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瑾澜差点被刚送入嘴里的粥给呛到,她抽出两张纸巾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勉强把粥给咽了下去,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俐淇手弯成半弧状,扣在嘴边,当成小喇叭和妈妈说悄悄话,“妈妈,我知道的,爸爸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爸爸,所以才会让爸爸亲亲的。”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其实声音并不小,而且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这两句话是前后矛盾的。
邵成泽端着刚做好的三明治从厨房里出来,放到程瑾澜面前,嘴角噙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快吃饭吧,吃完爸爸妈妈送你去幼儿园。”
程俐淇高喊一声“好耶”,高高兴兴地专心吃起饭来。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程瑾澜只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忘个干干净净,可有些事儿偏偏是你越想忘掉越忘不掉,还会夜夜出现在你梦里。
程瑾澜生日这天,万里无云,天空湛蓝如洗,考虑到有小朋友,生日宴是在家里办的,虽然是家宴,宴请的只有亲戚朋友,不会涉及到生意场的关系,但来的人仍然不少,车满满当当得排了半个院子。
程俐淇给妈妈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她之前和爸爸一起做的陶瓷花瓶,可以摆在妈妈的办公室里,这样妈妈一看到花瓶就想到她啦,还有一份是她做的厚厚的手工贺卡,贺卡里面画了她和妈妈在一起的各种场景,其中一页上面还有一封汉字加拼音的手写信,信的题目是《我最爱妈妈》。
程瑾澜读完信,合上贺卡,尽管竭力克制,眼眶还是有些红了,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谢谢宝贝儿的生日礼物,妈妈特别喜欢,妈妈也最爱小俐淇。”
程俐淇搂上妈妈的脖子,使劲亲了亲妈妈。
众人起哄加羡慕,这生的何止是个小棉袄,这都是加厚版的羽绒服了。
夜越深,宴会越热闹,这边越热闹,就显得隔壁的灯光越冷清。
程俐淇兴奋是兴奋,但没兴奋多久,到点儿就困了,费祖荟抱着她回了隔壁,今晚她要和小外孙女儿一起睡,就让他们年轻人,好好热闹热闹,放松放松吧。
程瑾澜正和一个朋友聊天,手机起了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按了静音,又放回到了桌子上,继续和朋友聊天,没过几秒,和朋友说了声“抱歉,我先接个电话”,起身拿着手机来出了屋。
施燃和江姜在院子的一角说着话,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但也不远,程瑾澜看一眼站在窗前端着酒杯往外看的程瑾川,暗叹一口气,拿着手机走向了另一个角落,按了接通。
“打电话干嘛?”很平静的语气。
邵成泽道,“生日快乐。”
程瑾澜回,“谢谢。”
手机里陷入静默。
半响,邵成泽试探开口,“今晚的最后一个小时,能不能留给我?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程瑾澜握着手机,脚轻轻地踢了一下墙,说不出能,也说不出不能。
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似水。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堵墙,她在墙的这头,他在墙的那头。
第36章
院子里灯火通明, 屋里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哄笑声,打断了程瑾澜的恍惚。
“不能。”她最终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客人们都还没走, 她不可能留下一室的宾客去赴他的约。
邵成泽后退一步,“半个小时?”
程瑾澜不说话。
邵成泽继续退, “十五分钟?”
