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曼一刀斩掉一个蛇头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瞎没看见啊!正是因为没有蛇从水里出来才说明这个水潭危险。蛇都是会水的,它们不敢下水说明水里有他们更怕的东西。蛇都害怕,你不怕啊?”
“拼一把吧,眼前这关明显更难过,下水了再说下水的话。”
阿牯和阿旺都赞同,眼见是穷途末路,能拼一条活路当然要试一试。
阿伽长刀开道,阿牯和阿旺手枪殿后。真让他们开出了一条路来到水潭边。四人正准备跳下去,一条蛇咬住了阿牯的小腿,他跌坐在地,顷刻间被涌上来的蛇缠了个密不透风,发出一阵惊恐地惨叫。多曼想过去救她,被阿旺和阿伽死死拉住,带着她就往水里跳。
潭里的水仿佛进冰箱冻过,连多曼这种大冬天穿T恤五分裤的,跳进水里的一瞬间都觉得全身的血液被冻住了。
三人踩着水冒出头,看着岸上一动不动的阿牯,心中无限悲凉。阿旺沉痛道:“回去要怎么跟他家里人说啊!”
阿伽水性最好,他对两人道:“溶洞里的暗河都是相同的,我潜下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路,你们两个再坚持一下。”
多曼叮嘱他小心,他朝多曼笑了笑:“你放心,咱们都会没事的。”深吸一口气后潜入水中。
潭水冰冷,实在是难以坚持,多曼抽出腰间的牛皮绳甩上顶上还残存的钟乳石,借着这点力终于是能轻松的漂着不用再费劲踩水,连忙招呼阿旺过来一起拉着。
多曼想起先前那声巨响,问阿旺:“阿旺哥,你说那声响是怎么了,是山塌了么?”
阿旺脸色凝重道:“我听着那动静像是炸药。有人炸了咱们进来的洞,不然那些蛇为啥不往外跑,全往里面来。肯定是出去的路被堵死了?”
“什么意思?有人想把咱们困死在里面?”
“也许……”阿旺刚想说出心中的猜想,忽然脸色一变,一股巨大的力量缠在他的腰间,拖着他往水里去。多曼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袖子。却只听见嘶啦一声,袖子脱落,阿旺还是被那股力量拽入水中。
多曼扔了袖子,一头扎入水中,却只见阿旺的头灯缓缓下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多曼钻出水面,紧紧拉住牛皮绳,将食指放进嘴里狠狠咬住,直至咬出鲜血。将血滴挤在水面,口中念念有词。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和岸上成千上百的蛇。安静放大了恐惧,她惊恐地怀疑阿伽下去半天还没上来,是不是也遇上了那个怪物。
是什么人要炸了洞把他们几个困死在这里?是不想让他们得到不死草,还是单纯的只想让他们死在这里?水底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是怪兽,还是拉替身的水鬼?
忽然她感觉有东西在拉她的脚,腕来了么?她心中一凛,使劲扯着绳子跃出水面,抽刀回身便砍。
阿伽本想和她开个玩笑,没想道她反应这么大。险险躲过刀锋,连忙道;“是我,是我。”
多曼觉得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了,早已变得波澜不惊。但此刻见到阿伽,她内心那种又激动又安心且又后怕的感受真是无法用言语阐述出来。
她觉得自己想哭,这么想着眼泪就真的流出来了。
她冲阿伽哭嚷道:“你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阿旺哥刚刚被一个看不见的怪物拖走了,我刚刚还以为轮到我了。”
阿伽扫视潭面一周,果然不见了阿旺。他游过去和多曼一起拉着牛皮绳子,搂着她道:“没事的,我会把你安全地带出去的。我刚刚看到一个水门,不管它通那里,咱们先离开这里。”
阿伽让多曼深吸一口气,带着她沉入水中,游了一会便看见阿伽说的那个水门。说是门不如说是个洞,只不过洞口两边刻着太阳和葫芦,看起来像是个供人进出的门。
这道水门只能容一人进出,阿伽示意多曼先游过去。多曼觉得门那边的水仿佛更黑,回头望了阿伽一眼。却发现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拖着向后走。
多曼急忙游向他,直到抓住他的手才发现他腰间缠着蛇尾。说是蛇尾,却比她的腰还粗。
阿伽推开她的手示意她快逃。胸腔里已经没有多少空气,多曼心一横,拔下发间的金刚杵长簪,划破手掌。簪子插向阿伽腰间的蛇尾,流着血的手掌一掌拍向蛇尾的伤口。
那条只见蛇尾不见蛇头的巨蛇放开阿伽,却长尾一甩把她拍到潭边的石壁上。
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被撞了出来。多曼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此刻她的脑子无比的清明,她知道自己死定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她记起自己答应艾勒要回去吃粽子的,还答应给他买电脑,她要食言了。不过幸好她走之前让岩罗把钱转交给艾勒。但要是艾勒真念医学院的话,十万块应该撑不到毕业。不过没关系,卡里还有钱呢!他帮自己取过钱,知道密码。
她的银行卡里有三百多万呢,这么多钱还没花完就要死了真是亏得慌。留给阿妈也行,但这样就暴露了她还在跳大神这个事实。阿妈知道了肯定要骂的。
多曼觉得人死之前应该是有幻觉的。因为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觉得自己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龙!
