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有些恼恨地否认了,因为他早就在钱和她之间做出选择了,如今再问也没什么意义,就这样很急切地否定了,可接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了,“是,是,是……”
说来很奇怪,六眼都敢说,现在被这双眼睛盯着却不敢了,磕磕绊绊,泪如泉涌,手有点想去抓他的衣襟衣袖,但是没有敢,只能抓自己的膝盖上的裙面,柔软的纱现在也嫌硌手了,那个人最终还是转过来了,眼泪很没用地把他的衬衫也弄脏了,好像哭到打嗝了,所以在拍她的背,铃木奈奈感觉好像都呼吸不畅了,抽抽噎噎地,还硬要说些什么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其实,选项二,不说也没有关系了。
感觉说什么都会同意的。
可是伏黑甚尔说的话又大概没错,如果见过很真心的爱,那么装出来的就很假,差一点的就很多,前者是她对甚尔,现在是她看五条悟,其实都不需要去端详,不需要去细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还差一点。
是她的失误,事实上,在见到他的此刻就已经不需要系统去估计,她自己就可以推测出数据,大概差十,差五,总之差的不多,
就差一点点,倘若时间再多一点,她一定要去争一下。
又或许时间即便再多一点,她也害怕去争了。
在一切的开头她可以很无畏去说爱,去说交往,去说赢了我就亲你,喜欢不喜欢,爱不爱,归根到底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已。
喜欢了,所以,就容易胆怯了,担心到最后很无姿态地求到最后也没什么好结局,白白浪费了好的开头,所以怕是很应该的,不敢说也是很应该的,想把他推走大概也是很应该的。
也许在这种时候说选择二其实也是不想见你更好。
够斩钉截铁,够破坏气氛,够表达决心,说完之后也一劳永逸,毕竟五条悟也并不能算是死缠烂打到让人讨厌的赖皮,说完这句话后他估计真的不会来了,以后也许去哪里还会发个定位给她和她说奈奈我今天去这里你记得避开我噢这样的话。
但是不是真的不想见他,又是真的很喜欢他,所以即便再怕坏结局也不愿意说这句话。
毕竟这样的怕往往只占了大多数时候,因此,偶尔,偶尔,为数不多的某一刻,可以勇敢的某一刻,她还是有一点勇气抬起眼睛看他,是泪眼朦胧的,狼狈的,眼影眼线粉底腮红都糊在一起的滑稽样子,但是他不笑,他只是看她,在等她说出第二个也许仍旧任性到荒唐的选择二。
就算她真的说出来,他估计也只是沉吟一会儿,笑眯眯地反问一下,然后说好吧,但是比起不见奈奈,我还是想选这个。
所以没必要说了。
她眨眨眼,突然在这样虽然是幻想,但是某种意义上又嫉妒接近真相的场面里又感到一点幸福了,于是不再去想什么苛刻的要求了,只是破涕为笑,大概不太好看,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刚刚看她没笑的人现在笑了,但是她不管他,只是清了一下嗓子,让她的话能还算顺当地说出来。
“……你抱一下我。”
并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事实上,未免太简单。
日语的发音往往会引出很多谬误,比如这种,在此刻大咧咧说出来也许会引起什么尴尬反应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词代替的话,但是因为已经朝他张开一点手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重复一遍就被抱住了。
是没什么味道的拥抱,除了一点闻不出具体香味的洗衣液的味道和仿佛粘在布料上还未化去的冷味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不算紧也不算松的味道,虚虚实实,为了迁就她的身高好像弯了不少腰,手臂隔着西装和繁琐礼服的纱与绸环着她,好像在拍她的背又好像没有。
铃木奈奈不记得此生她是否有没有过这样一个如此郑重的,正式的,又草率的拥抱,但至少现在有了。
而给她拥抱的人又很无辜的在此刻发问,稍微收紧了一点手臂,让她拥有了更多的在被拥抱着的实感,不轻不重,正正好,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羽毛似的滑过去了:“这样可以吗?”
