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是不是有可能差点就死了。”
陈遇放下香槟,淡定地张开双手,要拥抱池柚:“我的朋友,恭喜涅重生。”
池柚一低头躲过虚假的情感攻击,拿起香槟瓶子对嘴吹,见怪不怪的俞跃把点着18岁蜡烛的蛋糕放在她面前:“吹完那个吹这个。”
“呼……”
酒气熏天。
三十岁的仪式就在以为温馨感动实则惊心动魄的无效祝贺中结束了。
可记仇的池柚对要加害于自己的人,复仇永不结束。
“陈遇,你去帮我把厕所扫了,这是你挽救我俩友谊的唯一途径。”
“啊!你又吐了不清理,我刚回来你就恶心我!”
“那是狗吐的。”
俞跃听了,插了一嘴,“狗呢?抢走你结束多少孤独夜晚的那只狗呢?”
“生病了,叫什么细小的传染病,送去医院了。”
“你突然这么善良有点不认识你了,”陈遇瞅她,“那狗你要养?”
“不养,我哪有空?”
“那你想好怎么办了?”
麻烦事,池柚决定先喝口酒。
三个人都爱喝酒的坏毛病在高中时就达成共识,成年了就更肆无忌惮,他们为什么这么爱喝酒呢?因为酒精是糟糕生活的布洛芬;酒精是成人世界的快乐水;酒精可以给痛苦回忆包上糖衣,悄然间剥离出身体,同琐碎平凡酿成一碗孟婆汤。无论白天黑夜,什么时候都能忘掉。
池柚手抬了抬,示意他们举起酒杯:“敬我,三十岁的第一天,无痛当妈,劝人跳楼,帅哥贴贴,哦,还差了个暴打老板。”
两人听到“帅哥贴贴”后,后面就没听下去了。
俞跃:“帅哥,哪来的帅哥。”
陈遇:“贴哪了?”
“真是隔了好久第一次感受到了心动,”她举起酒杯,“来,敬世界上所有的帅哥。”
猛抓重点的俞跃继续输出:“你真的心动了?”
“嗯!”微醺的池柚猛点头,“能感受到身材,不错不错。”
陈遇见怪不怪地“呵”了声,“你这是馋人家身子了,别玷污心动了。”
俞跃喝多了,开始上头,拿手堵住陈遇的嘴:“加微信了吗?”
池柚一脸鄙夷地斜了一眼她:“我还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呢。”
“干嘛不加微信啊,玩玩也行啊。”
“还是玩钱来得实在吧。”
俞跃长呼一口气,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先“嗝”一声起个气氛,然后平地惊雷:“你上一次心动了,不会还是十年前遇到沈彦川的时候吧?”
池柚无语:“别发神经。”
俞跃开始发酒疯:“你为什么不加微信啊!你为什么不肯走出来,你要给沈彦川守寡到什么时候啊!”
池柚皱眉:“神经病,不加微信是因为他也没问我要微信啊!”
“你为什么不主动要?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心动了,你嘴巴不会动一下要个微信?你要是加了微信过着颠倒凤鸾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生活不爽吗?你为什么不主动去爱一个人,你是人间独清醒,以偏概全高傲地俯视世界以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你清醒个屁,你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永远活在沈彦川的阴影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你永远不明白我想要你明白的意思,明白人都应该明白你明白我明白的意思,你明白你又不肯明白,我不明白。”
律师的嘴巴真可怕……
陈遇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决定结束俞跃的发疯文学,因为等会池柚发起疯来更可怕。
“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池柚,庆祝她的生日。我们仨,一个为男朋友堕胎,一个被男朋友骗钱,一个男朋友死了,我们发烂发臭的人生终将在这天结束,我们都有美好光明的未来!”
“我……”
“乖,别疯了。”陈遇捂住池柚的嘴。
“啊!”
第4章 “鱼塘里的某条鱼约我。”
宿醉的感觉,就是大脑每个细胞都在扛哑铃,昏昏沉沉疲软无力。
池柚拖着身体,路过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陈遇,直接行尸走肉般来到厨房,掀开锅盖,居然没有醒酒汤!
“我榨了茭白汁。”
好可怕的醒酒玩意。
她回到客厅坐下,拿起那杯白色液体闻了闻,难以形容的味道,但是她的喉咙实在干痒难耐,清咳一声苍老得宛如黄土高原坐炕上抽旱烟愁羊没草吃的老牧民。
“俞跃回去了啊?”
“上班去了。”
“真厉害,”池柚喝了口茭白汁,加足了蜂蜜还能接受,稍稍缓解了身体的沉重感,但水过喉咙跟刀剑淌血一样,“啊,我的嗓子……”
陈遇举起右手,有一块微微红肿,是细皮嫩肉受伤的痕迹,是不自量力的抵抗,是疯批的牙印:“宝娟,你明白吗?”
