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又是很久的沉默。
崔瀛捏了捏她的手，歉然道：“对不起，没有照顾好你。你要什么样的补偿，只要开口，我一定满足你。”
季实轻轻的，从他的掌心抽出手指，淡声道：“不用了。”
崔瀛望着她，看到她纸一般苍白的脸色，毫无神采的眼睛，心里慌得厉害。
“季实……”
季实叹了口气：“怪我……我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事情，而且，我还吃了那么多药。”
她是想找个人发泄，怨恨，打他一顿，咒骂一顿，可有什么用呢？
真正有责任的，是她自己，根本没留意肚子里已经有个小生命。
这些天她嗜睡，没精神，吃得少……一直以为只是抗抑郁药的原因……其实，这样状态下的她，根本不适合有孩子。
崔瀛看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里扎了根冰锥似的。
到了这时候，她还硬扛着，把责任揽自己身上。
宁可她打他，骂他，随便她骂什么都行。
他要了她，却什么都没给她，连最基本的关心都没给到，还说什么要她好。
“……不怪你。”男人颤抖着手握住她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要不要？”
季实心里很烦闷，压抑得很。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自己安静会儿。
张了张嘴唇，喉咙发不出声音，最后挤着嗓子道：“面……坨了，你再去给我买一碗，好吗？”
“好。”
但是这次，崔瀛没有再亲自去。他给酒店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
他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一刻都不敢离开她。
这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崔瀛在走廊坐了一夜，想了一夜。
手机一直在震动，他一个都没接，直到天亮时，唐立敬的电话打过来。
唐立敬很生气：“你说你不干了，什么意思？！”
就快成功，只差最后一点，他却撂挑子了？
“嗯。”崔瀛的回答很肯定，“只差最后几天，我相信你能做完最后的事情。”
唐立敬从来没这么事态过，他在电话里骂了一通。结束通话后，暴怒的情绪渐渐缓和。
他知道季实发生的事，毕竟她现在就在他的医院里。
只是，就差这最后几天，崔瀛因为一个女人就甩下那么多年的筹谋，让他不理解。
他不是心心念念的要为他母亲复仇？
这么多年的蛰伏，隐忍，付出了那么多，就这么放弃了？
而对崔瀛来说，他是在经历过这一切后做出的决定。
母亲代表的是过去，季实代表的是现在，还有将来。
季实是他孤独了那么多年，唯一的温暖。遇到她，即是他的福报。
人的一生，只有那么几个最重要的人，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对他宽忍。
失去她，即使他复仇成功，他的将来呢？
没有季实，就没有了将来。
如果，他不那么执着的要裴家为他母亲赎罪，他听她的劝，平静的过自己的生活，她就不会生病，不用吃药，有了孩子，他们的家就完整了。
明年他就会做爸爸，然后一点点看着小家伙长大。
是很多人都会羡慕的家。
可是，没有了……
季实是因为他而生病，在这关键时候，他最应该做的，是陪在她的身边，治愈她的病。
崔瀛想了一夜，重要的是眼前。
……
陈娆这两天也提不起精神。
她这个人向来只注重自己的感觉，利己主义者。可看到季实那样，还是为她难受了一把。
抑郁再加上小产，而她前面的生活也过得那么惨，怎么坚持活到现在的？
陈娆重重吐了口气，没精打采的搅拌咖啡。
这一次，她往咖啡里加了很多糖。
陆湛看她一眼：“叹什么气？”
陈娆摇摇头：“没什么。”
她不是大嘴巴，把别人的私事到处说。
陆湛看她恹恹的，说道：“给你买个包？”
陈娆还是摇头，她有一整面墙的包，没意思。
“鞋？”
陈娆喝了口咖啡，微微皱着眉，之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拿起手包道：“我下午不上班，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湛不知道她干嘛去，只看到她潇洒的开车离去。
陈娆去的是摄影店。
熟人开的，她进去就不客气道：“给我安排最好的摄影师。”
不等朋友说话，就径直去楼上挑选婚服。
朋友诧异的跟上她：“您老又要结婚了？对象谁啊，唐立敬？”
陈娆以女王睥睨的姿态看了眼朋友：“一定要结婚才能穿婚服？”
朋友疑惑的看她挑选衣服，要这要那，所有新品都被她钦点了。
“这件、这件、那件……”
