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得了令,便去吩咐。
苏晓月牙咬得吱吱响:“算你狠!”
“苏小姐放心,毁坏的地方我会命人复原。能得苏小姐喜欢,是这别院的一桩幸事。”宋瑾瑜若无其事,并不在意她如何想。
送不送是自己的事,想不想要是她的事。
无论用何手段,自己的心意送到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苏晓月这样的性子,感情更为简单直接。
往后再有什么...
他也总有法子让她接受。
他自以为看透了苏晓月,颇有些得意。
康穆清默默看完了这一出闹剧,微微低下头,眼圈发红。
瑾瑜哥哥果然心心念念都是苏晓月,竟舍得花这些心思建一座别院来讨她欢心...
她还没见宋瑾瑜对谁这样上心过。
她心中万分难过,数不尽的心酸。
苏晓月...
定是他的心上人吧。
本以为他只是为了皇位...
本以为自己也能帮他的...
越不愿想,这些念头就越偏要跳出来。
心中委屈得想哭,又怕别人看见。尤其怕苏晓月看见。
她吸吸鼻子,悄悄吐着气,努力的想把眼泪憋回去。
小郡主的泪水越想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
她把头低得更甚,想让泪珠子掉到地上去。可千万不要花了脸,被人瞧出来。
这一幕都被文莹看在眼里。
她了然一笑,更加成竹在胸。
天字甲班的众人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己是沾了苏晓月的光,只是来作陪衬的。
不过既然结局皆大欢喜,虽说心中艳羡,却也都未被扫了兴致。
林铮看着自觉智珠在握的宋瑾瑜,并未如何着急。
二皇子善谋,但如此揣摩苏晓月的心思,还是想得过于简单。
她虽易心软,却最不喜被人胁迫。
皇子殿下这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生员们任由宋瑾瑜安排着用了午膳,也被他的精心周到花了眼。
果不出林铮所料,苏晓月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众人吃着喝着,纷纷起哄劝着陶先生同饮。陶章却连连拒绝,再不敢喝酒。
他悄悄看了一眼苏晓月,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主动上前。
酒足饭饱,由于午后炎热,宋瑾瑜便建议众人先去歇息片刻,等暑气消一消,傍晚再去游湖野炊。
别院很大,房间自是足够的。男子在前院,女子在后院,各自分开,以防闲言碎语。
虽说这里送给了苏晓月,但她也是头一次来。自然还是由宋瑾瑜做主,听从二皇子的安排。
苏晓月正在房里坐着,门吱呀一声响,小郡主推门走了进来。
她跟别的生员交往也不深,还是与苏晓月更相熟些,分配房间休息的时候自然选了她。
苏晓月先回了房,小郡主还由侍女带着,在这别院中颇感新鲜的四处转了转。
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地方可太美了,尤其设计的很有几分巧思。连她这样奇珍异宝见了无数的人都忍不住喜欢。
再想到此处是宋瑾瑜特意为苏晓月建的,便失了兴致,再不想逛,索然无味的回房去了。
康穆清见苏晓月满面愁容,忧思难解的样子,有些看不下去。
自己如此心伤,也没像她这般长吁短叹。
“苏晓月,你怎么了?你白白捡了个这样美的庄子,还摆出那副鬼样子给谁看?”小郡主酸溜溜的。
“唉...郡主...”
苏晓月看向康穆清,很是为难。
“唉...”
康穆清倒真有些担心她了。
开导道:“你也不必如此担忧吧,瑾瑜哥哥不是坏人,不会因为你拿了他的东西就让你偿还的。”
苏晓月斜她一眼,似是觉得跟这小姑娘说不下去。
她问道:“二皇子是最有望的储君吧?”
康穆清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瑾瑜哥哥定能做个好皇帝。”她对此信心十足。
苏晓月又开始若有所思。
小郡主实在有些受不了苏晓月这故作深沉的样子,推了她一下。
“你唉声叹气的到底想说什么?”
苏晓月一声长叹,满目苍凉。
假装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子,像个忧国忧民的老大臣。
“二殿下如此铺张,望之不似人君呐!”
