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梦点头,“你回去之前,我们一定得再约一顿哈,要不然再见就又得好几个月后了。”
“好,肯定再约一顿,我先走了。”
唐益成刚要给程总开车门,旁边的人已经先他一步,把车门打开了,手还搭在车门上方,防止程总的头被磕到,唐益成该说这个临时司机的工作做得还挺到位的吗。
车上悄然无声,程瑾澜在后座阖目养神,驾驶座上的临时司机在专心开车,唐益成坐在副驾驶上,安安静静地当一团空气。
在一个红灯的当口,程瑾澜睁开的了眼睛,在后视镜里,和前面驾驶座的人对上了视线,目光绞缠上,又很快各自转开。
到了会场,按说司机需要在场外等候,但毕竟这位“司机”身份特殊,领导又没有发话,唐益成拿出手机打算联系主办方,再要一张入场证。
只见旁边的司机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证件牌,还是主办方的证件,挂到了自己脖子上。
程瑾澜冷眼看他。
邵成泽大方给她看,“有什么问题?”
程瑾澜问,“你很闲?”邵氏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他倒好,在这儿一会儿当司机,一会儿又当主办的工作人员。
邵成泽点头,“不是很闲,是特别闲,我被人踢出了公司,没了工作,也就是个无业游民,现在就剩一个时间多了。”他拿过唐益成手里的工作证,走近她一步,展开挂绳,戴到她脖子上,“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程瑾澜不解,“什么意思?”
邵成泽的指腹轻轻地蹭着她的脖颈,帮她把挂绳给理顺,“因为我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所以,你都不想在你的朋友面前介绍我。”
唐益成已经退到两米之外的距离,他都快憋出内出血了,他很想提醒一句,您虽然是被人从邵氏给踢出来了,可您还有琼淼啊,您还是琼淼的老大,而且您还能摇身一变成了兼职司机,谁成了无业游民,您都成不了无业游民,装可怜扮委屈这招,真的不适合您。
程瑾澜挑眉,“你想我怎么介绍?”
邵成泽回,“这件事应该不在于我怎么想,而在于你怎么想,当然,你想怎么介绍我都可以。”
“既然都在于我怎么想了,那你还废话这么多。”程瑾澜从他手里扯过自己的证件,转身往会场里面走去。
唐益成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快步跟在程总后面也进了会场,邵成泽眼底生笑,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那上面还残留她皮肤上的温度和香气。
参会的人都是酒店行业的龙头翘楚,程瑾澜的发言排在第二位,不同于别人拿着演讲稿照本宣科地念,程瑾澜发言习惯脱稿。
烟灰色及膝西装裙搭配修裁简单的白色衬衫,黑发轻挽,露出修长的颈线,珍珠耳钉在小巧的耳垂上泛着晶润的光,叫看的人一时不知道是珍珠更白一点儿,还是那莹透的耳垂更白一点儿。
她姿态放松,嗓音泠泠,清湛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全场,最后定在场中的一处,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白皙的耳根似泛起了一点儿嫣红,慢慢地又消失不见。
邵成泽懒懒散散地靠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人,嘴角的笑意加深。
唐益成坐在邵成泽旁边,是他的错觉的吗,他怎么觉得大厅里的空气有点儿粘稠,还带着一些恋爱的酸腐味,让他这个失恋又被前女友拉黑的单身狗,生出了那么一点儿嫉妒。
会议结束后是酒会,程家二小姐的身份本就引人注目,她刚才的发言又让人印象深刻,过来敬酒搭话的人一个挨着一个。
程瑾澜举着酒杯游刃有余地和人寒暄应酬,唐益成跟在她后面接名片,邵成泽站在一旁,从她手里拿过她举着的酒杯,又把另一杯重新递到她手边,明眼人都能看出递过来的这杯里装的是水,不是酒。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和亲昵,更何况他相貌出众,气质矜贵,很难不让人侧目问上一句,“这位是……?”
