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就省着点过,你可不准走歪道。”
“不会。”秦则方乐呵呵地盯着她看,“过年有加班费,我多干点。”
眼瞅着过年了,年货什么都没备。
孟秦沉默,一扭头看老伴,他眼神就躲。
“你还有事瞒着我?”
秦则方一鼓作气,垂头揪着衣角说:“迁户口时,见着大娘了,过年邀请我们过去……我给拒绝了。”
“拒就拒了,今年我们自己过。”孟秦看起来特好说话,“就是吧。”她停下来看老伴。
秦则方提起心,“我知道委屈你……”
“知道就好。”孟秦得逞地拽人朝外走,“帮我干点活。”
“干啥都行。”秦则方松下一口气,顺着媳妇力道去了外间,看她手指着锅,说:“修它。”
……
说到动手方面,秦则方行动力一向很强。
他找到以前打铁匠那,借了套工具,便拎着媳妇找的那一堆破烂去车间。
借着高温把破洞铝锅,变形饭盒全给融了。
一掌深的双耳汤锅,炉子用的平底炒锅,做完铝液几乎没剩,饭盒是做不了了,压压磨磨搞了个小小的薄片,正好能用来堵炉子风口。
可惜家里供应本还没下来,要下个月才能领到煤。
家里现在烧炕用的还是木头,也快没了,正想着从哪弄点木头或者煤块时,秦则方二姐夫拎着东西上门来了。
瘦瘦的一个人,手上拎着罐头,伸头朝院子里问。
“钢铁厂小秦工是住这吗?”
孟秦正抱着快圆形的木头刨碗,家里现在就老伴用的那一套饭盒,不够,就想着找木头做点,禁摔还隔热。
就是刨起来费手。
听见有人找,孟秦站在窗户后头,认出外面的人。
她打开门,“二姐夫,这呢。”
视线向后看,是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秦念念。
这是出来了?
医院闹那么一出,后面的事孟秦就没管,都是老伴安排,算算日子,就算派出所拘留,那也到日子放出来。
孟秦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冲俩人招呼,“二姐,二姐夫,外面冷,进屋坐吧。”
木成林有些拘谨,忙笑着应声,不忘扯着秦念念,还小声催她,“千万别忘了道歉。”
秦念念嘴噘得能挂油壶,“我还被她砸了,没见她要道歉。”
木成林:“谁让你先找事的。”
秦念念:“她还搅和了广子结婚,你咋不提。”
木成林:“那你是还想进去关着,别忘了,人家现在不是你亲弟,不会惯着你。”
秦念念瞬间词穷。
她怎么也没想到,关几天再出来,娘家就变了样。
打小她领着长大的弟弟怎么就不是她弟弟了。
秦念念郁闷地敷衍,“知道了,只要她不挑事。”
木成林松口气,这才拉着她进门,打眼一看那空荡荡的屋子,和板凳旁的木头,工具。
“这是忙着呢?”
“瞎弄弄,想做几个吃饭的碗。”孟秦重新拿起磨个口的碗,说:“姐你们随便坐。”
秦念念看她笨手笨脚的,别过脸偷偷翻了个白眼。
倒是木成林,有心缓和关系,“盘子碗都要吗?要几套,我回头做了送过来,我那工具全。”
孟秦都忘了,秦则方这二姐夫就是个木匠。
“东西少,哪值当你姐夫你专门跑一趟。”
秦念念听了撇嘴,眼睛四处打量,“那就顺便再打套家具,看你这好好的屋空成啥样,说出去还真以为我们几个姐亏了方子。”
她说着说着就站起来,指着窗户旁,“他爹你记上,这能放柜橱,做个双开门的,做饭的案板,再打个饭桌,屋里地方大,再摆个沙发和小桌,五斗柜也来俩,那谁,你屋里大衣柜有吗?”
孟秦摇头。
秦念念跟木成林发话,“再弄个大衣柜,柜门上镶镜子的那种。”
木成林见媳妇这态度,虽然肉疼木料,却还是答应了,“行,到时候我给雕上花,做好看点。”
秦念念满意地点头,“床要不要……”
孟秦及时出声,“屋里砌了炕。”
秦念念:“行吧,那我其他地方凑凑,给你做足三十六条腿,省得你下次眼馋再盯着别人婚礼 搅和。”
都没三秒,孟秦心里升起的那点感动就被秦念念这张破嘴给说散。
孟秦眼睛一转,故意说:“早知道广子结婚的三十六条腿是找二姐夫打,我还生什么气,姐夫手艺肯定没话说,之前那么气是听人讲,广子聘礼凑的三十六条腿都是百货花钱买来的,还是花三哥的工资,二姐,换你你不气?”
