。
虽说金蛮人也没闲着,转头就去打别的国家了,但是三元城县令也不会心疼他们。
谁让他们没有个灼华公主呢!
他们大奉可不是白享这个福的!他们献出来了一个公主和亲呢!
也因此,边疆的将士与民众们打心眼儿里感谢这位公主。
——
听着三元城的县令的话,沈落枝便想起来耶律枭那个走哪儿抢哪儿的土匪样儿,心下只觉得好笑。
这人在大奉学了些礼仪,但实际上也只会在沈落枝面前装装样子,若是把耶律枭放出去,拿到西疆上,他才不会和别人讲理,看谁好他就抢谁,只是不抢大奉人了而已。
“金蛮人接亲的队伍可曾来过?”沈落枝又问。
“且在来的路上了。”三元城县令道:“新郡守来了之后,开了城禁,允金蛮人入城,公主这一路过来,都有斥候先行报信。”
“待到明日,估摸着郡守就会派人来接您啦,不过郡守这些时日忙得厉害呢。”三元城县令又道。
自打郡守来了之后,一直不断派人问他们沈落枝来了没有,所以他们也不断派人出去查看,沈落枝一来,他们便立刻知道了,否则他们也没办法提前准备好吃食。
“好。”沈落枝便道:“下去吧,本宫乏了。”
官员告退而下。
沈落枝由摘星弯月服侍着,在这官驿睡下。
她上次来的时候,已是腊月,这里寒冷刺骨,但这一回尚还是在九月,九月的西疆热的像是蒸笼一样,这里的热并非是江南那种潮热,而是一点水汽都没有的干热,蒸的人口干舌燥,夏夜更是如此。
摘星弯月便给她打了一盆水来,在屋内将地面撒湿,以此来增些湿气。
“这里热的半夜起来,鼻子都流鼻血,呼吸都生疼。”弯月一边洒水,一边道:“这西疆,真是冬夏都不给人活路。”
沈落枝倒是没关系,她沐浴更衣过后,便卧在床间休息。
官驿都是城中最好的地方挑出来的,但是三元城本来也不怎么样,所以这官驿也颇为破败,但好歹沈落枝早就来过了一趟,也早有心理准备。
她卧在锦缎上,手指划过入水的缎面,心里想的却是耶律枭。
她裹着被子,沉沉的睡入了梦乡去。
她这一觉睡得极好,第二日清晨,便早早起来更衣。
西疆热,且这里的人没那么多讲究,有些男子直接打赤膊,女子则是穿一些轻薄的衣裳,露出手臂和脚踝。
之前他们来的时候是冬日,沈落枝他们还没见过这画面,待到此时盛夏来了,才惊觉西疆这里有多开放。
姑娘们有的甚至还露出来一截腰呢!
这要在京城里,这种做派,都是青楼女子。
沈落枝不大习惯,但也尊重各域的不同,只梳洗打扮过后,等着人来接。
她是想见耶律枭的,她都到三元城了,按理来说也是耶律枭的地盘,耶律枭怎么能不来接她呢?
但她也没问过,只压在心底。
待到她到了纳木城便知晓了。
说来奇妙,半年以前,她还是孤身一人来的,半年以后,她的心上人,她的父母,一切都留在了这个城里。
仿佛这个城就是她新的开始一般。
她第二日醒来时,南康王府派来的人和金蛮人派来的人一道儿来了。
金蛮人派来的是个沈落枝认识的金蛮战士,南康王府派来的是南康王以前的侍卫,两边人泾渭分明,虽说还没到互相看不上的地步,但沟通也很少,大概是因为老丈人天生看女婿不顺眼吧。
待到沈落枝来了,两边的气氛才算是和谐。
沈落枝从三元城回纳木城,路上问了侍卫后才知道为什么耶律枭没来。
因为自打南康王坐镇西疆了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就出去剿匪,他自己剿匪还不够,还要将耶律枭也带上,两边人一起剿匪。
说是剿匪,实际上,西疆大部分流落在边境的人都是匪,拿起刀就能砍人,反正地广人稀,杀了谁,别人都不知道,如果真要剿匪的话,那就是把所有人都剿了。
沈落枝印象深刻的就是这里无所不能做的行商,说是行商,但是实际上跟走私客都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走私客还要狠毒很多,甚至都能称霸西疆了。
西疆这个地方太过混乱,强龙来压地头蛇,肯定要闹出来不少事儿,所以南康王带着耶律枭出去剿匪,成功的把西疆外面搅和的一塌糊涂。
别看大奉边疆城镇里面现在安稳平和,但在西疆外面闹得厉害着呢,那些被抓的行商与一些其他部落的散民都四处逃窜呢。
沈落枝从三元城回纳木城,都得两队人护着。
沈落枝一个亲爹,一个未婚夫,在西疆里面兴风作浪。
沈落枝听得暗自咂舌。
她就知道,像是她爹这样的脾气,到了什么地方都闲不住的,以前江南也有水匪,她爹一个月要出去打一圈,现在来了西疆,估计也要出去打很久。
但是打归打,带耶律枭去做什么!
沈落枝问那侍卫道:“父亲没与母亲说,要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都过来了,按道理说,她进了纳木城,当晚就该办婚礼的,她是和亲而来的公主,公主来了,金蛮王还在外头窜呢,这合适吗!
“小人不知。”侍卫只摇头,摇过头后又道:“但是公主来了的消息已经送往西疆中去了,若是王爷得了消息,自然会带着金蛮王回的。”
沈落枝只得点头。
估摸着她没来的时候,她爹已经带着耶律枭大杀四方了。
以前金蛮和大奉敌对,双方都互相牵绊,彼此针锋相对互相斗法,两边都差不多厉害,互相都奈何不了对方,上又接一个漠北,所以滋生出了很多夹杂在三方之间的人,不断在三方之间游走。
现在金蛮和大奉不打了,联手一起搞其他的人,其他人便受不了了,现在的走私路比原先更恶劣了,原先走在西疆,十趟有八趟能成,现在走在西疆,十趟有八趟要黄。
且,南康王还大肆打压了“人牙子”的生意。
西疆这边绑个人简单,因为地广人稀,也因为这个地方就是混乱丛生的,所以就专门有人做绑人的生意,直接把人打晕了带走,然后带到富庶的地方卖掉,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各有各的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