池柚无辜:“我不明白。”
“你是个明白人,明白人就应该明白你明白我明白的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这个明白人听不明白你明白了我明白的什么意思。”
陈遇白了她一眼:“看来你醒了。”
池柚伸了个懒腰:“看来昨天是场硬战。”
陈遇摸了摸昨晚被她咬了的手,“呵”了一声。
池柚眯了眯眼睛,声音陡然低迷:“打扮得这么漂亮,等会去哪啊?”
“鱼塘里的某条鱼约我。”
池柚5岁搬家,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遇。还是一个小不点的年代,陈遇就是这条街最靓的崽。只不过小池柚长得白白嫩嫩,可可爱爱,嘴又极其甜,一来就俘获了街坊邻居的姨母爱。当时还没有雌竞概念的陈遇将池柚视为眼中钉,跑到妈妈怀里哭诉,“她怎么这么可爱啊呜呜呜呜,可恶……”
一来二去,多看几眼,就被可爱俘虏了。
长大之后,可爱第一的池柚个子窜到了1米7,小时候性格和脸蛋都圆润,后面大概被身高拔高了,变得清冷锋直,树一般的气质,眼里有向上生长的野心。
可爱第二的陈遇超逊一筹但也有168,无俗偏宜百媚生,简直就是男人的克星。大概小时候爱雌竞,长大了最爱看雄竞,但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都是高手。
-
上午十点,池柚回到公司,开始处理工作。虽然明天才正式上班,但新项目刚上线,要盯着的东西太多了,自己和副总监轮着休了一天,也够了。
一进公司,就觉得气氛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气开得太低了,秋老虎的天气,手指尖却一直冰凉。
果然不过一小时,她就被叫去了会议室。
明明天光大亮,室内才暗了一些,就觉得像是一瞬间到了晚上,大概是里面穿西装的人太多了。
公司内部的阵营盘根错节,明的阴的叫人看不清。王副总自池柚升到P8就开始提防她,P8作为普通打工者已是天花板的程度了,再往上就可遇不可求了,偏偏带池柚的陈总在退位前推了一把她,搞得他本来拟好的人选给错过了,拿不下的高地便成了眼中钉,陈总这个老女人选的人跟她本人一样,油盐不进,拿捏不了,再加上什么时候被黄总看上了。
手段还真是厉害。
“池总监,我这心真是为你捏一把汗啊,怎么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一步一步走到总监这个位置,池柚虽然长着一张臭脸,但为人处世早就被打磨得毫无棱角,她笑笑:“这不是已经劝下来了,人难免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王总见谅啊。”
王副总冷“呵”一声:“你心情不好去跳楼啊?”
毫无棱角不代表柔弱无能。
“一般烧炭吃安眠药,这样没什么痛苦,”池柚压低了声线,“跳楼,太惨了,缺胳膊断腿的,我可不想没脑子。”
池柚除了喝酒的时候,其余情绪一直很稳定,就连这玩笑话被她面无表情说出来,自带后背一凉的效果。
王副总一听,看了看周围高管,都是面面相觑,被这个女人逼得有些无可奈何。
池柚知道他们动不了她,技术方面的实绩都是她撑出来的,这年头加上她这行,虽然背景重要,但最实的还是能力。何况她才三十岁,只要不突然生孩子去,还有无限可能。
“你底下员工出了这事,简直就是给我们公司抹黑,看看外面是怎么说我们压榨员工,说我们黑心企业,你作为领导,怎么管理的!”
池柚知道他们会拿这个做文章,本想叫赵明远过来解释自己情绪崩溃是个人原因,但调了顶楼监控之后,才知道他弟赌博输了一大笔钱,他父母想拿家里的老本去借高利贷结果被骗了,连带着自己的老婆本也被坑进去了。父母心一急跑去找女朋友家借钱,女朋友一听立马跑了。现在父母还叫他救救弟弟,扶弟魔的一生他过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关我屁事,但是领导的确需要管理好下属,比如可以建议自-杀可以更安全更安静地行动,而不是跑到公司楼顶。
无论是道德层面,还是上下属关系,池柚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要认错,她朝着那群男人低下头:“对不起,是我管理不善,让公司蒙羞了,这件事我一个人承担。”
“池总监,现在态度倒挺好的,那咱们算算帐吧。”
门被打开,走廊的阳光透了进来。
池柚直起身,看着穿着手工定制皮鞋的那人站在自己一侧。
“不是没死吗?”黄总一脸不耐烦,“为难一个小姑娘干嘛?”
三十岁的小姑娘?
