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打南康王来了之后,人牙子绑人的事儿就少了很多了。
沈落枝和耶律枭联姻,第一个受苦的就是原先在夹缝中肆意杀.人的行商们,因为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两大伙人突然合伙跑来打他们了,这谁受得了啊!
而且,打行商还是个很赚钱的活儿。
这些行商们面上是行商,但实际上背地里干的都是走私的买卖,他们卖给漠北的,都是价格昂贵的精铁,卖给金蛮的,都是大奉的盐,丝绸和香料,卖给大奉的,则是质量很好的马和各种草药。
所以,当他们每剿到一批行商的时候,总能收获很多东西。
大奉民间禁止卖铁,寻常的铁匠想要打铁,都会有专门的人来询问打了多少,避免有人私藏兵器,而将精铁卖给漠北,与资敌无异了,盐也管控的厉害,漠北也从不卖马给大奉。
简而言之,这行商是哪里赚钱就卖哪里,什么不让卖就卖什么。
但总体来说,还是弊大于利,能清楚他们是最好的。
而在西疆之内,除了走私的行商以外,还有一部分镖局和官商,这部分人,这段时间日子很好过。
南康王和金蛮王大肆绞杀匪盗,他们走的是一日百里,都安全了不少呢。
——
南康王和耶律枭接到公主到来的消息之后,便放下了手头要剿的匪,一起来纳木城接人。
南康王想了想,让耶律枭先回纳木城去,他自己去接宝贝女儿。
耶律枭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暗暗下了决定。
他回去就跟丈母娘告状!
——
沈落枝从三元城走到纳木城,走到一半的时候,瞧见了南康王来接她。
南康王年近四十了,虽然上了年岁,但依旧是翩翩美男子的模样,穿着一身素白书生袍,头顶白玉冠,笑起来很有几分斯文之意。
南康王当年在江南,还有“女观音”的称号呢,因着他生的分外斯文好看,又时常打水匪,那个村庄遭了难,他还会给钱补一补,颇有两分救苦救难活菩萨的意思,所以常有人给南康王画像,又供起来,传来传去,便传出了“女观音”这个名头。
瞧见了南康王,沈落枝便也下了马车,开始骑马,与她父并肩而行。
沈落枝也有些时日没瞧见她爹了,一见了她爹,便问道:“爹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可还顺利?”
“便是四处走走。”南康王跟沈落枝不想提那些血腥的事情,只说了一句:“抓一抓这里的盗匪。”
若是抓到了,直接送到玉石矿上去挖矿,一辈子也不让他们出来,毕竟这群人都是心狠手辣,身上沾着人命的盗匪。
沈落枝听见她父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她也是在西疆里待过的,她见识过耶律枭攻城,也见识过行商勾结,刺客杀人,这里是一片混乱的无序之地,她父要做的事,一定危险万分。
沈落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父,日后有什么事,要多问问耶律枭,他对这些比较懂的。”
在大奉,耶律枭会收敛起所有的爪牙,现在到了西疆,他们也该收敛一下自己的行径,稍有不慎,便是一条命填进去了。
南康王轻轻地哼了一声。
闺女呀,胳膊肘往外拐啦。
得亏他来之前特意把耶律枭给撵回去了,不然瞧见了耶律枭,眼里哪儿还有他这个爹呢。
彼时正是金乌坠山,夕阳西下,南康王带着他即将出嫁的宝贝女儿并驾齐驱,行走在西疆的黄沙中。
他们即将走上不一样的人生。
但有家人在身旁,走在哪里都是好的。
——
当晚,南康王与沈落枝是在纳木城外歇息的。
他们当然可以连夜赶回城内,但是这不和礼制,按着公主和亲的规制,他们成婚的地点是在纳木城,当公主到了纳木城内,就要马上成婚。
所以南康王和沈落枝在外面歇息了一夜,准备挑个好时辰,慢慢进城成婚。
而纳木城此时已经也开始筹备起来了。
城内的道路早已被清扫过了,城门大开,道路被清扫的极为干净,地上被洒了水,避免尘土飞扬,路边早早有民众等着,公主进城,他们要磕头,行稽首礼。
除此以外,城墙上,以及每家每户的檐下都挂上了红灯笼。
红灯笼映照着四周,光晕如糖水的色泽一般落在墙沿上、人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
纳木城的每一个民众,都是真心的跪拜沈落枝的。
沈落枝一个人,救了不知道多少人。
所以当沈落枝进城的时候,整个城都沸腾起来了。
她是专门挑着黄昏的时候进的城,这个时候进城,可以在街上走一圈,然后便直接入洞房,比较和大奉的规矩。
新娘子都是黄昏时候才成婚的。
负责抬轿子的是南康王府的人,算是娘家人,一路敲敲打打进了城,然后送到金蛮王的府邸前——耶律枭在城内购置了一个宅子,上书了“耶律宅”二字,便将此当成他与沈落枝的家。
沈落枝和他在此有了家,用大奉人的话说,这叫落地生根。