其实大约没带着什么笑意,但很温柔,听了就想让人哭,但是铃木奈奈今天的眼泪流干了,所以没有哭,只是眨眨眼,思考了一下,给出了回答。
“不太舒服。”她说。
因为即便他在迁就她的身高,这种偏要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这种姿势还是太勉强,于是维持了一刻后她就放弃了,缩起来拱进他的怀抱里,其实衬衫上面还有她的眼泪,但是并不嫌弃地靠上去了。
眼泪是凉凉的,衬衫的布料毕竟不厚,很快就好像能碰到他的体温了一样,这样近的距离理应会脸红心跳一点,其实也有点想直起身不抱了,可是这是太难得的机会,即便知道下一次提起他估计也还是会同意,但是她也许不敢提了,又也许即便提了,也毕竟和现在不一样了。
所以就这样不动了。
因为姿势很舒服,还可以听得到他的心跳。
也许,大概,不知道是真相还是在骗自己,反正觉得会比平常快一点,至少比印象里伏黑甚尔的快多了,但是又还是勉强可以称为沉稳的,规律的,是和她不一样的。
也是无伤大雅的。
毕竟在此刻,他们两不太规律,不同节奏的心跳声偶尔也会有幸重合,响了几声又错开来,而后又合到一起,因而,能听到有这样的重合对她而言已经很好。
又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好听的,不过是心跳罢了。
“……”
她这么想着,吸了吸鼻子,感觉情绪更稳定了一点,却还是埋在怀里不抬头看他,五条悟即便垂眸也只能看见她原本很精巧,可如今被她造出了一点凌乱的但仍然好看的棕色的,盘在脑后的发,以及上面亮晶晶的,一眼数不清有多少碎钻,宝石,珍珠累加的发饰,而后,她声音闷闷地,试探又带着点不敢的传出来:“但我明天也想见你。”
“好哦。”
被没犹豫地回答了。
大约语气太轻快,因而想让人得寸进尺了,因此,从来不懂见好就收的女子高中生的话紧接着就追上来了:“后天也想。”
“好哦,顺便一提,大后天也可以。”已经学会抢答了,但是在抢答之后,他又笑盈盈的说话,声音轻响在她的上侧,飘摇着落到她的耳朵里,“不过,要想到什么时候啊?”
没什么不耐烦,只是含着调笑的随口一问。
但铃木奈奈却因此沉默了一下,又很快回答了:“想到我死。”
这听上去像是玩笑似的赌气话,于是看不到她表情的五条悟也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睛,拍拍她的背,用开玩笑似的惊叹的语气回应了:“欸?那还有好久呢!”
“嗯,还有好久呢。”她这么说,抬起头看他,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郑重其事地看他,很认真地和他强调,“但也不要每天都来见我,会厌倦的。”
也许听上去未免有点不客气,但五条悟从不会为此生气,他笑了起来,语气轻飘飘的,却又虚假的,配合她的话露出了一点伤心的表情,如果这时候他稍微收敛一点笑意,大概表演的会更好,但是他才不会。
他只是用手戳戳她刚刚哭过,刚刚用手背不客气地擦过因而现在有点发红的脸颊,理理她脸上被泪水或者汗水打湿了黏着的一点碎发,然后惊叹地,哄小孩似的回应:“哇,好刻薄的话呢,但是好厉害啊奈奈,你居然会对我这张脸厌倦欸?”
什么烦人的,自大狂的发言。
令人讨厌。
在说这种讨厌的话的时候,还居然冲别人眨了眨那双怎么样看都很好看的蓝色眼睛,只眨了单边的,像一个wink。
实在更令人讨厌。
但是,在自己心里想的时候也许并不需要说反话。
所以是好喜欢。
是心跳加速的喜欢。
一天比一天喜欢,一次见面比一次见面喜欢,如果好感是一百,那现在早就达到了,死前一定会堆叠累加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一万,十万,五十亿,无限,可是她的喜欢又不能换钱,到了时间还会如飞灰一样散尽了,所以并不太重要了。
于是脸红心跳的铃木奈奈用了很大的努力闭闭眼,极力克制去不再理烦人的五条悟,却又重新栽进他的怀抱里,侧了侧脸颊,避开可以听到心跳的角度,只是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他也很上道地伸手拍拍她的背,难得不扫兴的沉默了。
不说话的时候,这里其实很沉寂,休息室的隔音又很好,听不到来自外面的任何声音,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外什么也没有了,于是铃木奈奈可以小小地去做一个梦,然后祈祷宴会可以再晚一点结束。
但是,即便这一次很快结束了也没关系,毕竟他们明天还会再见的。
第40章
冰帝学院附近某甜品店内。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因而此处闹哄哄的三三两两结伴挑东西的热潮也褪去了,只是靠窗的座位几乎还是满的,坐着并不想回家的好友或者情侣,亦或者是什么游手好闲想在这里看路边风景的闲人。
不过眼前明明有那么多例子,铃木奈奈一下子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做作业的她自己,以及面前从开始到现在嘴巴没闲着一直在吃甜品的五条悟,情侣,肯定不是,好友,大概也不像,闲人,因为她有事做,所以应该也够不上。
……说到底,为什么要在甜品店写作业嘛。
因为是开在高中边上的缘故,所以现在在放很流行的歌曲,虽然声音不至于高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节奏总是欢快的,闹的,面前的人虽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但存在感还是高的不行,又怎么能静下心做题啊。
她撑着下巴,看着练习册上最后一道数学大题,题干长到不想读的地步,随便瞥两眼又觉得提醒似曾相识,大概是什么之前就见过错过还要写很多的类型,因而撇了撇嘴,笔尖在作业之上写了两笔后,坐在她对面一直装哑巴的人现在终于说话了。
“感觉奈奈不怎么开心欸?”