程瑾澜无奈, 这件事还可以这样讨价还价吗。
“或者,最后十分钟也可以。”沉哑的声音里有不加掩饰的低落。
程瑾澜沉默片刻, 给出最后的答案,“五分钟。”
说完又后悔, 她本该坚定地拒了他, 留不留五分钟又有什么区别, 她又不缺谁给她过生日, 只是还未来得及反悔, 邵成泽已经认了这个约定, “好, 五分钟, 我等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低, 萦绕的余音牵出了几分依恋。
程瑾澜抬头看看越墙而过的海棠花,夜风吹过, 好似能闻见花香。
她模糊地“嗯”了一声, 算是答应。
程瑾澜最后送走的是江姜, 她回到屋里, 看一眼倚靠在沙发上阖目养神的人。
“行了,别装了, 人都走了。”
程瑾川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滞,但不至于像刚才那样,烂醉如泥到站都站不起来。
程瑾澜轻嗤一声,“老大,我原来没发现,你还是个胆小鬼。”
连送个人都不敢送。
程瑾川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晃晃悠悠地瘫躺回沙发,拿手臂挡住眼睛,“你不懂。”
程瑾澜道, “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但这些年你心里想着的是谁,你自己最明白,现在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既然放不下,就不要一味地缩着,什么都不做,你也知道你当初错得离谱,别的不说,你该给她一个正式的道歉吧,她可以原谅你,也可以不原谅你,我私心希望还是不原谅的好,因为你做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原谅,但你的道歉至少会让她从过去慢慢走出来,这是你欠她的。”
本来这些话她不想说,感情的事情,外人真没什么插嘴的份,可刚才她在院子里看得清清楚楚,江姜和施燃说着话,眼睛会时不时地看向落地窗那边,看的是谁,不言而喻。
如果当初的结解不开,他们三个人都很难走出来。
程瑾川不说话,闷头喝着酒,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完,重重地放下酒杯,起身快步往外走去,程瑾澜意识到不对,大步追了出去,他虽然没有全醉,但也醉了五六分,再加上心情不好,大概酒劲儿上头得更快些,现在他人有几分清醒,程瑾澜也摸不准。
程瑾川来得晚,车停在了外面,程瑾澜追出去的时候,他半蹲半坐在车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幸好还知道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
程瑾澜叫他一声。
程瑾川仰头看她,“你送我去找她,我有话想和她说。”
程瑾澜恨不得拍他一巴掌,人都走了,他才想起有话要说。
她只能跟哄程俐淇一样哄醉鬼,“我也喝了酒,不能送你,有什么话,等你明天清醒了脑子,再去和人说,现在咱们回去睡觉,好不好?”
程瑾川不动。
程瑾澜跟喝醉的人没办法,她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威胁他,“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睡在这儿吧,反正现在的天气正适合在外面睡觉。”
邵成泽从隔壁门出来,看到这一幕,走过来,“喝醉了?”
程瑾澜和他对上视线,又移开,回他,“多喝了几杯。”
程瑾川寻着声音看过来,目光迷蒙,把邵成泽当成了司机,颤颤晃晃地站起身来,“小刘,送我去宜丰园。”
邵成泽扶住他的胳膊,看程瑾澜,“他住宜丰园?要不我送他回去?”
是江姜住宜丰园,程瑾澜早知道她那番话会惹出这些事儿,还不如等他清醒了再说。
“不用,麻烦你帮我扶他回屋里吧。”
程瑾澜一个人肯定弄不动他,又不能真把他扔在这儿。
“好,”邵成泽架住程瑾川的胳膊,“走,我送你去宜丰园。”
程瑾川被人半拖半架着,倒也算听话,没再折腾,跟着邵成泽的脚步往家里走,程瑾澜想要帮忙,邵成泽道,“你不用上手,我能弄得了他。”
程瑾川被风一吹,清醒了几分,听声音不对,转头仔细地看邵成泽,脚步猛地顿住,“你不是小刘,你是邵成泽。”
邵成泽也没想到程瑾川喝醉了酒是这幅鬼样子,他耐着性子回他,“我是小刘,现在要送你去宜丰园。”
程瑾川不信他,胳膊楼上他的脖子,往自己这边拉,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谁,只是这一拽一拉,他还没弄清这人是谁,恶心劲儿就上来了,头搭到了邵成泽的肩膀上,胃里的酒往上翻,尽管邵成泽躲得快,背上还是沾上了些,万幸的是程瑾川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不然邵成泽的背不知道该惨不忍睹成什么样子。
邵成泽胳膊上已经用了力,下一秒准备把这个酒鬼给扔出去,可他生生忍住了,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他能说,让女儿吐和被大舅子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吗。
程瑾澜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和两个人保持开一定的距离,她侧过头去,想把嘴角给压下去,但实在压不下去,他的衣服这两天应该是跟什么犯了冲。
邵成泽看着她隐隐翘起的唇,眉头舒展开来,慢悠悠开口道,“想笑就笑,别再憋坏了。”
程瑾澜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替他跟你道歉,衣服回头……”
邵成泽截住她的话,“虽然他是你哥,但道歉这种事儿还是他本人来比较好。”
道歉不道歉的无所谓,他至少要拿程瑾川一个短。
程瑾川靠着他的肩膀睡得无知无觉,邵成泽眉头又皱起来,定了两秒钟,他弯下腰去,把人打横抱起来,往屋里走去。
“他睡哪间房?”
