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素兰说着,又缓缓的垂下眼眸,伸手覆在孟娴湘磕在鹅卵石地面上的膝盖。
“不过主子都能忍,那奴婢便陪着主子一起忍。奴婢相信主子您总有会登上高位的,奴婢会陪主子一起等着那天的到来。”
素兰坚毅又满是憧憬的神色,仿佛也让孟娴湘看到了未来的那一天。
她亦伸手,拍了拍素兰的手背。
“别担心,你家主子命硬,一场大雨而已伤不了我,再说不是常听说人,富贵险中求么。廖昭容让我跪到天黑我自然得给她跪足了时辰,否则昭容要是知道了生气,去对付我家人这怎么办?”
伴随着这句别有深意的话,孟娴湘脸上狡黠笑意再次盛开。
……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去,雨雨势却不减反增,像一块块小石子砸在身上还有点疼。
孟娴湘由素兰搀着,一瘸一拐的走出御花园。
跪的久了,膝盖的确疼的厉害,宫道里有些地方又非常湿滑,她跌了好几下。
她们没回凝月宫,而是去了廖羽柠的沉熙宫。
到了宫门前,她又跪下。
“凝月宫贵人孟娴湘,求见昭容!”她拍打着紧锁的宫门,冒着雨大声的喊。
宫道另一端,有撑伞的宫女排成队经过,见状无不被吸引目光。
“嫔妾已经跪足了时辰,还望昭容开恩,饶过嫔妾的家人。若还不解气,尽管拿嫔妾出气,或是罚跪或是再挨耳光,嫔妾都任打任罚,可嫔妾的家人是无辜的。”
“求昭容放过嫔妾的家人,嫔妾发誓,只要昭容肯放过嫔妾的家人,嫔妾此生绝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绝不会与昭容争宠……”
宫门内,倚在门后偷听的太监把话递到了廖羽柠的耳朵里。
得到的,是廖羽柠不屑的嗤笑。
“小贱人真是不怕丢脸,不愧是小地方的人,没有一点尊严。你见过哪个名门贵女出身的会这么不要脸面的跪在雨里,像条狗一样的敲门求饶,说出去先不怕人笑话。”
“别管她,让她哭去,正好当做是杀鸡儆猴,让满宫的人知道得罪了我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
站在她身侧的宫女面色犹豫,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最后更是被廖羽柠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住,再也不敢开口。
那宫女把头低的深深的,总觉得这事不应该这么处理。
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怕会责怪她家主子心狠手辣。不过她家主子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嚣张惯了,即便提醒了恐怕她也听不进去的。
宫门外,一拨又一拨的宫人经过,无不被孟娴湘凄惨的模样震惊到。
一传十,十传百,终究还是传入了皇上的沐心殿。
“什么?”
案桌上的一副未写完的字,被一滴突兀的墨汁给毁掉,执笔的人见状收了笔,用浓墨般漆黑不见底的双眼盯着桌前的太监,再问道:“当真?”
“奴才岂敢欺骗皇上,那边来来回回确实有许多宫人都瞧见了的。听说孟贵人是在雨中跪了一个下午的,淋了一下午的雨身子都快倒下了。”
明黄的身影从桌案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笑他的谋划,终于有了结果。
“于忠海。”
“皇上有何吩咐?”
“备龙辇,朕要亲自去看看,看看究竟是那孟贵人以下犯上冲撞了朕的爱妃,还是朕的爱妃恃宠生娇,欺负了她。”
爱妃两个字从他嘴里听着,总有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第13章 别怕,朕替你做主
龙辇所到之处,无不透着君威之仪。
路过的宫女太监跪在湿烂的水里,等圣驾远远消失不见这才敢起来。
沉熙宫外,跪在大雨中的主仆俩恍若被雨水侵蚀一般,连身子都直不起了。
皇上摆手,示意太监不要出声。
龙辇依旧朝前行进,慢慢靠近又缓缓停下,雨势太大,根本听不见有人靠近,而高辇上的帝王就这么在身后看着,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虚弱而有气无力的拍着宫门。
她身上已然湿的不能再湿,粉白的衣裳贴在身上,将她的体型完全的暴露出来。
整体的确纤细,然细细一看,又是让人意外的玲珑有致。
小腰似一手就能掐断,腰肢上面饱满的……
皇帝眼眸微闪,目光往上游移望着她被雨水打的发红的手臂,看着看着,他不禁皱眉,这样纤细的手腕再继续在雨里泡下去,恐怕不折就能自己断了吧?
他抬了抬手,抬轿的太监便立马意会放下龙辇。
于忠海撑着大伞,第一时间迎上去替皇帝遮雨,接着跟随他的步伐走到孟娴湘的身后。
在皇帝的示意下,又有太监打着伞行至孟娴湘身后,遮住了她头顶的雨。
“皇上!”
素兰更快发现了皇帝,侧身扶住孟娴湘惊喜道:“主子,皇上来了,是皇上来了!”
