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自然是他们谁也没兑现诺言。因为玉石是真的,之前的定价对于真玉石来说太过低廉,对于假玉石来说又可以大赚一笔,这块敲出来的玉石他自然不愿意卖。
储怡禾和唐博彦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小贩拿着玉石,骑上摩托一溜烟似的跑了。
半晌,储怡禾茫然地问男人,“他这样合法吗?”
第十章 再也不见
趁天还没黑的时候,他们驱车返回了位于沙漠边缘的小店。
唐博彦ᴶˢᴳ把时间把控得刚刚好,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了沙漠里的日落。
白日里挂在空中的巨大太阳,现在被无边无际的沙海吞吃掉了大半,只剩下半边还悬浮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临近傍晚,今天仅剩的阳光尽数落在粼粼的沙漠,把金黄的沙子照耀成橘红色,天边还有成群的飞鸟掠过,天地之间有一种磅礴肃穆之感。
现在总算不那么热了。
一天之中最好的片刻降临,等到最后的太阳落下去,气温就会骤降,沙漠中的夜晚会变得寒冷。好在储怡禾经过几天的体验,她轻车熟路地将自己的外套拿出来,系在了腰上。
起风了。傍晚的风微凉,带着点儿沙子,刮在人脸上有点儿疼。玩了一天的储怡禾终于在这时候戴上了墨镜,她像一只大刀螂一样蹲在沙漠里,看着唐博彦站在不远处,撑着袖子帮她的车换蓄电池。
给车换电池这种事,储怡禾是万万不敢自己做的。
所以理所当然地拜托给了这片沙漠里,目及之处唯一的壮丁唐博彦。
但其实在自力更生这件事上,储怡禾是努力过的。
他们回来的时候,沙漠边缘的小屋已经恢复了供电,储怡禾终于把自己已经下线很久的手机重新充上电。
虽然信号时好时坏,但是储怡禾的手机刚刚能开机,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几个朋友报了平安,然后打开百度,检索“如何自己给车换蓄电池”。
网页顿了顿,隔了好一会儿跳出来一沓繁琐的步骤,什么“先正极后负极”,拆正负极接头的...她没太看明白。而且据说在换电池的时候,如果没有确认汽车完全断电,还有短路造成触电的危险。
储怡禾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她叹了口气,“万一触电了怎么办...”自言自语道。
唐博彦拖出了他那两口跟着他横跨沙漠的蛇皮袋,正往里面“哐哐”地囤货物,看起来准备再次出发,在沙漠中兜售商品。
听到储怡禾叹气,男人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储怡禾正翘着一只脚,高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偶尔灵光乍现找到了信号,她就擎着手臂盯着正在充电的手机为难。
“你还怕触电?”于是,唐博彦又感到嘴痒了,“你不知道充电中的手机会漏电吗?”
“我没玩手机,我是在看怎么给车换蓄电池。”唐博彦这句话说的时候带着点儿酷似母亲般的管教之意,储怡禾下意识地嘟囔着。
然后她抬起头,“真的假的?手机不能一边充电一边看吗?”
“真的,”见储怡禾真的信了,唐博彦顿了顿,煞有其事地告诉她,“手机会爆炸。”
“那好吧。”储怡禾当真点了点头,她很惜命地放下手机,放任它在柜台上自己充电,跑出去盯着远处的沙漠发呆。
买回来的蓄电池还在外面的地上放着,储怡禾盯着它看,按照刚才在手机上看到的印象,在大脑里模拟着要怎样操作。
期间唐博彦扛着两个装好的袋子送到车上,然后他又折返回屋里,自然地拿着工具箱走了出来,主动搬着蓄电池朝储怡禾的车走去。
“哎,你可真是个好人。”储怡禾立刻站了起来,跟着要去修车的男人往自己的车跑去。
借着夕阳的余晖,唐博彦打开了车的引擎盖,然后带好拿出工具,就要开始操作。
然而他刚开始的时候就搞反了正负极,被储怡禾眼疾手快地按住拿着螺丝刀的手。
“那个...你到底会不会啊。”储怡禾又跑去反复确认汽车已经断电,尽管她觉得唐博彦可能和自己一样不靠谱,但还是很讲义气地站在他旁边。
“啊,是失误。因为你挡着光了,我看不太清。”唐博彦轻飘飘地解释道,看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他示意围在发动机附近的储怡禾往边上闪一闪,不要遮挡本就不多的光线。
储怡禾被他驱赶到一边蹲着,于是就有了女孩像一只刀螂一样,蹲在沙地里的一幕。
她迎风仰着小脸,冲着唐博彦所在的方向,望眼欲穿。
不过唐博彦可能真的对此很在行,没有了女孩在他周围乱晃,他三下五除二就卸掉了旧电池——然后就在唐博彦把旧电池搬出来,他转过身,朝储怡禾所在的方向轻快地笑。
储怡禾愣了愣。
唐博彦本来就长得好看,只是并不常这样开朗的笑。
她感到心脏颤了颤,于是盯着男孩,慢慢回应一个小小的微笑来。
唐博彦看清是储怡禾之后反倒愣了愣,他不自在地迅速弯下腰,把新的电池抱起来。
只留下储怡禾一脸怀疑地待在原地。
唐博彦这个可恶的家伙。储怡禾在心底腹诽道。
先用美色撩拨人的是他,翻脸不认人的又是他。
直到唐博彦换完了电池,储怡禾缠着他问了才知道,原来唐博彦是下意识回头找福宝,他总和狗子待在一起,已经习惯和狗姑娘进行眼神上的情感交流。
“哇哦。”对此,储怡禾只能感叹唐博彦和狗子真是“情比金坚”。
只可惜因为男人决定第二天去沙漠里卖货,福宝被他送到了镇上阿妈的家里,眼下储怡禾并没有机会再去接触那只可爱的大尺码狗狗。
修好了车,又付清了她欠唐博彦的钱,储怡禾就该重新上路了。
虽然耽搁了小两天,但是距离即将举办的桑皮纸展会还有两天的时间,储怡禾明天到达,时间刚刚好。
这样一来,女孩也不好继续待在唐博彦的店里留宿。这里本来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恢复电力的沙漠边缘也有一些可以落脚的旅馆。
