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开始藏拙,谨言慎行。
果不其然,经过大皇子一事后,太后和皇帝在立储时,第一个考虑的便是没有强势外戚的皇子。
相比于其他锋芒毕露的皇子,七皇子很快就走进皇帝的视线。
一个好拿捏的太子,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江怀胤的意料之中。
“还是要感激皇叔的。”太子可不敢含糊,人虽小,心思可通透着。
尤其是在母妃的告知后,太子立即动身,前来密会江怀胤。
“为了报答皇叔的提拔之恩,贤侄有一样礼物,想送给皇叔。”
太子在怀中取出一本折子,恭敬的递给江怀胤道。
江怀胤诧异一瞬,接过折子看着其上的内容,剑眉微微上挑,唇角也渐渐上扬。
“既然是贤侄给本王的厚礼,那本王就收了。”
接受了他的好意,也代表着日后会支持他。
太子眼中有光芒闪过。
折子上写的是有关于黎相的种种罪名。
按理说,黎相在慕容将军这场浑水中不应该有性名。
但以江怀胤锱铢必较的性子,当初下江南,黎沐瑶针对慕容姒一事他可不会就这么一笔勾销。
不过是被慕容姒怀孕的喜讯给分散了注意力而已。
江怀胤可从未想要放过黎相。
待太子走后,江怀胤把玩着手中的折子,轻唤了声:“夜岚。”
“属下在。”
夜岚走进房中,听江怀胤吩咐,“你带些人,去将这上面记载的人找来,连夜去大理寺报案。”
折子上记录了黎家公子黎温书的种种罪状。
他生性喜好颜色,强行掳掠,害死良家女子足有九人。
九人中有七家是京城人士,有两家则是外地人。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报官,可对面的是当朝宰辅,他们只稍微动动心思,便能想到自己将来的后果。
黎相也为了少生事端,给予他们大量钱财作为封口费。
那些人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没想到太子竟然能从黎温书下手,去扳倒黎相。
江怀胤眸光深邃,看来小太子,早已青出于蓝了。
-
兔死狐悲。
黎相从黎夫人和黎沐瑶相继死后,已经尽量的不出现于人前。
他知道这是江怀胤的反击,知道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身上。
任他千算万算,万万没算计到压倒自己最后一根的稻草,竟然出自相府。
黎温书的罪名已经被无限放大,甚至有国子监士子编排黎温书的事迹,为这场风波加了把火。
朝廷不堪重压,皇帝也找来黎相,二人在御书房中彻夜密谋,翌日清晨黎相走出时,苍老的面孔上,那方戴了十几年的乌纱帽,终究是摘了下来。
主动辞官的黎相,已经毫无脸面继续留在京城。
他告老还乡时,百姓纷纷自发的前来相送。
臭鸡蛋、烂菜叶,堆满了黎相整个马车。
黎相走后,江怀胤曾争取过慕容姒的意见,要不要他的命。
慕容姒摇了摇头,“他妻儿已经惨死,接下来的日子,只有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江怀胤同意了。
便留了黎相一命。
左右个一告老还乡的老人,很难卷土重来搅乱京城这场风雨。
江怀胤意料的没错,黎相走后,京城的确安宁起来。
但太后与皇帝却双双卧病在床,虽有太子监国,可很多事宜还是要由江怀胤来做决定。
好比朝堂中宰辅空缺,如此重要位置上的人选,必须要由皇帝与摄政王共同决策。
更有沈国公罪名罄竹难书,但沈家几名小辈功勋卓卓,世袭罔替究竟要断还是不断,太子仍旧拿不出个主意。
以此种种,江怀胤越来越忙碌,皇帝病情越来越重,慕容姒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到盛夏七月的时候,慕容姒的肚子大到根本不像三个月左右刚显怀的样子。
也是在这时候,安静了许久的太后,终于派玉嬷嬷来王府请慕容姒。
短短几个月不见,玉嬷嬷两鬓发白已经多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她恭敬的跪在慕容姒身前,“王妃,太后时日无多了,想在临走前,看王妃最后一眼。太后还说了,若王爷担忧王妃安全,可以带护卫进宫,人数由王妃决定。”
第188章 尾声
话已至此,慕容姒已经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自从上次一别后,她想过很多再见太后的场面。
唯独没有眼前这种。
太后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被玉嬷嬷搀扶起身,她看了眼慕容姒,语气还如曾经那般慈和。
“姒儿,你、你这是——”
“回太后。”慕容姒鲜花后,动作多有不便,微微福身后对太后解释,“三个月了。”
太后沉默,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开始渐渐湿润。
须臾过后,太后伸手招慕容姒过来,“好,甚好。姒儿到底是长大了,也到了身为人母的年纪和时机,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孙儿。”
慕容姒心里发堵,但还是凑了过去,就像以往那般,与太后亲近。
“太后要想知道是不是孙儿,可能还要等上些时日了。”
“哀家在后宫见过多少妃嫔怀有身孕,是男娃还是女娃,哀家一看便知。”
太后紧抓着慕容姒的手摩挲在手心,慕容姒有很多机会去窥探她的脉象,但都忍住了。
她做不到手刃仇人,却没有心善到去关注太后的安康。
慕容姒抿唇,浅笑,“那太后可看出姒儿肚里的是一胎还是双胎了?”
