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家里还有一个叔叔在,她没说他们是什么关系,但她在这个叔叔面前,不肯承认我是她女儿。她在这里以单身未婚的女性身份工作,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应该很不光彩吧?她肯定不希望我过来找她。”
“我后悔了。”宋萸六神无主般,眼圈泛红,“我不应该来的,万一她生气了不要我怎么办?”
“那你就来我家。”路政声音一低,缓缓而坚定。他坐了起来,目光温柔地看向宋萸:“我家要你,我把我的东西都给你好不好,你别哭。”
宋萸想笑却笑不出来,明知道路政在安慰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她是不被需要的一方,没人会需要她,只有她自己还在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想起以前,宋萸更难过地倾诉:“你知道吗,我父母离婚的时候,他们因为谁要抚养我而天天吵架,事实上,我知道他们谁都不想要我,我那时候以为自己要变成孤儿。”
那段时间,是宋萸最浑浑噩噩的日子,敏感又彷徨,不知道哪天就要被父母抛弃,连亲戚都觉得她是个麻烦。
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只能把心思全部扑在上面,常常半夜醒来时,焦虑得失眠。
“宋萸……”路政望着她,声音低喃。
这些事,路政都知道。
知道宋萸父母不想要她。
知道她哭着求了林纾很久才没被抛弃。
知道那天她一直一个人在外面。
那是个雨天……
*
宋萸睡着了,枕在床边,长发垂了下来,眼睫有点湿,小脸蹭着被褥,秀眉微皱,似乎还是很难过。
路政心里被刺了一下,伸手轻轻拨了拨少女脸颊的发丝,帮她把被子掖好,垂着眸安静地看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路政眼眸稍转,拿起床铺上的手机。
范女士:【你不陪你外公过年,自己回来干什么?】
路政:【想回来就回来了。】
儿子有多我行我素,范女士是知道的,她这边有时差:【你回家得提前跟我说,我临时赶不回来给你做年夜饭的。】
路政:【不用管我,你给我爸做就行。】
范女士:【他天天吃呢,就你没口福。】
这不,范女士立刻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展现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新厨艺。
路政看着那些中西合璧又堪比黑暗料理的照片,扯了扯嘴角,还好没口福。
范女士:【这样,你明天去范六六家吃饭,过年就待在他家吧。】
路政拒绝:【不用,我明天就走。】
范女士:【?】
【不是才刚回来吗?】
路政:【嗯,想走就走了。】
“…………”范女士盯着手机开始发愁。
儿子的性格越来越古怪怎么办?
明明她和路霖都是那么热情开朗的人,怎么路政一点也不沾边呢?除了智商和颜值,就没有一点像他们的!
范女士忧心忡忡:【妈妈和你电话谈一下心。】
路政看了眼熟睡的宋萸,手指滑过她的长发,亲妈都不赏脸:【不了,睡了。】
范女士:“…………”
臭小子,一点都不懂她的用心良苦!
*
路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下雨天。
下雨的天气可以把一切有迹可循的痕迹全部隐藏起来。
偶尔梦见,也会使他心情变好。
清晨气温很低,微微打开的窗口透进来一束淡光,夹着风和雪,又马上被房间里的暖气所融化。
宋萸迷迷糊糊地看到路政很早就起来,进了浴室。
她没动,路政出来后,她还是没动,继续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只听见房间门打开,似乎有说话的声音,然后又关上。
宋萸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不对。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小手揉了揉眼睛,问路政:“谁呀?”
“我父母过来给我送了更换的衣服。”路政面不红气不喘道。
“哦。”宋萸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躺倒在床上,才一秒,就倏地清醒弹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向路政:“你,你父母来了?”
“嗯,已经走了。”路政边说,边把白色毛衣脱下来。
宋萸呆呆看着他宽背微弓,腰间线条随着他脱衣服的动作而若隐若现,他毛衣下面还有一件轻垂的白衫,质地薄但不透,看着很柔软的感觉。
随即,他穿上黑色高领毛衣,白皙的手把领子折下来时,眸光悠悠转来,含笑和她对视:“怎么了?”
宋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两只小手捂脸:“你怎么在我面前换衣服?”
