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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太医给孟娴湘把过脉,说还好她淋的雨不多,天儿也不似冬日寒冷,倒是没什么大问题,简单吃几服驱寒药即可。
听完,赵君珩终于放心。
寝殿内的人都退下之后,又听孟娴湘细声啜泣起来。
“湘湘。”赵君珩俯身,怜惜地擦着她的眼泪,“别怕,有朕在,朕会护着你不会让人伤害你,便是皇后也不敢。”
可孟娴湘开了口的话,却不是在担心这个。
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只问:“你会走吗?”
“朕不走,朕陪着你。”他低头去看自己那只被他抓着不放的手,心内觉得暖暖的,他喜欢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
“朕知道你困,你睡吧,闭上眼睛睡,朕在这守着你。”
可她不听,即使已经快撑不住也仍旧支着眼皮不肯闭上。
“湘湘听话,朕真的不走。”
“你骗我。”
“朕不骗你。”
“可是…你已经骗过我好多次了。”
赵君珩噎了噎,心口又发疼被刺了下,低头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而后凑到她耳边,起了毒誓。
“湘湘,朕若骗你便叫朕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死后入地狱受尽万鬼撕咬,不入轮回,永世……”
“不要不要。”
她紧紧握紧他的手,哽咽着打断他。
“我不要你这样,不要。”
赵君珩慢慢起身,眼红的厉害又问:“那你信朕好不好?湘湘乖,你乖乖地睡,朕不会走的。”
“可是…可是葡萄藤架子已经送走了。”
说起葡萄藤架,赵君珩更是漠然低落,酸涩浮上鼻间促使他想要落泪。
可他抿嘴,生生忍下。
那藤架已经送出去便是定局,即便不要脸面的收回来,也不再有当初赋予的心意,没了也只能让它没了。
“湘湘,我们再做一把。”
“明日下朝后朕便来找你,你希望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喜欢什么样的花色,雕刻哪种图案都随你,你来说,朕来画,你满意之后再拿去内务府让他们按照图纸做,务必让他们做的精细。”
“好吗?”
孟娴湘没点头,只颤着下巴,眼里不停往外流泪。
“怎么又哭了?”赵君珩俯着身,吻去她的眼泪,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顶,“别哭了,你再哭,朕也要忍不住了。”
“就这么说定了,朕一会就吩咐他们准备好画纸和颜料,明日早朝后便来找你。你乖乖等朕,朕若不来,便叫朕刚才的誓言成真。”
“乖,乖。”
“睡吧,好好睡一觉。”
他极小声的哄她,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很温柔,是他连自己都惊讶的温柔,他从未这般低声哄过任何一个女人,是真的从未。
良久。
等他再起身,孟娴湘已经闭上眼,呼吸声均匀。
她睡着了,但没有松掉抓着他的手。
他亦不想松手,但他身上湿透了不能就这样躺下,怕将湿气过给,得先用热水洗一洗,所以轻声叫了于忠海进来。
“让他们准备热水,朕要洗一洗,过会再叫素兰进来看着,有什么事立马来叫朕。”
“是,奴才这就去办。”
不多时,于忠海回来说热水已经备好。
赵君珩这才轻轻将手抽了出来,捡起床上的那几张墨纸,再为孟娴湘掖好被角,再三查看确认没问题后才转身走出寝殿。
“你也回去洗洗吧,身上都湿了。”
他对于忠海说,并将手中的墨纸递给他。
“把这纸给朕带回御书房好好放着,别弄湿了。”
“是,奴才遵命。”
于忠海极为认真的双手接过,等赵君珩去了偏殿沐浴,他又特地让小栓子给他找了个锦盒,将墨纸好好的装进去。
撑了伞刚走出昭弦宫,迎头便撞上一人,是太后宫里的。
且太后是专门派人单找的他,要他去慈裕宫回话。
他不敢拒,只能跟着去。
一路上都在琢磨太后叫他的用意,猜来猜去无非也都是为了今夜皇上失态淋雨的事。
他抱着锦盒到了慈裕宫,太后一眼便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于忠海。”
于忠海跪在她的脚下,听她语气便知此趟没那么好应付。
“奴才听着,太后娘娘请问。”
太后坐在软塌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满眼严厉。
“你既知道哀家要问话,那便如实说来吧。”
“是。”于忠海身子跪的低,却并不显卑微,平静地回话。
