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从回来后就在一个人生闷气的家伙正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朝着灯光的方向抬起手,仔细打量无名指处的戒指。
上原梨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看向婚戒的表情。
缱绻,贪恋,锋利的眉眼此刻也变得柔软,似冰川缓缓融化成温暖的溪流。
“阵平,”她走过去在松田阵平身侧坐下,“还在生气?”
松田阵平坐起身,搂着上原梨香把头埋进她颈窝。
上原梨香看不到松田阵平的表情,但她搂着难得黏糊糊靠在她身上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撒娇。
属于直球选手的别扭的、失落的撒娇。
上原梨香环住松田阵平宽阔的背脊,手指穿过乌发慢慢揉弄,像在爱抚一只毛茸茸的大狗。
她喜欢一切毛茸茸的小动物,也喜欢比小动物还可爱的松田阵平。
是的,可爱。
他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挡在她身前的宽阔背脊充满安全感,一往无前。只在她面前偶尔流露的别扭却充满少年人的阳光气息,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被揉了脑袋,松田阵平第一反应是僵住身子。沉默须臾,他才认命般叹息着从上原梨香怀抱里坐直身体。
指腹顺着松田阵平的大臂慢慢向下滑向手指,上原梨香亲吻着他的唇,手指似有若无地在他手背处挑逗,而后顺着无名指抚上每日都会被反复擦拭的婚戒。
上原梨香轻笑,鼻尖缓缓蹭过松田阵平脸颊。刻意放浅的语调似在说私密的悄悄话:“和我结婚,你就这么高兴?”
松田阵平用行动做出回答。
他用力亲吻怀中之人,手指顺着她的背脊一寸寸游走。
窗外暮色起,华灯亮。
空调机持续向房间输送冷风,空气的温度却迅速攀升,耳尖被烘烤成红色,血液来回翻腾。
准备脱下来换洗的衣物散落在地板,半湿的浴巾随意地挂在沙发背上。小腿肚骤然绷紧,上原梨香在松田阵平背脊抓了一把,低声骂道:“阵平你这个混蛋。”
低沉的声音朦胧似隔着一层雾气,被骂的人低笑几声,眸子里反映出上原梨香泛红的脸:“每次到极限,你都会骂我这句话。”
上原梨香扬起脖子,背脊也绷成月牙。她费力地从嘴里挤出一个词:“闭嘴。”
松田阵平只是笑着搂住女人的腰:“身为警察,梨香你的耐力太差了。”
喉咙里的回击被击散,上原梨香报复性地咬住松田阵平肩膀。
讨人厌的笨蛋,绝对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整个警视厅就没几个能和他比身体素质。
第2章 诸伏软糖
1.
——“景,爱和感激,你分得清吗。”
诸伏景光睁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晕开一层光圈,刺得眼睛酸痛。
耳边还回荡着上原梨香拒绝他时说过的话。
爱、感激、执念,他当然分得清。
不过自从组织覆灭,被从搜查一课重新调回公安部后,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上原梨香了。突然有些怀念和她一起侦破案件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向长官提交转课申请,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
诸伏景光从临时休息的折叠椅上坐起身,披上外套决定去刑事部逛逛。
虽说公安部的人不该过多露脸,但东京地区的刑事部向来人流量大——东京命案率确实下降了,但依旧居高不下。报案的、做笔录的,人来人往,近乎踏破搜查一课门槛。他只消装作路过的样子,不会有人特别留意。
久违的风似绸缎般拂过脸庞,金色的光亲吻嘴角,诸伏景光甚至都快忘记自由畅快呼吸的感觉。
下意识抬手触摸脸庞,指尖落在皮肤,是真实的、不做伪装的脸。
“上原警官,您再教我一遍,这次我一定记住!”
轻车熟路地拐向搜查一课,人还没露脸,往昔同事们的声音便先传了过来。
上原梨香倚在伊达航的桌边低头摆弄手机,身侧围着一圈二课的同事,就连三系的佐藤美和子也挤在人群最前方,笑着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动作:“拜托了,再说一遍干性溺死的特征。”
上原梨香从鼻腔吐出声无奈的叹息,锁上手机屏保:“好吧,我就再说最后一遍。”
她抱着胳膊被围在人群中央,清冷的声音细细轻念法医知识。周围是低头或在手机、或在记事本上疯狂记录的警员。
随着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上原梨香扭头对上人群外诸伏景光的视线。
隔着涌动的人群,背景被虚化,耳边嬉笑讨论的声音逐渐飘远,眼里只剩远处与自己遥遥相望的人。
上原梨香低头开始摆弄手机:“我要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人群外,诸伏景光的手机震了震,是上原梨香发来的讯息:「共进晚餐?」
温柔似月色的情绪在眼底流转,诸伏景光弯着嘴角,迅速回复过去一条讯息:「去我家吗,给你做你喜欢的大餐。」
2.