孟娴湘扒在宫门上的手,缓缓的滑落下来。
她突然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她知道她跪在这儿的事大抵是已经传遍整个宫闱了的,也猜到皇上一定已经知道了,却没有敢去想他会亲自过来,毕竟下着这么大的雨,她只想着他顶多使唤人传个话什么的。
她今日所求,也不过是要在皇上心里留个印象。
这样,他下次召人侍寝才会第一个想到她!
可她更加知道,皇上这会儿过来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借机削廖羽柠的势,他也已经忍到极限,想更快的发落了廖羽柠。
她转身,没有直接抬头去看他,而是俯到地上磕下头去。
“嫔妾孟娴湘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她的声音在抖,因为太冷了。
轻轻踩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皇上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抬起眼皮就能看到他那双明黄绣着金龙的鞋子。尽管已经有人替她撑了伞,可湿冷的雨气早就已经浸入她的体内,致使身子抖得很厉害,她控制不住。
“把头抬起来。”
帝王的声音,如这天气一样冷峻。
孟娴湘微微直起身,手撑在地面高高仰起头,被大雨刷的发白的脸,怜色过浓。
而他,年轻的当朝帝王赵君珩,他好高啊!
他没低头,只垂着眸子,天生的君王睥睨一切的姿态。
站在他身侧的于忠海以及为孟娴湘撑伞的太监,齐齐移开目光,不敢多看她一眼,因为她被雨打湿的身子狼狈极了,狼狈的露出大片春光,湿透的抹胸紧紧贴在皮肤上,薄薄的勾勒着里面圆润的形状。
赵君珩眉头微动,目光在她的胸前流连了片刻。
而后又盯着她楚楚可怜的脸,沉声问:“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的眼睛是认真在看着她的,可她却感觉不到丁点的温度,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帝王高深莫测的冷情。
她俯首,额头轻轻的在地上磕了一下。
再抬头,目色真挚的看着他回答:“求皇上做主,嫔妾真的没有不敬廖昭容。今日午后由于闷热,嫔妾便让贴身宫女素兰陪着嫔妾去御花园散心。素兰见御花园里的芍药花开的正好,便摘了一朵插在嫔妾的发髻上,许是…许是嫔妾不该说那些自怨自艾,说入宫至今都还没见到皇上的话,否则也不会惊动昭容误会嫔妾,说嫔妾嫉妒她得宠。”
“她还说……”
说着说着,她又把头低了下去,似难以启齿,更是欲语泪先流的模样,滚下的两行泪仿佛还冒着热气,更显着她身上的冷,瞧着真是可怜,恨不得立即把她抱在怀里,以体温供她取暖。
“还说什么?”赵君珩问她,声音放柔了些。
“你不用怕,如果你没有错,朕自会替你做主。把头抬起来,继续说。”
孟娴湘缓缓再抬头,用让人怜惜的眼色像在看一个能拯救自己的救世主一般,她再答道:“昭容说,嫔妾插花的行为如同青楼里的狐媚子,把皇上当做……当做嫖客。”
“荒唐!”他愠怒,拔高音量。
堂堂九五之尊,被贬做青楼嫖客,自然是生气的。
孟娴湘身子猛地一颤,做出被他的生气的样子吓到似的,瑟缩着又磕了下去。
“所以她就你让罚跪,连着跪了一个下午?”
孟娴湘没有抬头,只哽咽着如实回答:“昭容让嫔妾跪到天黑,嫔妾不敢不跪,因为嫔妾怕牵连家人。皇上,求皇上怜惜让昭容放过嫔妾的家人。昭容说…说要动用廖侯府的人来对付嫔妾的母家,可嫔妾的父亲不过一个小小的州官知府,实在无非承受侯府的怒火呀。”
“真是笑话!”赵君珩的声音,听着是越发生气。
“他侯府哪来这般滔天的权势,竟敢越过朕去随意处置一个朝廷官员。这样看来的话,朕是不是得让出这个皇位给廖侯府来坐?”
没有人看见,孟娴湘磕向地面的那张脸,偷偷的勾起笑容。
“不是的!”这时,紧闭的沉熙宫终于开了门,廖昭容紧张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许是,躲在门后偷听的宫人去向她禀报的皇上来了的消息,她在后面有一会儿了。
“不是的皇上,不是这样的!”
