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湘捂着心口站在门外,时不时又双手合十做着祈祷。
经素兰提醒,她睁眼看见院门口急匆匆进来一人。
是宋昭容。
“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宋昭容穿过院子,走上台阶到廊下站到孟娴湘跟前,做出担忧的神色。
“我听到这儿闹哄哄的,可有了白日里的教训,想着昭仪或许也是不想闹大惊动人的,便没有过来。直至听说看见徐太医都到了,我便坐不住马上赶了过来。”
“皇上是不是也在里面,妹妹你站在外头做什么,快进去瞧瞧是什么情况了呀。”
她作势便要往里走,却被孟娴湘一把拉住手腕。
宋昭容背着身的面容,倏然一僵。
而后在听到孟娴湘的话时,却又慢慢舒展开来。
“昭容姐姐在这儿陪陪嫔妾吧,嫔妾心里害怕。嫔妾来瞧了昭仪,昭仪的身子就立马不好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嫔妾就说不清了。”
“妹妹不必如此惊慌。”
宋昭容慢慢爬上笑脸,回身安慰起孟娴湘来。
“八成还是昭仪上回在宫里摔了一跤没有养好,连日坐马车难免有颠簸,身子承受不住也是正常的。白日里不还晕了一次吗,那会子你也没来不是?说明啊,还是昭仪自己身子的原因,与你无关。”
“真的吗?可嫔妾还是害、害怕。”
孟娴湘真是害怕至极的模样,连抓着宋昭容的手也在发抖,看不出来有假,她一向演的好,经过磨练也是愈发炉火纯青的。
面前的宋昭容,仔细的在打量她。
看了半晌,也的确看不出破绽。
“妹妹,你先别急,昭仪到底如何不是还没下定论吗。再说,你平日里与昭仪关系那么好,如亲姐妹一样,谁又相信你会害她呢。”
孟娴湘吓得正发懵,眼神都飘忽了。
虽在为宋昭容的话而点头,但实际根本听不进去几个字的样子。
瞧她吓成这样,宋昭容眼底带笑有些得意。
转了身,再要往里去。
“妹妹别害怕,我进去瞧瞧昭仪到底如何了。”
但孟娴湘却没松掉那只抓着她的手,甚至抓的更紧,宋昭容这便有些恼了,一翻白眼暗骂她该死。
“妹妹要不还是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吧,相信昭仪也不会怪你的。”
“不、嫔妾不敢。”
孟娴湘这会儿又用上了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正因嫔妾与昭仪关系好,嫔妾才更加害怕,嫔妾害怕见到昭仪审视质疑嫔妾的样子,嫔妾不敢面对她。”反正说到底,在太医出来之前,她是不会让宋昭容进去的。
“妹妹!”
宋昭容许也是急了,语气稍稍重了些。
“眼下还不知道昭仪到底是何状况呢,你就这般着急好似她已经小产了一般,这不是在咒她么?妹妹,白日里我托你代我向昭仪道歉,眼下我定也会在昭仪面前帮你说话的,你不必急。”
“那就拜托姐姐了,姐姐一定要帮嫔妾,后宫里除了昭仪便只有姐姐与嫔妾关系好,除了昭容姐姐,嫔妾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帮忙了。”
“你先松手!”
宋昭容烦意上来,甩手的动作透着不耐。
但她也不敢用大力,知道现下便与孟娴湘撕破脸是不行的,就怕万一里头庄芊芊的事还有转机。但她又实在烦极了孟娴湘这狗皮膏药般的缠着,她还要进去扭转局面,灭掉那个转机,今儿可是个极好的机会。
徐太医医术高超,她不放心。
正要奋力甩开孟娴湘,打眼一瞧又见院外进来一群人。
是太后和皇后。
瞧见皇后,宋昭容安心不少。
“太医可到了,里头怎么说?”太后关心龙嗣,到了廊下便急急询问。
当着太后与皇后的面,孟娴湘自是不会再那般失礼紧抓着人不放。
宋昭容瞥了孟娴湘并抽回自己的手,接着冲太后两人福身行礼后起来,回话道:“回太后,里头还没有消息呢,嫔妾是要进去瞧瞧状况的,但是孟婕妤害怕,抓着嫔妾不放,嫔妾正安慰她。”
“害怕?”皇后疑惑拧眉,又问:“孟婕妤,你在害怕什么?”
“回皇后,孟婕妤她害怕旁人会说昭仪出事是与她有关,毕竟她一走,昭仪便身子不好见了红。”
孟娴湘垂眸不语,宋昭容还真是热心呢,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孟婕妤,你如此害怕是因为心虚么?”
皇后严肃着脸,继续道:“若非心虚,你为何要这般害怕?宋昭容担心昭仪,你却拦着不让她进去,这又是何意呢?”
