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儿是你的皇婶,张口妹妹闭口妹妹的,皇家的礼义廉耻,都叫你丢到边境去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呵斥大皇子,“哀家不止一次警告你,姒儿与你九皇叔的婚事是哀家做得主,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无权提出异议。更何况你一个小辈?”
“皇祖母息怒。”大皇子心有不甘,连日的精神压力一拥而上,口不择言的道:“孙儿与慕容妹妹青梅竹马,一时间极难改口。更何况,慕容妹妹心里根本没有九皇叔,皇祖母这是乱点鸳鸯!”
“胡闹!”太后怒不可遏的瞪着大皇子,“反了你了,是不是哀家的话你也不听了?非要哀家找来你父皇,将你与你母后一同禁足,你才满意?”
“皇祖母您别生气了——”大皇子上前扶住太后,讨好的劝着太后,“孙儿不过随口一说,慕容妹妹已经和九皇叔成亲了,孙儿不过是不理解为何皇祖母当初非要将慕容妹妹许配给九皇叔而已。”
他的阿谀奉承,自当是因为太后的那句找来皇帝。
太后纵然有怒,从未对大皇子做过实质性的惩罚。
皇帝可就不同了。
太后是皇帝最敬重之人,皇帝若得知大皇子惹了太后生气,根本不必过问缘由,直接就能将他重新关进宗人府。
他的府邸被烧,他宁愿留宿客栈,也不想故地重游宗人府。
太后面色不虞,任由大皇子将她搀扶至殿外,跨出门槛时,眼角余光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两道身影。
“哀家着急将姒儿嫁出宫去,是哀家看出了姒儿对你毫无情谊。你二人不过是从小在慈宁宫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只有你一厢情愿的把姒儿当成青梅竹马,可曾问过你在姒儿的心中是个什么位份?”
大皇子一愣,从前的慕容姒面对他的时候,只会摇头摆手。
自打慕容姒能开口以来,倒还真是没给他说过一句好听的。
大皇子沉默了。
太后看出他的情绪转换,放柔语气,轻拍了拍他的手,“你也不小了,是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亲了。你母后心思整日都用不到正地方,可别怪哀家没提醒你,有个强势的外戚,是身为皇室血脉的利器。”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大皇子眸色一黯,没人看得到他眼神中的势在必得。
两人走出似锦殿,守在门口的白鹭和沉月才敢进屋伺候慕容姒。
白鹭关上房门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太后消失的方向。
-
相府
黎相额头青筋暴起,步履匆匆的来到黎沐瑶的院子。
黎沐瑶鲜少见到父亲如此凝重的模样,时下朝堂休沐,不可能是因为前朝之事而动怒。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急切迎上前去问道:“父亲为何如此焦急?”
黎相转身冲几名丫鬟道:“你们都出去!”
黎沐瑶更加茫然了,“是皇子府失火的事,抓到真凶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后,黎相深深的看了黎沐瑶一眼,“皇后被禁足了。”
“父亲如何得知的?”一听与身子羸弱的母亲无关,黎沐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黎相坐在椅子上,冷眸微眯,“为夫正准备暗中透露给皇后一些有关于你的消息,可打探出的结果却是皇后被禁足了!原因虽不得而知,但陛下龙颜大怒,太后也气得不轻。听闻大殿下也接连两日进了皇宫——”
黎相话锋一顿,看了黎沐瑶一眼,“还有便是,摄政王妃也在慈宁宫!”
黎沐瑶手指倏地握紧,指甲抠进掌心,细微的刺痛使她的理智回笼,她为黎相倒了杯茶水,分析道:“慕容姒的婚事是太后下的懿旨,在慈宁宫,想必大殿下还做不出什么逾越的事来。”
“但皇后有失圣心是铁打的事实。”黎相轻抿了口茶,幽幽说道:“瑶儿,要不换一位皇子?”
黎相位居一品,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即便皇帝形同傀儡,但常伴君侧的黎相知道,当今圣上,亦是个心机深沉的帝王。
他不敢揣测圣心,却也能略施手段,让另外几名皇子在皇帝面前博得好感。
黎相眯了眯眼,“左右东宫之主尚未定下,那太子之位,谁都做得。”
“大可不必。”黎沐瑶阻止黎相,“皇后被禁足,陛下没有迁怒于大殿下就已经足够说明,大殿下在陛下的心中是有些地位的。”
黎沐瑶想了想,“区区一个慕容姒,我有的是办法,父亲不必忧心。还是多想想如何尽快解除皇后禁足,才是重中之重。”
大皇子的婚事黎相不可能亲自向皇帝求旨。
即便皇帝顾忌黎相,同意了婚事,想必皇帝也会着手打压黎相的权力。
由皇后出面就不同了。
哪个母亲不想将天下最好的女子收为儿媳?
