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于晚菊,她的做法更是简单粗暴,直接从自己缝的小布袋里掏了不少应该能用得上的票出来,让徐元跟人家女同志出去的时候,千万别抠抠搜搜的,该花钱的时候就得大方些。
这年头,没票才是寸步难行呢,哪怕食品厂每个月都会有几张票给职工当福利,但票证是有时间限制的,在到期之前,徐元就花出去了,以至于手里一直都没能攒下多少票来。
现在,他奶塞过来的这些,倒是不用他想法子跟厂里同事们淘换了,想着下个礼拜天要跟曾书瑶出去,徐元就没有再把票推回去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或许,有好事发生的时候,整个人展现出来的精神面貌,的确跟往常有所区别吧。
第二天徐元去上班的时候,还没说两句话呢,林东正就好像察觉出了什么似的,用胳膊肘杵了杵他,冲着他,好一阵挤眉弄眼地道:
“分到了房子,知道你肯定高兴,但是嘴角也不至于上扬到这个弧度吧,你知道今个儿的你,身上的这股遮不住的兴奋劲儿像什么吗?”
不等徐元回答,林东正便揭开了谜底:“像是要跟小月第一次约会时候的我!”
“胡说八道!我明明就是因为分到房子了才高兴的,行了,也别耽搁了,走,咱们仨去房管科吧,估摸着还得排好一会儿的队呢。”
徐元实在没想到,林东正这么敏锐,居然能猜得这么准,只不过,办公室里又不止他们俩,像是王文娟,看着在认真做事,谁知道她有没有竖起耳朵来听他们说话呢?干脆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要知道,除非是在家里人面前,否则,徐元是不喜欢提前把还没影儿的事情嚷嚷开的,反正,林东正和小月姐谈对象瞒了他两年多,礼尚往来,他也把自个儿的消息捂一段时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三人去房管科的路上,徐元也把于强过两天会来厂里找他的事情,告诉了田家瑞。
办酒席的厨子有着落了,田家瑞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他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媳妇儿,好在,徐元这边真是帮上了大忙!
来到房管科,正如徐元说得那样,门口已经按照着选房的顺序排起了长队。
不过,总共也就这八十二套房子,排在前面的人,选择的余地更大一些,自然也就没用多长时间。
因着四楼是顶层,夏天是最晒的,这才在建房子的时候,把面积弄得大了些,算是多多少少弥补一下住在顶楼的人家。
林东正和黄小月都是年轻人,自认为不至于连一点儿热都受不住,商量过后,还是觉得选四楼更划算一些。
事实上,除非家里有老人、不方便爬上爬下的,不然,大家伙儿都是看到了四楼的好处的,大家伙儿都是吃苦耐劳的人,哪儿就容易这么娇气了?比起夏天的热,还是家里住得宽敞些更重要。
所以,轮到林东正选房的时候,四楼空着的房子已经没剩几套了,好在,更看重面积而非位置的他,也不过于挑剔,选了一套朝向不好、但是面积能有40㎡的房子。
以当下人均住房面积低于5㎡才能被认定为“住房困难”的标准来说,哪怕他和黄小月多生几个孩子,家里也是能住得下的。
至于田家瑞,他是想在结婚后,把他爸妈接过来一起住的,之前登记住房人口的时候,上报的也是四口人,能够选择的房子面积肯定是比一口人要大的。
他爸身体不好,所以,昨天田家瑞和李芸才会只盯着一楼的房子看,跟李芸的同事看中了同一套房子,实属是个意外。
不过,田家瑞也并不想跟这样一对夫妻当邻居、经常打交道,便选了一楼位置比较偏的一套房子。
虽然说,房子离公共水池远了,晚上要去厕所的时候,难免有些不方便,但是,往好处想一想,最起码夏天厕所的那个味儿,他们也闻不到了啊。
跟田家瑞想法相似的还有徐元,只是,轮到他的时候,能选的好房子更是少之又少了,毕竟,大家伙儿都不傻,哪套房子好,哪套房子有问题,这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选了那套在楼道另一头的房子,跟公共水池的距离是最远的,但也正因为是在这一层的最前面,房子的面积比同一层的其他房子,能略微大一些。
毕竟,选房这事儿也是有规矩在的,像是徐元,登记的是只有他一个人住,要是选了套面积最大的房子,造成了住房浪费,这像话吗?
