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回去,石头,你拿家里东西给别人,问过你爹娘了吗?”这孩子手指缝真大。
“问了,我爹同意。”
“?”
孟秦再抬头,发现赖川裹着围巾走出来,等儿子说完笑着点头。
“对,孩子问过我。”他瞅了眼孟秦盆里,眼神怜悯,“我家冬天囤的白菜多,匀一两颗不要紧。”
“真不用。”
“别客气,我知道你和小秦工临时分家,肯定很多东西没办法置办,邻里邻居,互相帮助嘛。”
“……”
“什么帮助?”梅嫂子临时回家拿东西,就听见这么一句。
赖川笑道,“说小秦工家囤菜不多,你看,就剩六颗白菜了。”
化冻开春咋说还要俩月呢。
梅嫂子一瞅,“哎呦,你也不吱一声,不够吃来我家抱呀,你等着。”
门打开,走到墙根的白菜堆前,一个胳膊揽一颗,抱到孟秦脚旁。
“嫂子别——”
“别客气,嫂子家还有好几十颗呢,不够再开口,好东西没有,匀你点白菜还是能够。”
“啥白菜?”对面有邻居听人音,闲着无聊来唠嗑。
梅嫂子两手一拍,嘴布拉布拉就把小秦工分家没囤白菜这事说出去了。
邻居一听,就剩六颗白菜,还有俩月咋活哦!
“小孟,我家萝卜多了没有,一个还是能给。”
“我帮一颗白菜,咋说也还怀着孕呢,不能短嘴。”
“土豆我捡俩过来,别嫌少。”
“我出俩大葱!”
最后人传人,整个胡同都知道小秦工家缺菜,抠门的杨大娘都捡着自家囤的白菜里,最小的那一颗给孟秦抱来。
院子里围着几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
瞅见孟秦被白菜萝卜包围,满满的成就感。
“小年轻就是脸皮薄,以后有困难尽管说。”
“……谢,谢谢。”
俗话说,打不过就加入。
孟秦拒绝累了,反正也没人要听她说,看着这一堆白菜,决定全腌了。
……
“说你成天吃肉,和养父母一条巷子却从来没送过。”
“说你赚了钱,只顾着自己小家,从没想过老的。”
“说你……”
秦则正还没把听的说完,有路过的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拦住兄弟俩。
“小秦工,这是谁家故意抹黑你们夫妻吧,根本不知道实际情况就乱说。”
“实际情况?”
“实际就是小秦工家生活艰难,白菜都吃不起了。”
“?”
秦则方一头雾水,难道钢厂还有第二个小秦工。
“小秦工家的还特别坚强,有苦从来不对外说,净自己扛着。”邻居点着秦则方,“小秦工,你媳妇还怀着孕呢。”
“是……”
“有什么难处跟神娘们讲一声,别太在乎面子,面子值几个钱,能填饱肚子让你媳妇孩子不挨饿?”
“不能。”
“所以啊,再难也就难这一段日子,婶娘看好你,那些说闲话的你也别放心上,下次再听见说说你不孝顺,婶娘出面给你澄清,明明你分家啥都没有,老的不慈还指望小的好,没这一说。”
秦则方轻笑着道谢。
秦则正听得一愣一愣,这情况不太对头。
等进了院,看着三哥家门口那一堆,还有被八卦主力军围着帮忙的三嫂,麻了。
第37章 小媳妇发力
◎完蛋玩意。◎
孟秦看到秦则方, 像看到救星。
“三哥,这些东西你肯定不会收,让婶娘们带回去?”
她猛盯老伴。
秦则方弯着双眼, “她们也是好意,收下吧。”
“?”
这么多, 吃到猴年马月去!
孟秦咬牙,“谁家日子都不好过。”
“你手艺好,得空也让大娘婶子们尝尝你的手艺, 到时候可不许拒绝。”最后一句跟邻居们说的。
许多人当着是个客气话,心里受用。
一些被梅嫂子裹挟的人,也舒坦不少,到底秦则方也算看着长大的娃, 看都瘦成啥样。
这么一想,离开院子后纷纷忍不住念叨,朱婆子是个心狠的。
以前还疑惑亲儿子怎么养成这样,分家的事一出,心里都有数了。
朱婆子这是有了亲儿子, 故意折腾的。
秦则方好脾气地把人送走,秦则正见孟秦心虚,趁机也溜了。
秦则方一回身,被媳妇瞪了。
孟秦指着身边一堆菜,“你收拾!”
