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别过身端起酒壶,双眸在无人看见时,渐渐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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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锈自打那日过后,整日捧着四书五经详读,
到底读没读进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行为举止,比从前端庄大方了许多。
今日算是凯旋而归,带来了两个重要的消息。
慕容姒抿唇轻笑,等了快小半个月了,密封的铁桶难道终于找到了缝隙?
打开琴兰苑送出的字条,慕容姒挠了挠头。
“锈锈,在京城里会有人家养狼崽子吗?”
“不可。”锈锈双手作揖,恭敬沉稳的道:“狼群野性难驯,莫说城内百姓聚集之地,就连猎场也难以——呃——那个——”
锈锈话卡在一半,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
慕容姒强忍笑意,“你好好说话,你再这样,我就去找人牙子——”
“发卖到深山是吧?”锈锈懊恼的垂头,想装文人雅士可真难如登天。
“王妃,狼群是不可以养的,尤其是天子脚下。”
慕容姒眯了眯眸,心中有了数。
再看另外一封信,是从济世堂传出的,信封还封了蜡。
慕容姒一猜就知道是出自楚承杀之手。
一目十行看完信件,慕容姒神色肃然,借着烛台上的火苗把信烧成灰烬。
慕容姒清亮的瞳孔里映出跳跃的火苗,她心底也跟着疑惑起来。
找暗夜门要杀她的人,突然不做这桩买卖了?
她的命,就这么玩笑吗?
慕容姒脸上的轻笑,渐渐沉了下来。
“不杀了?”
相府中,黎沐瑶腾地起身,不可置信的望着黎相。
她之前就怀疑黎相买凶杀人,在她再三追问下,黎相终于承认,曾找过杀手暗中刺杀慕容姒。
这几日也是被慕容姒名声大噪的事给气得乱了阵脚,黎沐瑶寻到黎相,问出为何慕容姒如今依旧生龙活虎的。
黎相拿起剪刀,漫不经心的剪掉烛芯,“早就停手了,当初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慕容姒在江怀胤心中的地位。”
“可父亲毕竟付出了银子,暗夜门做事也素来有始有终,父亲何必急着收回成命?”黎沐瑶急了。
江怀胤死不死,她才不在意。
她今年最大的心愿,便是要慕容姒永远消失。
黎相却道:“她的命还有用,瑶儿还是没把为父的话听进去,区区慕容姒,何必总是把她放在眼里?”
黎沐瑶也察觉自己的反应太过偏激,连忙改口道:“父亲有所不知,她前几日在国子监闹出了一场好大的风波,再继续下去,说不准女儿第一才女的名头,就要被她抢了去了。”
黎沐瑶心知肚明。
在国子监,她的名气已经大不如从前。
从前不过吟诗作对,歌颂四季风景,弘扬戎马精神。
慕容姒却凭一己之力,大大改观了世间男子对女子的看法,和提升了女子心中的自信。
黎沐瑶紧咬着后槽牙,“如果再输给她,女儿的地位名声,可就与其他贵女无异了。”
“再博学多才,也是嫁为人妇了。”黎相安慰道。
女儿的名声是最重要,但也要看对手是谁。
一个有夫之妇,还是一个早晚会被推出当做棋子的人,怎可与他的掌上明珠相提并论?
“瑶儿放心,皇后最迟也会在春猎前解除禁足,届时,为父会尽快安排下你与大殿下的亲事。”
听到这个消息,黎沐瑶激荡的情绪才终于缓和。
她舒了口气,“那最好不过了。”
第120章 沈烈
日盼夜盼,春猎之日竟还有三日。
慕容姒临时抱佛脚,整日闷头在王府庭院,逼着锈锈和白鹭教自己骑射。
殊不知,京城内,因为一个人的到来,百姓夹道相迎,把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遥望城门之外,浩浩荡荡的大军最前方,一名年纪约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身披铠甲,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劲威风凛凛。
冷硬的脸部线条有棱有角,剑眉下,一双璀璨双眸却泛着阴郁的寒芒。
胯下宝驹意气风发的扬了扬头,前脚腾空扑腾了几下,放慢速度,缓缓步入城门。
百姓欢呼声不绝于耳。
“沈将军是大英雄。”
“沈将军战无不胜!”
“恭迎沈将军凯旋而归!”
人群的最前方,是江怀胤傲挺的身影。
他身后两旁,分别站着黎相和沈国公。
其余官员则排在靠后的位置。
沈国公唇角不自觉上扬,他三个儿子都颇为争气,其中最数长子出类拔萃。
前段时间被沈和德闹的整个国公府鸡犬不宁,沈国公也在朝堂上消停了有些日子。
如今长子凯旋归来,他也总算扬眉吐气一番。
有了沈烈的功勋加持,相信皇后踏出长春宫,也指日可待了。
如此想着,沈国公不自觉的多看了眼江怀胤。
江怀胤的神情却岿然不动,总带着一抹淡淡的阴柔笑意,手中还捻着一串佛珠。
半垂的眼眸不知看着地面还是看着空气,总之态度十分不屑。
沈国公面皮抖了抖,看你还能镇定到几时!