上原梨香喜欢什么。
毛茸茸的小动物,美食,夸赞,和不用做家务。
青苹果被咬下时发出脆响,酸甜微涩的口感溢满口腔。上原梨香光着脚蜷缩在沙发里啃苹果,视线却从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飘向在一体式厨房忙碌的男人。
菜刀和砧板碰触,咚咚咚响个不停。诸伏景光系着粉色的围裙,专注地把手中的牛肉切成大小相近的小块。
上原梨香盯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这个男人真居家,一看就是会被各家老丈人抢破头的女婿候选人。
警视厅体系内的精英警察,地位和收入都稳定可观。温柔,细腻,善解人意,擅长家务。而且和降谷零不同,诸伏景光非常顾家。
是绝对会被上原梨香以“太适合结婚”为由拒绝的类型。
但她最终偏偏接受了诸伏景光顾家的一面。
诸伏景光就像一颗精心制作的糖果,初尝平淡,但待糖果全部融化,后甘开始上涌。清淡不至于齁甜,却弥留于舌尖久久不散。
苹果核被丢进垃圾桶,上原梨香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诸伏景光把咖喱饭端上桌。
一身烟火气息的男人解下围裙,笑着把鱼汤盛上桌:“梨香,可以用餐了。”
上原梨香盯着他看了会,从沙发上爬起身,在被贴心拉开的椅子上落座。入口的咖喱饭口感浓郁,比上原梨香在外面吃过的任何一家餐馆都要美味。
咽下最后一口饭,上原梨香躺回沙发摆弄手机,诸伏景光则端着脏盘子开始洗碗。
水流声掩盖住心事,直至诸伏景光擦净双手坐到沙发上,上原梨香才慢吞吞开口:“景,你为什么都不生气。”
诸伏景光露出个茫然的表情:“生气?”
“今天是我搬过来和你住的第十九天,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一次都没有。”
上原梨香细细陈述过往细节,但脸上没有任何惭愧的表情,仿佛在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甚至在你忙着做晚饭的时候趴在沙发上吃苹果。”她沉默须臾,小声道,“简直就像电视里令人作呕的中年男人。”
诸伏景光扑哧笑出声,他一双温柔到能让人陷进去的眸子完成月牙:“可是怎么办,我唯一拿得出手的竞争力好像也只有体贴和擅长做家务了。”
上原梨香笑着挑了挑眉:“是吗,也不知道是谁顶着成濑光的脸在搜查一课二系叱咤风云,屡立奇功。”
诸伏景光微笑着把上原梨香的小腿搭到他大腿上,手掌搭着她的膝:“梨香在如此之多的备选项里选择了我,我想我能做的事,就是努力证明你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所以只是一点家务,没什么好在意的。”
上原梨香沉默须臾,反问:“那昨天和我吵架的时候呢。”
但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上原梨香单方面发脾气。
上原梨香盯着诸伏景光透亮似玉的眼睛:“你生气吗?”
诸伏景光摇头:“不生气。”
“你骗人,”上原梨香把脚从诸伏景光身上放下来,她整个人骑到诸伏景光腿上,捧着他的脸逼他仰头看她,“那天你的眼睛明明就在哭。”
诸伏景光滚了滚喉结,沉默着垂下视线,避开上原梨香审视的目光。
但上原梨香不依,捧着他的脸,低头含住他的唇。只是简单的蜻蜓点水,唇瓣触碰几秒后分开。
上原梨香霸道出声:“不许避开视线,看着我。”
诸伏景光转动眸子,视线落在上原梨香身上。
上原梨香近距离俯视着面前的人,心想多漂亮一双眸子,如同天空之镜般倒映出她的轮廓。她再也找不出眼睛比诸伏景光还澄亮的人了。
上原梨香欺身在他唇瓣再次轻啄一口:“景,不要压抑你自己,把温柔留给你自己,学着爱你自己。”
诸伏景光笑着柔声解释:“我一直——”
上原梨香打断他的话:“你爱这个世界胜过爱你自己。”
“……”诸伏景光不再说话,他蹙着眉似乎是在思考,又或者是无力反驳。
良久的沉默后,上原梨香率先开口:“不纠结这个了,我让你买的礼物,你买了吗。”
诸伏景光握住上原梨香的腰:“你是指买给上原夫人的吗,我都准备好了,还额外给俊彦、小哀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上原梨香满意地笑笑,在诸伏景光唇角落下一吻:“我就知道你做事向来面面俱到。”
她不打算强迫诸伏景光改变,就像她不会为诸伏景光做任何改变。
诸伏景光是光,不管走多远,无论过多久,他都是光。
他是云端洒下的第一缕晨光,不至于夺目绚烂,却是冲破黑暗的先驱。微弱,却足以化作希望点燃已死的心。
上原梨香至今都能回忆起她为同事们讲解完干性溺毙后被诸伏景光约走的细节。
温润如玉的男人绷紧身体站在她面前,如同宣誓般,句句温柔,却字字铿锵有力。
——梨香,喜欢和执念,我一直分得清。
——我只怕自己的喜欢会唐突了你。
泼墨夜色下,诸伏景光被路灯勾勒出温暖的轮廓。他微笑着立于灯光下,满眼认真。垂落腿边的手却紧张地攥成拳头。
上原梨香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回,她哼笑一声推倒身下的人,随即扯下他的领带缠绕在他手腕处。
“梨香?”