“本宫真是疑惑,你此般行为着实反常啊。”
第154章 孩子保住了
“皇后娘娘,嫔妾……”
“不进去是对的。”
太后突然开口,打断孟娴湘说话,她目光锐利扫过孟娴湘的脸,自然也听出了孟娴湘的异常,却不认为孟娴湘这是心虚的缘故。
“太医正在为昭仪诊治,况且还有皇帝里头坐镇,不必这么多人进去堵着,影响太医诊治也叫昭仪紧张。人多不利,且在外头等着吧。”
太后都发了话,便是皇后也无胆更无理反驳,只偶尔扫向宋昭容的眼神,透着不满。
不多时,里头宫女抱着一盆血水出来,脸上却挂着笑意。
一问,只说徐太医妙手回春。
孩子保住了。
最欣喜的,莫过于孟娴湘。
毕竟也只有她是真正关心庄芊芊的,太后倒也确实紧张,不过太后更看重的还是庄芊芊肚子里的皇嗣。
“太好了。”
孟娴湘激动,不自觉抓起素兰的手,甚至眼角带泪俨然要哭出来。
“原是本宫误会孟婕妤了吗,婕妤竟然这般在意庄昭仪,真情流露叫本宫看着都觉感动。只是,孟婕妤既这般为昭仪高兴,为何只站门口落泪,很该进去看看才是。”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皇后这是在嘲讽她只是在装模作样。
然孟娴湘却极为坦然转了身,背对着正门。
“不了,嫔妾还是明儿再来吧。昭仪刚度过难关,此时定是虚弱,恐怕一个字也说不了了,哪里还有力气应付嫔妾。嫔妾贸贸然进去,累的昭仪再费精力与嫔妾做无谓的口舌,那才真真的嫔妾的过错了。”
她是怕自己或宋昭容再进去,那好不容易保住的胎儿就要再……
说完,抬头似漫不经心的看过太后一眼。
她在赌。
方才她一句话也没说,太后便意识到了她拦着宋昭容进去这反常行为中的目的,而眼下恐怕也只有太后能拦着皇后与宋昭容进去。
太后亦看似不经意得接了她的目光,却又很快就给出了反馈。
“是啊,哀家也曾小产过,最明白这其中的痛。昭仪虽勉强保住了胎儿,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艰险过后的疲惫却是同样无法避免的,眼下需得静养保胎,哀家也不进去了,太过嘈杂怕是会累得孕妇难以安神呐。”
太后一面说,一面转身往台阶下走。
“哀家过来也是出于担心庄昭仪肚子的龙胎,眼下既然已确认龙胎无恙那哀家便也算是放心了,让她好好歇着,等她身子好了,哀家改日再来看她,皇后也回吧。”
说话间,太后已经步入院中。
“母后。”
皇后喊住她,并追了下去。
“庄昭仪肚子里的龙胎能够保住自是万幸之事,可事发突然终究有异,早前没听说昭仪身子有何不妥,可孟婕妤一来,她便不好了,这太……”
“是啊!”太后冷冷回头。
“孟婕妤一来,她便不好了,自然第一个被怀疑的人便就会是孟婕妤,如此明显,她孟婕妤难道不明白?她若真要害人,定会做的隐秘,她能傻到将自己置身于与此显眼、危险的境地?”
皇后定定反驳,再道:“或许,孟婕妤就是想要反其道而行之呢?”
台阶之上的孟娴湘始终没有插话,只静静的听着。
她明白,皇后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当下就要冤死她给她定罪,而是为了制造像是谣言的东西,让外人心里有个疑影。一来二去的,万一日后庄芊芊再出了什么事,别人就会本能的想到是她害的,若再有个什么指向她的证据,她没得也要百口莫辩,生生被人给冤死。
眼下,她就是得什么都不说才好。
若冲上去一通辩白,弄不好还要被诬说是急了,说的越多越心虚什么的。
她越是做出委屈无辜,被吓懵了的样子,才显得皇后咄咄逼人。
她没开口,太后也是静静盯了皇后许久都没说话。
盯得皇后都有些发毛,毕竟国君之母的威仪,不是谁都轻易受的住的,何况皇后心里本来就虚。
“母后?”