陈娆回头，看到朋友还杵在那儿，又道：“发什么愣，摄影师安排好了吗？”顿了下，她索性钦点摄影师，只给大牌明星拍摄的那位。
“哎哟，姑奶奶，他正在给TO杂志拍封面呢。你知道封面人物是谁吗？”
第350章 真假
“我管她是谁。”陈娆不在意对方是多大牌的大咖。
朋友见她这霸道样，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给那摄影师打了个电话。
“等会儿，他很快就到。”朋友抱着手臂瞧她，“受什么刺激了？”
陈娆不说话，让造型师给她化妆。
季实的事情，让她更看明白一些事。
她彻底不再惦念感情，至于名利地位，她争抢过了，得不到的就莫强求。
造型师根据她的气场，给她设计了独一无二的女王装。
摄影师更是给她拍出了暗夜新娘的瑰魅感，越拍越来劲，嘴里夸个不停。
“天哪，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气质的，太特别了。”
既有女妖的魅惑感，又有妖女的毒辣感，有如醇酒的热烈，又有冰魄的冷感，太独特了。
比那些明星刻意凹出来的状态自然多了。
“……你应该去做明星，你会大火！”
陈娆冷然一笑，那种睥睨天下万物的霸气让摄影师抓拍到，又是一阵啧啧称赞。
他愿意为这个特别的美女毁约，太值得了！
陈娆换了几套装造，拍摄几乎持续了一整夜。
天亮时，她就着喷薄而出的太阳，拍完最后一组造型。
像是浴血归来的女神，带着胜利的曙光，热烈明亮。
拍完，陈娆还精神着。她从布景台下来卸妆，经过门口时，看了眼抱着手臂观看的男人。
“看了一夜，你不累吗？”
陆湛上下扫了她一眼：“你都没累，我只是看着，有什么累的。”
陈娆撇撇嘴，先去卸妆。
换完衣服出来，陆湛正坐着喝咖啡，他看向陈娆：“去吃早餐？”
陈娆点头。
凌晨的陵江城已经忙碌起来。
环卫工人在打扫，路途远的打工人在赶早班车，一些健身大爷大妈沿着河道跑步。
陈娆、陆湛两人都没开车，慢悠悠的走着去早茶楼。
茶楼里已经有客人在吃早点，大多数是老人，两年轻人进去，招来几个老人怪异的打量。
陈娆随便挑了张空座坐下，倒茶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要喝茶吗？”
陆湛摇头，他刚才喝了咖啡，很精神。
陈娆自己喝，漫不经心的说道：“崔瀛退出项目，不代表我也会退出。你不用这么盯着我。”
陆湛瞧着她：“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湛微微蹙眉，实话道：“想知道你心情不好的原因。昨天你走的时候脸色不好看。”
陈娆捏着茶杯，盯着看里面澄澈的水面。
沉默了几秒，她淡声道：“陆湛，我说过，我们发生过的事情，你不用在意。所以，你不必这么关心我。”
糕点端上桌，她不客气的拿了一笼灌汤包，嘬起里面的汤汁。
这样可以埋着脑袋，不用看到男人是什么表情。
陆湛跟着拿了一屉灌汤包，但是他用吸管。
管子插破薄薄的皮，吮吸里面甘甜鲜美的汤汁。
跟他小时候吃的是一个味道。
他微眯了下眸子，看向陈娆，缓缓道：“如果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呢？”
陈娆一怔，抬头看向他。
陆湛讪笑一下，拎起筷子不紧不慢的挑了一点汤包皮慢嚼。
陈娆微微拧眉，回忆那一晚。
她是个经验丰富的，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白花。
但是那天她喝得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早晨起来的时候浑身光溜溜的，头疼的厉害，浑身酸软，再之后看到陆湛洗澡出来，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两人滚了床单。
她以为是年少时没有圆满的初恋，在多年后的酒醉里浑浑噩噩的填满了。
“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那天他表现的，分明是两人发生过关系。
陆湛轻侧着脑袋，静静的盯着她。
他淡笑一下：“原本会发生的事……但是确实没有发生。”
陈娆快被他绕晕了。
陆湛的脸色变得严肃：“我们之前是有过情侣关系。但我不希望仅凭这一晚，就让我们的关系变得难以收拾。”
尤其，在知道她心属唐立敬的时候，再跟他发生男女关系。
陈娆的眉心皱得更紧，对他的防备没有降低。“可是，你当时没有跟我做任何解释，一直让我误解，直到现在。”
她看不懂他了。
陆湛道：“可是我后悔过。”
陈娆：“……”
男人沉了口气，再次慢慢的那剩下的灌汤包。
有点凉了，味道就不如原来那么好吃，肉味显得油腻。
他拎起茶壶倒些热茶解腻，再继续道：“在应该做的时候，我没有做。在天亮的时候又后悔，错过了机会。”
陈娆咀嚼着他话中的意思。
……他，还喜欢她？