“回太后,今夜的事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罪该万死。虽说孟婕妤的确醉酒去了冷宫,可这只是婕妤个人伤心失意之举,原本是传不到皇上耳朵里的。”
“是奴才,奴才听到了昭阙宫里的宫人在谈论此事,可原本他们都是纯嫔娘娘的人,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给皇上听,免得皇上心疼婕妤而离了昭阙宫,全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把事告诉皇上的。”
“也是奴才没把话说全,那会儿婕妤其实已经从冷宫回了昭弦宫,可奴才却没有说清楚,致使皇上心急才……”
“奴才该死,奴才愿意领罚。”
他字字恳切,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愿赵君珩和孟娴湘任何一方受责,且也是真心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他当时没将话说明白。
“哼!”太后放下茶杯,理了理膝上的裙子,神色不明道:“哀家就说,孟婕妤不是那种魅惑帝王失心的人,原来是你做事莽撞冒失。你在皇帝身边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若是病了,又或是在雨中看不清路出了什么差池,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是,太后娘娘说的是,奴才不狡辩,任凭太后处置。”
“呵,你倒是坦荡。既如此,你就去外头雨里跪着,跪到天亮去赎你的错吧。”
“奴才遵命。”
于忠海丝毫不辩驳,起了身便要去。
“等等,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问到这里,于忠海一时失语。
他身上全是湿的,怕墨纸揣进怀里会将之弄湿这才找了个锦盒,也正因为这样捧着手里,它才格外显眼。
但他也知,这盒子里的东西不能让太后看见。
她见了,恐怕就要坐实她方才说孟婕妤魅惑君王的话了,可他知道孟婕妤不是这样的,这些字是她自个儿私下写的,恰巧今儿被皇上见着而已。
御书房内放着这些东西,太后会觉得皇上日日看着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会耽误皇上处理朝政,长此以往迷陷温柔乡,会影响江山社稷。
所以,他绝对不能把东西递给太后看。
“望太后恕罪,奴才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知皇上吩咐了不许打开锦盒,奴才不敢违抗皇命。”
“你不敢违抗皇命,便敢违抗哀家懿旨?”
“太后娘娘恕罪。”
“好啊,你可真是衷心!若哀家今日非看不可呢?”
“那奴才只能请太后先杀了奴才,之后这锦盒便可任凭太后处置了。”
第137章 望她能为哀家所用
“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一拍桌,噌的起身两步迈近他,那架势还以为要踹他一脚。
“你这是在胁迫哀家?”
“奴才不敢。”
“不敢?那你便把盒子交上来。”
于忠嗨叩首下去,磕出重响,言语却是不卑不亢,皇帝身边近身伺候的太监总管,气度到底还是不同于一般太监。
“恕奴才不能从命,如若奴才把盒子交了出去便是违抗皇命,便是死罪,奴才只能身死才能赎罪。”
太后居高临下看他,半晌只听一声冷哼。
接着转身,又慢慢回到榻上坐下。
“你是替皇上办事,忠心耿耿却死在哀家宫里,传出去哀家还要如何做人?你从小便跟着皇帝,为了一只锦盒,哀家就将你这个伺候了他十几年的心腹给赐死…你这是笃定了哀家不敢,也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确实有几分果敢。”
“罢了,为了一只锦盒伤了哀家与皇帝的母子情分,不值当。你既认错也甘愿领罚,那便出去跪着吧,天不亮,不许起来。”
“奴才遵命。”
对于忠海来说,比起将锦盒交出去,不如在雨里跪一夜更让他觉得轻松,他更愿意干脆的受罚,哪怕是死。
他去了正殿外,将锦盒塞入怀里便跪入了雨中。
小栓子极有眼力见,给他的锦盒特地选了只密封性好的,即便沾水也不会漏到里面,如此,他便也不再怕这漫天大雨,只要不弄湿赵君珩交给他的墨纸,其他一切都好说。
殿内。
“太后娘娘是看出那锦盒里头装了什么了?”崔嬷嬷问太后。
太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抬眼远远去望那跪在雨中模糊的身影,一眼过后便迅速收回,只听一声从鼻间发出的哼声。
“还能是什么?”
