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一对一,上原梨香有九成把握能摆平对方,但他们手上有麻醉剂一类的东西,她无法和药物对抗。
通风口外的世界明亮又凄凉,上原梨香趴在金属铁皮上,寒意顺着皮肤渗进每一个毛孔。
如果有人能从这里经过就好了。
但直至冷风卷走上原梨香手指最后一点温度,也不见有活人经过。
这该死的、偏僻无人的鬼地方。
上原梨香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打寒战,窄小的通风管道限制了她的动作,连蜷缩身体这样简单的姿势都无法做到。
冰蓝色的眸子半阖,上原梨香用手探了探额头,凉的,她开始发热了——人在发热时偶尔会出现手掌比额头烫的情况,特别是环境偏冷的情况下。
体温逐渐降低,上原梨香痛苦闭目,认命地顺着通风管道倒退着向后爬去。
泛凉的手指笨重得像是未化冻的肉,就连简单的弯曲动作都困难。不得不以倒退的方式顺着垂着的通风向下爬行,却在半途手指突然卸力,从管道内摔了下去。
“唔!”
身体砸在铁皮上发出巨响,发生碰撞的下肢被细密的钝痛包裹。幸好她已经向下爬了起码三分之二的距离,疼痛度在能忍受的范围。
而且更空旷的拐角空间也方便上原梨香调转方向,正向爬出去。
昏暗的光线晕开在通风口入口处,上原梨香探头往下看去,落满灰尘的房间只剩狼狈仰躺在地上的清水石悠。
男人裁剪精致的白衬衫被污泥染成斑驳的灰色,他头发凌乱,嘴角还留着一抹淤青。
“清水先生,你还好吗。”
上原梨香没有从通风管道下去,四肢在失温环境下变得僵硬,她没办法灵活地安全落地。
地上闭目休憩的男人听到声音后睁开眼,声音沙哑无力:“你怎么回来了?”
清水石悠费力地从地上坐起身:“他们没有伤害到你吧。”
“我没事,”上原梨香拧眉,“但是抱歉,通风管道被封死了,我出不去。”
“这样啊……”
清水石悠没有责怪上原梨香,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强挤出个笑,声音却因为寒冷微微颤抖:“没关系,我的助理会带着钱来救我们的。”
套在上原梨香身上的清水石悠的外套被从通风管道丢下去,上原梨香朝冻僵的双手哈了一口气:“披着吧,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
清水石悠捡起地上的衣服,眸色微暗,但又迅速在脸上堆起担忧:“可是你……”
“穿上,”寒冷让上原梨香丧失说话的欲望,她把内容精简到最短,“我有事问你。”
见清水石悠老老实实披上外套,她出声询问:“他们人呢?”
“都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上原梨香冷冷睨着下面的男人,沉默良久才再次出声:“清水先生,抱歉让你希望落空,还白挨了一顿打。”
清水石悠刚裂开个笑便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稳住呼吸,他虚弱道:“你没事就好。”
上原梨香轻笑两下,没有吭声。
这次案件疑点太多,三名劫匪身上也充满矛盾。
首先是失踪的家政,她十有八九已经遇害。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已经出现一条人命,再多背负一两条也不会怎么样。
清水石悠帮助她逃跑,她以为他会被劫匪打个半死。虽然清水石悠看上去确实受了伤,但远没有想象中严重。
上原梨香姑且认为是怕伤了清水石悠,导致人质在他们拿到钱之前死亡。但他们为什么没有伤害她。
上原梨香在昏迷过程中被搜走手机,这几个男人却无一占她便宜——系到锁骨的衬衣扣子没有被解开过的痕迹,扎进裤子里的下摆也未被撩起来。
上原梨香可不认为干出杀人绑架的家伙会高道德到不去占一个昏迷的漂亮女人的便宜。
更让上原梨香在意的是这几个男人手背用红色染料画了一道横线。
这让她想起嚣张一时的天眼帮,在额头纹上一只二郎神般的眼睛作为帮.派标志,入帮派遮必纹天眼。
回想起天眼帮帮.派头目被抓捕时痛心疾首拍着大腿,后悔把标志纹在最明显的额头的样子,上原梨香挤出声嗤笑。
但她不觉得这三个家伙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在手上画红线。
红色……
上原梨香蓦地想起她触发[家里进贼]成就后,出现在家里的新口红。所有的线索串联成线,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上原梨香脑海中诞生。
真正的黑羊和上原梨香一样拥有系统和技能一类的东西,涂抹在他们身上的红色可以帮助黑羊锁定他们的位置。
上原梨香误以为桌上那支口红是萩原研二送的,混着细闪的色号让她爱不释手,几乎每天都在用。
难怪黑羊总是能准确获取她的位置。
可是黑羊为什么知道炸弹所在位置?