“嗯,按照月份来说,你这肚子可不小。哀家——咳咳——估摸着姒儿这是要儿女双全了。”
太后忽然松开她的手,掩嘴猛咳了几声。
玉嬷嬷端来水,慕容姒接过,侍奉太后喝下。
“太后仔细着身子,天气热了,也莫要贪凉。”
这点关心,是慕容姒最后的底线了。
太后强压下喉咙里的痛楚,努力放柔语气道:“会的,哀家拼着这一口气,也要等到见到哀家的小孙儿。”
又是寒暄一阵,寝殿中偶有太后阵阵的笑声传出。
玉嬷嬷站在门口处,偷偷抹着泪。
从永寿宫走向宫门的路,要穿过御花园的一角。
看着海棠葳蕤的那片林,慕容姒眼眶红了。
或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悠哉的逛皇宫了。
第三日,太后终是抵不过病魔和心魔的折磨,薨逝于那日清晨。
在临走时,太后下了最后一道旨意,收了皇后的封印,命皇贵妃为后。
丽妃为贵妃,共同主理六宫。
直到新皇即位,大乾的天下一片盛世繁华。
-
五年后,慕容姒在房间里忙的焦头烂额。
只因小海棠和小蒹葭想要一只母妃亲手绣的荷包。
白鹭帮不上忙,沉月便在一旁仔细教导。
小晨曦看着母妃为了让两个妹妹不伤心,手指都快要被扎破了。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负手而立在两位小妹妹身前,冷声道:“荷包乃身外之物,买来的要比母妃绣得好看许多。王府是差了钱,还是差了人?为何偏偏要折腾母妃?”
小蒹葭比较活泼,吐了吐舌头,躲在二姐背后,“别人的荷包都是母亲绣的,我也想要。”
小海棠相对比较沉稳,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没错,别的孩子有的,我们也想有。”
“你们!”江晨曦一甩衣袖,斥责道:“别说当大哥的没告诉你们,若被父王知道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噗。”慕容姒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三个孩子揽在怀中,“没事,母妃闲来无事,只要你们不嫌弃母妃的手艺,那母妃定会在一年之内,让你们每个人都戴上母妃的荷包。”
“一年?”江海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年?”江蒹葭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一年?”江晨曦人生五年来,从没这么无语过。
慕容姒伸了个懒腰,点头,“怎么?不想要了?”
“要!”
三个孩子的声音中,还掺了一道略微阴冷的男声。
江怀胤不知何时站在门前,冰冷的眸扫过三个小团子,“你们又在折腾本王的王妃了!?”
江晨曦摇头,立即站到江怀胤的身侧,指着两个妹妹道:“都是海棠和蒹葭。”
“如此说来,你不想要你母妃的荷包?”江怀胤垂眸看他。
江晨曦撇了撇嘴,“想。”
“对呀对呀,一直是哥哥想要,才指使我缠着母妃的。”小蒹葭看热闹不嫌大,添油加醋道。
慕容姒无奈苦笑,一胎三宝,每个都是活宝。
古灵精怪的很。
“让白鹭带你们去睡午觉。”江怀胤见到小蒹葭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有小晨曦委屈的神情,怕再耽搁下去自己严父的形象即将不保,大笑出声,立即让三个团子出去。
三小只表情悻悻,蒹葭在临走前还歪头冲慕容姒眨了眨眼。
以为父王没看到,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江怀胤尽收眼底。
慕容姒再也绷不住,大笑出声:“你跟三个孩子计较什么?”