秦则方乐呵呵地收拾, 没往屋里弄, 又找来俩盆, 帮忙清洗。
“是不是要腌起来?做酱菜还是泡菜。”
“做啥做, 真收拾完下午哪还有时间去学校。”
“那就明儿直接去报名, 我跟厂里沟通好, 能上子弟学校。”
“!”
孟秦刚刚还有多远离多远,两下就窜到老伴身边。
他清楚,老伴没把握的事才不会往外说。
“怎么突然又答应了,我之前去可嫌我了。”
秦则方动作一顿。
孟秦也没等他开口,自动发散思想。
“爷爷帮忙?”孟秦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还真是爱屋及乌,这么大的事就轻轻揭过。”
杨大娘刚刚来都没提薛琴,就说明什么事都没有。
秦则方扭头,看她气呼呼的。
“算广子身上了。”
“?”
“原本秦主任在帮广子活动工作的事,爷爷发话,没成。”
孟秦惊喜,那薛琴不得悔死!
……
薛琴悔的肠子都青了。
秦则广蔫头耷脑的回家,就问了一句,说了一句。
问她:“你举报嫂子,想没想过事发会对秦家造成什么后果。”
说道:“我原本下周能进工会当干事,现在黄了。”
薛琴脑子嗡嗡的,这两句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循环往复。
她在秦家全靠秦则广护着,要是连男人都不管她,还能在婆婆手底下寻着好!
薛琴学乖了,还专门找孟秦去认错。
垂着头,哽咽着诉苦道歉。
孟秦问出了两辈子的疑惑。
“你嫁人不好好过日子,为啥总想着折腾?”
还老爱盯着她折腾。
薛琴眼睛里噙着的泪,扁扁嘴,“谁承认我是嫁来的,你们面上不说,我心里都清楚,胡同里就没人看得起我乡下来的,一个个眼睛都长头顶上。”
“……”
得。
孟秦一句话也不想说了,这人根本不看自己都干了啥,还把整个胡同的人都怨上了。
她也不做表面功夫,谈不下去当场赶人,啪地把门关上,将人隔绝在外。
薛琴生气,却也知道现在不能发脾气,气呼呼的走了。
秦家的事被人当话把子念叨两天,很快被最新消息给盖过去。
小秦工大字不识一个的新媳妇,进厂委,当上了坐办公室的干部。
犹如平地一颗雷,炸得厂办好多人都回不过神。
凭什么?
大家都不服气。
走后门靠关系也得有个度吧,啥香的臭的都来,厂办成了收容所,以后还不被工会压得死死的。
于是,孟秦到劳资科办理入职的时候,就感觉到或直白或隐晦的打量。
孟秦刚得知要进厂时,也被吓一跳。
第一想法是拒绝。
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或者说,现在的她在外人眼里有几斤几两。
登天了也够不上进国营大厂当干事。
直到隔天,妇联的人上门,鼓励妇女同胞做贡献,还翻出她以前在村里当劳模的经历,表达了厂里的强势。
这位置就是给她留的。
孟秦这才品出点不对劲,追着问老伴才知道,航械的人想要他。
秦则方现在非厂里不可或缺的人才,但是航械要,厂长就想抢。
因为要绑住秦则方,厂里才安顿的孟秦,防止秦则方点头答应调动,只要他不松口,厂里肯定会拒绝航械。
知道这事,孟秦心里有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
秦则广丢工作是给薛琴的惩罚,却不是因为她的威胁。
是秦鸿看到三孙子有价值,才愿意出面。
子弟学校愿意收她,不是秦家的功劳,是厂里想绑住老伴,拿她绊脚。
入学的分量还不够,所以需要工作来加深力度。
孟秦想通,就改口答应了。
她男人凭本事得来的工作岗位,为什么不要。
谁知道私底下损失了多少。
说再多都是虚的,工资拿到手才稳当。
……
孟秦听着劳资科的干事不耐烦地让她补全手续再来,也不生气。
关系户要有关系户的自觉。
“同志,我还缺哪些手续,你跟我说说,免得下次再麻烦你。”她想着一次性问清楚。
魏玲一哽。
手续没什么问题,她就是看不上孟秦。
可陈秘书早早专门来叮嘱过,就不能做得太过,原本还想拿捏着入职手续让人多跑几趟,冬天风可冷,在外头跑纯受罪。
现在问到脸上,小心思就得按耐住。
“缺份体检报告,你怀孕了,得确定你身体没问题,还有,这个你拿回去,让家里识字的人帮忙填好。”
真是搞笑,入职厂办这还是头一个让别人帮填资料的。
孟秦挑眉,扫了眼,普通的入职资料。
“不用麻烦家里人,我也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她借了笔。
魏玲抿着嘴,亲眼看着孟秦动笔写字。