还是对大皇子夺嫡极有帮助的相府!
皇后,不会愚笨至此!
第89章 醒来
第三日清晨,慕容姒终于悠悠转醒。
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青禾的死,只是个导火.索。
青禾的血液,像是一面镜子,映出了将军府当年七十余口的亡魂。
高清的画面在眼前来来回回放映,让她清晰的回忆起,大火之前,母亲曾温柔宠溺的问向她,她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慕容姒想也不想的答道喜欢妹妹。
母亲便拉着她的小手,摸向姒亲的肚子,“好,姒儿要有妹妹了。”
慕容姒头痛欲裂,胸口像被重物袭击过的痛。
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慕容姒抬手擦了擦,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白鹭耳尖,听到幔帐后传出的动静,走近一瞧,果真见到慕容姒在动。
“王妃您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白鹭激动的拉开幔帐,随口冲门外喊道:“沉月,王妃醒了,快去通传许院首。”
慕容姒眼皮很沉,眨了几下才勉强睁开双眼,看到白鹭后第一反应还以为身在王府,便道:“路途不近,你用麻烦许院首来王府了。”
白鹭:“王妃,这里是慈宁宫。”
“慈宁宫?”慕容姒彻底清醒过来,环视一周诧异的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三夜了。”白鹭扶着慕容姒下榻,这时沉月也推门而入。
“王妃醒了?真的醒了?”沉月的情绪比白鹭要明显得多,激动得整个人手足无措,眼底隐含泪花。
“奴婢这就去太医院,王妃请稍等!”
慕容姒一个字都还没说,沉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慕容姒苦笑摇头,双手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的啜着。
“你们何时进宫的?”
白鹭道:“前日王妃昏迷,王爷便让奴婢们进宫照顾王妃。”
白鹭刻意说是受了江怀胤的命令,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看了慕容姒一眼。
慕容姒垂着头,捧着茶盏,额前碎发挡去了她的眼睛。
传闻中的江怀胤十恶不赦,喜怒无常。可经过太后中毒一事过后,慕容姒忽然觉得在王府的日子,其实比深宫中要安逸的多。
深宫尔虞我诈,套路防不胜防。
慕容姒感觉很累,一刻也不想在宫里多待。
至于王府——
慕容姒雅黑的睫毛颤了颤,也差不多该是个了断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
慕容姒点点头,“先备水,我洗个澡,待太后起身后我们就回府。”
白鹭应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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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许院首到来之前,慕容姒已经查看过自己的身子,并无大碍。
许院首得出的结论也和她大致相同。
太后还是不放心的吩咐许院首下几副调理身子的方子,慕容姒笑着接受了。
但还是执意要出宫。
太后自当乐得见到慕容姒与江怀胤亲近。
再说人已经醒了,想必江怀胤定然也很想见到慕容姒。
太后又让玉嬷嬷去库房里找出一些补品,让慕容姒带回王府。
慕容姒:“太后,只是惊吓过度,没大碍的。”
“多多益善。”太后语重心长,“你生病是因为哀家,不让哀家做点什么,哀家心难安。”
慕容姒:“……那姒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慈宁宫到宫门的这条小路,慕容姒走了不止一次。
竟头一次生出陌生的情感来。
她放慢脚步,呼吸着宫里独有的沉重空气,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走。
“王妃?”
白鹭察觉到慕容姒的异常,关切的问道:“已经通知了王府,想必马车已经停在宫门外了。”
慕容姒微微颔首,仰头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视线有些浑浊。
“白鹭,沉月。”
“奴婢在。”
白鹭和沉月一左一右的靠近慕容姒。
慕容姒红唇翕动,淡淡的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以身犯险,都不要挡在我的身前。”
沉月茫然的看了白鹭一眼,白鹭却问向慕容姒:“王妃多虑了,王妃的病尚未痊愈,不可胡思乱想。”
慕容姒收回目光,想继续劝说二人,视线里忽然出现几道身影,正疾步朝她们走来。
“奴才参见王妃。”季公公一甩拂尘,躬身对慕容姒施礼。
慕容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带路吧。”
季公公微怔抬头,看了慕容姒一眼,随即笑着解释道:“陛下得知王妃出宫,想感激连日来王妃对太后的照顾——”
说话间,慕容姒已经迈开步子与她擦身而过,走去了太和殿的方向。
季公公再次躬身,小步追赶上去。
一场大病,让慕容姒面容憔悴。
与之前带有略微攻击性的美不同,是一副娇滴滴小女人的模样,惹人怜惜。
皇帝却并非好色之徒,眯眼盯着慕容姒走进大殿,在慕容姒行礼前,抬了抬手,“王妃不必多礼,今日朕叫王妃前来,是有些话想问王妃。”
话罢,皇帝冲季公公使了个眼色,季公公连忙匐着身子退后,带走了白鹭和沉月。
偌大的太和殿,空旷至极。
慕容姒虚弱的声音还会传来回响。
“不知有何可以为陛下解答的?”