第94章
多曼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她戴着一定四角垂花小帽坐在咖啡树下拿棍子戳着瓦缸里的蜈蚣。
她阿婆老多缇,一边吃着花生喝着米酒一边笑眯眯地对她道:“可惜了,练蛊虫到你太婆婆那一代就失传了。不然凭你胆大和聪明劲,咱们多家肯定又要出一个像丹琳祖奶奶一样的能人。”
场景一转,自己跪在床边,阿婆躺在床上脸色灰白。
“到时候了,也该传给你了。你虽然年纪小,可该会的都会了。我能放心的走了。”
十二岁的多曼固执道:“我要去采不死草做娘布洛给你,你不会死的。”
阿婆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傻孩子,这不死草要是真的能起死回生,这世上哪里还会有生离死别这些事?”
“有用的,娜迦寨那些阿巫跟我讲过的。”
“我正要给你交待这事呢,以后你和娜迦寨的人打交道要有分寸,不能远了他们,也不能和他们走得太近。陶然那个老家伙让你做事情,你要干脆地推掉。阿婆教给你的本事够你混饭吃了,你不要和娜迦寨的人有过多牵扯。”
“你别操心这些,好好养病,就快到端午了,到时候我去给你采不死草。我看过祖奶奶留下来的手札,我知道哪里有,什么时候采。你要撑住,撑到我给你采回来不死草。”
阿婆摇摇头笑道:“没用的。”
多曼不依,哭喊着:“有用的,就是有用的。”
她伏在阿婆的床头埋头痛哭,有人却推着她的肩膀喊她的名字。
“多曼,多曼,你醒醒。”
多曼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阿伽沾满泥浆的脸。他向来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多曼从未见过他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在大阴山的山洞和自己打架都是从容不迫的。
她这是死里逃生又活过来了?多曼想问他,可胸腔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
阿伽帮她抚着胸口,通红的眼睛仿佛哭过的样子。
好一会,多曼终于能开口说话,她问道:“我们逃出来了么?”
阿伽紧紧地搂住她,脸颊贴着她的秀发道:“我们逃出来了。”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她转头看四周,他们好像是在一片河床上。这是沧源的那条河?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阿伽略有些激动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八格岱,岩城的八格岱。”
多曼先是不解,等脑子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瞪大眼睛望着阿伽求证:“南锡何对面缅属岩城的八格岱?解放前摽牛献祭的八格岱?”
“嗯。”阿伽激动地朝她点头:“你跟我讲的故事是真的,真的有路通八格岱,只不过不是大家以为的陆路,得走暗河的水路。”
多曼呆呆地看着他:“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偷渡了?我要怎么回家?我什么都没带,护照、身份证啥都没有。我的手机……”多曼连忙去淘裤兜里的手机,不出所料,手机进水已经开不了机了。”
她略带一丝希祈地问阿伽:“我要是实话实说,我是从溶洞的暗河漂到这里,不是故意偷渡,边防警察的叔叔们能相信我么?”
阿伽皱眉反问;“是你你信么?”
多曼崩溃的抱头:“是我我也不信。”
“好了,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的,但现在,在你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通讯工具,没有钱的情况下,你只能跟我走。”阿伽扶着她慢慢起身,让她活动活动腿脚,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握着她的手时多曼疼得龇牙咧嘴,手掌上的伤口被泡得发白,阿伽解开她胸前的小腰包,掏出里面的碘伏先给伤口消毒,然后撒上消炎药粉。
阿伽看着她手掌上两条平行的疤痕,心内的感觉真是五味杂成,这只手两次受伤都是因为他。
随意吃了一点包里的压缩饼干,阿伽搀扶着多曼上路。他们的运气很好,走出河边的林子就是公路,附近也有几户人家。阿伽借了一个小商店老板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便和多曼坐在小商店前的破长椅上等着。
多曼问阿伽:“我们要去哪里?”
“先回我家!”
“蒲甘么?”
“你不想去蒲甘也可以去曼德勒,我在哪里也有房子。”
“那还是去蒲甘吧,我还没去过呢!”
接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来人毕恭毕敬地请阿伽和多曼上车,将他们载到一家酒店,洗过澡换了衣服后,在酒店随便吃了餐饭,送他们去酒店的那个人又载着他们去了火车站。
多曼第一次坐这种慢吞吞的火车,坐在硬硬地座位上,从火车望出去,黄昏的天空下一群群白色的佛塔仿佛镀了一层金,匆匆从车窗前掠过。
火车里的气味很复杂,是汗味和浓郁的香料味混合着鲜花和水果的味道。卖玉兰花和菠萝的妇女提着纱笼在火车里走来走去。
阿伽帮多曼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柔声问道:“喜欢么?等到了蒲甘你会更喜欢的,哪里的佛塔更多,更高也更漂亮。”
多曼笑了:“你要当我的导游么?我可没钱付导游费。”
阿伽一脸遗憾:“我还想学你一天挣两千呢!”