黄总拍拍池柚的肩膀:“走了,CELL刚出,事多着呢,没几个能用的人,还得你去处理。”
他在高管面前的这一出,完完全全把他俩“毫无关系”的关系甩到明面上来,池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靠男人这句话看来要流传很久了。
黄总长得不丑,甚至不赖,池柚再小个几岁,搞不来就陷进去了。但她很清楚,人跟人都是利益关系,黄总突然看上她了,别是想让她打白工。
“好的,黄总,我这就去处理。”
晚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提醒她吃晚饭。公司最近换了个厨师,不合自己的胃口,打算点个外卖。不知道是因为事太多了,还是酒喝多了,池柚最近觉得没什么精气神,决定给自己点一个参鸡汤。
等了快一个小时,外卖还是没到,池柚都忘了这茬子事,直到秦向珊打电话过来才记起。
“你是不是又忘了吃饭了?照片还没发过来。”
秦向珊知道女儿是个工作狂,都快把睡眠和胃进化掉了,让她一日三餐都拍照过来,休息天可以睡个懒觉,不用发早饭。
“不是啦,是外卖没到。”池柚说完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想给自己找补,但母上大人的威严马上逼迫到耳畔前了。
“又吃外卖!外卖都是地沟油人造肉烂菜叶子,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点外卖,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啊!”
池柚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最近食堂菜做得太辣了,我吃不下,而且我点的是参鸡汤哎,这么补你还不让我喝。”
“辣的是不行,你点不辣的菜不就好了,外卖的鸡都是那种一个月就能吃的速成鸡,多可怕啊,你要补,这周回来我给你炖。”
“知道了,还不是天天吃那几个不辣的菜吃厌了,”池柚受不了她妈的唠叨,借口道,“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啊,我就吃这最后一次外卖,我保证!”
“这周回来啊。”
“好好好。”
池柚挂掉电话,翻了翻桌上的日历,看着圈出来的数字,的确该回家一趟了。
工作了好长时间,眼睛有些发酸。池柚拿上烟,打算去楼下花坛抽根,顺便等等外卖。
她把烟夹在手上,却始终没有点燃,抬头看着一颗巨大的银杏树,九月了,鲜少叶子的边缘有些泛黄,整体还是郁郁葱葱的模样,看得人清爽,消退了一些暑气。
“怎么能送这么晚,饭都凉了,谁他妈还吃得下去啊?”
池柚扭过头,看着大厅里一位男员工在骂外卖员。
“对不起啊,路上出了点小事故。”
“关我什么屁事啊,我付你钱还要承担你来晚了的责任吗?”
“要不我把钱退给你,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不接受,时间成本不要吗?这份冷掉的不要了,你再给我点一份。”
“好的,要不你自己点吧,我把双倍的钱退你。”
“送个外卖都不行还能做什么……”
池柚认识那位员工,组里刚来的实习生,月薪也就一万出头,听说外卖员勤快一点也可以一个月一万。
打着领带似乎就有了瞧不起人的本事。
但毕竟外卖送迟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池柚压根就没有替外卖员撑腰的想法,只是在看戏,看这个社会的残酷。
手机响了,是外卖员。
池柚把烟放进烟盒,朝那人走去:“你转过来,我在花坛这边。”
黎泽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驼色短袖白色阔腿裤的女人朝他招了招手,脚踩了一双看起来很舒服的洞洞鞋。
天暗,又不暗,月亮没有迟到,缱绻在她被吹起的发丝上,黎泽闻了闻风的味道,心里嘲笑着自己,风能有什么味道。
黎泽跑过去,她也一步步走来。
暖阳高照,雪化无痕,心潮汹涌,澎湃无迹。
“给我吧。”
黎泽回过神:“对不起啊,路上出了点小事故,送得晚了,应该凉了,我可以赔您双倍的钱,您可以再点一份。”
可怜的孩子,大概是刚送外卖吧,被吓成这样了。
池柚扯了扯嘴角,一个还算善意的笑容:“不用,给我就好了,昨天你也帮了我的忙。”
黎泽顿了顿,大概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他把外卖递过去,说了声“谢谢”。
池柚拿着外卖进了公司大门,打算在大厅找个位置吃掉。
“池柚!”
池柚转过身,感应门正在慢慢关闭,她眨了眨眼睛,看到一门之隔的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眼睛宛如幽深的海面,玻璃门里的世界给那海面洒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她的洞洞鞋移了一步,感应门开了。
第5章 “实不相瞒,我不孕不育……”
池柚带着黎泽去了茶水间,热了热鸡汤和他那份顾客不要的饭。
微波炉倒计时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黎泽靠着墙,背着手,大拇指一直摩挲着手心,踌躇了好一阵,才拣了句话作开场白:“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名字的?”
池柚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工牌。
黎泽轻笑,虽然他只顾着看人,哪注意到工不工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