一笔一划板板正正的像小学生,却没填错。
不是说小秦工媳妇不识字。
“结婚后,我爱人教的。”孟秦笑着回答,温声细语,半点不带情绪。
魏玲这才发觉,她刚刚将心里的话嘀咕出来,还被正主听到了,小脸瞬间涨红。
“那你还挺聪明的。”
这结婚才几个月。
魏玲干巴巴地说完,有点自打脸,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体检报告也不是太重要,你其他手续都全,我先帮你办入职。”
“体检报告有的,可能我忘记带来。”孟秦翻了翻,“找到了,你看成不成。”
魏玲盯着那体检报告,尴尬的想挖洞把自己塞进去。
她瞪了孟秦一眼,一分钟内快速登记,塞给她一份条子。
“拿着这个去宣传科,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工作。”
……
孟秦领着条子走了。
她不住宿,也没什么劳保用品领,到宣传科没再被刁难,领她的是秦则正。老伴那双胞胎兄弟。
秦则正说:“科长知道两家关系,专门让我来领嫂子熟悉厂里。”
孟秦看着和老伴极其相似的脸,却明显年轻。
老伴纯自己把自己熬老的。
不行,得早早拉着人保养保养,别到时候带孩子出门,人家以为他这爹是爷爷。
“我知道厂办的人现在不待见我,不用解释,我本来就是占坑的,我挤走了谁?”
秦则正打哈哈,正经说去钢厂建设历史,厂区分布,最后才把人送到厂办。
“郭主任,厂里新分配来的同志,你看着安排。”
郭春福嗤鼻,厂里分配,说得好听。
“知道了,陈干事,你不是一直说忙不过来,新来的你带,对了,叫什么?”他看向孟秦。
“郭主任,我叫孟秦。”
“哦,孟秦归你。”
陈淑珍不满,她负责档案管理,分个不识字的?
“郭主任,你记错了,忙的不是我,是费秘书,正好他和新来的认识,一起工作不用磨合。”
费文海内心骂骂咧咧,他是和孟秦认识,也很感谢孟秦帮忙,这不代表他要搭上工作。
早知道不跟小秦工报信了,还不如这名额被工会抢过去。
“郭主任,您清楚厂长对稿子要求严格,我怕腾不出手来。”
他看了眼一旁坐着的荣静秀,没等开口,荣干事就主动表态,“我忙得过来。”
秦则正都感觉尴尬,张嘴要说什么,隔壁去茶水房倒热水的小林干事路过,瞧见孟秦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郭主任眯起眼,“认识啊,那巧了,工会那边组织竞赛活动,人手不够请求厂委帮忙,就小孟吧,趁着年轻多看多学,以后和工会那边对接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你了。”
小林干事:“?”
孟秦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有数了。
这是个坑啊。
……
“厂委和工会一直不对付,交接的人最受气,故意整你呢。”
夏光阳一副你完蛋的表情,看得让人眼疼。
“你专门跑一趟,就是来刺激我?”孟秦想,什么人啊。
“你看你,想哪去了。”夏光阳伸出手,“给你的,打上来的多,你要是有关系好的亲戚,也送送。”
孟秦扫一眼,是细鳞鱼,肉细嫩刺还少,一度招人喜欢,后来捕捞过度就很少再吃到。
细鳞价贵,这一绳串了十来条,可不便宜。
送亲戚?
孟秦故意说:“我怀孕,老人讲不能吃细鳞,到时候生孩子长鳞,你拎回家自己吃吧。”
“……”
夏光阳欲言又止,小眼神充斥着幽怨,显然不信她这话。
孟秦缩缩手,“没事我就回家了。”
“有有有。”夏光阳察觉被作弄,坦言道,“你上次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
熊素素?
“你打什么鬼主意。”
她盯着夏光阳,正没脸没皮地笑,说:“就想麻烦你再做回媒人,领我上门提亲。”
“?”
“我俩好上了。”
“???”
……
孟秦站钢厂门口,晕乎乎的。
夏光阳和熊素素谈对象了。
距离她提相亲见面,有满一个月?
正迷瞪着,耳侧传来一声痛呼,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声音是从树林传出来,她扭头,基本没费事就看到林边站着的人。
仇亮举着棍子,地上躺着个男人,一条腿畸形地扭曲着,森白的骨头戳出皮肉。
孟秦瞬间浑身冰凉,亲眼看着仇亮拿帽子塞住男人的嘴,倏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