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了,安合宫离这儿远着,你为何会在此处,还跪在河边哭的这样伤心?方才隐约听见你喊了一声娘,怎么了,是想家了?”
月季使劲儿点头,片刻后却又拼命摇头,矛盾的很。
“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再问时,月季竟又开始抽泣,甚至再跪了下去,素兰都没来得及制止。
“奴婢原本是要去信使司给宫外的家人寄东西的,可是方才经过木桥时,因为桥上积水太滑便跌了一跤,不慎…不慎把东西掉入河里了,待奴婢爬起来下去的时候,它早都已经被水冲走了。”
月季越说越伤心,频频用手抹着眼泪。
由于今日大雨的缘故,河水的确是比以往湍急,从木桥上下来再到河边,的确是不太能够追的上掉入水里的东西。
“你寄的什么,是信吗,若是信的话到时候再写一封就行。”
“不是的素兰姑姑,不是信!”
月季愈渐激动,哭的悲痛,都快跪不住了似的。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帮你。”
“是…是银子。”月季哭的身子发软,两手撑在地上,“是奴婢攒了半年好不容易攒到了的十两银子,是奴婢要寄出去给母亲治病的,奴婢的母亲已经病了两年,若再没有银子买药,可能就活不过这个夏天了。奴婢的哥哥为了赚银子买药,去年去了码头做搬工,没日没夜的干,发生了意外……如今家里全靠奴婢撑着了。”
“别说这十两银子没掉入水中,即便是寄出去也仅仅只够买半个月的药,如今……”
“是奴婢没用,奴婢该死,连自己的亲娘也救不了!”
“不对。”素兰拧眉看了眼孟娴湘,回头又问月季,“宫中二等宫女的月例是八两,你说你攒了半年才攒上,这是为何?在宫里有吃有住,没有你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况且你又惦记你生病的母亲,你更不敢乱花。”
“半年,即便只按五个月来算,那也有四十两银子了,怎么可能只才攒够十两?”
素兰有理有据的话,让月季无言,只将头低的更深。
一到关键时候她就不说话,这让素兰极为无奈,正想着该怎么才能再让她回话,忽闻孟娴湘开了口道:“你没攒下来的银子,是不是都到了你家主子的口袋里?”
只瞧月季猛地抬头,神色惊诧。
“孟婕妤怎么会知道?”
听月季这么问,素兰便立马明白孟娴湘说的就是真的。
因此紧紧皱眉,觉得不可思议。
那宋昭容是什么身份?她可是后宫里的主子,皇帝的嫔妃,又不是街上的乞丐婆子,便是乞丐婆子也不一定能做出这种事情,真就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哪个主子会贪手下奴才奴婢们的月例银子。
不贪那几十两银子就活不下去了?
倒是听过下面当差的掌事们,会克扣底下低等级宫人的月例,因为每月月例都是由各宫掌事派发的,嫔妃私吞宫人月例的,简直闻所未闻。
便是外头但凡有些身份的都会自持,顾忌着脸面的,何况是宫里的主子。
“求婕妤怜惜,千万不要声张此事,我家主子要是知道口子是从奴婢这里被撕破的,那奴婢就活不了了。”
说话间,又磕了下去。
“求孟婕妤可怜可怜奴婢,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奴婢定会感恩的。”
她缩成一团磕在地上,可怜的像只猫儿。
她求着孟娴湘,而孟娴湘的脸上却缓缓绽放出笑容,不是幸灾乐祸月季的遭遇,而是欣喜自己得到了个如此好的把柄,宋昭容是个笑面虎,这个把柄迟早能用到的。
想着,孟娴湘往头上摸了摸,取下一只玉簪。
“见你如此,倒是激起我一片愁肠,我当年就眼睁睁看着我母亲死在我面前,可我却无能为力,如今见了你,便不由自主让我想起了我母亲。”
若当年有人能救她母亲一把,她定会豁出去的报答人家。
譬如,眼下的月季。
今儿这雨,下的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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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可以说难看,但忌讳写作指导,有些宝子注意尺度,注意礼貌哦~
第99章 气她不识好歹
翠玉簪,被孟娴湘递到了素兰手里。
“回头你让小栓子出宫一趟,把玉簪换成银子送去月季家里,估摸着能换个百两银子。簪子是我晋封婕妤时的赏赐,全仰仗了太后的恩典,太后慈爱念我有几分孝心便做主让皇上晋了我的位分。如今,我同样怜你一片孝心,便用这以孝义之由赏赐的玉簪来帮你,只望你能如愿。”
“孟…孟婕妤?”
月季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
“把你家住哪儿,你母亲叫什么名字等事情都告诉素兰,回头我便吩咐人去办,瞧你也不小了,应该快到出宫的年纪了吧?”