所以,徐元才选了现在这套,比不上更大的,但是,比最小的25平方米的房子,又能稍微多出两三平米来。
选好房子以后,三人从房管科出来,像是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一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随即,面面相觑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56章 见面
选好了房子, 就算暂时没时间往那儿拉家具,至少,也得先扫扫地、把门锁装上吧, 但是,徐家上班的人居多,真能空出时间来的,也就只有于晚菊了。
徐元的意思是, 反正就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大家伙儿也都没往里搬呢,还怕被贼惦记上不成?等到他下一回放假了,再过去收拾也不迟。
然而, 于晚菊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这一天天的, 除了做饭, 就是在钢厂这一片儿打转,她也觉得闷得慌, 还不如去食品厂附近转一转,顺便干点儿活、活动活动筋骨呢。
虽然这套房子是徐元分到的,但是,归根究底, 这不还是姓徐的吗?老太太对自家刚拥有的这套房子正在兴头上呢, 谁也拦不住。 这不, 硬是顶着渐渐热起来的天气,往食品厂跑了两天, 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还去供销社买了锁装上了。
倒不是真担心过两天会陆续搬来的邻居们有什么坏心眼儿,只不过, 她这人爱干净一些,要是不锁门的话,难保别人不会进来“参观”,到时候,这屋子她不就白打扫了?
事实上,心急着想要住进自家新房子里的人还是很多的,跟于晚菊一样动作快、手脚麻利的还有不少人,甚至因为干活儿的人多,差不多半天时间就把家里收拾利索了。
礼拜天早上七点多,徐进生和徐元来到食品厂家属院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已经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往筒子楼里走了,看这架势,今个儿应该就能搬过来了。
徐进生父子俩起了个大早来到这边,同样是为了从老木匠那儿把给新房子打好的家具拉过来,没等到中午或者下午再过来,那自然是因为,徐元同志还有约会了。
第一趟,父子俩一块儿把那张打好的实木床给抬上三楼了,之后又跑了一趟,用架子车拉了四根条凳和一张桌子过来。
早些年结婚的时候,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是讲究36条腿外加三转一响的,最近这几年,36条腿的规格还升级了,直接翻了个倍。
不过,真能凑齐“72条腿加三转一响”的人家可不多,哪怕是厂长的儿子结婚,只怕都达不成这要求呢。
徐家这些年攒的钱不少,但是,“三转一响”最重要的是得有票啊,还得是通过正经门路而非黑市弄来的票。
倒是72条腿,要是多费点儿功夫,木料也不算太难弄,所以,徐来福原本是打算一次性先给孙子把结婚要凑的72条腿备齐的。
反正,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攒来攒去,归根结底,不都是给他攒的,像是72条腿,也都是早晚要凑齐的嘛。
只不过,定家具那会儿,徐元的对象连影儿都没有呢,他也不想让压根儿用不到的家具,把新房子占得满满当当,弄得整个房子逼仄不堪,到时候,反倒是没了让人下脚的地儿了。
因此,徐元硬是劝下了老爷子,最后只打了一张床外加20条腿,至于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这些,都等到以后再说吧。
他一个男同志,平常穿的都是劳动布工服,衣服就那几身,往床脚一放就行了,也占不了多大地方;另外,真要用到写字台的时候,拿吃饭的那张桌子暂时顶一下也行,反正,怎么着都是能凑合的。
跑完了这两趟,把家具都归置整齐,徐进生看着眼前这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子,忍不住拍了拍徐元的肩膀,露出一抹笑容来。
毕竟,他儿子可是年纪轻轻就从厂里分到房子了呢,要知道,当初他一个大学生,都是沾了老爷子的光,才分到了家里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呢。
儿子比当老子的更有出息,徐进生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只不过,这么一抬手,手腕儿上戴着的手表露了出来,徐金生一看时间,嘿,都快九点半了!