耳边是管道滴水的声音,冷风顺着通风口从脚下灌向房间。上原梨香趴在通风管道保存体力,已经无力猜测事情真相。
她今天跟着诸伏景光到处跑,草草吃过午饭就一直饿到现在。糖分不足,大脑运转的速度已经降到比10年前的老旧台式电脑还慢。
明知道不能睡,但困意还是海啸般翻涌着淹没意识。
上原梨香大口喘息着,在心底从1数到1000,再从1000数到1.
“上原警官?”
房间里的男人注意到头顶蜷缩在通风口的女人的异常,他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只有女人颤抖着深呼吸的声音。
“上原?”
“你撑着点啊上原警官!”
——我没事。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声音卡在喉咙里,上原梨香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体内水分随汗液流失,嘴唇发干发紧,喉咙深处像被撒了一把沙子。
头脑昏昏沉沉的,比起死亡,上原梨香更怕自己烧傻了。
思至此,上原梨香苦中作乐地笑了,嘴角费力扬起,发干的嘴唇被扯得疼。
上原梨香在心底莫问:系统,复活我自己需要多少成就点。
系统报出一个数字后,上原梨香甚至荒谬地觉得,不如直接死掉重生好了,反正成就点还有余额。
烧热本就难受,但她还位于进风口,被刺骨寒风从脚底呼呼吹响头。
说来也怪,劫匪为什么要特意拿走她的风衣。
散落的信息即将再次串联,但混沌的大脑无力运转。真相像是一盏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刚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又迅速熄灭。再亮,再灭。
上原梨香勉强从冰块般刺骨的通风口撑起身子,她扶着通风口边缘,嗓音虚弱沙哑:“清水先生,请小心避开,我要下来了。”
她握住通风口边缘,用力向后一推,整个人从通风管道直直栽落下来。
嘭一声闷响,上原梨香躺在地上一阵头昏眼花。
“上原!”清水石悠连忙脱下外套披在上原梨香身上,转身冲去把房门砸得砰砰响,“来人!快来人!”
“没用的,”上原梨香微弱的劝阻声被门响淹没,“他们不会管我的。”
耳边是咚咚咚的砸门声,吵得上原梨香头疼。她皱眉痛苦地把头偏朝一边,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道清水石悠敲了多久,十下?二十下?
对上原梨香来说,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干什么!”门的另一边传来劫匪的怒吼,“敲什么敲!给我老实点!”
清水石悠一改方才胆怯的姿态,冲门那边吼道:“退烧药!我要退烧药!想拿到赎金就给我退烧药!”
——不会有用的。
上原梨香在心底默念。
但意料之外,门那边的劫匪沉默片刻,一个威胁的语气恶狠狠说着妥协的话:“等着!”随即转身离开。
一切都充满违和感。
“梨香!”
男人重新回到上原梨香身侧,他脱下光是看做工便知价格不菲的白衬衣垫在上原梨香身下:“再坚持一会,药马上就来了!”
上原梨香费力地睁开眼,面前是清水石悠关切的脸。她扯动嘴角苦笑:“虽然很感激你,但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喜欢上你。”
话音刚落,上原梨香注意到清水石悠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但再细看,他依旧满脸关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上原梨香心想,应该只是看错了。她疲惫地闭上眼,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
意识一点点混沌,上原梨香即将因烧热陷入昏睡,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拉拽门锁的声音紧随其后。
屋外的人似乎没有钥匙,用力推搡两下后,冲屋内道:“你们离门远一点。”
随即便是一声枪响。
躺在地上的上原梨香仰头,逆着光,一道熟悉的身影上下颠倒着映入眼帘。
“梨香!”