程瑾澜愣住,她虽然不知道程瑾川有多重,但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健身是每天都在练着,自诩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可能会轻到哪儿去,他怎么会抱得那么轻松。
不知道程瑾川明天醒了,知道自己被人公主抱了,是什么表情,她竟有些期待。
程瑾川被扔到了客房的床上,背一触到床,人就拥着被子睡了过去,他吐得非常讨巧,自己衣服上是完全干净的,没沾上半点儿,邵成泽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醉的了。
邵成泽从洗手间出来,忍住还留在背上的黏湿感,轻声问眼前的人,“小俐淇睡着了?”
“嗯,我妈早早地抱着她去隔壁了。”看在他帮她把人弄进来的份上,程瑾澜语气还算好,不然被吐的人就是她。
邵成泽抬腕看了看表,分针已经超过了十一,离十二点只剩四分钟,他手拉上她的手,大步往门外走去,开始还是走,后来直接跑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程瑾澜挣不开他,只能跟着他的脚步,也跑了起来。
他在前,她在后,月白风清,风吹过他的肩膀,吹过她的长发和裙子,两个奔跑的影子倒映在路上,中间相连的是紧扣的十指。
他回头看她,“不是说最后五分钟留给我?现在只剩四分钟不到。”
跑得太快,程瑾澜的呼吸有些急。
邵成泽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程瑾澜身体乍一腾空,双手不由地扶住了他的肩膀,手接触到他皮肤上的热度,刚要移开,邵成泽又大步跑了起来,她受惯力的影响,身体前倾,胳膊直接搂上了他的脖子。
她忍不住使劲捶了他一下,“我看你是疯了。”
邵成泽抱着她跑进了院子,停在海棠树下的凉亭里,胸口有轻微的起伏,看着倚在他怀里的人,俯下身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角,呢喃轻语,“我早就疯了。”
在知道他和她还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时,他已经疯了。
程瑾澜的呼吸还没有平复均匀,微微地轻喘着,和着他胸口的起伏,两个人气息的交织缠绕在一起,程瑾澜偏过脸躲到他脖子里。
“放我下来。”
邵成泽直接把她放到了木椅上,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蛋糕,他点燃上面的蜡烛,将蛋糕捧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生日快乐,淼淼。”
海棠树将这个凉亭围成一个世外桃源,粉红色的花朵,橘黄色的灯光,墨黑的眼眸,丑到不能再丑的蛋糕。
程瑾澜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心底的想法,吹灭了摇曳的烛光。
“谢谢。”
她回他的祝福,然后站起身来,“你要的五分钟我也给了,我该走了。”
邵成泽将手表摆到她眼前,“还差一分钟。”
程瑾澜看他,“你闻不到你衣服上的味道吗?”
他该去洗澡了,而不是计较这一分钟,而且她也真的该走了,这儿不能再待下去。
邵成泽低头闻了闻,都是程瑾川的酒味儿,刚才在洗手间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根本没多大作用,他单手利落地脱下黑T,扔到凉亭外的垃圾桶里。
“这样就好了。”
程瑾澜愕然他的简单粗暴。
邵成泽坦荡又坦然,拿起勺子,挖了块蛋糕,递到她嘴边,“尝尝?”
她眼睛划过他的胸前,转去看别的地方,“我晚上过了十点不吃甜的。”
薄白的耳垂上起了淡淡的红,邵成泽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就一小口。”
静了一刹,程瑾澜张了口,将勺子上的蛋糕吃到了嘴里。
“好吃吗?”邵成泽认真问。
程瑾澜认真回,“不好吃。”
邵成泽看着她红唇上的奶白,眸色由黑转暗,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俯下身去,“我尝尝。”
开始真是浅尝辄止的尝,如火似焰的气息徘徊在她的唇角,一点儿一点儿吃掉她唇上的奶油。
“我觉得……”他裹了一下她的唇珠,低声轻叹,“很甜。”
程瑾澜刚要骂混蛋,他的舌顺着她半启的唇钻了进来,他拉着她的手,圈上他的脖子,由轻到重,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夜越深,吻越深。
邵成泽长臂捞上她的腰,将她提到石桌上,这样她能更省力一些。
大理石的桌面是清爽的凉,和身上起的热撞在一起,战栗顺着尾椎骨向上蔓延,程瑾澜唇间溢出一声低吟,旷久的情动占据了身体,那种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酥麻感简直要将她淹没。
邵成泽本想止步于一个吻,可是根本止不住,她的味道,她的声音,她的呼吸都在引着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