她放下茶杯,抬起手,崔嬷嬷便立即扶着她起身,扶着她往里头寝殿处走。
“无非,还是和孟婕妤有关的东西。”
“这后宫里这么多女人,真正有用的只有孟婕妤一个,什么皇后、贤妃,又或是新入宫的和亲公主,哀家敢说,没一个能斗的过孟婕妤的。皇帝不是个轻易会为儿女情长沦陷的人,可孟婕妤入宫才多久就将皇帝的心牢牢捏住了,许多手段连哀家都觉得意外震惊。”
“如此能算计人心的一个人,在权利之争上又岂是个弱的?后宫里若能得皇帝真心,那无论要做什么事都是事半功倍的。哪日遭人陷害,旁人总是说被废也就废了,而得帝心者,即便证据确凿,皇帝也要多思量一下,再多查查,就算真有错处也会顾念着那份真心,多宽容,多袒护一些。”
“在后宫里,皇帝的喜欢真的太重要了,否则哀家又是如何坐到今日这个位置的。但哀家还觉得不够,哀家不仅要自身的荣耀,也要廖氏一族永生永世的荣耀,能帮上哀家为哀家所用的……”
“是孟婕妤?”崔嬷嬷替她说完。
太后不置可否,只站到床前张开双臂,让崔嬷嬷替她宽衣。
换上寝衣后坐下,又见她发怔,似在细想着什么事。
良久准备躺下前,才慢慢又补了一句。
“孟婕妤可千万别叫哀家失望啊。”
……
昭弦宫内。
自赵君珩从寝殿出去后,孟娴湘就已经醒了。
她侧躺着,手枕着脑袋。
素兰依赵君珩的吩咐进来照看,见孟娴湘醒着便俯下身去问:“主子身子可有不适,您喝了不少酒呢,奴婢在外头还很担心,怕因为醉酒而出了什么差池。”
“你别担心,连你也怕,我自己自是最怕的,所以我不会做心里没数的事,就算硬撑也撑下去的。快,外间有没有吃的,我晚膳没吃又喝了酒,肚子里饿的好似有虫在咬,快悄悄给我拿些吃的。”
她昏昏欲睡,硬撑着不闭眼,就是因为肚子饿。
前几日太热便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早膳和午膳也没吃多少,晚膳为着演戏眼瞧着那一大桌子美食,她硬是一口没吃。那之后又去冷宫走了一圈耗了体力,身上湿了靠体温撑着也耗气力,又在赵君珩面前演那一出哭戏,真是筋疲力尽。
“快去。”
她饿的不行了,已经不知道脑子是因为醉酒晕的,还是饿晕的。
哭这件事,也是个极强的体力活。
日后,能不哭还是少哭的好。
素兰很快端了盘糕点进来,孟娴湘坐起来去瞧却垮了脸。
“我不想吃糕点,粉粉的还要配水喝,又不顶饱,要撑一夜呢。我想吃肉,要吃鸡腿,你快去瞧瞧有没有,给我拿些肉来。”
“主子,吃肉吃鸡腿,油腻腻的万一被皇上闻出来怎么好?”
“无妨,再端杯酒喝下去冲冲味道就好,快去,我不行了。”虚弱说完,她便倒了下去,饿的身上都在冒汗。
“快,一会儿皇上回来我就吃不着了。”
“诶,奴婢马上去。”
素兰急冲冲跑出去,从小厨房里端来一只鸡腿。今儿是小栓子守夜,她存着这只鸡腿,原本是留着给小栓子等夜里饿了吃的,外头撞见小栓子时简单与他说了下,他没觉得吃醋也跟着搭伙说在外面守着,要是见皇上从偏殿出来,他便第一时间进来通报。
“主子,鸡腿来了。”
孟娴湘撑着虚脱的身子坐起来,伸手便要去接。
“主子您别碰,油渍沾到手上一会儿来不及擦抹床上叫皇上起疑可不好。”
她说的有道理,孟娴湘没有反对。
她当真饿极,主要胃里有酒烧的慌,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很急,素兰站她跟前替她举着鸡腿,从未见她如此狼吞虎咽便觉得可爱。她家主子就是经历的磨难太多了,平日总是深沉谨慎,鲜少这般俏皮,即便有也都是在皇上面前做戏的,偶尔露出这般少女的俏丽可爱,看着便觉得无比珍爱。
不一会儿,大半只鸡腿就已经下肚了。
孟娴湘准备吃完它,但没能如愿。
因为,小栓子匆匆跑入内说赵君珩沐浴完出来了。
素兰便忙将鸡腿放回碗中,然后快速取过酒杯递给孟娴湘,酒杯是盖着盖的,所以不担心待久了会让寝殿内染上酒气。
酒水下肚后,素兰再将同酒杯一块儿交给小栓子让他拿出去。
赵君珩回来的时候,孟娴湘已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副睡熟的模样。
第138章 雨中出门,险小产
他回来了,素兰便俯身退出去。
赵君珩脱了外衣,在床边坐下,半晌不见其动作只静静看着孟娴湘,回想今夜种种,越想呼吸越重,痛意几乎将他淹没。
他想,即便日后老去再回想今晚,他还是会难受。
再回忆,永远都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湘湘。”
他轻声念着,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而后再摸了她的额头,心想她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觉得她的脸好似比之前他离开的时候又红了几分?
但她额头不烫,不是发烧的症状。
他紧张,起身便又叫人再传太医,却忽而听见孟娴湘一声嘤咛。
他回身又坐了回去,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且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难受。”
“什么?”赵君珩低头,将耳朵凑过去,“湘湘,你说什么?”
“我难受……”
听她说难受,赵君珩又如临大敌紧张起来。
“哪里难受?别怕,朕这就去叫太医。”他扭头,刚要冲外头喊。
“喝水,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