第二十五章 通往陷阱的路
小郡主自然听不得任何人说宋瑾瑜不好,下意识就要发怒。
但仔细想了想,竟又觉得苏晓月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她辩解道:“瑾瑜哥哥身为皇子,哪有资格支配国库。
他花的都是庄家的银子,我听闻庄氏的金银能堆得比山都高,还轮不到你来心疼。”
“郡主,你傻啊。这败家的习性养成了,哪能随意改变。”苏晓月继续忧国忧民。
康穆清立场愈发动摇,但她还是想要维护宋瑾瑜,索性开始不讲理。
“这与你何干?瑾瑜哥哥定不会是昏君的。嗯,不会的。”她好像在说服自己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晓月与她说不通,这孩子简直像是二皇子的狗腿子。
哪像自己这般,心中时刻记挂着大宋的江山。
她被自己的情怀感动着,几乎垂泪。
我苏晓月此生定要效仿古圣先贤,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苏晓月,你吃不吃杏脯?”
恰逢侍女送来些干果蜜饯,小郡主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囫囵不清地询问她。
“哎,你别都吃了,给我留点啊!”
方才光顾着忧心天下大事,她都没吃饱。
二人和好一会儿,又开始争辩起来。
小郡主坚持认为宋瑾瑜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苏晓月却顶看不上他那败家子儿的行为。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
后来实在吵不过,便开始赌气争抢桌上的干果。
一碟干果抢光了,二人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对坐无言,谁也不愿先服软。
“啊,对了。”半晌,还是康穆清先开了口。
苏晓月以为自己胜了,正有些得意。
却听小郡主说道:“方才我回来时遇上一个同窗,她说陶先生在前院等你,让你独自前去,你若不去他就走了。
她还给我一张字条,说是陶先生给你的。哎,字条呢?我记得放在身上了啊...”
话音还未落,苏晓月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康穆清到处找那字条,一低头才发现掉到了桌下,可能是刚刚和苏晓月胡闹时不小心碰掉了。
她将那纸捡起来便要去追苏晓月,一出门见她早跑没了影。
小郡主气哼哼地一跺脚,心道这人也太冒失了,也不知去哪就没头没尾地往外跑。
她打开字条粗略的扫了两眼,便追了出去。
若是苏晓月能看到那张字条,练了十几年书法的她就会马上发现,那字虽是刻意仿着陶章写的,却没有仿出其风骨,落笔并不流畅,一看就是假冒的。
然而世间哪有如果。
苏晓月的速度康穆清哪里追得上,这里弯弯绕绕,她走的直迷糊。索性先回去等着,苏晓月要是找不到路自会回来。
回到房中,却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康穆清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见到这人更是厌烦的很。
那人盈盈一笑道:“郡主殿下,您是个聪明人,不如我们来谈桩好事。”
***
苏晓月心急如焚。
这都耽搁了好一会儿了,不知道先生会不会以为自己不肯见他,就这样离开。
本来那日陶章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段时间陶先生一直躲着她,让她心中很是难受。
无论他跟姑姑有怎样的过往,自己都对他十分感激。
如果不是陶章以一身英明为她作保,整个苏家可能现在都已风雨飘摇了。
她只想快点解除和陶先生的误会,没头没脑的冲了出来,却是不知去哪儿找他。
本欲回去再问问康穆清,正巧一个女子迎面走来。
“苏晓月,你怎么在这里?方才我还跟郡主殿下说过,陶先生找你呢,他说他在前院第四间房等你。
喏,穿过前头那个月亮门,向右行两个院子,第四间就是。”
苏晓月认得这人是她的同窗,平日少有交集,为人倒是和善。
她表达了谢意,便风风火火的朝着前院跑去。
那人看着她的背影,诡异地一笑。
别院建在水上,各院由回廊连接。院中又种满了奇花异草,幽静的很。
苏晓月数着间数,越走越觉得偏僻。
心中纳闷怎么这边一个人影也不见,再一想或许先生特殊,单独给准备了院子,也不算稀奇。
走进院内空无一人,连侍女也没有一个。
“陶先生?您在吗?”她轻轻询问两句。
没有人答复。
苏晓月有些担忧,会不会陶章见她不来,已经离开了?
她走到第四间房,门虚掩着。站在门口听了听,屋内似乎有些动静。
“陶先生?我进来了?”她边说边推开了门。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苏晓月顺着声音转过屏风,便见到陶章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似是在发抖。
她焦急地跑了过去,轻拍他的肩膀。
“先生,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陶章顺势转过身,艰难地抬起头看她。
苏晓月陡然一惊,连退了两步,险些坐在了地上。
陶章双目赤红,喘着粗气,扶着墙站起身来。
“婉儿?”