诸伏景光蹙眉微笑,眼含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躺在沙发上任由上原梨香用他的领带将他两只手捆住。
“嘘。”
手指落在诸伏景光唇瓣,上原梨香分开双腿骑跨在他腰部,遮住自头顶洒下的灯光。
纤细的手指顺着薄唇向下,抚过脖颈和滚动的喉结。上原梨香撑着诸伏景光的胸膛,解开他领口第一颗纽扣。
她看到诸伏景光性感的下颚线骤然绷紧。
一串轻笑似清风撞向银铃,上原梨香弯腰叼住诸伏景光的第二颗衣扣,慢条斯理地用嘴解开,蹭得他白衬衫上到处是口红印。
上原梨香低头看着身下耳尖已经红到能滴血的男人,舔了舔自己指尖。
她想。太过温柔也没关系,反正她够凶,正好能与他互补。
就让诸伏景光成为她的鞘,由她劈开前路。
第3章 降谷酥糖
“降谷先生,您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吗。”
已经闭馆的博物馆展厅内,握着一沓资料报告情况的风见裕也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您先回去休息。”
降谷零:“不了,我还没到需要休息的地步。”
不是不信任其他人,而是受强烈的责任感驱使,无论如何都想把事情做好最好,万无一失。
闻言,风见裕也抿唇露出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降谷零皱眉:“风见,我可不记得公安有教过你说话遮遮掩掩。”
风见裕也痛苦闭目,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样子干巴巴开口:“降谷先生,您和上原警官是不是闹矛盾了。”
“嗯?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上原警官说她最近打算和萩原警官……”
没多少一个字,降谷零的脸色就差一分。风见裕也明智地中断对话:“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旋即凑到一边加入忙碌的队伍。
降谷零沉默须臾,转身离开。
他驱车一路往家里赶,期间还给上原梨香打了两个电话,但都无一例外被挂断。
心情变得烦躁不安,甚至是隐隐后怕,他会不会又被上原梨香悄无声息的拉黑。但身居要职,他必须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从公寓楼下往上看,客厅的阳台散发出微弱的光亮。暗自松了一口气,乘电梯抵达楼层时,心却再次高高悬起。
上原梨香会不会已经在收拾行李,又或者,她已经走了,只是忘记关灯。
钥匙插进孔洞,降谷零握着门把做了两次深呼吸才转动把手。
房门被推开一条细缝,入目的画面先是一根细线,而后渐宽,一点点展露出屋内全貌。
上原梨香玲珑有致的背影映入眼帘,降谷零勾起嘴角,心想还好她没有走,他一定要好好道歉才行。从降谷零的角度,他能隐约瞥见茶几上的摆放满的食物、盛着美酒的高脚杯,和暧昧的烛光。
是惊喜吗,为他准备的惊喜。
降谷零正欲笑着彻底推开房门,进屋对心爱的女人道一句“我回来了”,便见背对她的女人转身端起桌上的高脚杯:“干杯~”
“干杯~!”
其他男人们带着笑意的声音钻入耳膜,随即是酒杯轻碰的声音。
降谷零:?
房门被猛地推开,砸在墙上又震动着弹回来。房间里,举着酒杯的男男女女回头看向降谷零。
“哎呀,是小降谷回来了。”
萩原研二笑意盈盈地上前半步拦住上原梨香的腰,搂着她扭头看向门口的男人。
松田阵平懒散地坐在单人座沙发里,朝降谷零举高酒杯,随是在笑,但眉眼间隐隐翻涌着幸灾乐祸和挑衅的情绪:“哟零,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回来。”
也?
降谷零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僵着脖子看向这几个男人里他唯一能信任的人:“景,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一场……”诸伏景光停顿片刻,似乎在思考合适的形容词,“小小的派对。”
“是联谊派对哦。”
上原梨香把手里的酒喂到萩原研二嘴边,酒杯微斜,故意让萩原研二含着留有她口红印的地方缓缓咽下美酒。
“是为了让我快速物色新人选的联谊派对。”
“……”降谷零抽动两下嘴角,闭上眼深呼吸调整心情的同事,顺手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