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秦点头,“是他。”
蔡智勇思索,“如果他是故意的,为什么?”
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目的吧。
孟秦回忆着昨晚,“火灾发生时,院子里只留下老弱妇人,正房仇科长的爱人,隔壁秀娟嫂子的四个孩子,和我家里,我妈,我妹,我和一对孩子。”
“出事的时候,我娘每家每户都敲门喊过,石头四个都是大孩子,那么大动静却没醒,睡那么沉?”
孟秦上辈子见识多,这会不得不恶意揣测。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新国想这把火烧起来,那院子里就不能留人,小偷的事就有意义。”
为了把人引走。
“你意思火是万新国放的?你怎么会这么想!”蔡智勇被吓一跳。
“不然呢,要怎么解释这场火灾,怎么解释,起火当晚我们有人的几家屋门全部从外面上锁。”
蔡智勇顿住。
孟秦继续,“你要说仇科长习惯性出门锁门,好,没问题。隔壁秀娟嫂子家因为全是孩子,锁门也没问题,那我家呢?”
蔡智勇不禁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越想越觉得可怕。
“我问过三哥,他十分确定出门抓贼的时候,只是带上门,而且我家因为小房间没开窗户,我娘和我妹来住后,晚上就有个习惯,把正对着小房间门的大窗户打开通风,出事的时候,门上锁不说,窗户也是锁的。”
蔡智勇想了想,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动机呢?你们院子里有人和万新国有仇,这才说得通,他想害人才搞这么一出。”
“那要是想立功呢。”
“立功!?”
“犯罪式立功。”
蔡智勇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越想越觉得惊恐。
要都像万新国这样豁得出去,那还不乱套。
“不行,没有证据不能下这种判断。”
“那就查查,走捷径是会上瘾的,万新国一个乡下来的汉子,不可能一来就有胆子干下纵火这么大的事,除非以前经常得手,养大了胆子。”
……
孟秦从派出所回医院,一进门老娘就不断伸头看她身后。
孟秦说:“大哥没回来。”
孟母失望道,“你不是去接人?怎么没回来。”
孟秦站定,认真地说:“娘,大哥偷东西被抓,你觉得我多大能耐,说放人就放人。”
孟母:“那派出所来的人不是元宵干……”
“娘!”
孟秦喝止出声。
医院人来人往,传出去蔡智勇前途还要不要。
孟母察觉大闺女认真,呸呸呸地拍着嘴巴,“我就是着急,怕你大哥出事。”
“不会出事,最多被关一段时间。”
孟母还是担心,却没在孟秦面前念叨,只是一直唉声叹气,坐立不安。
孟许来说:“医生说,元宵和月亮可以出院,姐,我们去哪?”
孟秦理了理她的长辫子,“厂里有安排安置点给我们暂住,既然能出院,就收拾东西走吧。”
也没东西收拾。
只有给孩子喂奶新买的小勺和碗,一兜就能装下。
新楼临街,就左立在钢厂家属楼的附近。
孟秦拿到的钥匙上标有二零六,到时发现秦则方已经在收拾卫生。
新楼大改的是以前的酒店前厅空间,后排的房间格局没动。
二零六是三室套间,自带阳台洗手间,装修的瓷砖、地板小资风十足,这要不是厂里安排,谁敢住进来。
孟秦走到老伴身边,“你没去车间?”
“厂里给我们院放两天假,把家里安置好再上工。”
孟秦对厕所十分想念,问老伴能不能用。
“不能,新楼下水全部整改,说是应广大工人的意见,多增加居住面积,到时候会在每一层尽头修厕所和洗澡间。”
孟秦打开洗手间,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房间。
秦则方在后头说:“工会杨干事说,厂里知道我们家人多,所以特意安排的大房子。”
三个房间,外加改后的厕所,确实够大,能一人一间。
“娘,你先选,一人一间,现在手里没钱,再加上以后也要搬回去,家具我是不打算再置办,现在天热,买几床凉席睡地上吧,正好凉快。”
不知道是不是新楼太久没进人,屋里总是阴嗖嗖的冷,夏天还真消暑。
说不打新家具,原先屋里抢救出来的几件还是搬来新屋。
保存最完整的就要数元宵和月亮的摇床。
如今小两只也成为家里唯二睡床的人。
当天晚上,孟秦躺在凉席上,也没铺床单,地板硬邦邦的,和炕睡起来感觉十分不一样。
怪怪的。
睡不着,孟秦拉着老伴又把白天的猜测说一边。
万新国犯罪式立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则方听完沉默好久,突然说起另一件事。
“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厂里差点出事那次。”
“哪次?”