迎来的,只是太后冰冷的“哼”声。
“皇后,上次的教训你都忘了?”太后冷眼瞧着她,只问了这么一句后便直接转身,径直往院外去了。
皇后僵在原地,脸色难看。
她知道太后说的教训是什么,是孟娴湘醉酒那日,她不分青红皂白便去了昭弦宫要问孟娴湘的罪,而被皇帝训斥的事。
也就是说她拎不清,竟还要做那没有证据就随意诬人清白的事。
待太后消失在院门口,皇后这才回了身神色不善望着孟娴湘,可明明她看着的人是孟娴湘,但因她而紧张踌躇的却是宋昭容。
宋昭容站在孟娴湘身后,脸有些发白。
终究,皇后甩袖也离开了清荷院。
“妹妹。”见皇后走了,宋昭容又凑了上来,握住孟娴湘的手腕,“妹妹你千万不要多心啊,皇后怀疑你,可我却是信你的,我信你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恶毒的事。”
临走时,还拍了拍孟娴湘的手背,补了一句。
“放心吧妹妹,我会在皇后面前替你说话的,别怕。”
说完,她便也下了台阶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孟娴湘目光泛冷,僵直的抬起手去拍了自己被宋昭容摸过的袖子,紧锁着宋昭容离开的眼神,如鹰爪利勾一般。
“主子,您别急,皇后没有证据,她…主子。”
素兰都还说完话,孟娴湘就已经动身往台阶下走,一眼都没再回过头去看,走的极快,素兰担心她,小跑着跟下来时差点扭到脚。
里屋内,赵君珩正在吩咐太医找出庄芊芊险些小产的原因,徐太医和黄太医两人身上都在冒汗,气氛也正是紧张的时候,注意不到外头的动静。
……
回到沁香院,孟娴湘也还是一张森冷到生人勿近的黑脸。
她站在内屋中,笔直立在铜镜前,镜中她冷硬的侧脸,透着一股子要吃人的狠意。
“怪我。”她轻道。
“都怪我反应的太晚,险些……是我,是我不好,刚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倦怠忘了动脑子,我早该想到的。”
“主子,您又不是大罗神仙,您怎么可能……”
素兰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她却陷入自责难以自拔不肯听。
“宋昭容,皇后!”
“倒是难为她们了,竟想出那样的主意,这满宫里也只有宋昭容一人能完成此计,除了她,谁也做不到!”
素兰眼露心疼,方才在清荷院看见孟娴湘拂袖的动作时,她大概也已经猜到几分了。既已猜到源头,只需拆招就好,刚要安慰却见孟娴湘忽而俯身拿起了梳妆镜前的圆凳子,狠狠砸向铜镜。
铜镜应声而碎。
孟娴湘上前,捡起一片碎裂的镜片,对准自己的手腕。
“主子,您要做什么?!”
素兰吓得瞪大双目,冲上前便要拦她,她却转身将素兰的手给挡开,一点都不犹豫的将镜片划在自己的脉腕。
割下那一瞬,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然她见了血,却竟是兴奋至极的模样。
“传话出去吧,皇后娘娘误会我害了庄昭仪,我要以死明志。”
第155章 湘湘,你不要吓朕
“来人!”
“来人啊,快去叫太医!”
素兰满手血,手里还拿着一块儿染了血的碎铜片,站在正门口惊慌的冲外头喊:“主子割腕了,快去叫太医!”
小栓子听了此话,来不及多想便拔腿跑了出去。
众宫女太监亦纷纷围过来,东霜为首,七嘴八舌询问出了什么事。
素兰在孟娴湘身边久了,演起戏来也是得心应手。
她哭红眼睛,声泪俱下。
“庄昭仪出了事险些小产,方才皇后娘娘当着太后的面指责我们家主子谋害庄昭仪,主子百口莫辩,悲痛欲绝要以死明志。冬霜,快去打水备上干净的帕子汗巾及纱布这些,给主子止血用,快去,主子手腕上割的都快见骨了……”
她将手中的碎片丢在门口,匆匆说完便转身跑了回去。
冬霜听呆了,差点没反应过来。
稍后明白过来便立马着急的落了泪,一面哭一面同身边宫女去准备东西。
里屋,孟娴湘正瘫坐在床前,捏着自己的右手,右手脉腕处显现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但因血流的太多红红的一片看不清伤口,只大约瞧见那道血口子有手腕一半的宽度。
素兰回来取了洗脸架上的汗巾,奔向孟娴湘并在她面前跪下。
“主子,先用这汗巾包一下,已经去叫太医了。”素兰的说话声都是颤抖的,她落泪是有在众人面前演的成分,但更多还是因为心疼孟娴湘。
“主子,何必非要割右手还割的这样深,万一手真的……主子,您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既是演的,点到为止就好了呀。”
孟娴湘摇头,却说不出话。
腕上划得的确是深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血就流了一地,身上淡紫色的衣裙也被血染得东一块西一块,最主要的是,失血过多导致她有些头晕。
估计没等太医到,她就先昏过去了。
素兰拿着汗巾却突然不敢动手去包扎,生怕弄疼了她,急的直掉眼泪。
“别、别怕,我心里有数。”
孟娴湘轻声安慰素兰,她当然不会让自己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虽用力但还是留有分寸的。
“给我吧。”
她伸手要去接素兰手里的汗巾,素兰却摇头道:“主子一只手怎么包扎,让奴婢来,奴婢就是怕弄疼了主子。”
“我不疼,你大胆一些没事的。”
这不算疼,真正的疼都是在心里说不出口的。
“主子!”冬霜急喊着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捆纱布和几条干净的汗巾,瞧见满地的血吓得停住不敢往前,随即“呜呜”哭出声来。
身后宫女端着水紧跟着进来,她才抬脚奔来噗通一声跪在孟娴湘身侧,哭的跟要奔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