多曼骤然翻脸:“你一天给我两千是为了引我上钩,欺骗我的感情,从而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本来气氛好好的,自己便要嘴贱讲烂笑话勾起她的新仇旧恨。阿伽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悻悻道:“怎么那么记仇?你要是气不过你报复我好了!”
多曼咬着嘴唇问:“怎么报复?报复你的肉体还是你的精神?”
阿伽微微一笑:“你可以把这两项挖掘延伸一下。”
多曼延伸地想象了一下,NND,那画面全是马赛克啊!
她抹了抹鼻腔下那并不存在的鼻血,收敛自己发散地思维。用一种“有种你打我啊”的挑衅表情对他道:“算了,我对两百多岁的我老东西没什么兴趣。”
阿伽……
他的脸上经历了不敢相信、难堪、羞愤,这些表情无一不透露出一个信息—她死定了!现在自己举目无亲,惹他生气真的不是一个好选项。虽然前景堪忧,但不得不承认,看他吃瘪多曼的心情真是无比的欢乐呀!
她甚至想对他说:“你真是贱人多忘事,我弄到这步田地完全是为了你的宝贝妹妹。你们两兄妹简直和我八字不合、命理相冲。
下了火车,又有人给阿伽送来了一辆越野车。这辆车上没有火车上那么复杂的味道,多曼总算是能大口呼吸了。上车没一会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直到晚间附近寺庙做晚课的诵经声才把她吵醒。
多曼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宽大的柚木架子床挂着白色的蚊帐,窗前白色的纱帘随着风轻轻晃动着。
她是怎么在这里的?阿伽抱她下来的?这里就是他在缅甸的家么?
她翻身起床,没找到鞋子。赤着脚打开房门下楼。
餐桌上摆着几盘已经做好的菜,阿伽只系着一条格纹隆基,光着上身在灶前忙活着。身上的纹身一览无余。
多曼在心里呵呵,先前病得要死不活的时候,想帮他换一下衣服他都横眉竖眼的赶自己走。现在身份暴露了,身体就暴露得更彻底,丝毫不遮掩。
阿伽端着菜准备摆在餐桌上,一转身就看到她头发睡得蓬乱,光着脚站在楼梯口。
他朝他嫣然一笑:“你醒了,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我在给你做鱼汤粉,还得等一会才能吃。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菜。”
听见还要等一会才能吃,多曼觉得自己还是先洗个澡好了,刚刚睡出了一身汗。
转身上楼,阿伽还在背后提醒她,衣柜里有给她准备的换洗衣服。
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手掌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过了,手掌贴了一片防水创口贴。
洗完澡打开衣柜,拿了一件圆领蕾丝短袖上衣和灰色洒金沙笼。
再次下楼时阿伽看见她这身打扮,站在餐桌前一副赞许的样子看着她。让多曼乱不好意思一把的。
阿伽看出了她的羞涩,没有出言调戏,只是帮她拉开餐桌前的椅子,柔声道:“吃饭。”
第95章
热气氤氲的鱼汤粉很香,上面铺了大块的鱼肉和一个切成两半的温泉蛋。旁边的两个小碟子里摆着切好的柠檬和烤过的香蕉脆片。
多曼拿了碟子里的柠檬,把汁挤在碗里,拌开。第一口吃着有点腥味,但很快鲜甜的鱼肉和辣椒就盖住了这点腥味,再加上柠檬的酸味,很是爽口。
阿伽见她吃得一口接一口,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笑道:这个Burmese mohingar是正宗的缅甸做法,加了姜黄。你要是吃不惯明天我给你按掸邦那边的做,熬白汤底。”
多曼没有应声,只是很捧场的把汤都喝干了,拿筷子夹碗底的碎鱼肉和油炸过的豌豆。
阿伽见状起身准备再给她烫一碗。嘴里道:“缅甸的咖喱鸡面也很好吃,家里没有鸡了,明天买了给你做。你爱吃椰子,应该也吃得惯。”
多曼手掌按住碗口,看了一眼他摆在碗边的手机道;“不用了,我吃饱了。想打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你手机能借我么?”
阿伽起身的姿势一顿,慢慢地坐回去,重新拿起筷子挑着碗里的粉慢悠悠道:“你家里人知道你去天坑?你是要打给陶央吧?”
多曼点点头大方的承认:“对。”
阿伽握着筷子的手青筋直冒,脸上却温和道:“我想你也猜到了这次下天坑遇险有些蹊跷。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我建议你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联系。等德莱回来我会安排你回去的。”
见他拒绝,多曼的脸冷了下来,扯了扯嘴角道:“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成年人,从小在边境长大。你以为我身无分文又没有身份证明就真的没办法回去么?我之所以愿意跟你回来,是因为我自己回去太慢了,我需要尽快联系到陶央。我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失踪的阿旺哥,阿牯哥的身后事要怎么办?我更要知道,是什么人埋了炸药要置我于死地。”她伸出两根手指:“两条人命,我实在没有心情跟你讨论鱼汤粉是加了黄姜的好吃还是白鱼汤更合我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