孟秦翘着二郎腿,脚丫子凌空晃悠两下才想起来。
“仇科长替秦则广值班那次?”
“恩,当时没跟你说,抓住间谍的不是仇科长,而是车间的一个小干事。”
车间也是配有文职的。
“小干事为提高生产加班,离开车间回宿舍的路上撞见,抓住人后仇科长才追上,虽然明面上将事情捂住,没大肆夸奖,但是厂办那边有记录,已经打算把人从车间调去办公室。”
孟秦撑起上半身,这次不敢多猜。
“这事跟间谍有关,不敢乱说。”
“只是想想。”
孟秦看来这是两件事,决定转移话题。
“我打算收拾好就回去上班,现在更名正言顺。”
随大流缺钱!
“我打算上班第一天先去劳资科预知你一个月工资,我听梅嫂子说,其他几家都去过。”
她还说:“梅嫂子还是选择回娘家住,没要安置房,换成安置金,他爱人另外预知一个月工资。”
“费文海也是,跟包月桐回丈母娘家住段日子,也方便照顾包月桐,借口孕妇花销大,预知两个月。”
“仇科长倒是住我们隔壁,秀娟嫂子在一楼,厂里安排两间,让秀娟嫂子照顾万新国住一间,赖川带四个孩子住一间,说是要注意生活作风。”
即便是前夫,也没有这么堂而皇之住一块的。
“今天一直忙,我没见到丫头,你知道吗?”
秦则方伸手搂住她,孟秦预感很不好,紧接着听到。
“浓烟吸入过多,呼吸道感染,另外因为脑供养不足,人傻了。”
孟秦撑在老伴胸前,张大嘴巴不敢置信。
“怎么会!”
“听说,丫头是最后被送到医院的,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现在只认王师傅。”
孟秦突然躺不住,“你松开我,我要去看看元宵和月亮。”
秦则方跟她一起,站在摇床边,望着孩子睡得香甜,扑通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
……
隔天。
孟秦专门去看丫头,以前奶奶喊她孟婶婶的可人儿,现在呆呆地抱着麦糠枕头,喊她都不带应的。
王秀娟两天时间,一下子老十来岁,满脸沧桑憔悴。
孟秦的安慰也无法让丫头恢复,只略坐坐就想离开,还未动身看到万新国从房间出来,看见他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打招呼。
“孟干事来了。”
孟秦见到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想着来搭把手,万同志的伤好些没?你那天简直吓死我,那么大火就冲进去。”
万新国摸把石头的脑袋,“只要他们没事就好,还是我没用,当时要没晕倒,丫头也不会变现在这样。”
【可惜了。】
孟秦意外,难道真是她想太多?
一旁王秀娟在哭诉,孟秦明显感觉石头三兄弟对万新国也态度大变。
以前嫌弃地喊着后爹,现在换成亲昵的二爹。
想到隔壁坐着的赖川,倒显得更像孤家寡人。
孟秦没收住打量万新国的眼神,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将她整个包围,整个人像是被沼泽包裹,不断拖着她向下。
“孟干事?”
【为什么一直打量我?是发现什么,还是怀疑什么。】
孟秦挪开双眼,整个人才重新呼吸。
她喘息着,“那天呛烟伤到嗓子,时不时就喘不上气,医生说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王秀娟想到丫头一激动就喘不上气,安慰她。
“你别不放在心上,记得听医生的话。”
“哎。”
孟秦上次这么直面的负面情绪,还是面对满肚子心眼的朱婆子。
那还只是感觉难受,刚刚却差点憋死自己。
万新国不对劲。
……
孟秦离开王家,回家喂完孩子,抽空又出一趟找老伴。
倒是意外先见到秦则正。
想想要销假这事,孟秦上前跟他提一嘴。
秦则方黑眼圈严重,揉着额头拒绝她销假。
“?”
孟秦意外,“让我继续休息?”
旁边突然有人插话,“孟干事好,厂领导体贴你生育不容易,又赶上火灾,想多给你点时间修整,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你还要照顾小秦工和两个孩子,任务艰巨。”
“你谁?”