陈娆抿了下嘴唇，垂下眼睫，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陆湛不在意她这个时候说什么，又或是这样保持沉默。他道：“你说，即便发生了关系，也要当做没有发生。”
他忽然轻轻笑一下：“你学法律的，不觉得这话很有问题吗？”
“这是做伪证。”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没有发生就是没有发生……你在法庭对着很多人说过这句话吧？”
陈娆捏着手指，继续保持沉默。
他说对了，她提出的要求只是在自欺欺人。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作不存在。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会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当着他的面时，更要演得逼真。
“……所以只有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才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不会因为发生过的关系而对自己造成困扰，做出错误的决定。”
陈娆望着他，过了几秒，她道：“那你当时就该跟我说实话。”
把假的当成真的，他不也是做假吗？
想到了什么，她冷笑起来：“你让我以为，我跟你发生了关系。这样，我们就在一条船上，我不会中途因为唐立敬而放弃跟你的合作。”
“你是这么想的？”
陆湛慢慢喝着茶水，没有否认。
他是这个心思。
陈娆抿了下嘴唇，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不，复杂的应该是他。
陆湛，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少年。
他用假话来骗取她的绝对合作，但没有真的跟她发生关系，是因为他要保持他自己的客观冷静！
第351章 输赢
陈娆不禁冷笑。
她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
灌汤包凉了，里面的肉裹了一层薄薄的油脂。
陈娆淡定的拎起茶壶，倒入热水保温。
味道肯定变的奇怪，但她安静的吃完整个灌汤包，再吃了几个虾饺，直到肚子填满才擦拭嘴唇上的油渍。
纸巾捏成团，她淡声道：“其实对于崔瀛来说，他不在乎最后谁拿到裴氏的项目，他只要裴氏垮完就行了。”
“他这会儿撤退，对远翔是有利的。我很有把握可以拿下项目，你可以放心了。”
“不过，在项目结束后，我希望我们不要再有往来了。”
说完，她站起来，轻轻的朝陆湛点了点头，淡然离开。
裴氏的项目被远翔集团成功收购，陆湛就会坐稳华区总裁的位置。他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留在陵江。
他在陵江会有越来越大的舞台，一直到他形成自己的势力。
不管陆湛对当年的事情有没有怨言，她都应该跟他保持距离。
陈娆恨过父母对陆湛一家做过的事情，她也叛逆过，改变了原来的自己。可是她终究是陈家女，享受着陈家带给她的好处。
所以，她不可能抱着歉疚的心意，再对他忍让补偿。
帮他拿下裴氏的项目，已经是她的补偿了。
但陆湛对她还算坦白，没有捂着秘密一直欺骗她。
或许是她一直坚持着，“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句话吧。
陈娆深深的吸气，迎着朝阳继续朝前走着。
……
几天过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上了各大新闻榜单的裴氏项目收购案尘埃落地。
最终由远翔集团成功购得，最终交易将在明年全部完成。
裴氏变卖的资金将用来抵偿金融领域的资债。
而这也代表着，裴氏的资产将大幅缩水。
陵江四大家族的格局彻底变了，也意味着更多的世家，或是新贵往上竞争。
至于裴氏将来会如何，财经博主没有明确的论断，只是嘲讽似的留下一句：希望裴氏的明天会更好。
崔瀛看着新闻爆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的复仇，到这里就结束了。
心里说不上高兴，也没有什么难过。
他的心也没有空落落的，人生因此失去目标，因为他的身边正有个人陪着。
季实也看到了新闻，笑了下：“该恭喜陈娆……你介意我给她发条信息吗？”
崔瀛关闭网页，淡声道：“随你。”
季实拿着手机，只是编辑了好几遍，不知道应该怎么恭喜她。
她赢了唐立敬，是开心还是难过？
最终，季实点了泡芙外卖送到她的律师事务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