邵成泽淡笑不语,唐益成和其他一众看客,提起了耳朵。
程瑾澜捏着高脚杯的手顿了顿,回那位,“我男朋友。”
唐益成激动,一众人中有兴奋的,有八卦的,有泛酸失望的,本来还指望搭几句话,看能不能赢得程小姐的芳心,谁知道名花已有主,有人早已抱得了美人归。
邵成泽面上是温润的笑,不着痕迹地往程瑾澜身边移了移,肩膀碰上了她的肩膀,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内搭白色衬衫,和她不是本意地搭成了情侣装。
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位身姿颀长,一位袅袅婷婷,任谁看,都不能不赞叹一句,真的是再般配不过的一对璧人。
有人自报姓名和邵成泽握手,邵成泽也伸出手去。
程瑾澜看他一眼,大家对邵成泽这个名字都不陌生,但是因为他不常在公开场合出现,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样子,要是在这个场合公开他是邵成泽,以现在媒体传播八卦新闻的速度,不出一个小时,所有人都会知道,程家二小姐的男朋友是谁,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邵成泽和那人虚握了一下手便松开,同时也报上姓名,“成勾,马到功成的成,勾践卧薪的勾。”
唐益成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儿没喷出来,他不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说这个名字奇怪吧,可听他这么一解释,还觉得是个怪好的名字。
程瑾澜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唇角泄出了一些笑,又被她不着痕迹地给隐去。
对方先是愕然,然后又道一句,“好名字,成先生也是从事酒店行业的?”
程瑾澜回他,“不是,他是我的司机。”
“对,我是她的司机。” 邵成泽跟在后面附和,一副妇唱夫随的模样。
众人不约而同地长“哦~~”了一声,精彩各异的脸上想什么的都有,唐益成不忍直视这一场面,是当老板的都有在必修演技课吗,还是说他认识的这两位老板不需要学习,演技天生就格外得好。
酒会时间过半,程瑾澜应付得有些累,邵成泽侧头问她,“出去走走?”
程瑾澜点头。
两人走到会场外的一个咖啡厅,咖啡厅里的人不是很多,空调给得很足,邵成泽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带着她来到了一个角落。
“要喝什么?”他问。
程瑾澜胳膊屈肘支在桌子上,手托着腮,想了想,“美式,加冰。”
他站她坐,邵成泽垂眸看她,将她颊边垂下来的头发轻挽到耳后,“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能喝冰。”
程瑾澜睫毛微闪,“我已经结束了,我想喝冰的。”虽然她管小俐淇管得严,但夏天的时候,她喜欢吃冰。
邵成泽的眸光变得幽深,拇指抚了抚她的耳垂,声音沉哑,“知道了。”
咖啡厅里很安静,两人的声音都放得很低,似在说着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邵成泽端着咖啡回来,坐到她对面,两杯咖啡,一杯加了冰,一杯没加冰,他将没加冰的那杯放到她面前,手里举着加冰的这杯送到她嘴边,“只能喝一口,不然下次该难受了。”
程瑾澜抬眼瞪他,邵成泽勾唇回视她,最终程瑾澜认输,就着他的手,刚喝了一口,杯子就马上被人收了回去,好像她会耍赖多喝一样,她拿吸管胡乱地搅着面前的咖啡,心气不顺。
咖啡厅起了轻缓的音乐,邵成泽裹着那个沾着些口红的吸管,喝了一口,然后放开吸管,轻声问她,“我的新名字好听吗?”
程瑾澜本来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不问一句,“你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邵成泽认真解释道,“你应该还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邵成泽,所以我胡乱编了一个。按说,我要是倒插门,跟你的姓也是可以的,但是你爸妈不是还没同意我倒插门吗,我脸皮再厚,现在也不能把程姓安到我的名字前,那就只能取我名字里一个字了,你又喜欢狗,我就取了个谐音,所以就叫成勾了,是不是还不错?”
隔了半响,程瑾澜嗓子里才发出声音来,虽然她多少能猜到,但没想到他真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邵成泽,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邵成泽的手隔着桌子伸过去,提了提她的嘴角,“想笑干嘛要压着。”
程瑾澜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唇角的笑容却再没有压下去,还有慢慢变大的趋势,过了一会儿,她拿手挡住了自己的唇和眼,低下头去,只能看到一耸一耸的肩膀。
邵成泽伸手握住她搭在桌面上的那只手,使劲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笑一会儿就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程瑾澜才抬起头来,粉莹莹的脸颊上笑容还没有褪尽,弯起的杏眸里,波光似水在流转,“你管得好宽,一会儿管我吃不吃冰,一会儿又管我笑不笑。”
轻柔的嗓音里,浸着一些凉丝丝的甜,还浸着一些媚丝丝的娇。
邵成泽心里一动,倾身过去,和她十指紧紧相扣,去探她的视线,“那你管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程瑾澜将泛着粉的侧颈留给他,目光移去窗外,对着玻璃说,“我才懒得管你。”
邵成泽的眼睛陷在那诱人的粉里,屈指敲了一下桌子,拿起她身旁的包。
程瑾澜回看过来,“干嘛?”