路政拿起黑色长款的羽绒服穿上,神色轻松自然:“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脱光。”
话是这么说,但宋萸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啊啊啊啊!
明明脱衣服的人是路政,他为什么一点负担都没有?
宋萸微微岔开白嫩的手指,透过缝隙观察他。
可爱得让路政想笑。
宋萸瓮声瓮气问:“你父母……他们没说什么吗?”
“没。”路政果断回答。
宋萸:“…………”
他父母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
如果是她父母……哦,她父母的话那就更没什么事了。
看来,不靠谱的父母都是半斤八两的。
“姐姐要起床吗?”路政修长如玉的手,随意捋了捋碎短的黑发,说:“外面的雪下得不大,我们出去逛逛吧。”
宋萸看了眼窗外,也有点心动。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宋萸从来没看过雪,连人造雪都没见过呢。
昨晚只顾着哭和伤心了,没有好好欣赏,今天是该要好好逛一逛的,毕竟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就这样回去有点亏。
*
宋萸和路政昨晚吃外卖时,已经订好今天回去的火车票。
下午三点发车,还有逛街的时间。
他们选择逛附近的商圈。
首京实在太大了,去市中心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多小时,怕时间来不及,附近的商圈就有很多地方可以逛,可比宋萸待的南方小城市繁荣多了。
连一串糖葫芦,都要买到三十块。
虽然草莓颗颗硕|大饱满,看着就很诱人,但也太贵了吧。
宋萸没舍得买。
路政径自买了一串,塞到宋萸手里:“姐姐吃吧,你想吃什么就买,我身上有钱。”
宋萸疑惑他哪里来的钱。
还没问呢,路政就像看穿她似的,笑道:“我父母昨晚给了我压岁钱。”
“哦。”宋萸点头,没跟他争谁该花钱这个问题。
以路政的性格,宋萸觉得自己争不过他,反正回家后,她会帮他‘省’回来的!
宋萸咬了一口草莓糖葫芦,甜滋滋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路政边走边拎着她一只手的手腕,问:“好吃吗?”
“嗯,好甜!”宋萸小嘴似含了蜜,红滟滟地问他:“你要吃吗?”
路政看了她一眼,视线往下,最顶上的草莓只被她咬了一口,小小的一口,牙印像月牙。他侧头望着宋萸,笑容诱人:“姐姐想让我咬哪里?”
宋萸从兜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很大方:“你再去买一串!”
路政:“…………”
“姐姐啊。”路政似叹笑又似宠溺般,挺无奈的:“算了,我不怎么吃甜。”
宋萸只好把一百块收回去。
他们都还没吃早餐,找了一家有早餐卖的咖啡厅坐了下来,要了两杯热芝士奶盖,流心可颂,和抹茶蛋糕,一共花了一百一。
好贵。
宋萸再一次感受到大城市的物价。
他们在室内等餐。
*
男人取了一杯纯黑咖,看见咖啡厅内一对高颜值的小年轻时,欣赏性地稍稍侧目一下。
他们穿着同款黑色羽绒服,少女身上这件应该不是她的,尺码大了很多。
诚然,这个小亲戚和林纾长得有几分像,但比林纾还要更貌美,长发柔顺披散,肤色赛雪,拿着串糖葫芦,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她旁边的少年更是罕见的俊美。
这少年……
男人眼神变了变,斟酌了一下后,朝宋萸和路政走了过去。
第20章
宋萸嘴小, 一串糖葫芦要吃个半天。
她边吃边和路政说话。
路政伸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拎起她一只细手腕,轻轻晃了晃, 问:“手好点了吗?”
宋萸歪着小脑袋:“嗯?”