“……”
男人笑容僵硬一下,很快做起自我介绍。
“我叫周长利,刚刚调职到小组,暂时负责钢厂全体女性职工和女性家属的进步。”
哦,摘她桃子的人。
孟秦心里嘀咕着,郭主任不行啊,这么大桃子竟然还被个车间上来的抢走。
还是说,郭主任计划小组解散,把人要去厂委?
有人来就得有人走,这是连她工作岗位一块盯上。
下一秒,当事人直接给她答复。
【工作换到我手上肯定很生气,闹吧闹吧,也好让我趁机拿住你把柄,趁机进入厂委。】
【到时候利用下车间思想指导的机会,迟早能摸到研究所资料。】
【万新国个废物,弄死个人这么费劲,早知道不如和陈大力一样都喂耗子药。】
【现在火灾人没弄死,事情还闹这么大,全都盯着,万新国这个点算是废了。】
【幸好,赖川被摘出来。】
孟秦脑子噼里啪啦炸开锅。
孟秦盯着周长利,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画面。
不,是三个。
她来接老伴下班,从后门去供销社时,万新国和一个男人在商量事情。
那侧脸是周长利。
她哄孩子,一个男人站在院子门口要找肖漫。
那找人的还是周长利。
同时,上辈子目睹仇亮杀人没几天,食堂到处风言风语。
“仇科长杀了救火英雄!厂里都不管吗?”
“我看就是泄私愤,我偷偷告诉你们,救火英雄和仇科长爱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准备结婚,仇亮突然冒出来把人抢走。”
“救火英雄?叫,叫周长利。”
……
孟秦唇色白得吓人。
秦则正以为她被气到,“嫂子,你生得是双胞胎,怎么也要做完双月子身体才能恢复元气,你放心,等你出双月子,谁也拦不住你回来。”
孟秦收回神,寸步不让。
“虽然你是我领导,可小组是临时组织,我是厂委的人你管不到,钢厂妇女之前是我和妇联负责,之后也只能是我!”
她看起来像个极重权的,怼完秦则正,瞪过周长利,气愤地转身往制造厂车间去。
周长利盯着背影,“孟干事是不是误会什么,她这是去找小秦工帮忙吗?”
秦则正板起脸,“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还只是临时借调,正式任命没下来呢。”
周长利轻笑,“组长别气,我本人是很想和你一起工作,之前组长在宣传科时,每次下来任务我们都配合的很好不是吗?是上面领导拉我做筏子,我一个小干事,能做什么主。”
秦则正不想听。
他都敢当着严敏的面,故意歪曲他和齐英的关系,还敢信誓旦旦地说没私心。
现在想,嫂子回来也好。
之前是不想她搀和进来,可如果嫂子不放手,周长利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算个屁。
秦则正双标地忽略掉,孟秦这工作来得同样不服众。
他甩开周长利,索性也不再下车间,奔着老丈人家去。
……
另一边。
孟秦脚步越走越快。
万新国是行为惹她怀疑,好歹有预兆。
千想万想,没想到赖川也掺和其中。
那秀娟嫂子是知情的,还是被瞒在鼓中?
还有陈大力,耗子药到底是谁喂的?
家属院那场火灾,是想弄死谁?
肖漫?
上辈子肖漫几个月后真死了。
孟秦停下脚步,站在太阳下依旧浑身冰凉。
不,是她。
万新国想烧死的人是她。
老伴弄粮食那天晚上出去的人,是万新国!
现在要确定的,是万新国出去那天和钢厂抓住间谍那天,是同一天。
孟秦想起,火灾那天下午,她送走肖漫时提起过夜晚看到的人。
万新国一定有听见。
孟秦调转方向,找到内保部。
秦则广双脚架在桌子上,摇着扇子,话里放着个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着秧歌戏。
孟秦敲门,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把收银机给甩出去。
“嫂,嫂子,你怎么来这,吓死我了。”他还以为是领导。
“我问你个事。”
“我?”
秦则广第一时间就想,是他娘还是他媳妇,又出门惹到他嫂子。
可他娘最近忙着找活,他媳妇忙着保胎,老实着呢,倒是他爹成天不见人影,调去仓库之后倒比在车间还要忙。
仔细一听。
“换班日子?”秦则广不记得,翻过值班记录随手一指,“这天,嫂子你问这个干嘛。”
孟秦盯着那日子,脑海一阵轰鸣。
是同一天。
老伴弄粮食回来那天,是他坦白的日子,她不可能记错。
孟秦扶着桌子,手有点抖。
知道的事情太多,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找谁说。
关键,说出来她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