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温声道:“我没让你原谅我,我就是怕你饿了。”
多曼再次无语。抹了把脸无可奈何道:“大哥……不是,阿爷,你别来这套了好么?你要点脸吧!都两百多岁的人了还来勾搭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你不害臊么?老牛吃嫩草都不敢挑这么嫩的下嘴。”
阿伽被她刺得脸皮发烧,端起茶杯掩饰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没有其他方法接近你。”
多曼切了一声打断他:“你一开始用的方法就很好,给钱。”
阿伽放下茶杯,神情认真的看着她:“那我现在给你钱,你能帮我把塔德娜从娜迦寨救出来么?”
多曼没接话,只是问道:“那天在芦苇丛里的是你吧?”
阿伽知道她问的是那天,点点头道:“是的,我一直跟着你们到江边,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喊魂。”
“在溶洞里呢,你把猴子鬼放进去做什么?”
“探路,阿努曼能嗅到非同寻常的气息,我提早一天放它进去探路。但它在洞里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半路折回来,正好遇上我们倆进去。”
“它袭击俸玉浓那天,在巷子里射落糯扎箭的就是你吧?”
“嗯,是我!”
多曼啪啪啪给他鼓掌:“真是好身手啊?有这么好的身手你找我干啥?我可是你的手下败将。你这么厉害自己杀进娜迦寨去把她抢出来不就行了。德莱和你那些手下呢?他们不都有枪么?”
看着语塞的阿伽,多曼眼眸渐冷,摊开双手假笑道:“看看,到现在这个时候你待我还是没有半分真诚。你要的仅仅是我去娜迦寨帮你救你妹妹么?你是想让我想办法把她变成一个正常人。”
沉默即是默认,多曼慨然道:“别的男人也倒罢了,你一个活了两百多岁的老东西怎么能天真的以为单凭一张嘴,就能让女人对你死心塌地、言听计从。我脑门上是刻了个憨字么?”
阿伽听完多曼这些话,双拳紧握,嘴唇微微发抖。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卑劣,但为了塔德娜他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他眼含哀伤,惨然笑道:“多曼,我不是生来就这么无耻的。我少年时便声名鹊起、建功立业。我的妹妹也是娇养的贵族小姐,容貌出众、才华横溢,不知被多少闺阁千金羡慕。如果说我有今天的下场是我杀孽太重罪有应得。可塔德娜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个天真烂漫,一心依赖兄长的小姑娘。丹琳为了牵制我,为了她那个下流无耻的哥哥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知道你恨我骗你、利用你。可事实真相却往往比谎言还不堪。我今天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
第85章
那时候的允坎外有缅甸黒瓦入侵,又饱受边境土司的盘剥。朝廷冷眼旁观拒不发兵。边民流离失所、几成饿殍。多善与自己的妹妹丹琳联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兄弟,自己坐上了城主的位子。
勐卯傣王闻讯大怒,命宛托缇莱玛伽带领三万勇士赴允坎。一为肃清允坎的叛逆,二为抵御黑瓦。
多善、丹琳两兄妹在他到允坎时缴械投降,且丹琳还自愿做前锋、用她出神入化的巫术打退了进攻的黑瓦。
多善长袖善舞,送上厚礼说动了总兵向朝廷陈述边境之危机,没过多久朝廷便派军入缅。
宛托缇莱玛伽向傣王请旨论功行赏,饶恕他们的谋逆之罪。但他却忘记了,这两兄妹是连亲人都下得去手的狠辣之徒。他们本就不甘心自己叛君弑亲夺来的位子让他这个外人得了便宜。再加上多善觊觎自己妹妹求娶被拒。他便倒向对傣王不满已久的朝廷,又联合拉祜、黒彝、布朗、景颇几族造反。
故事讲到这里阿伽对多曼道:“如果他们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赢了我,那便是我技不如人,我死了也是活该。可他们却不知什么时候给我下了蛊。想把我炼成一个听话的活死人,成为他们的杀人工具。”
他揉着眉心闭着眼睛道:“但他们没想到,我忍着被烈火焚烧的痛苦挺过来了。没有丧失自主意识,还得到了长久的生命。”他忽然睁开眼笑道:“你还记得那扎度那座废弃村庄闹鬼的传说么?是不是真鬼我不知道,但哪里真死过一个巫师,娜迦寨的扎甲,是我亲自动的手。”他回忆着那一晚的场景,冲天的火光,扎甲的惨叫声,一身白衣手持念珠吟诵《地藏经》的自己。
他的笑容阴冷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得意,看得多曼满心不是滋味。他以前从来不这么笑的。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多曼觉得他的笑容像暖阳照拂下的莲花,像清风拂过的风铃。虽然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但她却深刻地怀念着。
他身上一直都有一种无形而又凛冽的气场,只是自己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愿深究。人在爱人面前多难以自持,盲目而不自知,看看她就知道了。