沈落枝的花轿来的时候,正是金乌坠山的时候,天边的云被勾勒出一点浓烈的赤金色,大半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暗成了浓墨的湛蓝色,与那浓烈的赤金混在一起,沉墨重彩。
那顶花轿从城外远远地被抬过来,一点一点走到耶律枭的面前。
路边有花童一直在撒钱,撒花,乐队在前方吹吹打打,十分热闹,还有民众自发跟随,一路上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这是耶律枭第二次娶她。
但也是他们第一次成婚。
一想到此,耶律枭便觉得胸口处涌起一阵滚热。
这是他奔赴万里,亲手迎回来的新娘。
待到小轿子落到了他的面前,耶律枭才走上前去迎,新娘子是不能落地的,他便直接抱入堂内。
堂内早已坐满了宾客。
金蛮的宾客基本没有多少,只有耶律枭的一些亲兵护卫——每一任金蛮王上位的时候,都会杀死自己的兄弟,所以他也没什么兄弟。
他父亲也是在重病的时候才开启这场游戏的,坚持到他上位之后也死了,他母亲早些年就病逝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所以这满堂的宾客实际上只有他的亲卫。
金蛮崇尚武力与实力,倒是不讲什么大婚的礼制,所以一切都随着沈落枝这边来的,沈落枝的宾客们倒是挤了一整个前厅。
除了灼华公主的父母以外,还有大部分都是纳木城中原本的姑娘们。
这些姑娘们本来在纳木城内短暂的跟沈落枝交下过友谊,在沈落枝被金蛮人抢走之后,她们心中都多有担忧,基本都以为沈落枝回不来了。
不是她们唱衰、故意这般想,是金蛮人的残暴有目共睹,他们大部分人都觉得沈落枝回不来了。
当日沈落枝被裴兰烬放弃的时候,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对这位郡主又是心疼又是怜惜,因着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顺德帝痛贬了裴兰烬的官。
邢大将军虽然没有被贬官,但是因为教女无方,他也深觉丢人,这段时间都从纳木城内搬出去,后来一直宿在最前营,日日冲杀浴血,没有再回到纳木城中。
却没想到,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之后,沈落枝的最新消息又传过来了!
沈落枝不仅没死,还回到了京城,还当上了公主,还被金蛮王求娶了,还重新嫁过来了!
这一回可不是一个人嫁过来了,是举家都搬过来了!
这是什么剧情?
整个纳木城的贵秀圈都十分费解。
她们没见过这个路子的呀!
恰好此时,远处的新郎官从门外进来。
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内只有火光,新郎官抱着新娘,从昏暗的院外走进来,一张脸迎着烛火抬起来的时候,叫半个屋子的女眷都窒了一息。
实在是...好看。
这位金蛮的新郎官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呢?
新郎官没有察觉到满屋的视线,他只小心的将新娘子放下来,然后一路牵着新娘子到了堂前。
堂前端坐着南康王与南康王妃。
四位高堂,这里只有两位,另外两位只摆了牌位。
沈落枝与耶律枭一一低头拜过,一边的人高喊着:“夫妻对拜,共入洞房——”
便有人在起哄,也有人在笑。
耶律枭不大熟悉这样的场合,但他本能的觉得放松,他牵起手里的红绳,一路拉着沈落枝往堂外走。
堂外有人引着他们,耶律枭不记得是谁了,总之是沈落枝的一个丫鬟,一脸的笑意,引着他们进了厢房里后,还没忘回头叮嘱一句:“新郎要记得一会儿回来喝酒呀。”
新郎官只是将新娘送进厢房内,掀盖头,饮一杯交杯酒的,饮完之后,就要出去陪客人的。
待到丫鬟出去了,厢房内外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那新娘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间,等着他来掀盖头。
耶律枭只觉得头脑发热了些。
他慢慢地走过去。
厢房内烛火安静,他缓缓站在沈落枝的面前,抬起手,一点一点,扯掉了沈落枝面上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面的女子美若天仙,一抬眸,月牙眼里满是柔柔的光。
耶律枭要溺死在她的眼里了。
他从未见过的美景,都在这里。
他缓慢的低下头去,一点点靠近她。
沈落枝的呼吸急促,她的心跳也极快,耶律枭逼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逃避了一下,道:“酒,交杯酒。”
耶律枭便去桌前端来两杯交杯酒。
沈落枝纤细的腕搭在耶律枭粗壮的手臂上,饮下酒的时候,她眉眼间有些许的羞涩。
耶律枭这样的体格...
她也是出嫁过两回的人了,匣子里的小话本收了一大堆,自然知道男女之间是如何的,只是,纵然是知道...