思忖间,沈烈翻身下马,已然走到百官面前。
凛冽的眸光在半空中与江怀胤的视线碰撞,无形间擦出的火花,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看懂。
黎相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沈国公则上前迎上沈烈,“我儿英勇,得以凯旋,实乃沈家之幸,大乾之福!”
“嗯——不错。”江怀胤漫不经心的哼了声,顺着沈国公的话道:“玉门关一战,陛下对沈将军夸赞有加。”
“沈家沈烈,参见摄政王殿下。”沈烈浑身气质刚勇,语气生硬,在外人看来是军人的象征。
江怀胤却听出了淡淡的敌意。
他挑眉弯唇,“将军一路辛苦,先行回府休整一番再进宫?”
“末将十月未回京城,理应进宫向陛下复命。”沈烈恭而不卑,抱拳道。
“如此——甚好。”江怀胤笑容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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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条大路通皇宫,青天白日的,沈烈还带领几千兵士,自是不必江怀胤亲自送到宫中。
目送沈烈一行浩浩荡荡的消失在眼前,江怀胤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偏头对夜岚道:“回府。”
“是。”
临上马车前,江怀胤似乎又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冲夜岚道:“让夜刃在暗中保护王妃。”
夜岚眼神一抬,瞬间又压了下去,“是。”
回府后,江怀胤径直去了海棠居。
慕容姒专心致志的练习骑射,并未看见江怀胤的身影。
她拉满手中长弓,对准靶心瞄了足有一刻钟,手指疼到实在受不了了,才放出一箭。
不出意外,连靶子的边都没碰到。
慕容姒叹了口气,将弓一丢,“不练了,什么玩意!”
“姿势不稳,手中力道再足,也无济于事。”江怀胤的声音飘飘传来,慕容姒猛地回头,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是第一次射箭,锈锈说了,能拉开弓就已经打败天下无数人了!”
江怀胤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缓步走至慕容姒身前,捡起那把长弓,“此弓也并非上乘,不适女子使用。”
“夜岚,去晨曦阁取本王银羽弓来。”
夜岚不做迟疑,立即回晨曦阁取弓箭。
心底的那丝怀疑也越来越清晰。
慕容姒也看出了江怀胤的反常,后退一步上下打量江怀胤,“王爷要赏我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做?”
“是。”江怀胤坦然的道:“王妃要尽快学会骑射,春猎在即,多一个手段,也多一份安全。”
江怀胤看到慕容姒“惊恐万分”的表情,继续解释道:“别多想,本王的余毒未清,王妃若不想练箭,也可以多留下一些解毒的药方。”
慕容姒如释重负,料他江怀胤也不会不识好歹的关心她。
“说来也怪,三个月都要到了,王爷体内的毒我看已经差不多解了,为何脸上的痣还黑黝黝的?”
慕容姒放松下来,走近江怀胤,踮起脚尖仔细看他的鼻翼。
娇容越来越近,江怀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他任由慕容姒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许是,王妃并未尽心尽力解毒吧——”
“不可能!”慕容姒对江怀胤的质疑表示不满,“能让我细心治理这么久的病人,王爷还是头一个。怎么可能不用心?”
与性命挂钩的事,她向来很认真的。
江怀胤慢悠悠道:“那就是本王中毒太深,还需要一些时日。本王不急。”
慕容姒又疑惑的看了眼江怀胤,江怀胤却别过目光,逃避她的审视。
这时夜岚取弓回来,江怀胤接过长弓,把玩在手里,“银羽弓,是父皇赏赐给本王的第一件武器。此弓轻巧,更适合你。”
江怀胤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弓弦,发出嗡的一声颤响。
随后他伸出手,冲慕容姒道:“过来。”
慕容姒:“?”
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还要去哪?
江怀胤眸光渐深,“过来!本王亲自教你!”
“噢!”慕容姒后知后觉,多少有点不情愿的站在江怀胤的怀里,背靠着他的胸膛,抬手抓起了弓。
距离拉近了,江怀胤垂眸便能看见她浅粉色的耳尖,喉咙里忽然有些干燥,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今日沈烈回京了,春猎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话罢,江怀胤左手握住她的左手,右手牵着她的右手,倏地将弓弦拉满,抬高,箭尖直指前方靶心。
触感分明冰凉如霜,慕容姒却感到一股热浪在体内翻涌。
她扭扭捏捏的摇头,努力安抚好狂烈的心跳,眸色幽幽,“不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针对我,我就让他开开眼界!”