“走了。”
“去哪儿?”程瑾澜跟着他起身。
他在前,她在后,邵成泽拉着她的手,出了咖啡厅,直奔停车场。
上了车,程瑾澜再问一句,“要去哪儿?”
邵成泽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一下,语气似调笑似认真,“去私奔,要不要跟我走?”
程瑾澜的手背被他唇间的温度烫了一下,心尖都被烫得起了颤,她抽回自己的手,直视前方, “你都把我拐上车了,现在才来问我,跟你走不走。”
邵成泽锁上车门,“横竖我是把你拐上贼船了,走不走都得跟我走了。”
程瑾澜轻骂他一声,“强盗。”
明明是叱责的话,可听到人的耳朵里,却像是在撒娇,邵成泽加快了车速。
道路两边的建筑和树木在不断地后退,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七年的时间,有的变了,有的没有变,毕业之后她就再没有来过这里,即便是来了这个城市,要到这附近办事情,她也会让司机刻意地避开这几条街道。
程瑾澜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邵成泽将车停在一个小店面前,拿下巴点一下窗外给她看,“想不想吃红豆糕?”
程瑾澜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眼里浮出一些惊喜,这家店竟然还在,她上学的时候,很喜欢吃这家的红豆糕,夏天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会过来买一些当零嘴吃。
邵成泽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我去买点儿。”
程瑾澜降下车窗,胳膊搭在车窗上,下巴懒懒地搁在胳膊上,看着外面,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荫洒落在地上,也洒落到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上。
他蓦地回过头来,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撞进她的眼睛里,骄阳烈日下,她一时忘记移开视线。
邵成泽转身大步走回来,捧起她的脸,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很轻,触了一下就离开了,“等我,我很快回来。”
街边没有来往的人,但程瑾澜还是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红晕漫颈,她“腾”地一下升起车窗,将阳光和他脸上晃人眼的笑一起挡在外面。
他回来得很快,她脸上的热还没有散去,凉凉甜甜的红豆糕吃进嘴里,降了些身上的热度。
邵成泽看着她慢慢嚼动的红唇,“还是从前的味道?”
程瑾澜点点头,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一点儿都没有变,“你要吃吗?”
邵成泽将车启动,“我待会儿再吃。”
程瑾澜眼睛落到他扔到中控台上的那个袋子,脸上刚刚下去的热度又开始往上升。
车最终进到一个小区内,停在一栋红砖白墙的小洋楼前。
“到了。”邵成泽先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解开她的安全带。
程瑾澜没有动,“来这儿干嘛?”
毕业的时候,她委托中介卖掉了这栋房子,也卖掉了这栋房子里,有关她和他的所有回忆。
第49章
房子还是以前的模样, 玄关处的雨伞,沙发上的玩偶,墙上的照片, 甚至连阳台上的多肉都还在。
程瑾澜盯着那一排已经长大的多肉, 轻声问,“房子是你买下来的?”
“嗯。”邵成泽站在她的身后, 跟着她的眼睛一起打量着房子里的一切, 房子当初虽然买了下来,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再来过, 只是交给家政定期打理,维持着当初的样子。
“为什么?”
邵成泽看着她低垂的侧颜, 开口道, “大概是因为你很喜欢吃这里的红豆糕, 所以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再回来这儿。”
程瑾澜拿起旁边装着水的喷壶, 挨个地浇灌着每一盆多肉。她不说话, 邵成泽便也陪着她安静, 她当时给每一盆多肉都起了名字, 还非要拉着他, 让他也记住它们的名字,还说浇水的时候要叫着它们的名字, 和它们多多对话交流,它们才能更快地长大, 也不知道她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歪门邪理, 但他还真都记住了它们的名字。
邵成泽仔细辨认着多肉的样子, 想把它们和记忆中的名字对上号。倏地, 他发现了不对,落在多肉上的, 除了水,还有她的眼泪,悄然无息地从眼眶里直直地垂落下来,砸到了安静的空气里,也砸到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