男人从光里走来,温柔的眼睛凝聚着叫人安心的力量,他三步并两步冲到上原梨香身侧,脱下风衣包裹住上原梨香将她抱起。
“你撑着点,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上原梨香靠着诸伏景光的肩,额前的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般。她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笑了。
温暖的男式风衣阻隔开空气中的寒意,被抱着奔赴向光时,上原梨香垂眸轻声呢喃:“光,这个名字果然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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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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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双人间病房被一袭蓝色帘子隔开,靠窗病床上沉睡着的女人在药水作用下急速退烧,她脸色泛白,乌发被汗水浸湿。
浸水拧干的毛巾拭过上原梨香的额,诸伏景光端来一盆干净的水,仔细为上原梨香擦拭被汗水浸湿的颈。
现在已经错过探望时间,住院部只准留宿一人陪护,诸伏景光洗净毛巾后坐在病床和窗之间的折叠床上。
上原梨香的病房在一楼,住院部后方的路灯溜进窗,为上原梨香镀上层温柔的光晕。
精致,脆弱,像只濒危、美丽的金丝雀。
但只消睁开眼,上原梨香眼底流转的荧光会让所有与她对视的人清晰认识到——她是鹞、是鸢,是猛禽,但绝不会是金丝雀。
思索间,女人蝶睫颤动睁开了眼。刚苏醒的眸子蒙着层雾气,她扭头看向床边因她苏醒而站起身的男人。
“光……”
声音似被按在磨砂纸胡乱摩擦过,沙哑干燥。
“我在。”大概是骨子里自带的温柔,诸伏景光的嗓音似被清泉浸过,叫人心安。
他主动压低身子,和上原梨香维持在一个能让她小声说话又不会冒犯的距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喝水。”
“好,我扶你坐起来。”
上原梨香在诸伏景光的帮衬下坐起身,就着吸管小口喝下他递过来的加了盐的矿泉水。
喝过水,上原梨香低声道:“我想洗澡。”
诸伏景光笑着皱眉:“抱歉,这恐怕不行,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
上原梨香没有说话,清明的眸子倒映出诸伏景光的容颜。她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调转视线看向床边悬挂在挂钩上已经只剩瓶盖的量的药水。
诸伏景光:“怎么了?”
上原梨香沉声道:“真正的温柔,果然是不一样的。”
诸伏景光没能听懂:“什么?”
上原梨香没答,她自行拔掉针管后,继续在被诸伏景光否掉的话题上纠缠:“我想洗澡。”
诸伏景光蹙眉:“梨香……”
“身上全是汗,被背压住的衬衣也捂着一层湿汗,黏糊糊的,难受。”
“衣服又被汗打湿了吗?”
上原梨香一愣,抬手打量衣袖。她身上套着的不再是昏迷前脏兮兮的西装,而是丢在阁楼的干净睡衣。
“看样子研二他们来过了。”
“嗯,”诸伏景光点头,“不过他们赶到时已经错过住院部的探望时间,只能把睡衣送进来。”
“那我的衣服……”
“是护士帮忙换的。”
上原梨香垂下视线,固执地重复道:“我想洗澡。”
无法形容被汗水打湿的睡衣黏在皮肤上的感觉,像是大雨结束后,天气放晴,被水淹没过的球鞋里,湿漉漉的袜子随着每次走动被踩出水,汪在球鞋里。
上原梨香知道她不该给诸伏景光添乱,但烧热暂退后,高强度工作带来的负面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倔性一下子涌上来。
她要洗澡,就是要洗澡,多一分钟都不想忍。
“很难受吗?”
诸伏景光虽在皱眉,但上原梨香看得出他眼底泛起的情绪是担忧,而非不耐。
关切的情绪包裹着上原梨香,很暖,像小太阳。
上原梨香望着他干净透亮的眼:“我要洗澡。”
诸伏景光长叹一声,转身独自进入浴室试水温,随后搀扶着上原梨香站起身:“你慢点。”
日本人普遍偏好浴缸,但医院这类可能会发生交叉感染的地方采用的都是淋浴设计。诸伏景光在为上原梨香关上浴室门前叮嘱道:“我就在门口,有事随时喊我。”
“嗯。”
磨砂玻璃门隔绝开内外两个世界,诸伏景光守在门边,仔细聆听着哗啦啦的水响。但与其说是听水声,不如说是在透过水流的变化判断上原梨香是否安好。
上原梨香刚醒,身体虚得很,要是她忽然眩晕或者摔倒,他可以及时救她。
上原梨香只是想冲掉身上的汗,不过三分半,她便裹着萩原研二送过来的大浴巾走出浴室。
门被推开,诸伏景光下意识想扶住上原梨香,手伸到一半便匆匆止住。喉结滚动,他错开视线,一时失了主意。
“梨香你……”
白色大浴巾只能遮住从胸口到大腿中段的区域,黑色内衣的吊带裸露在外。上原梨香披着发,发尾微湿,垂落在锁骨。
她垂着眸子,像朵被太阳晒蔫的花:“睡衣是湿的,而且还有汗被捂过的味道,穿着难受。”
“可是……”
上原梨香没再去管诸伏景光,兀自转身向病床走去。烧热后立刻洗澡,她行走时的步子比刚醒时更虚。
诸伏景光见状连忙扶住上原梨香,也顾不得非礼勿视。
他扶着上原梨香重新躺下,又从浴室抱出被她堆在地上的脏衣物:“我一会给研二打个电话,让他重新送一套干净衣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