沈落枝越发晕了。
她一杯酒落肚,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呢,耶律枭早已丢掉酒杯,满目贪念的奔着她压下来了,他那一双眼里都冒着绿油油的光,像是馋肉的恶狼,迫不及待的要来咬上一口羊脂。
沈落枝颤着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来:“耶律枭,别闹,你还要下去敬酒。”
“我不去。”耶律枭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低低的落下来,带着些隐忍,暗哑的味道:“我不去,落枝。”
他不要去。
他离不开这张床。
沈落枝被他压着手臂,纤细的指甲缓慢的刮蹭在锦缎上,刮在他的手臂上,刮在他的后背上。
沈落枝手里的酒杯也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一路滚远,撞到嘎吱作响的床,又缓慢停下。
夜还很长。
第60章 天天圆房
天天
西疆的秋闷热的厉害, 沈落枝苦热,耶律府里便常备各种冰,到了晚间, 西疆又骤然冷下来,床铺竟然也凉的要命。
这时候, 便要将耶律枭唤回来。
耶律枭这段时间忙着种地——没错, 种地。
他人在边疆,但金蛮的事情他也要管,他现在在金乌城处理事务,几乎将金乌城当成了第二个圆都。
金蛮不事生产,所以四处劫掠, 也可以说是四处劫掠, 所以不事生产, 一因一果,自有循环,抢不到就饿死, 生病了就硬熬,死了就喂鹰,他们不知怎么让自己活的更好,以前耶律枭待在金蛮里, 天生就是这样的环境, 也没觉得这样哪里不好。
但是, 自从耶律枭去过一次大奉之后, 他就不这么想了。
大奉有美丽的丝绸, 而那东西是经过养蚕, 吐丝, 钩织而成, 一匹布,也有百种做法,可卖出天价。
那是很美丽的东西。
除此以外,生病了有医者,医者还分男女,有专门给女子治病的药娘,其中古法医书更是数不胜数,很多在金蛮束手无策,只能等死的病症,在大奉都有治疗之法。
大奉的战死士兵家属还有补贴,可持户籍去领。
大奉有专门的书堂,可以教导很多人读书,甚至还能免费给一些幼童启蒙。
大奉城中的地面都是由砖块铺成的,那些砖块从遥远的地方被运来,铺成了一个盛世。
等等等等,各种他未曾见过的东西,都摆在他的面前。
整个大奉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每一块都有它的作用,有的时候天灾人祸,会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但是很快,又会渐渐恢复运转。
比起来金蛮那种死了就死了的行事风格,大奉确实是截然不同。
和大奉人比起来,金蛮就像是随时都能因为一场战乱而断代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在朝代更迭里。
怪不得大奉说金蛮粗野。
耶律枭对整个大奉都心生喜爱,他想把金蛮也建造成大奉那样,天灾有人处理,疫病有人治疗,老人有人赡养,孩童可以去启蒙。
所以他有很多事情要办。
最先要办的,就是要把满世界打架的金蛮战士给老老实实的拘回金蛮种地。
只有弄出东西来,才有的吃,有的穿,有的吃穿,才能活下去干活。
不过金蛮战士可能一时受不了,金蛮整体的风向便是“战死沙场”。
耶律枭也不急。
他看够了金蛮这幅混乱无序的样子,他将用剩下的半生,慢慢改造。
白日里,耶律枭跟南康王四处捕流寇,有事儿没事儿就召集一帮金蛮的大臣,令他们从大奉这里偷师,学学人家如何制衣,如何裁棉,如何种地,如何治人。
待到了晚间,他便回到耶律府里。
晚间很冷,西疆昼夜温差大,白日里还热呢,一到了晚上,就凉的人骨头发寒,耶律枭裹着一身厚厚的寒气从厢房外进来,便瞧见沈落枝缩在床榻间。
沈落枝怕冷,而这府内没有堆炕,只有暖玉取暖,那暖玉也不够滚热,耶律枭进来,就瞧见沈落枝裹着厚厚的被子,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大球。
若是冬日,他们便燃炭火了,偏生现下九月,这西疆白日热晚上冷,冷也只冷那么一两个时辰,炭火地龙烧起来,没有半日熄不了,到了日头一出来,又热的要死,没法子,只能硬熬着。
瞧见耶律枭来了,沈落枝便抬眸瞧他。
她那双眼里像是浸了水一般,柔柔软软,像是一捧酒,耶律枭瞧了一眼,便觉得醉。
他自厢房外走来,走一步褪一件衣衫,到了床边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那一双眼,绿油油的盯着沈落枝看。
沈落枝已与他成亲半月有余,哪怕夜夜如此,现在瞧见他依旧臊得慌,她向被子里缩了一下,下一刻,耶律枭就已经钻进来了。
她手冷脚冷,如果太冷的话,脚心还会冒出湿粘的冷汗,后背也如此,就是体虚体寒,以往都会在被子里塞一个汤婆子,现在不必了,她只需要一抬眼睛,耶律枭自己就钻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