廖昭容从里面跑出来,跪在赵君珩的脚边,她身边还紧紧跟着一个为她打伞的宫女一刻也不离身。再反观被淋的脸色发白,瑟瑟发抖的孟娴湘,形势与她成为了明显的对比。
赵君衍没多看廖羽柠,而是俯身对孟娴湘伸手。
“起来。”他道。
听着在自己头顶上响起的声音,孟娴湘抬头露出又惊又喜的样子,反复用眼神来确认,怕是自己被淋糊涂了而做的梦。
“起来吧,朕送你回宫。”
第14章 带她坐上龙辇
眼前的帝王,像突然变了个人。
他此刻看孟娴湘的神色,温柔极了,像是最对待他心爱的恋人那般。
她恍然若梦,不敢动。
他便将身子俯的更低,一手抓着她冰凉的手腕,一手搀扶着她的肩,边上的素兰极有眼力见的一同扶着孟娴湘,带着她从地上站起来。
因为跪得久,一下子站起来的时候不适应,她整个身子都往前扑了扑。
赵君珩没有抗拒的揽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你身上好凉。”赵君珩说着,脱下身上的龙袍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孟娴湘一副在梦中似的模样,怔怔的看着赵君珩的脸色,全然忘了礼仪规矩的样子,急切又小心翼翼的想要确认眼前事是不是真的。
当然,这样柔弱的样子都是她故意做给他看的。
赵君珩是帝王,他需要被仰视,被崇拜,被当做是天一样的依靠。所以她自然要做出一副柔弱无助,需要依靠他的样子,来满足他身为帝王也身为男人的尊严。
可这一幕落在廖羽柠的眼中,则化作沸腾的妒火。
“皇上,您听嫔妾解释!”她极为大声的喊,不愿看前面两人你侬我侬。
听见她的声音,赵君珩温柔的面色骤然一变。
他揽着孟娴湘站到一边,回身凝视着廖羽柠道:“别说朕不给你机会,你若有理,朕自然不会只听孟贵人的片面之词而轻易下决断。你说吧,朕相信你躲在门后也听得差不多了,那朕便问你,孟贵人说的那些,你认还是不认?”
躲在门后的事被拆穿,廖羽柠面上一红。
可要她认下是自己故意欺压孟娴湘,她也是不愿意的,她不想让皇上觉得她心眼坏。
“嫔…嫔妾……”只是一开口,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无从辩解。
因为,孟娴湘说的的确句句属实。
“嫔妾是责罚了孟贵人,可…可是她先顶撞了嫔妾的,皇上你要相信嫔妾呀。”
廖羽柠学着孟娴湘的可怜样,拧着脸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泪,可拧巴了半天偏是连眼睛都红不起来,更别说眼泪了,演技实在拙劣,叫人看不下去。
又因为地面都是水,她的裙子被污水弄湿因此心生嫌恶,跪的不踏实,身子不住的左右晃动。
赵君珩看着,眉眼间皆是厌色。
“你既说是她顶撞了你,那且仔细说说她究竟是如何顶撞你的?”
“是她!”廖羽柠立即怨恨的指着孟娴湘,怒道:“是她不满嫔妾得宠,诅咒嫔妾早晚会失宠,如此以下犯上惹恼了嫔妾,嫔妾这才罚她的。”
赵君珩闻言,回头看向被揽在身侧的孟娴湘。
她的身子依旧冻得发抖,可面对廖羽柠的指证,她没有急于辩驳,只是滴了几滴泪冲着赵君珩摇头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冤屈。
这种事情又没有亲眼所见,只凭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指责,无法有效的判决。
听着,也让人心烦。
因此,孟娴湘便要做的比廖羽柠更加让人省心,不去跟她争论,以此赢取好感。
且有的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加有力。
廖羽柠说的再多,可她那盛气凌人指责别人的架势,和孟娴湘落泪发抖的惧怕模样相比起来,谁更像是受了委屈呢?
赵君珩轻轻拍了拍孟娴湘,示意她不要害怕。
随即对廖羽柠冷言再道:“即便真是孟贵人以下犯上冲撞了你,你罚也罚过了,都已经让她冒着大的雨让她跪了那么久,还有什么气不能消?”
“皇、皇上,您听嫔妾……”
“孟贵人再狂悖也还有皇后来管教她,怎么,你觉得朕宠了你几日,你就可以在这后宫做起皇后的主了?甚至还敢大言不惭,要以你廖家侯府之势,越矩处决由朝廷亲封的官员?”
“不…不是的!”廖羽柠俯低身子,被皇上的脸色吓到了。
赵君珩不愧是帝王,他一生气就能让人感觉天都要压下来似的,他没有过多的怒意表情,可单单一个眼神,一段语气就足以使人忍不住要跪地磕头。
站在她身侧的孟娴湘,亦不由被他的威势压得心尖儿一颤。
“不是?”赵君珩冷笑,连雨都仿佛随着他的怒气越下越大了。
“孟贵人叩在你的门前喊了那么久,现下满宫的人都知道你因生她的气而要迁怒她的家人,如若不是,你早该开门出来解释。还是你觉得,你仗着自己太后侄女的身份,如今又恩宠正盛,便可以恃宠生娇,为所欲为?”
“廖昭容,朕从前觉得你只是骄纵了些,本性并不坏。”
“可如今朕对你,只觉得失望!”
“若朕今日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就让她一直这么跪下去,最好就直接跪死这大雨中,你便觉得解气,觉得开心了?今日是孟贵人,明日又将是其他哪位贵人,是不是旁人但凡有一句话不顺你心,你就要生生让她们跪着跪到死?”
“你内心如此残忍,是要将朕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吗?”
话落,宫女太监都已经跪了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