木成林笑容僵硬了一下。
秦念念头回知道这事,那能是她弟弟的错?不,都怪小弟对象贪心,要了彩礼要聘礼,要了聘礼还想要工作,死贪。
再看孟秦,矮子里拔将军,心偏了点。
唠完木成林趁机提起和解书,孟秦一口应下。
人都放出来了干嘛还揪着不放,真落档案亏不到秦念念,只会亏她家孩子。
即将当母亲的孟秦大方地当场要写和解书。
秦念念眯起眼睛,“你不是不识字。”
孟秦心咯噔一下,“还不许我跟着三哥一起进步啊,你要不要。”
“……要。”
怕她再疑心,孟秦边写边祸水东引。
“有时间找我茬,你不如回娘家盯着你弟弟,再搞大别人肚子被反手举报一个耍流氓,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第17章 小夫妻换煤
◎请教过姿势。◎
孟秦目送着夫妻俩一前一后往秦家走,没一会就热闹起来。
秦念念闯进去,没一会撵出来个人,朱婆子追后面喊着,路被看热闹的邻居给团团堵住。
孟秦有点可惜,却也没再靠近。
“前边闹什么呢?”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孟秦一大跳,回头看是个陌生脸面的女人。
梅嫂子不好意思地笑问,“吓到你了,没事吧。“
“没。”孟秦摇头,陌生的眼神中夹杂着防备。
“我住你对门,家里男人也是钢厂制造厂的,我姓梅,叫我梅嫂子就行。”
“梅嫂子,我叫孟秦。”
“我知道我知道,一起过去看看?”梅嫂子跟孟秦说话,眼神却时不时就往前面看。
孟秦婉拒,“家里刚搬过来还没收拾好,就不去了。”
“也行,你们才搬来,事多,等我看完回来再找你唠。”
“好。”
孟秦告别梅嫂子,转身回屋,看着她自己折腾的一片狼藉,决定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木碗不刨了。
把木头收起来留着烧炕,地面打扫干净,梅嫂子凑完热闹回来了。
她兴冲冲地来到新邻居家,“孟同志!我回来了。”
孟秦刚收拾完,就感觉身边飘过一阵风,紧跟着胳膊被人抓住。
梅嫂子亢奋地说:“我跟你说哦,秦主任那小儿子胆子好大呦,上午竟然偷了户口本跟对象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
孟秦诧异万分。
薛琴脑子进水了?就这么灰溜溜跟秦则广领了证,她娘知道不得气死。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去的凑巧,正好看见秦主任小儿子手里举着结婚证给大家看,气得那朱大娘从脸绿到脖子。”
梅嫂子突然轻轻撞了下孟秦,问,“你那弟媳妇是不是早就怀了?才着急领证,刚刚被姑姐打的时候,一直捂着肚子。”她还拿手在肚子前头比划了一下。
“这还真不知道。”孟秦装傻,抿着唇笑,“这么私密的事情,我们外人哪知道。”
听话听音,梅嫂子心里有底,随便寒暄了两句别的,拿做饭当借口溜了。
孟秦看看冷锅冷炉。
没煤。
等着老伴带午饭回来吧。
……
鸡蛋焖子,大酱放多了齁咸。
白菜炖粉条,煮的时间太长过烂。
孟秦一顿饭硬逼着自己塞了半个窝窝头维持生机,直到老伴掏出今天领来的工资才有好心情。
一数,不对呀。
“多了吧,你最近不是经常请假?”
“这发的是上个月的,多的是给哈工当助手的补贴。”
细节隔了三十年,孟秦早忘光了,又数了一遍手里的六十九块五分钱,拍着老伴胳膊以示鼓励,“老秦同志干得好,这个月加油呀。”
哪知道秦则方听了夸将半点不高兴,执拗地说:“过完年我才二十六,正值青壮年。”
“哪里老就是老秦同志。”
“你真觉得我老吗?”
他想到和媳妇之间的七岁年龄差,也就是说他小学跳级上三年时,媳妇才刚出生。
秦则方心浮气躁地抓了抓头发,有点郁闷。
孟秦拿钱办事,安抚了老伴两句,“不叫你老秦同志,难不成还叫小秦同志,不合适。”她摇头晃脑的竖起跟手指摆动。
秦则方问,“哪不合适?”
孟秦拍着胸脯,“家里我才是小秦同志,不要跟我抢。”
她也有秦的。
秦则方咂摸两下,乖顺地认同了。
那他就是她一个人的老秦同志。
一个人的。
孟秦把人哄好了,趁机把饭盒往老伴面前推,“正好,小秦同志有事情要向老秦同志汇报。”
“恩?”