路政垂下眼:“我昨晚看到你手上有掐痕。”
啊……
那是林纾为了警告她不要乱说话掐的。
宋萸沉默。
路政卷起了羽绒服宽大的袖子, 露出宋萸一节皓白的手腕, 宋萸皮肤薄, 上边淤红的痕迹浅了很多, 看着没昨晚那么吓人, 但仍未消褪。
路政眼底阴郁,指腹在上面揉了揉。
他什么也没问,宋萸看他把手搭在她手腕上, 把玩一般,没怎么用力,然后笑叹了口气:“姐姐的手好小啊。”
“是吗?”宋萸小嘴鼓鼓的, 含着半颗冰糖草莓,柔软的声线就像永远吃不腻的水果软糖,由内而外地散发着甜美,“是你的手太大了。”
“是吗。”路政不以为然地把手伸出来。
宋萸看他的手骨节分明, 白是那种矜贵的白, 手背青筋淡淡,摊开后五指修长。
“大吗?”路政撑着脸,闲散般左右看自己的手,似乎想和她比划一下。
宋萸觉得好玩,小手贴了上去,没贴在一起, 隔了点距离,两只手一大一小的虚虚相贴, 阳光透过他们指缝,斑驳细碎地洒落在黑色桌上。
宋萸的手被衬托得小小的。
路政眉毛一挑,手心玩闹似的贴了上去,手指轻轻握住了宋萸的手。
他的手。
很温暖。
宋萸心跳一重。
“你是林纾的小亲戚吧?”男人的声音在这时倏地传来。
宋萸回神,闻声望了过去,男人和昨晚在林纾家里的休闲装扮不一样,他今天穿着深色西装,外面是黑色大衣,皮鞋锃亮,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一副商务人士精英范。
他过来跟宋萸打招呼,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眼路政。
路政连个正眼也没抬,把宋萸羽绒服的袖子拉下来后,松开了手。
男人收回视线,像个长辈一样询问宋萸:“你怎么还没回家?你昨晚一直在外面?”
宋萸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这个叔叔,一时间有点尴尬。
想到他和林纾不一般的关系,宋萸对昨晚的事还不能释怀,她不太想和他说话。
见她很沉默,男人也不生气,只当她性格比较内向。他又看了眼路政,打开话题:“你和她是……”
“我是她同学。”路政懒得多言,很简洁。
他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抱着手,头微仰,神情冷淡。明明他坐着,男人站着,却反而有一种他才是高位者的感觉。
对视中,少年眼中难掩锋利和野性。
此时,男人已经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路政这张优越的脸,高高在上的神态,确实是路家那位大少爷没错。
刚才之所以犹豫,还是因为路政和林纾这位小亲戚有点太亲近,和他印象中脾气不好的少年有些不一样。
当然,他也只见过路政一面,还是在那种他插不上话的场合。
估计路政并不认得他。
“原来是同学。”男人颔首间,从大衣里拿出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放在桌上推给宋萸:“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么需要帮忙,随时可以联系我。”
宋萸皱了皱眉,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他们又不熟,还是他发现了她是林纾的女儿?
应该不会吧?
宋萸可不想惹林纾生气,纠结间,男人已经走了。
路政拿起黑色名片,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薄唇轻嘲。
他问宋萸:“姐姐要这张名片吗?”
宋萸大致瞥了一眼上面的字,男人叫陈知潮,企业CEO。
在宋萸贫瘠得可怜的价值观里,这跟有钱人直接挂钩。
难怪林纾不承认她是她女儿。
陈知潮比林纾上一任婚姻的男人要优秀千百倍。
宋萸知趣的话,就应该回去小城市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再打扰林纾。她只是个拖油瓶,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宋萸摇头:“我不需要。”
“确实不需要。”路政下颌微抬,把陈知潮的名片随手一放,转而对宋萸微笑道:“姐姐需要帮忙的事,找我就行,不要找别人。我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也不知道少年哪来的自信心。
宋萸略微忧郁的心情,有点被他逗开心了。
“我没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倒是你……”宋萸唇瓣微翘,清清甜美的嗓子说:“路政同学,你回家后可以自己做家务吗?”
路政:“…………”
不是宋萸说,路政的生活能力真的有待加强,扫地扫不好,拖地就跟浸水似的,就连用洗衣机洗衣服也要宋萸手把手教他,矜贵得不行。
搞得宋萸有时候都差点怀疑他是不是流落在外的豪门少爷。
但他就是穷啊。
不然也不会住这么便宜的房子。
路政趴在桌上,像垂头丧气的大狗子,显然这点家务事就把他挫败了,让心高气傲的少年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