***
“文莹,我与你没什么好谈的。我要休息了,你快走吧。”
小郡主有些不耐,她最烦这种两幅面孔的人。
“郡主殿下,文莹有个好主意,能够助你得到你最想要的人。”
文莹还是那副娇柔的样子,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令康穆清腾地一下红了脸。
“什...什么想要的人?你害不害臊?不要胡说八道...”她下意识就想反驳。
文莹笑了笑,继而又说道:“郡主殿下性子纯良,才会被那苏晓月蒙骗。
您再这样同她交往下去,只怕二皇子殿下会越来越忽视您的存在。
到最后啊,只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还要故作大度地祝福好友呢。”
康穆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文莹这番话说到了她心坎里。她越跟苏晓月关系密切,就越想掩盖起自己的心思。
生怕一个不慎,失去朋友也失去爱人。
今日见到这特意为苏晓月建的别院,她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可是她却害怕苏晓月看出自己一丝一毫的不痛快。
她心里难受极了,嫉妒不是坏人才会有的情绪吗?她怎么能去嫉妒自己的好朋友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她也不喜文莹在她面前编排苏晓月的不是。
“你胡说什么?她才没有蒙骗我。
你不要以为我是那种谁说话都听的傻子,你随便说两句就能挑拨我们的关系。
再让我听到你说苏晓月不好,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郡主果然大度。文莹不说就是了。只是这样下去,郡主当真甘心吗?”文莹直直地盯着康穆清。
小郡主有些不自然。
甘心吗?当然是不甘心的。
她没有作声。文莹便浅笑着等她,并不焦急。
过了一会儿,她艰难地开了口:“你方才说...什么主意...”
对于这种结果,文莹早有预料。
“殿下,这京城的年轻女子中,就数您的身份最尊贵。您仔细想一想,在没有苏晓月之前,最能与二皇子殿下相配的,只有您。”
自然如此。
康穆清从小就这样想。
从她第一次见到宋瑾瑜,她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去刻意争抢,自己想要的终有一天会得偿所愿。
文莹边说边打量着康穆清,见她面色微变,心中有些得意,看来此事能成。
“那么...只要让这日子恢复到从前,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文莹引导着她。
“她来都来了,如何恢复?这世间的事总不能往回走。”小郡主有些沮丧。
“只要没有了苏晓月,日子就会回去。郡主殿下依然是二殿下的良配。”文莹出着主意。
“你要杀了她?这如何使得?你疯了吗?”康穆清大惊失色。
“自然不可能杀了她,她毕竟是朝廷命官之女。只是...若毁了她的清名,郡主以为,她还能做太子妃吗?”
“可预言就是这般说的。苏晓月有后命,皇室怎会轻易放弃?”
“郡主太天真了。郡主当真以为,当初那苏婉儿被贼人掳去,以皇家的手段,举国之力也找不见吗?
不过是不愿找罢了。苏婉儿在外头过了夜,这清白之事,谁能说得清?
就算预言再认定她,皇家也不可能允许太子娶一个清名有损的女人,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你要...如何做?”
“我自有我的手段。郡主只需安心在房中等候便是。”
康穆清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你已经下手了?我知道了,方才不是陶先生找她是不是?
我就觉得奇怪,陶先生怎么会这么没有分寸的单独找她谈话。
只是...陶先生素来欣赏她,怎会配合你?”
“郡主可知陶章先生为何一直偏爱苏晓月?”
“苏晓月先前说过,先生与她姑姑是旧识。”
“旧识?呵,哪有那么简单。
当年苏婉儿名动天下,拥趸无数。其中最为痴情的,便是这位陶先生了。
苏婉儿失踪,他连科考都放弃了,不眠不休地四处寻她。
后来想是没寻到吧,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成日酗酒度日,还总把人错认成苏婉儿。
还是书院的院长惜才,不忍他就此堕落下去,命他戒了酒,又破格招进书院来,这才让他有了一席之地。”
文莹将自己打探到的过往娓娓道来。
“你说这些做什么?”康穆清觉得陶先生有些可怜,眼眶微红。
文莹莞尔一笑:“郡主殿下以为,若是神志不清的陶先生,再次见到他梦寐以求的苏婉儿,会如何呢?”