“本王担心你的手指。”江怀胤将慕容姒圈在怀中,大手包裹住她的玉手,眼底透着心疼。
“本王若没记错,你在慈宁宫的时候,针织女红多少还是够看的。为何——”
江怀胤只是随口一说,慕容姒却惊起了满身的冷汗。
这么多年,王府后宅只有她一个女子。
在与江怀胤日夜相处的过程中,自己的破绽越露越多。
很多时候江怀胤都用玩笑的语气笑问她,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慕容姒:“……搁置了一段时间,许是忘了。”
江怀胤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被针刺过的伤口,“不想做,便不做。那几个小的,本王去解释。”
一直以来,江怀胤说的最多的也便是这句。
在江怀胤身边,她活的比现世还舒心。
慕容姒展颜一笑,“江怀胤,我很荣幸,‘我’嫁的人是你。”
“慕容姒,你的确该荣幸。不过世上还有比你更幸运的人,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江怀胤埋首在她的颈窝,“本王能够有你,亦是荣幸之至。”
第189章 大结局
火势汹汹,燃烧的不止有她的家,还有她幼小脆弱的心灵。
江怀胤赶到的时候,她小小一只,跌坐在地,眼里已经没有了光。
不由分说将小慕容姒抱紧,疯一般的朝皇宫的方向跑着,怀里的小人儿却一动不动,只默默的流着眼泪。
江怀胤心更疼了。
明明自己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孩童,体力已经不够支撑他继续前行,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就要到宫门的时候,怀里的小人突然动了一下,死气沉沉的双眼空洞幽深,“我没有家了,没有亲人了,是吗?”
江怀胤脚步一顿,眼睛不敢去看她。
皇宫已经遥望在即,灯火通明,一片奢华。
那里是他的家吗?
他有家人,可他的家人是真心对他吗?
如果他死了,他的家人会像小女孩一般悲伤如此吗?
江怀胤自嘲一笑,沉吟片刻。
而慕容姒也没能等到他的回答,便晕了过去。
自此过后,江怀胤再次见到慕容姒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的处境也是狼狈至极。
那是一个寒冬数九的夜,母后得知父皇又去了贵妃的寝宫,气急败坏的摔翻了他寝殿中的火炉。
大块大块烧得正旺的炭火砸落在他身上,他很疼,却吭都没吭一声。
他想,当时的她应该比这还疼吧?
抬眸幽幽看了眼躲在母后身后的小姑娘,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洞的,又好像比之前多了几分共情的难过。
只不过,他们都是苦命人,她有了母后这个恩人,那他的恩人又在何方?
渐渐的,江怀胤发现慕容姒的脸上开始浮现笑容。
即使那份笑意不达眼底。
再后来,他奉父皇之命去了封地,准备大展身手。
年纪轻轻,便把所有的七情六欲掩藏在心底,从不显露半分。
偶会回京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还与年纪相仿的大皇子青梅竹马。
可谓是羡煞旁人了。
江怀胤心想,如此也好,她的日子终究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曾想,一道饱含阴谋的懿旨,竟下到了王府。
看着那道赐婚旨意,江怀胤独自坐在书房中想了一整晚。
没能嫁与心爱之人,想来她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可进门后的一年,她安分守己,谨言慎行。
看似唯唯诺诺的过着王妃的生活,其实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随意,让他开始怀疑,是否王妃的生活,也正是她想要的自由?
他开始刻意避开回府的时间,开始故意放松她在王府中走动的限制。
甚至还为了提高她在王府的地位,准备将一对新得的玉镯送给她。
可光明正大的相赠,未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同病相怜的妹妹。
便将那镯子浸泡在血水里,温养了足有小半年,成色变得通透后,才赠送。
谁知道后果竟是她冒雪跪在雪中求和离?
江怀胤嗤笑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
既然她那么想和离,还满心惦念大皇子,那他成全了她又如何?
然而。
醒来后的她,眼中忽然有了光。
是一束能照亮他心底的光芒。
他开始渐渐的舍不得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开始慢慢的从心底抗拒和离。
等他想明白心底突如其来的变化时,已经不可自拔的想宠她,护她,不论她怀揣怎样的心思,都不肯放开她。
也正因为心里想得都是她,遂开始在暗中调查她。
她的性格,她的习惯,她的本事——
与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慕容姒,截然相反。
江怀胤不止一次怀疑,她不是她。
也不止一次想要开诚布公的询问她,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但从最初抛开话头她躲避的眼神中,江怀胤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已经知道了所有。
也想通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