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几人明显有些意动,就饭盒里的那些个饺子,估计也就刚好是二成的饭量罢了,他们倒是没指望着能蹭人家的饺子填饱肚子,只是想着,大年初一不吃饺子,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兄弟,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来保卫科找我们,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说话间,王二成早就把饭盒递过去了,他们也不贪心,一人捏了一个,尝了尝味儿,又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冲着徐元夸赞道:
“你奶的手艺可真好,我们家吃饺子的次数也不少呢,但是味道嘛,比不上你奶奶调的馅儿!”
徐元替他奶收下了这句夸赞,打算回家后再转告老太太,他也没打算在门卫室待太长时间,跟王二成说道:
“二成哥,饺子送到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值班了,就先回家了,饭盒先搁在你这儿,反正我暂时也用不上,等到初五来上班的时候,你再还我就行了。”
王二成咽下嘴里的饺子,点头应道:“行,那你路上慢点儿,还有啊,麻烦你这一回,就已经尽够了,食堂的饭菜也没你想得那么差,我们几个接着在食堂吃就行了,你要是再来送饭,那我这心里,可就更过意不去了。”
“好,我知道了。”徐元点点头应道,事实上,他本来也就打算只送这一回饺子的,不然,整天发善心,他们家的钱跟粮食,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见徐元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王二成这才又坐了回去,继续跟同事们聊着天。
而另一边的徐元,在回家的路上,却是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39章 遇见
“徐元?”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语气有些惊讶。
走在路上,徐元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迎面走来的这人, 穿着一身军绿色棉袄,身形有些臃肿,脖子上有条大红色的围巾,挡住了下半张脸, 胳膊上还挎着个包袱, 然而,徐元依旧把人认了出来。
“赵如茵!好久不见!”看到“仇人”出现在眼前,徐元的心里难免有所波动, 只是被他很好地掩藏起来了。
“哼, 看你这样子, 过得应该很不错吧?也是, 你爷是五级工,你爸还是科长, 你想进钢厂,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乍然见到徐元,赵如茵心里亦是有些惊讶的,徐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再了解不过了, 家境好, 可惜,却是个蠢货, 被她耍得团团转都没反应过来呢。
只是, 再见到徐元,一眼看过去, 赵如茵险些以为自己已经下乡好几年了呢,只因徐元身上发生的变化,几乎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了。
这种变化,指的并不是长相,而是周身的气质,或者说,给人的感觉。
要知道,四个多月以前,徐元看上去还像个天真单蠢的奶娃子,这才不到半年时间,他给人的感觉,就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了。
赵如茵也仅仅是在心里惊讶了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下乡后过的日子,就忍不住出声刺了徐元一句,又把自己的围巾往下拉了些,露出全脸来。
比起徐元印象中的她,眼前的赵如茵,似乎黑了点儿,也更瘦了点儿,这一身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有些别扭。
“什么叫一句话的事情?你未免把我家里人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些,而且,你这话,是在怀疑钢厂的招工中存在不公平吗?要不,我把这话拿到厂长面前去问一问,怎么样?”
刚得知自己未来命运的那时候,徐元的确是有些不敢面对赵如茵的,因为,他不知道,凭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斗得过心狠手辣的赵如茵。
所以,被报名下乡的那件事情,他是请爷爷出面的,随后去找麻烦的时候,赵如茵都已经下乡了,他也就没能跟她对上。
但是,现在的徐元成长了许多,已经不再担心事情会向着梦境的方向继续发展了,他相信,自己可以去改变的,像是进入食品厂,进入财务科,不就是他成功反抗了“剧情”的佐证吗?
面对赵如茵的“发难”,徐元丝毫不气虚,找准了点,反击了回去。
事实上,他一个钢厂子弟,哪儿有那么容易见到厂长?真以为那是他亲叔叔了?只是,看赵如茵这样子,应该还没来得及回赵家呢,对他现在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徐元这才看上去颇有底气地扯出了“厂长”这面大旗。
赵如茵这次回城探亲,可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假,为了让生产队长、知青班长和带队干部点头,她可是送了礼的,县里发下来的安置费又没了十分之一。
之所以这样费力气,也得回城一趟,赵如茵自然是有所求了,她还想着说服家里,给她在钢厂买个工作呢,又怎么肯先在厂长面前“露脸”?