“上午二姐来家了。”
秦则方立马沉下脸,“她又来找你麻烦。”
“没,带着姐夫一起来签和解书的。”
“你不愿意签就不签,下次再来家里,直接让他们来找我。”
“都我做主?”孟秦挑眉,看老伴认真点头的样,弯了弯嘴角,“放心,和解书已经签了,就是二姐嫌弃家里空,当场许了一套家具给我,不对,准确说是给你。”
秦则方看了眼断腿晃悠的旧案桌,说:“那就收下,我找朋友去换些木材送去,等忙完请二姐夫吃顿饭。”
孟秦盯着他,微微眯起眼睛,“才发现老秦同志你人脉还挺广。”
昨儿迁户口麻烦的同学。
今儿换木材找得是朋友。
她一个都不认识。
孟秦轻哼,也不等他回答就说:“那你扒拉扒拉看,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卖煤的。”
现在炉子点不着,就只能借着炕洞来温水,用还行,喝就很不习惯,总觉得没烧开,水是半生的。
秦则方认真想一想,“有。”
“!”
孟秦想,以后别叫老秦同志,喊多啦A秦吧,跟小孙子那外国画册上的圆脸猫怪像,有求必应。
秦则方说:“不过拿量不会多。”
“不用多,街道办说咱们的供应本催催年前就能下来,够这个月用就行。”
“那下午下班去一趟。”
“要备礼吗?”
“你歇着,我下班路过供销社顺便买了。”
“也行。”
……
孟秦午睡醒来,老伴已经去上班。
出了房间,透过大窗户往外看,雪簌簌地下,白茫茫一片看着就冷。
孟秦没法出门,翻出来老伴从废品站淘得启蒙书,这次没再提从大娘那拿她孙子用过的。
刚睡醒身体暖和,搬着板凳坐在外界,窗外的雪反射着光,屋里没开灯也亮亮堂堂。
孟秦上辈子启过蒙,百家姓和千字文从头读一遍确定都认识,就抱着算术看。
这会数学还不叫数学,叫算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孟秦记性好,算术反应也快,就是外间没炉子,多坐一会就手脚冰凉,她放下书,搓着手又摸回床上坐着。
来来回回几趟,把一下午消磨过去,等厂里下班后,对面梅嫂子来敲门。
说是小秦工托她男人帮忙送饭。
孟秦抱着已经不咋热的饭盒,被梅嫂子打趣得脸红。
晚饭没见白菜,是因为中午的白菜炖粉条她没动?
一个烧茄子,一个土豆炖豆角,量挺少的,上面单独盖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头。
孟秦抄起筷子,肚子空荡荡的,却没感觉饿。
她运气也好,医院那几天好像是把整个孕期的孕吐都给吐完了,回来后就再没难受过,早起刷牙也就象征性的干呕两声。
捡着土豆几口,就盖上盖继续放炕洞旁温着,拎起水壶,孟秦又在心里头添了个要置办的东西。
热水壶,冬天必须要有热水壶。
就是工业票有点难办,老伴之前的全被秦家人抠走了。
失策,清算的时候就该把票据都给算上才对,
正嘀咕着,外间有了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放在地上。
已经躺下的孟秦又爬起来,拉过棉袄裹上,拉开门一阵冷风呼啸而来,眯着眼看到顶一帽子雪的秦则方,跟前脚旁垫了层报纸,上面搁着两个黑乎乎的麻袋。
“怎么回来这么晚。”孟秦嘴上关心着老伴,眼睛却盯着麻袋。
秦则方看她穿得薄,赶忙把门关严实,“快回炕上去,冷。”秦则方伸手,半路又缩回来。
孟秦瞧见他手套上也蹭了黑,颠颠地回屋拎水,摸着热乎乎的就没再添凉水,“你快洗洗。”她围着煤打转,看麻袋覆盖的形状,是蜂窝煤没错。
“怎么还有个煤炉子。”
秦则方呼噜一把脸,混着水声说:“有闲置的我就换了个二手的,放客厅烧着你没那么冷,烧水热饭也方便,你放着,我明天清理干净再接烟道。”
“哦。”孟秦乖乖倒退两步,一个不查撞人怀里,扭过头,发现秦则方外套已经脱了扔板凳上,拦腰一提,把她往屋里抱。
孟秦悬空后脚勾着,“鞋鞋鞋。”
“直接脱了上去。”被子一掀,孟秦被塞进去,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个头。
孟秦:“……”
她决定看在煤的份上,今天先讲道理。
“你不能这样抱我。”
“?”
秦则方看她,蛄蛹着像只蚕宝宝。
孟秦:“我怀孕了,你那样抱我勒肚子。”
秦则方:“我跟医生请教过姿势。”
孟秦:“……”
她磨磨牙,“正经的不学,净问些歪门邪道,这么爱学,那就多学几样,以后生炉子换煤做早饭,你慢慢学!”双眼瞪着秦则方,大有他敢摇头就死定了的意思。
“好。”秦则方咧嘴憨笑着点头,“我干,家里粮食明天我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