储怡禾不自觉地噘了噘嘴,水汪汪的眼里全是戏,她盯着唐博彦看,心里有一丝丝依依不舍。
唐博彦被她看得害怕,“你要干嘛。”
“我不干嘛。”储怡禾佯装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我在想,你可真是个好人,收留了我一晚,给我修车,还带我去镇上玩。”
“旅途中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事。然而人生在世总要有离别,咱们两个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女孩文绉绉地来了一段,但是偏偏有人要破坏气氛。
“哦,”唐博彦点了点头,“不过你别太在意。你是我的客人,伺候好你是我的职责。”
他似乎是在开玩笑,因为唐博彦说这话的时候,扯着嘴角邪气地笑了一下。
人要分别,其言也善,储怡禾坚信他们两人相处得很不错,于是单方面原谅了他的傲娇,还有唐博彦最开始骗她买的那瓶天价水。
而唐博彦始终环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门口走来走去检查东西的女孩。
储怡禾把一件防晒服团了团扔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她当着唐博彦的面,从货架上拿了一根火腿肠,飞快地丢进包里后,拉上了拉链。
而唐博彦始终环抱着手臂,挑高了眉毛看她,看着女孩小老鼠一样的动作,不由哑然失笑。
“那个...就是,咱们俩也算是很熟了,我们互留一下联系方式呗?”末了,储怡禾终于抬起头来,她捧着手机微微探身,看向唐博彦的眼睛带着些许期待。
唐博彦却在想另一件事,他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回了柜台,从后面的钱盒里抓出了几张五十二十块的钞票。
看到储怡禾还抱着手机,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唐博彦顿了顿,在柜台后面拿起水笔,在钞票的背面留下了一串数字。
龙飞凤舞的,也算是留下了联系方式。
然后他把钱递给储怡禾,“如果不能用付款,可以用这个结账。”
“啊...谢谢,你好贴心。”储怡禾接过纸币的时候好像抓了一下唐博彦的手指,硬硬的。
“我把钱转给你。”
谁知一向喜欢钱的唐博彦却像转了性,他没再提换钱的事,只是隔着背包,推搡着女孩往外走,“不用了,冤大头。”
“天快黑了,快走吧。”他催促着,像老鹰一样把小鸡仔赶出店外。
“再也不见咯。”唐博彦靠在门框上,看着女孩越走越远,“玩得开心。”他说。
“应该是,祝你成功。”储怡禾纠正他。
她的背包比来的时候大了一圈,甚至还有半罐白天没吃完的罐头。
女孩蹦蹦跳跳地往自己重新充满电的车跑去,跑了几步,她还回头朝唐博彦挥了挥手。
明天就是她最期待的桑皮纸展会了。
第十一章 重逢事故
你不可能总在旅途中遇上好人,但如果你是比较坏的那个,那么就是碰上你的人要自求多福了。
就比如眼前一团糟的情况。
储怡禾蹲在路边,一辆喷着青绿色漆的电瓶车侧翻在她的脚边。距离他们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闪着灯的警车,车上的警察已经拿着记录本站到了闯了祸的储怡禾面前。
女孩用手抓着衣角,欲哭无泪。
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
前一天还信誓旦旦说ᴶˢᴳ再也不见的唐博彦,此时此刻正捂着受了伤的手臂,面容扭曲地扶着警车站着。
见储怡禾悄悄抬眼看他,他转过头来,冲女孩露出勾起一个狞笑。
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储怡禾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别过头去,假装对马路上被太阳晒裂的缝隙感兴趣。
唐博彦一改前两天随意的穿搭,他甚至穿上了维吾尔族的传统服装表示自己对于即将出席场合的尊重——他和储怡禾两个人本该顺利地到达墨玉县桑皮纸文化节的展会现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的衣服都因为摔跤而脏兮兮的、满是尘土。储怡禾甚至裤子都摔破了,膝盖处漏着一个洞。
造成眼前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看起来乖巧文静的储怡禾。这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翻车时被迫用手垫了一下、于是光荣负伤的唐博彦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等警察怒气匆匆追上来时,他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
细数储怡禾短短半天干的好事:
不带头盔、用单人电动自行车违规载人、在被警车追逐的过程中,因为车技太烂而翻车路边,还光荣地摔坏了和她“同伙”的手。
说维语的警察冷着脸,对疼得直冒冷汗的唐博彦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男人扶着他软绵绵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储怡禾,喊道。
“喂,他说要罚款二十。”
储怡禾掩面啜泣了一下,掏了掏兜,却只翻出了那张写有唐博彦联系方式的二十元纸币。
她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张自己没有舍得花掉的纸币,迟迟不肯把钱交出来。
这张纸币上蕴藏着她第一次离开家的回忆啊!