“少拿厂长吓唬我,看着我现在这样灰头土脸,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当时,要不是你爷非得要求在我的档案里记一笔,我也不可能被分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大队里老师、记工员、保管员这些轻松的活计,更是没我什么事儿,这都是拜你们祖孙俩所赐!”
知青的文化水平是比队里人要高一些,像是记工员、老师、公社文化站的播音员,这些对文化水平有要求的工作,当然会尽可能地考虑知青了。
然而,这也是个讲究成分的年代,哪怕赵如茵档案里记录的事情由于未遂,不至于被送去农场劳改,但是,这条记录,总归是让人多了一重顾忌的。
所以,赵如茵在大队里并不怎么受待见,知青当中,也只有几个男知青愿意同她多说几句话了。
这也就算了,她又不是下乡去交朋友的,但是,那条记录甚至还影响到了她的工作,怕队里人和知青们有意见,大队干部只能安排她下地挣工分。
要知道,哪怕家庭条件一般,但赵如茵也是实打实的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最多是参加学校的劳动课罢了,跟真正下地干活儿的强度,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呢。
赵如茵实在受不了干农活儿的苦了,往家里寄信,却是像石沉大海似的、从没有过回信,这不,好不容易挨到了年关将近的时候,她总算请到了探亲假,迫不及待地跑回了省城。
而下乡后受的所有苦,自然都被赵如茵归到了徐来福和徐元身上,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不做反省,全然忘记了,是她先因为私心,想要拖徐元下水的。
赵如茵的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徐元气极反笑,用眼神打量了赵如茵一番,惊奇地道:
“咱们俩是初中同学,好歹也认识几年时间了,我原本以为,你替我报名下乡,害人不成,反被抓了个正着,应该多少会长点儿记性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除了心肠恶毒,你脸皮的厚度也是非常人能及啊,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你下乡后过得不好,那是你活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要说愧疚,那确实没有,只是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你这么恬不知耻,当时就该直接扭着你送去公安局的。
哪怕没能让你得逞,但是,扰乱知青办工作、钻国家政策的空子,这罪名,应该够让你去农场改造个两三年吧。”
家教使然,让徐元并不习惯对女同志说重话,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会再三忍让赵如茵的得寸进尺了。
心肠恶毒?脸皮厚?恬不知耻?这些词儿在赵如茵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就算她的行为的确配得上这几个词,可是,她才十八岁,还是要脸的,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还真是头一遭经历。
一时间,赵如茵的脸色就跟调色盘似的,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换的速度那叫一个快,看上去精彩极了。
“徐元,你真的太过分了!”赵如茵气急败坏道,她想说,事情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她也受到惩罚了,徐元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儿、还在斤斤计较呢?
然而,徐元却是没再给她机会,打断了赵如茵听上去格外“义正言辞”的指责之语,冷了脸色,上前一步,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道:
“我不打女同志,但是,特殊情况下,这条原则可以暂时被忽略掉,我过分?你当时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替我报名下乡,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想把我拖下水,还想拿我当冤大头,供你在农村好吃好喝着,就得有害人不成会被反噬的觉悟。
这耳光,就当是让你长长记性了,奉劝你,离我还有我们家人远点儿,离得越远越好,否则,就别怪我动真格的了。”
刚才,赵如茵理直气壮地指责着他,就跟梦境里她高高在上地说“能成为我的垫脚石,该是你的荣幸才对”时的样子突然重合了起来,徐元实在没能克制住自己,用力地甩了她一记耳光。
事实上,别说赵如茵捂着脸,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了,就连徐元自己,也有些意外于他的冲动。
不过,打都打了,徐元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儿像是突然找到”了个小小的缺口似的,一下子散了不少。
大冷天的,也懒得继续跟赵如茵站在这里吵了,反正,狠话已经撂下,如果赵如茵死性不改的话,他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这样想着,徐元不再静等赵如茵的反应了,步伐坚定地向着前方走去,只给赵如茵留下了一个背影,让她呆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徐元手劲儿大,又没收着力气,没一会儿,赵如茵脸上就浮现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儿来,怕被院子里的人叫住询问,她干脆用围巾把自己的脸包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了外头。
家里突然来了个打扮这么奇怪的人,赵家人吓了好大一跳,待来人摘下围巾,他们才看到了她的长相,嘿,原来是他们家大丫头啊!