皇帝龙袍加身,举手投足间皆是天子气概。
任谁见了都会认为他生来就是做君王的。
只可惜。
京城之中,还有一个叫江怀胤的人。
虽白衣素服,那身蔑视苍生的冷傲却是与生俱来的。
若两人相提并论,江怀胤显然更胜一筹。
胜得并非样貌,而是江怀胤坏的坦荡,无所畏惧。
皇帝即便正义,或多或少,都带有小人之心。
好比眼下,他正对慕容姒说道:“王妃是个聪明人,朕也不必拐弯抹角。如今前朝分为两个派系,过半的大权,都倾向于九弟。朕,想将江山完整化,王妃觉得朕该如何?”
“女子不问朝堂事,是乾国历代的规矩,慕容姒不敢逾越。”慕容姒屈膝福身,淡漠的道。
皇帝浅浅的笑意凝固在唇角,不怒自威。
“朕要你说,你有何说不得的?”
慕容姒当即跪了下去,双手搭在额前,对皇帝深深一拜。
“慕容姒一介妇孺,对政权的了解自当不如陛下万分之一。陛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皇帝:“好,那朕就明说了。你既在王府行动自如,不如借机打探一番,朝臣中有多少人是老九的人,悉数告知于朕。”
第90章 和离暂缓
“陛下恕罪!”
慕容姒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双唇一开一合间,还能若有似无的吸进一丝尘土。
“慕容姒虽在王府出入自由,并不见得慕容姒能擅自进入王爷的私人院落。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慕容姒真的做不到。”
“放肆。”皇帝急了,他与皇后一样,都认为慕容姒是攻陷江怀胤唯一的突破口。
这个现成的细作皇帝不想浪费。
“朕看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慕容姒眸光一寒,厌烦了宫中的算计,跪伏在地一声不吭。
见其不答,皇帝更怒了。
皇帝缓步逼近慕容姒,森冷的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慕容姒!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久久才安静下来。
不曾想慕容姒依旧不动声色,回应他的却是殿门外的一道如春风沐雨般的声音。
“不知王妃因何触动了陛下,陛下尽管告知本王,本王替陛下动手便是。”
慕容姒立即偏头,只见江怀胤背着殿外日光,浑身只剩下一个颀长的轮廓,踏着从容沉稳的脚步,朝她走来。
慕容姒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那股强烈的安全感,却是不可忽略的。
她抿了抿唇,重新别过脸去,正对着皇帝埋首。
江怀胤一步一步走至皇帝身前,停下的位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挡在了皇帝与慕容姒之间。
他淡淡一笑,鼻翼上那颗黑痣已经暗淡了许多,透着的阴柔感却不减半分。
“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掩在龙袍中的手掌缓缓握紧,下意识看了眼殿门的方向,江怀胤立即解释道:
“是本王免了季公公的通传,不然这光天化日的,陛下单独与王妃在太和殿‘商议要事’,传出去孔被人误会啊。”江怀胤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帝,每一个字眼都在刺、激皇帝暴怒。
皇帝哼笑一声,迫使自己镇定情绪,对江怀胤道:“九弟这是哪里话?王妃尽心今日伺候母后,朕只是想谢谢王妃,从而赏赐一些补品。王妃却推辞了,朕,心寒呐!”
“原来如此——”江怀胤缓缓转身,收敛笑容,居高临下的撇着慕容姒,“君无戏言,陛下赏赐与你,你就得受着,岂有拒绝的道理?”
慕容姒:“是慕容姒不懂规矩了,慕容姒谢主隆恩!”
面对着黑漆漆的地面,慕容姒的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心中愤然,还不至于傻到把皇帝之前的话全然告知给江怀胤。
顺着皇帝的台阶,慕容姒默认了皇帝的解释。
江怀胤眸光微垂,充满戾气。
“既如此,平身吧,陛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照顾了太后,陛下理应对你表示谢意,赏赐自然也少不了。”
皇帝听着这话,暗暗咬紧了后槽牙,大手一挥,召季公公进殿,不得不把戏做足,赏赐的东西比慕容姒在慈宁宫里搬出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