警察见储怡禾已经把钱拿出来了,于是早早伸出了手等着,却见这个汉人女孩像个变态似的摩挲着那张纸钱和上面的一串数字,抿着嘴巴纠结,就是不肯痛快地撒手。
“快点把罚款交了,我现在得去医院。”唐博彦感觉额上的冷汗都要滴进眼睛里了,他半眯着眼睛,怒道。
储怡禾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把手松开,警察大叔刚想把纸币拿走,却被女孩猛地把钱抢了回来。他怔怔地看着,只见储怡禾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张一百元大钞,重新塞进警察的手里。
“还是换一张吧。不用找了.....您辛苦了。”储怡禾脸上挂着莫名谄媚地笑。
“......我不辛苦。”大汉看着莫名其妙被换成比罚款多出来四倍的红色毛爷爷,瞳孔震颤,他说汉语的时候带着强烈的新疆人口音,“我们警察为人民服务!不会收取任何金钱贿赂。”
储怡禾的笑容僵了僵,她思来想去,决定如实解释,“您误会了,我只是想留下刚才那张纸币,因为......那钱是他给我的。”说着,她羞涩地指了指一旁的唐博彦。
“同伙?”警察看起来更迟疑了,他顺着储怡禾手指的方向,看向唐博彦。
闻言,唐博彦闭了闭眼睛,看起来像在努力平复心情,却失败了。
他恨得直咬牙,还得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男人瞪着储怡禾,忍不住出面挡在储怡禾面前,叽里咕噜地自己和警察解释。
——但是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哦,你们没有零钱......不对啊,这位女同志身上不是有零钱吗?”
唐博彦终于受不了了,他转过来看向储怡禾,“快把二十块的纸币给他。”
“我等下单独给你联系方式。”
储怡禾心想,这和你的联系方式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单纯地想为这段旅程刚开始发生的事留一个纪念。
但是她觉得还是不要继续刺激男人为好。
想着,储怡禾闷闷不乐地把原来那张纸币递给了警察。
她看着唐博彦和警察笑笑,然后唐博彦“咻”的一下,弯腰钻进了警车里。
储怡禾有点儿急了,“我刚刚不是交过罚款了吗?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他们要把你抓起来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博彦往里坐了坐,给储怡禾留出了位置,“我刚刚拜托了警察大哥送我去医院。”
“其实我也可以送你...”
“快点儿上来,他们说等会儿会过来把你的电动车拉走。”唐博彦眯起眼睛,晃了晃眼前挂着汗珠的刘海,储怡禾连忙上道地凑上前,用手帕帮唐博彦擦了擦脸。
唐博彦这个时候终于看起来像个小孩,他固执地瞪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别想再让我坐你那辆该死的电动车”。
眼看着执勤的警察也坐上了驾驶位,储怡禾只好抛下她借来的那辆电动车,在唐博彦的旁边坐好。
最好真的会还给我,而不是把车扣押了。储怡禾双手合十,在心里祈祷。
男人的手臂断了,刚刚经过警察的简单包扎和固定,现在正靠着椅背,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储怡禾坐在唐博彦的旁边,盯着男人直抽气的侧脸,心里很是内疚,她小声地道歉,“那个,那对不起...”
唐博彦也不和她客气,他对女孩露出一个冷笑,“我认为你确实应该反思一下。”
她要反思什么呢?
事情一切还要从一天前说起。
告别了沙漠边缘的小店,和储怡禾在沙漠中偶遇的帅男人,储怡禾在旅馆里歇了一晚,终于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顺利地到达了墨玉县。
作为桑皮纸发源地的墨玉县,是个风景如画般的小镇,整齐的道路两旁是暖黄的墙体,方方正正的楼房生长在路边,看起来极具异域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