她既然敢送沈和德领盒饭,就不怕沈家人的后续报复!
江怀胤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好。”
话音刚落,手指轻弹,冷箭离弦。
在慕容姒错愕的目光下,稳稳射中靶心。
第121章 找你有用吗?
意料之中的是,沈烈回京第二天,皇帝便在在宫中设宴招待沈烈。
皇后也风风光光的踏出长春宫,奉皇帝之命,参加宴席。
原本将军凯旋,并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奈何沈烈的另外两个身份,是皇后的侄子,也是沈国公府的世子。
在沈烈进宫汇报战事之后,看似随口一提姑母在他出兵时频频传来的慰问,皇帝就知道他在挟恩邀宠!
不过沈烈只是一个借口,即便他不开口,皇帝也是要解除禁足的。
皇后看似无功,背后牵扯的名利却不甚其多。
皇帝也无可奈何。
比他更加不自在的当属慕容姒了。
身为京城中唯一的王妃,慕容姒苦无借口推脱,只好跟着江怀胤前来。
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大皇子,慕容姒的心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别扭。
更是见到了此次宫宴的主角,沈烈。
两个人的目光一热一冷,都随着她的行为举止而漂移。
弄得慕容姒浑身不自在。
她微微靠近江怀胤,抬手掩唇,小声问道:“大皇子的府邸修葺好了?”
江怀胤微微勾唇,“估计快了。”
“我瞧他红光满面的,估计是在客栈住惯了。”慕容姒嘟囔着。
江怀胤偏头望她,面对她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比之平日里的阴柔,仿佛流露出了几抹真情。
“嗯,那就再继续住着。”
江怀胤心情的确好。
两个人接触久了,对于慕容姒情绪上的波动,打眼一看便能分出真伪。
从进入宫殿碰见大皇子开始,慕容姒明里暗里的厌恶,就如太后对皇后那般。
江怀胤与慕容姒两人相视一笑,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大皇子的注意力时时刻刻都在慕容姒身上,对于两人亲昵的举动,大皇子嫉妒到疯狂。
皇后许久未见人,刚一露面就碰见如此大的场面,谨慎的同时还不忘立威。
毕竟一战成名的沈烈,是她的娘家人。
轻咳了一声,皇后端起酒,遥遥冲慕容姒举杯:“姒儿近日气色真好,与王爷的感情也在日益增进,本宫很是欣慰。来,本宫敬姒儿一杯。”
慕容姒馋酒,早就口水直流。
她双手端起玉杯,恭敬的态度并非因为皇后,而是出于对杯中酒的珍视。
原地起身,慕容姒笑道:“许久未见皇后娘娘,见娘娘凤体安康,也是姒儿的心之所愿。”
慕容姒忽而仰头,洒脱的喝掉满杯酒。
心里顿时绽放出一个大烟花。
对,就是这个味儿!
沈烈双眼如同一只鹰鸠,冷静幽深,直勾勾的凝望慕容姒。
“王妃好酒量,在下沈家沈烈,见过王妃。”
他有条不紊的说着,慢悠悠的从原地站起,拿起酒杯对慕容姒道:“这一杯,是沈烈舍妹的谢罪。还请王妃不要拒绝。”
沈烈也不曾给过慕容姒拒绝的时间,一饮而尽杯中酒,将酒杯放置在桌案上,抬手对慕容姒做了个“请”的动作。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预设好的一般。
慕容姒心底冷笑,学着他慢悠悠的样子,弯身为自己满上了酒。
语气悠然自得,话却含沙射影。
“初次会面?沈将军果然贵人多忘事,不过既然将军觉得是初次,那就是初次吧。”
慕容姒笑得有些讽刺,遥遥冲沈烈晃了晃杯后,再次光杯。
大皇子终于逮到机会,见缝插针的接上慕容姒的话,“哦?慕、王妃曾经与沈将军认识?”
大皇子注意力太过专注在慕容姒的身上,并未察觉到身旁沈烈逐渐阴冷的面色。
慕容姒似笑非笑,看着沈烈,“认识谈不上,不过在我成亲那晚,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她话说一半,留了一半。
心思通透的人自然懂,皇后和沈国公几人,都在心里琢磨岔开这个话题。
而大皇子满眼里都是慕容姒,听到她在认真回应自己的问话,岂能不了了之?
“成亲那晚?那——”
“皇儿!”皇后冷言厉色的喝止住大皇子的话,不用猜也知道,那晚会面,只能是因为沈和德大闹洞房的事。
皇帝也听出端倪,厌恶老话重提,更不知听到真相后该如何看待沈家,立即冲二皇子说道:“老二、老三近日骑射练习的如何了?春猎在即,你们可别被沈将军抢尽风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