“是我把他抓到林子里的破屋逼问出了塔德娜的下落。丹琳给她也下了涅槃蛊的子蛊。但多善这个狗杂种还让丹琳给她下了合欢蛊,两种蛊互相抵触塔德娜就被封印了。我以为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她真的已经香消玉殒。可没想到塔德娜竟然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多曼,人就是这样,若无半点希望便认命罢休。但只要有稍许盼头,心中的念想又会死灰复燃。我知道我的要求强人所难,但塔德娜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们父母早亡,兄妹俩相互护持着一起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一直想着要给她找一个天底下最体贴、最英俊的夫婿,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我连累了她。多曼,我求求你帮帮我。”
听了这么惨绝人寰的故事,多曼的表情却还是不惊不怒,语调自然。
她起身平静看着他道:“你们兄妹倆的遭遇的确很值得同情,但首先这件事若论父债子还那是轮不到我这辈的。其次,你的请求我办不到。不是推脱,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说完她转身出了凉亭。阿伽没有追出来,只是在她身后大声道:“我明天会去娜迦寨跟他们要塔德娜,我会在娜迦寨等你的。”
多曼闻言眉头紧皱,心内暗道:“等也是白等,我才不会去蹚你们的浑水。”
次日,阿伽果然出现在娜迦寨中。陶央笑脸相迎:“宛托缇莱玛伽先生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阿伽知道陶央还不是娜迦寨实际的当家人,或者说,只要那个人还隐在背后,他们姓陶的就永远只能做傀儡。
他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道:“叫你们家大人出来和我说话。”
陶央笑容不变,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需要劳动家里的长辈?”神情诚恳得仿佛那天让人把人家妹妹扛走的不是他。
阿伽坐在茶几前,觑眼看着他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你对我知道多少,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家长辈瞒着你的事情不少。我这个人最讨厌人家觊觎我的东西。不管是我妹妹还是多曼,我都要劝你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他今天穿了一套灰色的西服,合体的剪裁、挺括的衣料,衬得他高大挺拔。带着墨镜跷着腿坐在娜迦寨的会客室,很有几分大马金刀的意味。
陶央看宗门各支脸色那么久,涵养功夫练就的那是炉火纯青,他眉头轻挑,从容一笑道:“哦,你这两天还见到多曼了啊?这死丫头,大清早就和糯扎他们去喝酒,说她两句就撂电话。这狗脾气也就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才受的了。前段日子她不懂事,过于打搅你了,我替她道歉,你别和她一个孩子计较。”
阿伽摘下墨镜,惊讶地看着陶央、骇笑道:“不是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那个老东西没告诉你多曼到底是多家的什么人?不然你怎么敢做这个梦?”
陶央变了脸色,刚要出口讥讽他被多曼摆了一道的事,陶然突然进来出声制止了他。
“陶央,你先下去。”
陶央看了又把墨镜戴回去的阿伽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门外。
阿伽看着头发花白的陶然,连跷腿的姿势都没变一下,不耐烦道:“我没兴趣把你们陶家所有男丁都认识一遍,要么让多善那个老东西滚出来见我,要么把我妹妹还给我。我时间宝贵,没那么多空闲浪费在这里。”
陶然对他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塔德曼小姐刚刚苏醒很是惊慌无措,老爷陪着她离不开身。只能由我出面招待宛托缇莱玛伽先生,望您能海涵!”
阿伽听见这话瞬间坐不住,从椅子跳来,厉声问道:“那老东西想对我妹妹是什么?”
“当然是帮塌德娜小姐恢复正常啊,已经初有成效,耗费他老人家不少精力。”
阿伽冷笑:“娜迦寨的男人从小到老,都是一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货色。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会救,不需要他那个刽子手假好心。今天你们若是不把我妹妹给放出来,我血洗了你们。”
陶然淡了笑容,双手背在身后道:“塔德曼小姐回来本是大喜事一件,你又何必把喜事搞得血雨腥风呢?”
“喜事?你们所谓的喜事就是把她从那个邪门的山洞挖出来?那你们当初干嘛要把她给埋了呢?多善还老年痴呆把人埋哪里给忘记了,麻烦我家小多曼就算了,她还为了这事和我置气。我上哪说理去?”
陶央在屋外听见阿伽一嘴一个癞蛤蟆,一嘴一个我家小多曼,气的捏碎了手中的香烟。
这个无赖的老东西也就能趁着多曼不在跟前痛快嘴而已。他这些话但凡让多曼听到一星半点,多曼能马上脱了脚上的鞋抽他。
第86章
陶然打太极的功夫可不是盖的,阿伽和他对招半天,除了讨得一些口头上的上峰,其他事情没有一点实际上的进展。
就在他思考着,要不要将自己血洗娜迦寨这个威胁落实的时候,那个叫阿牯的手下进来汇报道:“老板,小多曼来了,小老板想拦着她但没拦住。”
陶然哑然看向阿伽,上下打量他一番后摇头笑道:“小多曼倒真是对你情真意切阿!”笑完又转头对阿牯道:“拦着她干什么?多曼这孩子又不是外人,快把她请进来。”
阿伽厚颜无耻微笑道:“昨天让她一起过来,发脾气说不来。现在这是又不放心了!”