“回孟婕妤,奴婢是明年就可以出宫了的。”
“嗯,出了宫就好了,可以日日陪在你母亲身边照顾着,父母亲情总是人心里最牵挂的,我当真希望你能如愿,不要像我这般落得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下场。”
这话,她是出于真心的。
有些痛自己经历过,再见旁人去经历,即便只是听说也觉得格外不忍心。
恍惚间,她好像明白宜嫔娘娘共情她遭遇时的心情了。
面前的月季,哽咽不止,泪花闪闪。
素兰将玉簪收入怀中又俯身要拉她起来,她却摇头再次磕了下去,嘴里道:“婕妤今日之恩,奴婢定会铭记在心,若有机会,奴婢定万死不辞报答婕妤,奴婢用性命起誓!”
“你起来吧。”
孟娴湘伞面半遮的脸上显着心机,长翘的睫毛颤动,像是拨弄人心的手指轻轻拨着算盘,口中的言语却温柔的充满大义之词。
“我帮你原也不是为了要你报恩,就当是慰藉曾经我没能挽回我母亲的痛楚吧。好了,你快起来吧,把你家的住址这些详细的告诉素兰,雨下的太大鞋子都湿了,我得快些回去换一换。”
月季抬头见孟娴湘的裙摆及鞋面上都沾着或黑或黄的泥水,这才不敢再继续执拗于磕头谢恩,立马站了起来不耽搁的把母亲的名字及住址,包括病症等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素兰。
素兰认真的听着,仔细记在心里。
“你的伞是不是也掉入河中被冲走了?”孟娴湘问。
“回婕妤,是的。”
“嗯…虽说我们有两把伞,回去时与素兰同挤一把伞也可以,但今儿我却是不能够把伞给你的。”
“明白,奴婢明白的。”月季立马后退,撤出素兰的伞下。
“内务府发与各宫的伞,大多花色都是不同的,孟婕妤这伞带着梅花图案一看便知是昭弦宫的,奴婢若将伞带回去,势必会让人发现我见过婕妤。”
“你很聪明,那你回去路上小心一些,别再摔了,我与素兰也先回去了。”
“是,多谢婕妤关心,奴婢恭送婕妤。”
孟娴湘转了身,往上走,走出小道又上了木桥,绕过桥上积水的坑,慢慢走向另一端。桥下头依旧站在雨中的月季,一直望着桥上方两道背影,目色满是感激,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她双手合十,面向河水。
“阿娘,您有救了。”
“阿娘您一定要等我,明年我就出宫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家。”
“……”
“孟婕妤,您的大恩,奴婢没齿难忘,若有机会,奴婢定会报答。”
她擦了擦额头上沾染的泥水,又抹了抹脸上混着雨水的泪水,转身走出蜿蜒小道,准备回安合宫。出了御花园,进入宫道,远远的竟看见宋昭容撑着伞往这边来。
她停下,颔首退到一旁。
宋昭容走到跟前,在她面前停下,见她一身脏污不禁拧眉只觉鄙夷。
“早上听说你领了信纸笔墨要给家里写信,信寄出去了?出去也不打个伞,淋成这样叫人瞧见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你呢。”
苛待?
私吞宫女月例银子,这难道还不算苛待么?
但月季到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女,她不敢驳话,她只能忍气吞声。
“回主子,奴婢去信使司的路上跌了一跤,要寄出去的信和雨伞都掉入河里被冲走了。”
宋昭容来了兴致,挂着笑又问:“这么说,你那十两银子也掉水里被冲走了?”
月季暗暗咬牙,点了头。
她寄出去的信,包括其他宫女向外寄的信件及包裹都是要经过宋昭容检查的,怕克扣月例的事情会让她们以这样的方式给传出去,所以她寄出去的包裹,里面的信件写了什么内容,物件又都是些什么,宋昭容是一清二楚的。
“唉,这可真是可惜了。”
宋昭容叹着可惜,面上却是落井下石的笑意。
“宫中各条河流,虽多有分叉口,但最终都是要流向宫外的,今儿这雨下的如此之大,那河水定是异常湍急,你那包裹这会儿子恐怕早都已经被冲到宫外,找不回来了。”
这一把盐洒的,的确到位,月季心里勉强才抚平的伤口又再次裂开。
“这也只能怪你自己太不小心,没这银子抓药,你那母亲的身体是不是不大能好的了了?也都是你母亲福薄,这都是命,你也别太执着。”
她说的倒是轻松,月季心里却是在滴血。
她一句别太执着就想叫人平息怨恨?
若不是她宋昭容这些年克扣她的月例银子,她阿娘的病早都已经治好了!
“月季啊,明年你就到年纪了吧,你想出宫吗?不过依我看呢,左右你母亲的病也治不好了,你出了宫也是无亲无故的,不如留在宫里,起码吃穿不用愁,每个月还有能领月例。你二等宫女的身份,平日里也不需要做多重的活儿,不是比在外头舒服?”