这下子,心里不感慨了,也不骄傲了,连忙催着徐元道:
“已经九点半了,你这干了一早上的活儿,弄得都有点儿灰头土脸的了,赶紧回,换身衣服、洗洗脸再出去,速度放麻利点儿,可别迟到了,惹人家女同志生气!”
眼下徐元有工作,有房子,也就缺个结婚对象了,这不,今天早上十点他有约会的事情,徐家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记得牢。
徐元虽然还能稳得住,但是,在拉着空架子车回去的速度,不免加快了许多。
好在,尽管徐进生是常年坐办公室、不怎么锻炼的人,但是,以一个正常成年男同志应该具备的力量,拉个空架子车走,还是轻轻松松的,跟上徐元也不算费力。
还架子车的事情,徐进生就没让徐元沾手了,催着他赶紧上楼去换件衣服,自个儿则是一手拉一辆架子车,往隔壁栋去了。
看了看家里的座钟时间,徐元三下五除二地去公共水池洗了把脸,又回房间去换了身衣服,当然,该带上的钱和票,也得换到这件衣服的兜里去。
临走之前,黄卫英有些不舍地往儿子脸上抹了一坨雪花膏,徐元毫无防备,突然遭受这等“攻击”,哭笑不得:
“我一个男同志,脸又没皲裂,抹雪花膏做什么?嗯,这香味儿,我是真闻不惯!”
“最起码,能让人家女同志看到,你为着今天这场约会专门捯饬了自己啊,赶紧抹开。
这瓶雪花膏是我才买没多久的,要不是想着你得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我还舍不得给你抹呢。”
黄卫英一副“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瞪了徐元一眼。
“行,谢谢妈替我操心,回头,我去百货公司给您、给我奶,一人买一瓶,这总可以了吧!”
徐元倒是真的把黄卫英的话给听进去了,仔细想想,这香味儿,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嘛,两只手顿时在脸上一阵揉搓,抹匀了以后,把自行车锁的钥匙揣在兜里,这才出门了。
好在,钢厂距离纺织厂没多远,加上徐元骑车的速度并不慢,等到了约定的地方,曾书瑶还没来呢。
徐元微微松了口气,好歹,没叫人家女同志在这儿等着他,只是,经此一事,他倒是发现没有手表的不便之处了,看样子,还是得有机会淘换一张手表票呐!
当然,这并不是今天的正事儿,看到从纺织厂门口逐渐走近的曾书瑶的时候,徐元把手表的事情暂且撇到一边去了,冲着曾书瑶微微一笑。
“徐同志,走吧,去电影院!”依旧是像上次那样,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今天的曾书瑶,穿了一件红色的确良碎花长裙,浓郁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越发明艳逼人了。
这件裙子,是她妈知道她今天要出门的事情以后,硬是用了家里所剩不多的那几张布票,去供销社买了布料,又提着红糖去邻居家借了缝纫机,这才赶出来的。
仔细算来,自打她爸在学校的处境糟糕起来后,她就再也没穿过颜色这样乍眼的衣服了,在农村的三年多时间,一家人都是缩着藏着过日子的,的确良这种布料,就算有钱有票,他们家也不可能去买。
一下子隔了这么长时间,再度穿上红色的裙子,曾书瑶其实是有点儿不大习惯的。
坐在后座上,能够看到过路的大多数行人都会投来目光,弄得她还以为是自己穿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呢,心理作用使然,忍不住低下头去检查。
结果,徐元没留意,自行车从一处小坑上碾过,颠簸了一下,差点儿摔下去的曾书瑶轻轻惊呼出声,刚刚松开了的手,又连忙抓住了徐元背上的衣服。
徐元自然不可能就知道闷头骑自行车,一直就留意着身后人的动静呢,听到这声音,把住刹车,把自行车停在了一边,回头问道:“抱歉,是我没留心,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是我自己没抓牢。”曾书瑶摇头说道,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徐元,自己是因为路人投过来的目光而有些不自在了。
只不过,在曾书瑶说完以后,徐元却是没继续往前骑,而是看了看周围,发觉只有一两个人行色匆匆地路过,这才压着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