“等等,你这脸,是谁打的?”还不等为大丫头回家了的事情感到高兴呢,赵大柱媳妇儿就看到了赵如茵脸上的巴掌印儿,拽着她的胳膊,连忙问道。
“唉,就是一点小伤,也不疼,妈,你就别再问了!我饿了,先吃饭行不行?”赵如茵压着心里的不耐烦,拨开了她妈的手,岔开了这个话题。
赵大柱两口子面面相觑,自家这四个孩子,各自都是什么性子,他们还是了解的,说起来,大丫头绝对是心眼子最多的那一个,向来也是半点儿亏都不肯吃的,今个儿倒是稀奇,被人打了一巴掌都跟没事儿人似的。
蓦地,赵大柱就跟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瞪大了眼睛道:
“这,该不会是你那个初中男同学动的手吧?他说是你起了坏心眼儿,要害人家下乡,这才找到咱们家来的。
我还记得,他跟他妈临走的时候说过,要是你回城让他碰见,他肯定是要找你算账的。”
看见大丫头,赵大柱自然忘不了她给家里惹来的麻烦,登时就想到了徐元身上。
他的话,引得赵如茵顿时一惊:“有人找到咱们家来?”根据她爸的描述,不难猜想,找上门来的就是徐元和他妈了。
“是啊,就在你下乡后没几天,不是我说啊,当知青这是多大的事情,说不定下乡以后就要一辈子留在农村、再没有机会回来了呢,你怎么敢自作主张、替人家拿主意的?
我看呐,要真是人家打的你,这一巴掌,你挨得也不冤枉,就当是个教训了,你可得记在心里,别记吃不记打!”
赵大柱媳妇儿点点头,顺便说了大闺女两句,要不是看大丫头脸都有点儿肿了,连她都忍不住想使劲儿打这丫头两下,这种害人一辈子的事情,她小小年纪,是怎么想到的? 赵如茵暗暗咬牙,那个徐老头子都已经让街道办给她的档案记一笔了,按理说,她已经受到相应的惩罚了,结果,他们家又有人来找茬儿,这事儿还没完了,是不是?
那厢,赵大柱看着赵如茵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作声,就知道,还真是自家这死丫头有错在先,也难怪人家当妈的找上门来呢。
赵家今天中午吃的是白菜肉馅儿的饺子,馅儿里虽然菜多肉少,但是,相对于农村的伙食来说,这顿饭已经非常不错了。
赵如茵也不嫌弃,五个饺子下肚,好歹垫巴了一下,岔开了刚才的那个话题,开口问道:“爸妈,我往家里前前后后寄了三封信呢,你们都收到了没?还是说,邮局把信给弄丢了?我等了好长时间,连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
说到这个,赵大柱媳妇儿就有点心虚了,第一封信寄到家的时候,孩子他爸正在气头上,草草看了看就把信当成点火的引子烧了,回信的事儿,连提都没提一句。
后面两封信再来的时候,结局也差不太多,孩子他爸说是大丫头在跟他们夫妻俩玩心眼儿呢,想让家里给她买个工作好回城。
说实在的,家里这么多年的确是攒了点儿钱,但是,一个工作岗位动辄几百块钱,给大丫头掏了这钱,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再说,四个孩子,他们家的存款只能买得起一个工作岗位,给了大丫头,底下三个小的将来肯定是要闹的,还不如一碗水端平了,正好,家里有存款,他们两口子心里也更踏实,不是吗?
基于此,在明白赵如茵写信的目的以后,赵大柱就没打算回信了,这会儿哪怕是当着闺女的面儿,他也直言不讳:
“信,我们是收到了,但是上面写了一大堆话,我看得实在头疼,要是回信,写得估计也不是你想听的话,干脆,就省这功夫了。
我也不管你怎么请到的探亲假、怎么开的介绍信,总之,下乡之后,没那么自由,你最多也就是一年回来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