是轻飘飘的随口一问,所以铃木奈奈连笔尖都没有顿一下,很流畅的写出了第一小问的答案后,还算游刃有余地回答了:“是吗,那一定是因为数学太难了。”
这的确是完全掺不得假的话。
如果是平常人,现在就该乖乖闭嘴,等她把这一道烦人的,又长又难的题目写完再说几句逗她开心的话然后把这个没意思的话题就此揭过才对。
但是五条悟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让我看看——”为人师表但不知道教不教数学的咒术高专教师说着站起来,绕过方桌凑到她身边,铃木奈奈下意识往里面挪了一点让他可以坐下来,而他也的确坐下来了,甜品店的位置并不算宽阔,长沙发座坐两个人稍有点挤,但因为有无下限所以也不至于靠到一起,棕发少女偏过头看他,看他捏着下巴沉吟着点点头,“是好难噢。”
“是吧?”得到了肯定的少女也跟着点点头,同仇敌忾地说。
“是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错了,错了一点点。”
“……”
铃木奈奈扫过他指尖快速点过的地方,原本还有点不相信,可在确认点到的那些都是她做的时候就不那么确定的题目后霎时间沉默了,然而坐在她旁边的人却压根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在这两页的题目上扫来扫去,而后,用有点夸张的语调再一次开口:
“欸,好像这里也——”
实在忍无可忍,恼羞成怒,无法再接受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作业再有错误的铃木奈奈整个人直接趴在了作业本上,拔高了音调,顺手推了他一把,硬着头皮反驳道:“什么嘛!我才没错!你快走开点!不要再看我的作业了!”
好像话说的太大声了,虽然在音乐开很大的,本就不算安静的甜品店里其实并不那么明显,但还是引来了周围几个人的一些目光,因此铃木奈奈马上捂住了嘴,待那些陌生人的视线都移开后,棕发少女呼出了一口气,盯着自己的作业,却反手捏着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就这么走了似的,瘪瘪嘴小声抱怨道,“真的有错这么多吗?”
挤在她身边的人从头到尾都不在乎别人的视线,从开始到现在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露出来,只是撑着下巴笑眯眯看她,视线都没飘移,摇了摇头,开口时甚至有点得意:“没有,其实就错了三道,最后那下是我骗奈奈的。”
“!你——”
在这一瞬间,有点想要用‘你这家伙’这种不太礼貌的称呼叫他,说点颐指气使的话,但是和从墨镜后面露出一点来的蓝眼睛对视后,铃木奈奈就偃旗息鼓了。
啊,真是讨人厌的一张脸。
她撇了撇嘴,整个人缩到了他和身后玻璃窗之间的空隙里,小声地嘀咕了两句算了不和你计较这种话后,又低着头不知道想了点什么,很快抬眸用琥珀色的眼睛往他,更小声地问,“……会觉得很无聊吗?”
声音太小了,差点淹没在甜品店放着的歌里,但是五条悟总是能听见的,他歪了歪头,重复了她的问题:“无聊?”
像是完全没理解她的话一样。
不知道是演技太好还是真的没发现,总之,铃木奈奈看不懂他,也不去猜他,索性当作他真的没懂,点点头,朝着桌面侧过身,用笔盖那头一下一下点着练习册,留下透明的,很快会恢复原状的凹痕,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
“五条君,应该很忙吧?但是现在却跑过来陪我在甜品店里坐着看我写作业,不觉得无聊吗?”
一点也不刀光剑影,不惊险刺激,就只是坐在哪里都有的甜品店里陪一个哪里都能看到的普通女子高中生写哪里都有的没什么意思只是稍微有点难度的数学作业而已,怎么会不无聊呢。
但是这个人却撑着下巴摇摇头,笑眯眯地否定了她的猜想,完全不像是在说谎一样说真心话:“比起祓除咒灵可有趣多了。”
于是铃木奈奈的目光更闪躲了一点,不再在无聊不无聊上纠缠,岔开话题,却好像还是在赶他:“你不去没关系吗?”
“也不是每个都要我去吧?特级很少见的嘛,更何况夏天早过了,冬天又没那么多咒灵,新学生们水平都不错,也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为偷懒找借口,但好像还挺有道理。”
“本来就很有道理嘛!”白发男人有点不忿地反驳她,眉头都皱起来,却搞得像是在撒娇一样,但显然咒灵不咒灵的并不是他感兴趣的话题,他朝她底下一点头,露出墨镜后面的蓝眼睛,冲她眨两下眼睛,颇有兴致的问她话,“马上就要周末了,奈奈想出去玩吗?”
“也不是什么节日吧,为什么突然想出去玩啊?”棕发少女这么说着,又疑心自己是否记错了日子,她看看外面还没有起变化的街景,又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这才稍微安了点心,反问他,“圣诞节不还有十天多吗?”
“又不是非要节日才能出去。”白发男人这么说着,却在嫌天冷不想赶来赶去打算找借口推脱的少女开口之前,难得打断了她的谎言:“因为你啊,嘴硬说什么数学太难,实际上就是很不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