陶央是真的没拦住多曼,多曼到门口时正好把阿伽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本能地想张嘴撅他一顿,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看到一身黑色镶银边筒裙的多曼站在门口,阿伽唇边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多曼白了他一眼,和陶然打招呼:“陶大爹。”
陶然笑得一脸慈祥:“来了,坐下喝茶。”
才刚坐下,阿伽就状似亲密地挨过来问道:“新做的裙子啊?”
多曼斜了他一眼,扭回头撑着下巴道:“80万。”
她这是算答应了?阿伽心中顿时一喜。比了个ok的手势又打量多曼这一身新衣服。斜襟收腰的短上衣,她坐下后一截细腰若隐若现。不由得埋怨道:“怎么就穿这身呢?”
茶杯凑在唇边正准备喝的多曼闻言,眉一挑道:“不是你今早发消息给我,说你要是回不来了,就让我看在你往日给我做那么多顿饭的份上,给你收尸么?穿这身多合适,再戴朵白花就算给你披麻戴孝了。”
阿伽看她嘴硬就好笑,还披麻戴孝呢!这傻孩子把自己绕进去了都不知道。
陶央和颜悦色地问多曼:“你今天过来,是因为昨天老爷说得那些话,你还有疑问么?”
听到多曼昨天已经见过多善,阿伽不由得变了脸色,潋了笑肃着一张脸问多曼:“你光见到多善,没有见到塔德娜么?”
昨天多曼打了车从茶庄回翁丁,半路被娜迦寨的人给拦住了。
陶然亲自将她请上了车。一路上多曼很是沉得住气,一句话都不问。单手撑着下巴看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花木。
陶央跟他汇报过,多曼就是这么不动声色地和宛托缇莱玛伽演了一路。
陶然很好奇,这孩子这么镇定自如到底是因为胸有成竹,还是她什么都不在乎?
陶然将她领到娜迦寨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前,打开一楼门锁让她自己进去。
多曼脱了鞋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摆的家具都是旧式的,连个能坐人的椅子、沙发都没有。厅内四个角落跪坐的侍女铜像捧着的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风一吹白色的窗帘飘荡。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尼玛说是鬼屋都不过分啊!站在厅中的多曼疑心马上就会有几个张牙舞爪、披头散发的npc跑出来。
忽然间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多曼反手就往腰间的刀摸去。待看清楚下来的是什么人时,瞳孔顿时紧缩,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这张脸,她每次去允坎土司府都能在墙上看到。允坎的第一任土司——多善。
多善看着惊疑不定的多曼笑了笑:“看样子是认出我了,这样都不跑果然是个胆大的孩子。”他向多曼招招手:“不害怕就过来搀我一下。”
几百种念头在多曼的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她还是收回想要抽刀的手,走到楼梯口搀扶着多善在一张圆木矮桌旁的蒲团上坐下。
多善指着对面的蒲团对她道:“你也坐啊!想喝点什么我让他们拿过来,可乐行么,陶央说你爱喝。”
多曼摇头,她那还有什么心思吃吃喝喝啊!直截了当问道:“是你要见我?”
“嗯。”多善慈爱地看着她:“以前都是远远地看着你,几年没见,你长大了。”
多曼无语,妈的,这帮人就不能有话直说么,为什么都要先跟她聊一些无聊的感情?
她单刀直入道:“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为了你女朋友么?”
多善被女朋友这个称呼弄得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道:“是,也不全是。”
“我和宛托缇莱玛伽之间不管有什么仇怨、误会,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他因为丹琳迁怒你,我不能坐视不管。作为家里的长辈,我理所应当要给你做主。
“其实,只要你们之间的狗肉账不扯上我,我的日子其实还是很好过的。你不用替我做什么主。照顾好你自己的女朋友,讨好宛托缇莱玛伽这个难缠的大舅哥才是正经事。不过……”多曼话峰一转,眼中的讥讽毫不掩饰:“我倒是很好奇,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女朋友下那么毒的蛊?压制不住最后只能找个风水宝地给封印起来。最好笑的是连封印地的路都忘记怎么走,连蒙带骗的让我带路。”
多善哈哈哈大笑,用安抚孩子一样的口吻对她道:“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是我们不好,大人的事情的确不应该牵扯上你。塔德娜中蛊毒完全是个意外,丹琳为了压制她的蛊毒只能先找地方把她封印起来,准备等炼出了解药再去接她回来。没想到她半路被阿扎列教的追杀,没办法把地图传回来,从此也渺无音信。”他欣慰道:“直到你太婆领着你阿婆回到沧源找上宗门,我才知道丹琳逃去了缅甸。她一直记得自己是多家的人,你们家的孩子都随她姓多。”
“你和你弟弟艾勒是多家仅存的两个血脉,宗门以后要靠着你们姐弟倆发扬光大……”
听到这多曼忍不住打断他:“宗主的位子不是定了陶央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