月季当即跪了下去,心里惊慌。
“求主子开恩,奴婢想出宫侍奉母亲,奴婢与母亲再求求宫外的叔伯们帮帮忙,说不定母亲能好起来的。奴婢好多年没有见母亲了,连兄长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奴婢若心里有遗憾,即便在宫里也不能安心的伺候主子,望主子开恩,明年放奴婢出宫。”
宋昭容翻着白眼,气她不识好歹。
其实月季知道宋昭容为什么不想让她出宫,老的一批出宫了,定会有新的一批补上来,控制新人需要时间,也有风险,哪里有她们这些被欺压惯了的老人好拿捏。
第100章 御书房的画像
“你说你娘都要活不成了,你出去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干嘛非要出宫,双亲皆亡,年纪又大,有哪个好男人肯要你,留在宫里多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远处,有一队撑伞宫女要往这边来。
月季没打伞跪在雨中,怕传出去难听,宋昭容便让她赶紧起来。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回去再跟你说,听说皇上在棋珍阁下棋,我过去看看能不能碰上他。从前皇上偶尔还会来我这儿一趟,可自从新人入宫就再也没来看过我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滚回去啊。”
被呵斥的月季低头往前走,依旧冒着雨,然脸上的泪却比雨水落的还要急。她紧握着双拳,暗暗咬牙,内心的悲愤无法宣泄,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今日若不是碰见了孟婕妤,她恐怕真的已经一头扑进河水里死了算了。
“宋昭容,宋昭容……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
“主子,咱们真的要把这只玉簪子拿出去卖掉吗?”
孟娴湘回头,反问素兰:“一只玉簪收买一颗人心,不值吗?”
“自然是值得的,可奴婢还是有点怕,估计是别人陷害的多了,总是觉得不太能安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孟娴湘小心着脚下,宫道里有些地方积水很深,都没过脚踝了,许是那个出水口被堵住了。
“卖玉簪只是一个幌子,我直接拿出百两银子来岂不更方便?可有时候,话得说的好听才更叫人感动,太后夸我孝心诚挚,我便借着用孝心晋位得来的赏赐来帮助她,这种话更有力量一些不是?而且,我让栓子出去,实际目的也是打听调查她所说之事的真伪?”
“我怎知她不是宋昭容派来故意在我面前演戏的?”
“是啊,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事儿必须得仔仔细细的调查清楚,回去后便叫小栓子去办吧,辛苦一些,把事儿办好了。”
“哎,奴婢明白,小栓子做事,主子可以放心的。”
*
今儿这雨,一直到入了夜才慢慢停下。
宫门下锁前,小栓子终于回来。
“主子,查清楚了,月季的母亲的确两年前就病了,奴才去的时候,她卧病在床上起都起不来了,要不是邻里时常照看送些吃的过去,眼下怕是人都已经不在了。奴才与月季娘都说清楚了利害关系,她顾着月季的安危也不会往宫里寄信说起此事,否则信要是到了宋昭容手里怕是不好,对外也只说是远方亲戚送来的银子帮她度过难关,不会叫人生疑。”
说着,小栓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件毛茸茸的络腮胡子,和两片浓黑的眉毛。
“奴才换了衣衫,做了伪装才去的,不会有人认出来。还有,她们不能互通信件,但为了让月季放心,相信主子的确帮了她母亲,奴才还请月季娘带了一件贴身的东西进来,月季看过才能安心。”
他又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银色缠着红线的手镯,递给孟娴湘看了看。
这镯子里侧刻了字,表面纹理亦是独特。
“月季娘说,这是他们家传家的镯子,是她母亲当年传给她的,她家穷苦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这镯子便已是最值钱之物。她就准备留给月季出宫后给她做嫁妆的,她就盼着月季出宫后能亲自把镯子交到月季手里,即便自己病的再重,也从未有过要把镯子卖掉去换银子买药的想法。”
“许就是为着这个念头,月季娘才一直撑到现在的。”
听完小栓子的话,孟娴湘心里总觉得酸酸的。
她将镯子递回给小栓子,感叹道:“月季娘也实在不容易,也淳朴的叫人心疼,竟如此信任你把传家的镯子都交给你了。不过怕就怕明年,月季不一定出的了宫。宋昭容既然做了那等丑事,自然也会怕被人揭发,她又怎么肯轻易放月季离开,保不齐哪天大街小巷里就开始流传她苛待宫人的事迹了。”
“罢了,这原也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咱们只需好好捏着宋昭容这个把柄就是。回头,你小心些将这镯子交给月季,或许不必交到她手里,只让她知道便可。宋昭容既有搜刮私吞宫人财物之举,那也定是对月季有何傍身之物都非常清楚的,突然多了一只手镯,定会叫她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